冷酷到底 作者:湖水 她,是个女杀手。 教会她打枪的是她的继父。替她联系生意的是继父战友的儿子,文龙。 继父曾经是个军人,身材魁梧,健壮而且开朗。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改 嫁给了他。在她童年的记忆里,继父的笑声是那么的响亮和愉快。她喜欢听到那 笑声,喜欢迎着那笑声攀上他伟岸的身体;恣意弄乱他的头发;在他的耳边尖叫; 搂着他的脖子尽情地嘻笑那时她所有记忆中最清晰和亲切的部分。 那一切的美好都在那次的意外中灰飞烟灭。继父在一次抢险中,为了抢救战 友也就是文龙的爸爸而被土石砸伤,从此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而她,也再也没 有了往日的快乐,因为所有的欢乐都在继父那双空空的裤管里涤荡得干干净净。 只有两年,母亲终于不堪重荷撒手而去。只留下她和继父靠少得可怜的抚恤 金过活。继父沉默了很多,爽朗的笑声自从失去双腿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代之的 是干涩的,没有内容的苦笑。 更多的时候,他则是望着母亲的遗像发呆。她知道他是在自责,要不是他双 腿的拖累,母亲也不会这么早的离开她和她所爱的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 默是她和继父之间最好的默契,他们共同怀念过去,共同思念他们所爱的人…但 一切的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困苦的生活,死去的却可以在镜框 里带着永远不变的微笑看着你的重负,安详的接受你的思念,任凭你哭得痛不欲 生,任凭你被生活折磨得痛苦不堪,他们只是安详而又漠然的看着你,而无动于 衷。 她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孤僻的吧。就象所有小说里写的那样,失去母爱又 生长在没有欢乐而又贫穷的家庭里的小孩,开始变得像个大人那样照顾别人,开 始变得个性很怪,开始变得不通情里,开始孤立自己也孤立别人,开始开始体会 世态的炎凉 她变得很冷静也很冷酷,当她长到二十几岁的时候,她已经厌倦了这个世界。 因为她觉得这个世界同样厌倦了这个没有地位,没有金钱,没有美色的她。一无 所有,就意味着要忍耐和苟且的生活,虽然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生活。 但她不愿意再过这样的生活,于是她摒弃了所有的憧憬和幻想,也摒弃了所有的 人性,凭着百步穿杨的射击功夫,开始从事杀手的职业,杀人从没有给她带来快 乐,她,只为了钱。 继父从不知道她到底哪里来得那么多的钱,他问过她,她敷衍他说是开花店 赚的。她借钱开了个花店,但是生意一直都很不好,她没有漂亮的脸蛋来吸引路 人买她漂亮的鲜花,也没有精明的头脑来经营,她有的只有冷酷,所以注定要以 冷酷的方式来生活。继父没有多问,他只是从她和文龙含含糊糊的谈话中捉到些 影子,他不能也不敢相信,他心目中的老老实实不爱说话的继女,会去杀人。他 不敢问,但还是忍不住要开导:做人要踏踏实实,不能干什么坏事。尤其是不能 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他有点后悔,没有在她需要指引的时候多给她一些关怀 和爱,他一直都沉湎于自己的悲伤中而忽视了她的成长。他更后悔教会了她打枪。 他在军队的时候,曾是个出名的神枪手,实弹射击的比赛他从来没有输过。退伍 后,他没有再碰过枪,他本以为那也是他记忆中的一部分了。文龙的爸爸在事故 之后,被调去看靶场,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之余,常常邀他去打靶,而这也是他所 能为他做的了。他这才得以有机会再显身手。他记得她第一发子弹就命中靶心, 其他几发也八九不离十。他惊讶于她的天赋,于是一时兴起,便开始悉心传授她 他的枪法,而她也没有让他失望,她的每一枪,都让他赞赏。 他当时并不期翼什么,只是希望她日后能有一技之长。可她怎么也不肯去考 体校,尽管她的枪法百发百中。 现在看来,似乎什么都已经晚了。他自责,但于事无补,他知道这个不爱说 话的孩子已经开始远离他的视线了,因为她越来越少回家,越来越少笑容,越来 越少言谈。她开始为他找新的住所,让他搬得远远的,还为他请了保姆,他有些 心寒。在他们多年共同的生活中,他已经把她当作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少 了她左右,他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他已经把她当作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但他知道她还是关心他的,因为她从来没有忘记他的生日和嗜好,也总是不着痕 迹地关心他。这些就够了,这个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女儿对他还是牵挂的, 他就应该知足,不是吗,对于没有双腿而又垂暮的他来说,他还能期盼什么呢? 于是他心里又充满了温暖。幻想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可是他还是免不了为她担 心,他经常睡不好,听到敲门声就会很紧张,害怕出现在门口的是神情严峻的警 察,带来关于她的坏消息。这种惶恐,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反而日益加 剧,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他只希望能看到她平平安安。 她越来越无法忍受继父眼光中日益强烈的失望,责备,痛苦和焦灼。她不想 让他为自己担心。所以她逃了。她在花店里搭了床铺,以做生意为由,减少回家 的次数。她给他请了保姆,还打算在郊区给他买栋房子,她在银行里为他存了一 笔钱,她只想万一哪天她出了事儿,他还能有个栖身之所,她在这个世界上,也 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可牵挂的。但她绝对不想连累他,所以她想离他越远越好。 她的社会关系很少,她几乎不和人来往。她知道交往的人越多,对她来说越 危险。可在别人看来那是她个性使然。她每天都很有规律的生活。进货,卖花, 准时开店,准时关门。没有人知道在她的手上,有十几条人命。她是那么的平淡, 乖巧,沉静,仔细想想,甚至很少听到她开口说话。没有人把她和轰动的黑帮火 拼联系到一起,也没有人可以想象她就是一枪击毙台商包的二奶的杀手。她,只 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花店老板。 她没有任何朋友,朋友对她来说,是背叛和出卖的代名词。但文龙除外。她 不知道这个和她一起学射击的玩伴,是怎样混迹于黑道的。当他问她想不想挣大 钱的时候,他只不过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们要杀的是一个黑帮的小头目, 他为了挣地盘惹恼了另一个老大。那个老大不想自己的人出手,因为他一直自羽 他做的是"正当生意"。所以想买凶杀人。她开始还以为他在和她开玩笑。可是 当文龙压了一半的定金给她,她这才开始认真思考整个事情。十万块钱,一颗子 弹,一条人命。她笑了,公式很简单,她将来划这个等号,这使她觉得有点兴奋。 她不做,这个人一样会死,良心问题。黑暗法则总要有人来执行。她没有再犹豫, 收下了钱。 文龙和她计划了一个星期,最后决定在那个黑帮头目带着女友出游给她过生 日的时间下手。文龙给了她一只7.5 毫米女士白朗宁手枪。那是只银白色的小口 径手枪。她很喜欢它的式样。小巧而又轻便。她把它放进提包里,又拿出来,又 放进去,又拿出来,反复了好几次,爱不释手。文龙又给了她一只老旧的五四式 手枪,对她说,就知道她喜欢白朗宁,送给她做防身用的。杀个社会人渣用不着 那么好的枪。五四式已经便宜他了。而且完事之后可以扔掉,罪证不能放在身边。 那种名贵的枪只配用在值得的人的身上,包括自己。她什么也没说,抬手瞄了瞄, 那只白朗宁在她的手里泛着冷冷的光,象是死神的冷笑。她闭上了眼睛。她知道, 从这个时候起,她拿起来了,就再也放不下了。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尾随他们来到了城郊的一个风景点。那天人不多, 天空里飘着零星的雨点。她不禁有点怀疑是不是老天在怜悯这个人而在给她暗示。 她想起语文课本里教过的窦娥冤,人要是有什么冤屈,天地也会为之动容。她有 点不忍心。再坏的人也还会有亲人,他们为什么要忍受离别之苦。她想放弃,可 冰冷的枪在她的手里沉甸甸的,让她无法转身,无法回头,也无法选择。雨有点 大了,人渐渐稀少起来,但目标的兴致好象很高,搂着女友在雨中嘻闹,全然不 知死神的逼近。她不知道是怎样举起装了消音器的枪,黑洞洞的枪口自然的瞄准 了目标的头。然后她听到了枪声。砰,砰,两声,一枪中头,一枪中心。她看到 他的头溅射出鲜红的液体,颜色好看的象是她花店里的玫瑰花,第二颗子弹穿透 身体,发出短而沉闷的声音,那种感觉象是朝平静的湖里丢了一颗石子,破了湖 面便没入湖底,全然不知所踪。她不知道子弹和人体接触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她 看到他倒了下去,空出对面的一幅风景,如烟如画,而她的大脑里却是一片空白。 有人喊了起来,声音尖锐而恐惧。零星的几个人开始朝出事的地方跑。没有 人注意到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子呆立在那里不动。这时,她感到有人撞了她一下, 耳边是文龙低低的声音,找死呀,还不快走?她惊醒过来,跟着朝出事地点跑去, 文龙一把抓住她,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她却镇定地说,要是朝相反的方向跑,警 察不抓她抓谁?文龙笑了,他也没想到这一层。于是他和她一起混进渐渐拥挤的 人群,只是她绝对不敢靠近,因为她害怕看到那殷红的滩滩血迹… 她拿到了另外一半酬金,那些钱在她的手里变得沉沉的,象是浸满了血水。 这让她很不安。同时她不敢再看到鲜红的玫瑰花,那会让她想起那些在空中绽放 的鲜血。于是她的店里,再也没有出现过红玫瑰,尽管只有红玫瑰的销路最好。 而不知情的人只认为这中间有个伤心的爱情故事,所以让她痛恨看到红玫瑰而从 此不再进货。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没有人。 她战战兢兢地煎熬了一个月,最后听文龙说警方除了在护城河里发现了那之 五四手枪外,没有任何进展,只是怀疑和黑社会斗殴有关。她渐渐放下了心。谁 会想到她就是杀人凶手呢? 她是那么的乖巧,那么的普通和文弱…而人们也渐渐忘却了这件事情。不管 己的事情,忘却得最快。 她尽快花光了那笔钱。流连于各种高消费的场所,钱是很容易的出去的,她 惊异于那些纸醉金迷的生活,原来就是这样那样的。原来曾经远离她的不只是金 钱,还有这么多金钱下的罪恶,她的感觉好多了,她觉得她所做的只是冰山的一 角,她无非是拿了人的钱,替别人消灾而已,比起那些肮脏的黑幕交易,她还算 不上什么。 唉!人就是那么回事,她觉得她好象彻悟了。 既然已经彻悟了,她觉得她也就没有什么再想的了。 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尊空对月。于是,她开始更多的流连于酒吧买醉。 流连于灯红酒绿。流连于纸醉金迷。 但,那种生活,她绝对的不喜欢。她只是在挥霍她年轻的生命,挥霍她心中 日益的冷酷。 有了第一次,就不难有第二次。第三次… 鲜血在她的面前一次又一次的恣意展开,象是层层铺开的浓墨重彩的水粉画, 又象是极尽色彩之能的油画,夸张而又绚丽。死亡的气息越来越少,无畏和淡漠 的气氛却越来越重。她有时候甚至还会在现场停上几秒,象欣赏杰作似的看上一 会儿。扭曲的人体和鲜血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幅冰冷的艺术画,她觉得那种印 象,有点美。她怀疑她有点变态,喜欢看这种残酷的画面的人,心里一定不太正 常。但是所有的感官冲击对她来说都已经麻木了,她已无所畏惧。 她有的只是心中日益的冷酷。她觉得手里的枪,就是她的一切,她的心已经 象枪一样冷漠,它就是她的代言人。 她奇怪,她从来都没有做过关于冤魂找她算帐的噩梦。在她的梦里,最经常 出现的画面是她在不停地奔跑,不停地。她跑得很快,她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 后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她似乎还可以真实地感受到风在耳边呼呼做响, 周围的景色在向后退…她很累,想要停下来休息,但是双腿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最 后她总会在一处风景很美的湖边停下来,跟着她躺下来,让温柔的阳光照耀她冰 冷的身体,那种感觉舒服极了。周围安静极了,也美极了,绿树环映,微风徐徐 …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天堂…再然后,她就会醒过来。面对人世间寂寞无聊的 新的一天。没有明媚的阳光,没有清新的空气,没有鸟语也没有花香。她苦笑, 不知道这样的梦到底意味着什么,她从来都不认为她可以去天堂,她觉得她应该 去地狱,所以她所要去的地方应该是黑暗而又恐惧的…她不明所以,猜测也许梦 都是相反的。同时,她也不知道,今天该怎样度过,明天又会是什么样。 再过几天是继父的生日,她买了一套很贵的刻刀,精心地包装好。她知道继 父小的时候曾经和他的父亲学过几天雕刻,但是后来由于各种原因没有学成,继 父为此还有点遗憾。她一直都想帮他完成这个心愿,但一直都没做到。以前是没 有钱,近来是没有时间――她刚刚筹划和做完了一笔生意,她杀了一个来这个城 市开罪了地头蛇而又携有大量毒品的外地人。她知道他们要杀他只是为了毒品, 但她只管杀人。她没有兴趣关心谁来拿走那些毒品――警察还是地头蛇,所以她 完事之后就很快地离开了。 她给继父买的房子她还没有去过,她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保姆,她经手的 只是付钱。她觉得有点愧疚,于是就买了那套镶有金边的刻刀,又约了文龙准备 一起去给他庆生。她想好好给他过个生日,算是对继父的一点补偿。而她也要做 个膝下承欢的乖女儿,让继父开开心心的过好他的六十岁生日。于是那天敷衍了 一天的花店的生意之后,按照保姆给的地址,她来到了那个刚刚落成的小区。 小区的绿化还不错,她还算满意她的决定。她觉得继父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安 度晚年,她也就算尽到了孝了。她不知道她还能来看他几次,最近的风声比较紧。 她不知道警察是不是把这些枪杀案都算在一个人的身上,因为最近已经开始有这 样的传闻了。她出手的时候,一向只打两枪,一枪中头,一枪中心,后来的案子 她开始尽量避免这种做法,她会再随意的补上几枪,有的时候还故意朝墙上和家 具上毫无章法的乱射,但头上和心脏的那两颗子弹,毫不掩饰地暴露着那是她的 手笔。她隐隐觉得她似乎该收手了,因为危险似乎在向她逼近。 她敲了敲门,心中盘算着七七八八的事情,杂乱而没有头绪。 门开了,她赫然看见一个穿警察制服的女孩子站在她面前,接着她听到“砰” 的一声,那声音象是闷闷的枪声。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然后下意识地想跑,但 是已经来不及了,她被四五只手连拉带扯地带进了屋,然后,她听到很多人在喊 着什么,她全无意识,脑子里轰然一声,心想全完了,她被抓了! 只几秒她就平静下来了,她早该想到她会有这么一天的。周围的人声骤然停 止。她看到她身边围站了七八个人。除了那个女孩之外,别的人都没有穿制服, 她想看看继父,但是,环顾四周,没有别的人。她在想他们已经把他带走了。她 有点沮丧。她没有想到事情来的这么快。 穿制服的女孩子首先说话了。她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说都怪她不好,没 有看清楚就开了门。他们是在等一个朋友过生日,没想到等错了人。其实也不能 怪他们,那个朋友说是这个时间会到的,他们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后来她一直关 切地问她有没有被吓坏,另外几个人也直赔不是,还有个高个子的男孩给她递了 杯水她先是被弄懵了,然后就全明白了。她想她的脸色一定是变得很难看,很难 看,因为她看到那些人每个人都一脸的惶恐。她心里不由得很恼火也很好笑。一 切都是她做贼心虚,又什么都碰巧罢了。她有点腿软,人好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 圈之后,又回到人间的那种感觉。一切都是老天和她开的玩笑。她如释重负地舒 了口气,没有力气的勉强笑了笑,说了句打扰了,然后背起包,飞快的冲出门, 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后来她找到了继父的新家。是她看错了楼号。她怀疑是上天有意让她有此经 历,目的只是要惩戒她,要她好字为之。整个晚上,她都虚虚地靠在沙发上,脑 子里乱七八糟,心情差到了极点。本来高高兴兴的生日,被她全搅了。文龙不时 地问寒问暖,她恹恹地,什么都不想说。 文龙告辞的时候,她也坚持要回花店,她不想晚上被继父盘问。她害怕听到 他关切但又不得要领的问话。这种时候,她宁愿和文龙在一起。 继父没有勉强,叹了口气就回房间了。文龙也没说什么,一路沉默着把她送 回了花店。 她留文龙在花店里喝了酒,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呆着。她极力想宣泄心中的郁 闷,于是她喝醉了。 她开始谈天说地,她一生中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她从小的时候开始说起, 说她的妈妈,说她的继父,说她的人生,说到后来她哭了起来,她问文龙,为什 么要给她机会去杀人,她觉得是文龙改变了她整个的一生。 文龙红着眼睛半天没有说出话,最后哑着声音说,那都是因为他爱她。 文龙很小就混迹于黑道,家境的贫寒,使他一直都想做人上人。二十岁的时 候,他成了杀手。 他一直都很喜欢她,但从来都没有表白过。他一直都觉得要是不能给她最好 的生活,就不要向她提出来。有了钱之后,他又害怕她不能接受,所以他一直都 没有对她说什么。后来他天真的想如果他们是一类人,也许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并且适应了杀手的生活。他知道她在外 面买醉,他知道她和不同的男人上过床,他痛心,他后悔,但已经没有用了。她 好象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而他也再也没有机会向她表白,因为她曾经錾钉截铁地 对他说过,杀手是没有爱情的。 她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她那个时候心里涌起一种很温柔的情愫,她记得 她搂住了文龙的脖子,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文龙的手臂是那么的有力,让她 觉得很安全,她开始开心的笑,感觉很幸福。文龙把她抱上了床,然后,她觉得 天旋地转,酒精和文龙的爱抚使她神志不清,但她觉得她是那么地愉快,那是种 身心的享受…她记得文龙一直都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曾松开过。 第二天,当她醒来的时候,她觉得头痛得厉害。文龙已经走了,身边空空的。 这让她想起她第一次和一个男孩开房间的情形。那个男孩有着一双小鹿般眼睛, 他们是在酒吧认识的,他们当时谈得很投机,那个男孩有着让她心动的诱惑力。 当晚,她和他就在宾馆开了房间。当激情过后,那个男孩无意中碰到了她放在枕 下的那只白朗宁手枪,他惊讶地问她是不是警察。她笑着摇摇头。然后她看到他 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然后慌慌张张地穿好裤子,逃难似的离开了。 她没有动,没有思维的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身边的被单下还留有那个男孩子 的体温,随着时间在一点一点地变凉,就象她一点一点地变得沉静的心。她把身 体平铺在整个床上。肌肤接触到冰冷的被单,有一种滑滑痒痒的感觉,透出淡淡 的清爽。整个晚上她都保持着这个姿势,她象是等待着什么,她想也许是黎明, 也许是死亡…她不想动,只想静静地等。夜,是那么的静。时间和空气仿佛都凝 结在一起,让她觉得夜是这么地漫长,同时也让她感到了从没有过的寂寞。当黎 明划破黑夜的时候,她起身去服务台结账,她觉得警察或者其他的威胁是不会来 了,她也没有必要再等了。服务台的小姐带着理解的微笑欢迎她再来,她觉得她 像是叫了男妓而又生怕被别人看见而打发他早早离开的款姐,那一刻,她心中充 满了寂寞和悲哀。 此刻,文龙的味道还留在枕边,那种寂寞又环绕在心头。她不知道他们会是 什么样的结局,或者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结局。 文龙外出了,因为他说要在外地解决点事儿。所以这段时间,她还有时间好 好考虑他们的关系。两个杀手会怎么样?她不敢想,不愿意想,但又不能不想。 可在她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秦雨出现了。他的出现,打乱了她所有的生活,还 有她还没有想好的她和文龙的结局。 那天,当她正准备关店的时候,一个漂亮的男孩来买玫瑰花。当她抱歉地对 他说没有的时候,那个男孩叫了起来,原来是你!她认出他是那天那场虚惊里给 她倒水的那个男孩。她笑了,附和着说真巧。 他自报家门,说他叫秦雨。然后就开始没话找话地和她瞎聊。最后他腼腆地 邀请她去吃饭。 她没有拒绝,因为她想不出理由拒绝这个很好看的男孩子的邀请。她从一开 始就对他有好感,她想起他当时眼睛里的坦诚和关切。所以他们一起去吃了夜市, 然后又一起去了酒吧。 秦雨很健谈,风趣而又幽默。大多数时候,她是在听他说。他谈他所见的趣 闻,讲荤的素的笑话,还讲他的童年最后,他问她,那天他们是不是真的吓坏了 她,因为她当时除了脸色苍白外,还带着那种深深的绝望。为什么要绝望呢?只 有天知道。她敷衍着说,她被吓坏了,她以为继父出了什么事情,进了医院,警 察来通知她的。丧母之痛,再加上亲人离别,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个时候她 觉得她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才会那么地绝望。幸好,只是误会,让她虚惊一场。 她还说她不喜欢警察,因为他们带给她恐惧。这话一点也没错,她没有骗他。 她也为自己的这番说辞所感动,想象着有一天继父真的离开她走了,她将会 是怎样的悲哀。 她的眼里流露出哀伤无助的神情。秦雨怜惜地抱住了她的肩,低低的劝慰着 什么,她把头靠在他的怀里,感到出奇的安详。秦雨磁性的声音,在她的大脑里, 不停的回旋,宽慰着她孤独寂寞的心。她喜欢上了那种安详和平淡。那一刻她真 希望时间永远停止,她能永远靠在他坚实,宽阔的胸膛里。她真的需要平淡,没 有恐惧的平淡。 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开始恋爱了。 秦雨疯狂地爱上了这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子。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被她 那种无助的神态所吸引,他从内心的深处萌发出想要保护她的欲望,他觉得只有 他才能帮助这个从小无依无靠,文文弱弱的的女孩子。所以他千方百计地找到了 她。也顺理成章地爱上了她。他越来越多的和她泡在一起,越来越深地迷恋于她 那双时而空洞,时而冷漠,时而奔放的双眼。他想他要抓住她,他想要时时拥抱 她,他想要就此和她守候一生。他想这就是爱情,他一生一世的爱情。 她渐渐被秦雨的热情攻破了保护的防线。她觉得自己从没有过的渴望想时时 想要见到一个人。他给她的是从没有过的激情。她喜欢看他哈哈大笑的样子,她 醉心于他专著看她时候的眼神,她迷恋他温柔的爱抚,他是她所有男人里最温柔 的一个。她好像忘了自己是个杀手,忘了自己手上的十几条人命。她觉得自己好 像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正享受着最普通的感情。 她觉得秦雨给她带来了从没有过的幸福。她开始依恋他,开始想做个普通人, 开始想放弃杀手的职业。 他们彼此互相吸引,深深的相爱着… 文龙回来后,她告诉了他所发生的一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什么都变了。 文龙痛苦地砸碎了她花店里柜台的玻璃,他本来是满怀希望回来带她走的。 他要许她个美好的未来。他以为他们可以从此生活在一起,生死相许。可是,没 想到,她,已经永远的不属于他了。他现在除了痛苦,一无所有。 文龙没有多说什么,带着受伤的手和一颗失望的心走了。她对他说她不想干 了。她要和秦雨去另一个城市开始新的生活。在她和秦雨提起她想去别的城市开 始新生活的时候,他欣然答应,他说他父亲在A 市有一些生意正要他去打理,所 以他可以和她一起去。她觉得她需要彻彻底底地和这种生活告别。文龙没有回答, 孤独的背影在余辉里,长长短短地变换着,让她心中涌起莫名的惆怅。 文龙第二天又来了。他希望能和她合作最后一次。那个做“正当”生意的老 大,希望他们能除掉他手下的第二,第三把手,因为他的势力现在受到了他们联 合起来的严重的威胁。文龙本来这次是要收山不干了,他想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但那个老大执意让他再做一次,并下了重金。任何人都不会觉得钱咬手,而且他 很怀念和她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他想再见见她,还想再和她多呆两天,所以他又 来找她。 她没有犹豫。因为她觉得她对不起他,她要还他这个人情,所以她痛快的答 应下来。 他们周密的计划了所有的细节,再三敲定路线。他们约定她去对付老三,文 龙对付老二。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下手,目的是分散警方的注意力。完事之后,清 晨五点他们在水库的大坝上汇合,老大会亲自把钱带来,因为他一直都很想见见 她,他对这个女杀手很是好奇,他想知道冷酷的女人是个什么样子。他知道这次 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次,所以要借送钱的机会见见她。 文龙一直都很闷闷不乐,他们每次见面都会很尴尬。只有在计划细节的时候, 他们才会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计划开始前的头一天,文龙对她说,电影中每 次在最后一次的行动中,总是有事。他希望明天他们不会。不过真万一出了什么 事情,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临走的时候,他说祝她幸福,他会在很远的地方祝 福她。她有点感动,觉得有点像是生离死别。她主动抱了抱文龙。她说不清对文 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如果没有秦雨,他也许就是她终身的依靠了吧。文龙最后 吻了吻她的前额,然后坚定地出了门。 她在半个月以前就对秦雨说,他们就可以去新的地方生活了。他们已经开始 收拾行囊,她也已经通知了继父。一切的美好,将在她完成这次事之后而开始。 她盼望着新生活的开始,盼望着黎明早点到来。 秦雨这两天特别的忙,他说要走了,所以事情特别得多。他们已经两三天没 有见面了。她知道熬过了这一阵子,他们就会幸福的生活再一起了,所以也没有 特别介意。她憧憬着他们的未来,心中充满了希望。 接下来的事情都很顺利。她顺利的藏身于老三常去的那间酒吧。老三当晚准 时赴了一个老板的约会,但她一直都没有等到机会下手。他周围一直都有很多的 人,象是保镖,每个人都警觉的察看着四周,身手看上去也很不错的样子。她隐 隐觉得有些不对,她甚至一刹那怀疑是不是文龙出卖了她。但她立刻就否定了, 文龙不会忍心看着她死的。她需要耐心寻找下手的机会。 他们在包间里闹到2 点,她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然后她开始小心地在走廊左 右转游。 三点的时候,门开了。老三出现了,他好像要去上厕所,周围只有一个人跟 着他。她没有再犹豫,向前逼近了些,拔枪朝他连开了两枪,老样子,一枪奔头, 一枪奔心。她看到他倒了下去,头上开始渗出鲜血,但身上却没见血迹,她知道 他穿了防弹衣,想再补一枪的时候,那个跟班的已经喊了起来,同时里面冲出了 七八个人。警察,别动! 一定是有人出卖了她,所有的都是有防备的。她转身就跑,身后跟来杂乱的 脚步。 她拼命地跑,拼命地。闯过大街小巷,跳过院落篱墙。她不知道跑了多久,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后面的声音少了,这才停在一家人家的后院藏了起来。 过了一阵儿,她听到有人冲了过去。还有人不停地喊,在前面,在前面,那个女 的还在前面…然后是更多的脚步声。她摒住呼吸不敢出声,直到所有的声音都安 静下来,她清楚地听到她心跳的声音。她觉得她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她无力地滑 坐在地上。她现在终于知道那个梦境的意义了。所有的结局其实早已写好,所有 的其实都在上天的安排下默默地进行着。只有她不知道游戏的结局。但无论是好 是坏,她都要去面对,她都要走下去,她已经别无选择。她平静了好一会儿,勉 强扶着墙走出来。她辫了辨方向,来到主路上,拦了辆的士,来到了大坝。 她不相信是文龙出卖了她,她要他给她解释。 晨曦就快出来了,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分钟。她没有上桥,远远地看着桥上 的动静。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寂寞的风,呜呜晔晔地盘旋。 约定的时间到了,她看见远远地来了两辆车。 那个老大在桥头下了车,抬手看了看表,不耐烦的走了几圈。她仔细看了看 他身后的那辆车,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司机开车门出来吸着烟。 她犹豫了一下,缓缓从暗处走出来。她手里攥着那只白朗宁,缓步来到桥中 央。她戒备地看着那个老大的反应。 那个老大定睛看了她好一会,但并没有举步要走过来的意思。她又走进了几 步,低低的问,文龙呢?他站在那里干笑了两声。然后她看到从他身后和另一辆 车里跳出了几个穿制服的警察。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 那个老大回身对着警察说,这就是老四找的那个杀手,幸亏我在他手底下安 排了人,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老四说好在这里交钱的他还没说完,她扬手 就是一枪,子弹正中他的眉心。她没想她会栽在他手里。他的一石四鸟之计,不 但除掉了手下的反对势力,也除掉了她和文龙。她不能轻易放过这个背信弃义的 人,她看到那个人倒下去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快感。 警察的枪也响了,她感到右臂和胸前一阵发热,有什么力量把她往后推。她 趔趄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上。她不信任地看着从自己身体里流出的鲜血,她觉 得很滑稽。以前都是看到鲜血从别人的身体里流出,她并不觉得什么。可是这次, 真是疼啊,她觉得这么彻骨的疼她还是第一次。她觉得手上热乎乎的,她低头看 了看,那是她伤口汹涌流出的血。她惊异那血是热的。 因为她每次看到的都是冰冷的画面,所以她以为什么都是冷的…她觉得心好 象被什么给刺了一下。那些她杀过的人,那么生动鲜活的浮现在她眼前,她觉得 她开始理解他们死之前的痛苦和悲哀了。这就是因果相报吗?她苦笑。她听到有 人喊住手,声音很熟悉,她觉得像是秦雨。她想也许她快要死了,她已经开始有 幻觉了。 可是她看到秦雨一步一步地朝她走来,他身上穿着警察的制服,他手里端着 枪,目光里流露着痛苦和不信任。她吃惊地扶住栏杆,眼睛挣得大大的。她的秦 雨不会是警察,因为他说他是生意人。可是那个拿枪指着她的威严的警察,确实 是他。因为她看到了她所熟悉的那双深邃的双眼,和有棱角的嘴唇。 你是警察?她苦笑地问。她不知道秦雨穿上警察的制服会这么好看,他一向 是穿休闲装的,对比起来,她觉得还是他现在的衣服比较能体现他魁梧的身材和 英武之气。相形之下,她觉得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落魄。她自嘲的笑了笑,没想 到他们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以这种方式结束。她把枪指向自己的额头,扶着 栏杆往后退。她看见他眼里滚动着泪水,拿着枪的手在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秦雨的眼泪沾湿了双颊,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温柔可爱 的女朋友怎么一下子变成了他们追捕的杀手。他只是仅仅三四天没有看到她而已, 因为他要去保护她要杀的人。但是他们还是失算了。两个被保护的人都死了,杀 手都没有抓到,因为他们不知道杀手下手的具体时间。他一直都没有告诉她他是 个警察,他知道她不喜欢警察,而且他也马上就要辞职了。他将不再保持这个身 份,因为他要满足她的心愿,去另一个城市过新的生活。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知道他什么都没有了。因为他爱上的是个杀手,而他的身份是警察。 她慢慢爬上围栏,她看见文龙正从桥的另一边奔过来。她想她已经无路可走 了。 她朝秦雨笑了笑,平静地说,所有的枪杀案都是我干的,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但是秦雨,我爱你。说完,她纵身跳下了大桥。 两个男人同时大喊着不,冲向她,但是谁也没能抓住她迅速坠落的身体。 风声在耳边呼呼做响,就像梦里一样。但不同的是,她感受不到温暖的阳光, 迎接她的只有冰冷的河水。 她松开了那只白朗宁,晨曦照在枪托上闪闪发亮,还发出淡淡的红晕,那种 颜色好看极了。她张开双臂,感觉从未有过的自由。放下了枪,好像什么都轻松 了。 她没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她觉得四周有无数的力量挤压过来。她开始渐渐 沉入水底,长发在渐渐明亮的水中飘舞起来,这让她想起那个美人鱼的童话。她 想美人鱼在黎明化成泡沫的时候,会不会也像她这样的悲哀。王子还会怀念美人 鱼,她的秦雨不知道还会不会思念她。 她伸手想要抓住一缕晨阳,但什么也没有,她的手空空的划过冰冷的河水。 什么也没抓住。就像她的生命,她的爱情。 阳光离她越来越远的时候,她已经无法呼吸。心口沉闷地无法发泄。她想她 就要死了,生命的终结竟是这样的无奈,她因该有这样的终结,她无怨无悔。 突然她感到有人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她努力地挣开眼睛,看到文龙正朝她微 笑着,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期待,手紧紧地拉住她,就像那晚一样。这个默默爱了 她一生的男人,最终还是跟着她跳下了冰冷的河水。她心中充满了感激科愧疚。 她用尽力气,再次握了握那双有力的大手,而后就松开了,她觉得她欠他太多了, 但她今生再也无法还清了,她想下辈子吧 秦雨呆立在桥头,晨阳已经跃出地平线,满眼的金光。 大坝在那个时候开始放水。他觉得她的身体还有他的一切都随着奔流而下的 河水永远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但他不知道他的这个梦还会不会醒。 他们搜索了几天,从她跳下的地段一直到下游,他们没有发现任何的尸体。 文龙和她好象是被深深地埋进了湖底。这件案子虽然不是很圆满,但是两个月过 去了他们还是没有任何的发现,所以也只好草草了事。他们开了庆功会算是结了 案。秦雨没有离开这个城市,他还是做了传递坏消息的警察。他把她和文龙的事 告诉了继父。继父没有说什么,只是闭着眼睛叹了口气。他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该来的都来了。一切都结束了。 江边多了秦雨徘徊的身影。没人知道他在找到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 他还在期翼着有一天她能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吧,因为他一直都相信她还没有 死。 阳光依旧早撒晚收,人们依旧忙忙碌碌。有什么曾发生过吗?这座拥挤的城 市,故事实在是太多。有谁会关心,又有谁会记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