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局会议室里除了局长和精子外,政委徐映川也在,这点我料到了,“危难之处 显身手”是他的特点。 看到我和江琳琳,徐映川一脸慈祥眉开眼笑,嘴中连说,辛苦辛苦,二位辛苦 了啊。 我微笑着说政委你好,领导更辛苦,呵呵。 哈哈哈哈,徐映川笑得非常真挚,绝对是连皮带肉一起笑,笑完后他非常亲切 地说:小钟啊,你总是很幽默的嘛。 我说哪儿啊政委,我这是闲得嘴痒,犯贫呢哈。 呵呵,年轻人嘛,活泼点好,不然到了我们这岁数,想贫都贫不起来了,就你 们这现代化的语言我们也没处打捞嘛。看来以后还得和你们年轻人多接触,学点新 东西,不然真的要落伍了。说着转向我们局长:你说是不是啊老冯? 冯局长对徐映川礼节性地一笑,伸手接过我递过去的材料看起来。 感觉怎么样啊小钟?这个刘香香是不是个诈骗犯?徐映川把桌上的一盒中华烟 扔给我,书归正传了。 我说是这样的政委,这个案子吧,目前正在审理中。第一份材料正在冯局手上 呢。 哦,哈哈,谈谈你的感觉嘛。 冯局长也只是极快地扫了眼那份材料,转手递给徐映川说:不管她说什么,这 事是她办的,先拘了再说,我们需要时间,需要保证审讯条件。 呵呵,老冯啊,你是局长,业务上的事你拍板就行嘛。徐映川说着,把材料放 在桌上,真的就没看。 精子象只老鼠似地悄没声地窜过去拿起材料站在徐映川的身后看。 我说,我现在还没感觉呢政委。 哦?哈哈。徐映川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语气沉重下来:我今天才知道,刘香香 这笔生意居然是我家婷婷给牵的线,这孩子真是糊涂啊,应该先弄个真假嘛。 精子接上话说:这也难免,政委。婷婷怎么会想到那汇票是假的?她们是好朋 友嘛。另外,从这份材料上看,刘香香也不知道这票是假的,搞不好她们都是受骗 者。 徐映川转身白了精子一眼:说这话为时尚早嘛小周,还得看案子审的情况,是 不是啊小钟? 我说是啊,现在我什么都说不上来,只知道是刘香香拿了张假票买走了货。 恩,客观一些好,一定要实事求是嘛。我在这里向老冯和你们所有办案人员表 个态,一定要秉公执法,不管案子牵扯到谁,一查到底,一查到底。 冯局笑笑说,那是,这是起码的原则。 我沉吟了一下,拿出根中华烟点上吸了口说:正好啊政委,刚才我向冯局要求 回避,冯局没答应,现在你们两位主要领导都在,我再要求一遍:我申请回避。因 为这个刘香香是我的朋友,严格说,我曾经和她谈过恋爱。 哦?冯局和徐映川都发一声询问,精子两眼睁得溜圆,只有江琳琳没有反应。 你们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冯局问。 十七年前。 中间还有过来往吗? 那倒没有。 哦。冯局出了口气,看着徐映川说:这没有回避的必要,你说呢徐政委? 啊?哈哈,是的是的,这没有回避的必要。我看这样吧,让小周和小钟一起担 任主审,书记员还是江琳琳怎样? 我的心一下揪了起来,这只老狐狸! 冯局说:徐政委,小周是大队长,应该让他担任这个案子的总指挥。事情有许 多,现在代理副大队长朴得水正带一帮人在外面追赃,消息得时刻沟通,还有许多 查证工作和追捕工作也要协调。比如刘香香供述这张假票是从海南一个叫王海的人 那儿来的,我们就得去找这个人,得有个总指挥统筹安排。 哈哈哈,老冯啊,这个重任可是非你莫属。小周指挥这么大的案子还嫩着呢, 是不是啊小周? 精子连忙附合,那是那是,我还嫩着呢,得好好跟局长学习。徐映川又打个哈 哈说:这样吧,让小周挂名副总指挥兼突审组组长,主要成员是小钟和江琳琳,朴 得水担任查证和追捕组组长,人员可以根据工作量随时调整,怎么样?马上开始工 作吧老冯?这么点事我看就不要召开党委会了吧? 几个党委成员,包括精子在内都是徐映川扶植起来的,这个老流氓。 我突然想起驴蛋来,在心里对他说,蛋儿你们那帮子算什么流氓,真正的流氓 在这呢。 冯局的脸一会白一会红,最后咽了口唾沫说,好吧,就这样了。 我在心里狠狠骂了声流氓和可怜虫,流氓是骂的徐映川一伙,可怜虫骂的是冯 局。 看来老冯是别指望在徐映川手中翻出跟头去了,这里面有一定的历史原因。他 们都是八十年代的军转干部,一起分配到这个公安分局来的。徐做科长时冯做副科 长,冯做了科长徐就成了副局长,徐做局长冯才做的副局长。后来不知上面动了哪 根筋,让冯做了局长徐做了政委。按常理这行政一把手的权力要超过做党务工作的 政委了,可实际上徐映川一直牢握着权柄,这里面就有了人的个性问题了。 老冯为人古板,只知道一心一意干工作,上上下下的人情关系根本不知道打点。 老徐和他截然相反,正经工作一点不干,等老徐干完了他就跑上峰那里去汇报,还 抽空子慰问下出力的干警,碰上心有灵犀的就成了他的铁杆随从,比如精子之流, 很快就得了重用。 朴得水这个农民的儿子有次喝酒时和我说的很真诚,他说:学聪明点吧兄弟, 老冯干工作确实让人佩服,可他累死自己都不偿命,累死他的手下人还知道偿命? 看看跟着老徐干的那些人,咱心里能不冰冰凉吗? 说实话我觉得朴得水的话不无道理,看着一个个正经业务狗屁不通只知道阿谀 奉承弄奸使坏的人得了或大或小的好处,这心里能不犯堵?可我的毛病在于我不如 朴得水聪明,朴的愤懑指向是老冯,嫌他不会弄权不会体贴下属,而我的愤懑指向 却是老徐,觉得这人没有正义任人唯亲。 朴得水一语道破天机:你能力太强了兄弟,你和他们顶顶撞撞的能过,他们一 般不会怎么着你,只是利用你干活。我们就不行了,我们保不准在工作上出点小岔 子,那可就是把柄,一点小把柄我们就别想往好处混了。 实际还是个性格问题,性格决定人的命运可谓真理。而性格形成的因素又相当 复杂,比如成长环境,比如学识能力家庭影响等等。形成得复杂改造起来肯定复杂, 不然就不会有“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还有“狗改不了吃 屎”一类的说道了。 我和徐映川的性格冲突在我考入本局伊始就产生了,回头看看事情很小也很简 单,似乎没必要发生却没能避免,结果就滚雪球似的恶性循环,以至要影响我这一 生了,这就是性格,是命运。 如果把强者的概念定义为不仅能有效地把握自己的命运而且能对他人的命运施 以影响的人,那么从本局目前的情况看,徐映川是最大的强者,他影响了很多人的 命运,当然包括我。 才考入公安局的我把这个机关看得很圣洁,用一种理想化的思维处理日常事务。 当时我在治安科担任内勤,接受电话询问和群众来访我一律讲普通话,我觉得这样 有利于沟通和树立机关形象。 那天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时,当时任科长的老冯想伸手接却被一个同事喊出去 了,我就把电话接了起来,刚把听筒放到耳旁那边就大咧咧地问了声:谁呀? 我用普通话回答:北城公安分局治安科,有事请讲。 我问你是谁?! 对方的口气显然已很不耐烦。说实话,一是我没听出对方是谁,二是我觉得这 口气是对我的不尊重,就对着来了句:您找谁?有什么事?请讲。 你!我是徐映川,你是不是治安科的人?是谁! 我这才知道那边是分管刑侦和治安工作的副局长。 我依然用普通话说:哦,对不起,徐副局长,没听出你的声音。我是钟立秋。 钟立秋?怎么撇腔拉调的?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放下电话我就往徐映川的办公室走去,短短的路上我只有一个念头:我没做错 什么。 我敲了下门听到回应后推门走了进去。 你在电话里搞什么阴阳怪调? 我说,没有啊徐副局长,我讲的是普通话。 普通话?谁告诉你接电话要用普通话? 我说没人告诉我,是我觉得普通话更利于和外界沟通。 哈哈?你蛮有思想的嘛小钟,这么说是我错了? 我没说你错了,徐副局长。也没觉得我做的有什么地方不对。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你对我的称呼也蛮有意思,你在提醒我只是个副职吗? 我说我没有那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称呼你更准确些。 徐映川就立刻堆满一脸的笑:很好很好,年轻人很认真嘛,世界上怕就怕认真 二字,共产党员最讲认真,哈哈。看来我得向你学习呢年轻人。好了,今天明显是 我的做法不对嘛,向你道歉了小钟同志。哈哈,去吧去吧。 也是活该我他妈的倒霉,这事后不久,上级机关就发出了树政府形象,文明办 公,办公要讲普通话的通知。传达这文件时,我发现坐在主席台上的徐映川时常瞟 坐在前排的我一眼,嘴角叼一丝冷冷的笑。 当时我还真认识到了,我和这领导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从那后徐映川对我就没了好印象,无论我多么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什么好事也 没我的份了。说了,他当时是我们这口的分管领导。 印象,真他妈的,多少好孩子死在所谓的印象手上? 再后来我就真栽在敬爱的徐政委手里了。那是因为我和那有个市委组织部副部 长的爹,喝醉了酒在夜总会把小姐的奶头咬出血后被徐映川拿一万元公款保出来的 小无赖刘军强去云南出差时发生的一件事:2000年春末夏初,也就是发生了刘军强 咬小姐奶头的事后不久,那小子不仅没受到应有的惩罚,还摇身一变成了中共预备 党员。 这事把我情绪弄得非常低落,我觉得只要有徐映川这个老王八蛋当道我这种人 是真没得混了,我开始不露声色地消极怠工,表示我无声的抗议。 徐映川和老冯肯定都看出了这点,只是他们都没找我谈话。他们都知道我生性 倔犟还伶牙俐齿,搞不好会被我反问回去下不了台。 可以说是一种怀柔政策吧,我得到了一件美差。开始老冯找我时是这样说的: 立秋,你准备一下,明天到云南出趟差,你可以从你的案审中队物色个人和你同去, 任务很简单,去当地银行把通达公司被调包的现金支票取款人的录像资料取回来就 行,给你十天时间,把事情做的周全些。我已联系好了通达公司,让他们跟着个财 务副科长,费用由他们出。 看着老冯那张饱经沧桑的脸,我心中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知道这事对 老冯来说办起来并不是很容易的,这基本等于用辖区内受害单位的款子公费旅游。 这种事徐映川办的多了,他和受害单位似乎都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可老冯不行, 不是受害单位不情愿,而是老冯自己心理上就很难承受,一个树叶子掉下来怕砸了 头的老实人。 我心存感激地对老冯点点头,一年到头工作连个节假日都没有,一般出差都是 些兔子不拉屎的穷乡僻壤,这好象也是刑事犯罪的特点,人穷难免志短。眼下这个 机会很难得,我太想去看看四季如春花海般的昆明了,太想去看看风花雪月并存的 大理了,苍山洱海蝴蝶泉,这名子就那么富有诗意,让我想起阿诗玛五朵金花啥的, 这能把我心搅得酸酸的甜,还有象水晶和鲜花揉在一起的丽江,还有带着原始气息 的西双版纳……想想我都会心荡神驰,何况我还能犒劳一下跟我干的小兄弟,的确 是件很美的事。 我对老冯说,放心吧局长,保证完成任务。 老冯和我说完没多久又返了回来,说立秋把你身份证给我吧,我让他们去买机 票。另一个人你就别考虑了,徐政委另有安排。 哦?他安排的谁? 是刘军强吧。 什么?那小无赖能干什么? 老冯说立秋,我说了这任务很简单,你就当没他那么个人算了,将就点吧立秋。 看着老冯一脸难色,我只能说好吧局长,我明白了。 一上飞机刘军强就掏出根烟点上了,一空姐过来礼貌地制止他,他色迷迷地盯 着人家看,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旁边的我如坐针毡,恨不能砸了飞机眩窗把这小 子扔下去,要不然我自己跳下去也行。 我连忙把他手中的烟拿下来熄掉放到垃圾袋里,对空姐说,对不起,忙你的吧 小姐。 局里好多人说刘军强有精神病,原因就是他的行为表情不正常。他的身份是治 安警却不去治安科上班,整天在局办公室蹭来蹭去,局里共十几辆轿车,他看上了 哪辆开哪辆,有时竟数日不归,回来后还往徐映川的手中大把地塞各种发票收据让 他签字报销,这是其一,其二是只要见到年轻漂亮的女孩他就流着口水瞅人家,眼 球变得红红的,还下意识地用手揉搓自己裆里那物什。用江琳琳的话说,俺一看到 刘军强那张脸就想吐,这人是不是和他们说的似的有精神病啊? 我说他是有精神病,不过不是那种常规精神病。他这病只有一味药能治,那就 是让他的老子负疚辞职解甲归田。 飞机起飞后刘军强一会上厕所一会站起来在通道上遛哒,引得空姐不解地注目。 为了让他安稳点我说军强你坐好,给你来点笑话听。 然后我就小声给他讲:有位挣了几个钱的包工头到桑拿房去找小姐,还对老板 说要个处女,只要是处女,钱多钱少他不在乎。这下把老板给难为了一下,因为从 桑拿房里找处女几乎就和坐这波音飞机上月球那么难。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送上 门的钱跑了是不是?这老板灵机一动,把一个才做了两天的小姐找来。对包工头说 她就是处女。没成想那个包工头经验丰富,一看一做就烦了,提上裤子对小姐吼: 就你这样的敢冒充处女?差点没把俺的俩蛋儿给诓进去!那小姐赶紧解释:老板老 板你别发火,我虽然不是处女,可我才做了两天,怎么也得算个副处吧? 刘军强咧着大嘴笑,连说好玩好玩,老钟你真有两下子,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我看了眼通达公司那个财务副科长老栾,见他也呵呵地乐,只不过乐得很有意 味,他显然听明白了那个故事的意思。 我说好吧,再讲一个。 有位秘书陪着他的处长出差,在列车的软卧里和两个外宾相遇了,一个是希腊 人,一个是法国人。这俩老外也爱出风头谝个富啥的。先是那个希腊人拿出盒大包 装的精美雪茄烟每人分了一根,然后打开车窗把剩余的扔了出去,用生硬的中国话 说:在我们希腊,这个不稀罕的!法国人见状一点也不示弱,他拿出一大瓶上好的 XO给每人倒了一小杯后也扔了出去,说:在我们法国,这个不稀罕的!看着人家的 举动,咱们中国的那个处长和个没事人似的,只是贪婪地一边吸着希腊雪茄,一边 品着法国XO,满脸的艳羡。秘书觉得很屈辱,他妈的这老外也太猖狂了,竟敢在我 国土上摆臭谱?想着,他突然双臂一较力提起那处长顺窗扔了出去,语气铿锵掷地 有声地说:操你妈的洋鬼子,在我们中国,这个不稀罕的! 刘军强和那个栾副科长笑得直用脑袋抵前面的椅背,几个靠得近的旅客也面露 笑容,好奇地打量我们。 事情办得很顺利,没用三天我就把那证据取全了,我们还有一周的时间,可以 痛痛快快地饱览下祖国的大好河山了。 那个栾副科长三十多岁,戴一副无边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我们在昆明一 家叫做月亮船的宾馆里开了两个标准间,本来是我单独住一间,他和刘军强住一间, 可第一天刘军强就把姓栾的给撵出来和我同住了。 这两间房子一墙之隔,当晚我俩就听到了刘军强和小姐免费提供的淫声浪语, 那边的床头把我们之间的墙壁撞得嗵嗵响。 那老栾挺风趣,他说:咋回事啊钟队,俺咋听着雷雨交加的要闹地震呢? 我说谁知道啊,也许就地震了呢,不过你别怕,这地震死人也不是死一个两个 的,有权有势又有钱的不怕你怕啥?呵呵。 那倒也是。不过这个整法不是存心让我俩难过嘛,听那小子整的,象头公牛, 我俩也叫个来? 我说老栾你少扯淡,你就洁身自好吧。再说了,君子好色也得取之有道嘛。嫖 娼,听听这词还有他妈的性欲吗? 老栾嘿嘿笑了笑,用毛毯蒙住头在床上夸张地翻腾。 办完公事的那天下午,栾副科长在房间里吭吭吃吃地对我说:钟队,你们那个 刘少爷向我要了两万块钱去,说到时给我发票充账,可今天给我的净是些乱七八糟 连个公章也没有的收据,这,这我回去没法交差啊。 我说那你干嘛给他钱? 他说,来的时候我们经理有交代,让我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特别是那个年轻 人,说他老爸是市里的领导。说花个三两万的没事,只要有正式发票就好。 象是给老栾的话做注脚,隔壁又传来女孩子高一声低一声的浪叫和刘军强困兽 似的呜呜声,墙也嗵嗵地响起来。 我哑然失笑,他奶奶的,这发票是不好开。又愤愤地骂了句:没白没黑地捣故, 这孩子的鸡巴就是铁铸的也该打红了磨细了,莫非融入了纳米技术不成? 老栾嘿嘿地笑,样子却比哭还难看。 我说老栾这事我帮不了你,你也知道这孩子来头不小,你看着办吧,不行你就 对你经理如实汇报好了,到时我给你作证。 老栾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做声了。这家伙也不易,我想。 晚饭就在宾馆里吃的。刘军强把当地名吃点了满满一桌子,足够十个人用。老 栾讪笑着不做声,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说,行了军强,我们吃不了这么多。 他两眼一翻说,你吃不了我拿回去喂狗。 你!我刚想说你吃不了我拧下你狗头塞你狗肚里去,想了想忍住了,俗话说好 脚不踩臭狗屎,老栾不做声,关我屁事?又不是花我的钱。 然后是点酒。刘军强跑到吧台上看了阵子回来对服务小姐说,就要那瓶吧。他 指的是吧台上方正中一个奇型怪状的瓶子,帖子上没有一个中国字。 服务小姐愣了一下,说:先生,那瓶酒是极品马爹利,价格是一万七千元。 知道知道,就要那瓶。 我看到老栾的脸黄了。 我想我那会儿是真生气了,话里也带了刺,我说:刘军强你不是开玩笑吧,说 句不好听的话,那酒是人喝的吗? 刘军强嘿嘿笑着说:钟立秋!你拐着弯子骂人别认为老子听不出来,在飞机上 你就骂领导!告诉你,早就给你记下账了!说着冲小姐喊:少废话,上酒! 老栾站起身来对着刘军强作揖,刘警官,刘警官,换瓶别的吧,那个也也太贵 了,回去我没法交差啊! 刘军强说:你交不交差关我鸟事?!小姐你听到没?上酒! 小姐连忙巅巅地去了。 老栾急得眼泪汪汪的,他两腿哆嗦着说:刘警官,刘少爷,你要非喝那酒不可, 俺俺就给你跪下了! 本来我就被这小畜牲一通抢白气得难忍,好小子,真是坏种一个啊,我把听来 的故事讲给你听,你竟不动声色地记了我的黑账!看着眼前的情景,我的忍耐力已 近极限,我噌地站起身指着他说:刘军强,这次出差是我负责,现在我告诉你,这 酒不能要! 刘军强坐在那里眯着眼说:哟嗬?谁的裤裆破了把你给露出来了啊?钟立秋! 你他妈的算什么玩艺啊,你知道这官咋当吗? 长这么大从没人这般辱骂过我,我赚不出来。可我还想再忍一步,我转到刘军 强身边说:刘军强,别让我再听到你骂我第二声! 刘军强也站起身来,一脸痞相地看着我说:啊呀呀,你这鸡巴站起来还和个人 似的嘛! 我没再想别的,一个耳光抡了过去,然后踏上一步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右手托住 他的下巴——太有扭断他那根脖子的冲动了。 这时老栾真的就跪下了,抱着我的腿。 刘军强在我的控制下一声不吭,盯着我的眼睛已满是惊恐,这个小无赖看来真 没遇到过我这么不要命的主。 我松开他,顺手拉起老栾说,你把这饭钱结了,然后去订飞机票,越早越好, 咱们回去! 然后我看着刘军强咬着牙说:小子,我告诉你,刚才要不是老栾抱住了我的腿, 你这会儿就死了知道吗?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听着,回去之前你要是还有什么坏点子 可千万别使出来,不然我随时可以弄死你个小狗日的! 那小畜牲一边揉着被我耳光打肿的脸一边说:我老实了,我老实了,钟哥。 你不用叫我钟哥,我担不起,你叫我钟立秋就行。 好吧,全听你的。 我们是第二天下午回到局里的,回去后我就把工作和这事一并向老冯做了如实 汇报。 冯局长看着我一个劲的摇头叹息。 后来就是徐映川就我动手打了刘军强一事召开了党委会,让我写出书面经过和 检查,再后来就是组成了一个由精子领头的调查组,人五人六地对这事的当事人一 一进行询问,甚至又去了趟云南找那酒店的人了解情况,一行五六人,据说刘军强 那小无赖也在内,不过坐的不是一班飞机。 处理决定下来时天已大热,事情成了这样的:钟立秋同志在出差期间生活奢侈, 不但不听劝阻还动手殴打同事,致使刘军强同志牙龈出血,面部软组织挫伤,为严 肃纪律教育本人,故给钟立秋同志行政警告处分并免去其刑警大队案审中队长职务。 我看着那份决定眼睛里几近出血,盯着徐映川那张油光光的脸提出要看看当事 人的证明材料,他非常轻松地笑笑,把材料扔给了我。 我拿过那本装订得很整齐的薄薄的卷宗,急切地翻找着那个栾副科长和酒店服 务员的材料,我知道刘军强肯定会反咬一口,那个根本用不着看。 看着那两份材料我如同被扔进了冰窖,酒店服务员的证词是已忘记了具体怎么 回事,只记的是为了一瓶高档酒而引起的;而那姓栾的证词把事情正好反了过来, 成了我要酒刘不同意我就动手打了他。 有签名有指印,铁证如山。 小钟啊。徐映川看着我的表情说话了:小钟啊,年轻人火气大缺乏克制力,图 点享受犯点错误是难免的嘛,接受教训就好。再说了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情,我们 做领导的心里对你还是有数的嘛,你的业务能力很强,这是有目共睹的嘛,要戒骄 戒躁好好干,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嘛,啊?你今后的道路还很长…… 没等他说完我就赶紧起身离去,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真把他那颗肉乎乎的脑袋 扭下来。 我晕头胀脑地来到通达公司那位栾副科长的办公室,把他一个人堵在了屋里。 看到我后,姓栾的就从他那柔软的坐椅上溜到地上跪在我面前了,好软的一副 腿骨。 我看着他,一时竟找不出话说。 姓栾的哭得涕泪横流,只一个劲地说: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 我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像看甩在地上的一滩鼻涕那样看了他片刻就转身离 去了。 走出通达公司,在车来人往一片喧哮的公路边我觉得被抽了筋骨那般乏力,便 蹲了下去,强忍了半天我没忍住,两颗大大的泪珠滴落在干燥的水泥地上,我的一 切幻想和热情都随着那两滴泪被炽光极快地烘干了。我突然想起了美国福特公司世 界名人艾柯卡那句著名的话:我们的血是贫贱的,而福特家族的血却永远是高贵的。 这是由徐映川策划,精子操刀给我的飘忽一剑,已经斩断了我的仕途。那时我 万念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只想找个钟爱的女性做情人打发我过剩的精力。 情人没找到,刘香香却用这样一副面孔跑到了我面前。眼下又是徐映川策划, 由精子监督审讯这个既是我的初恋情人又很可能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刘香香, 这一关我怎么过?我能看得清眼前的一切吗? 去他妈的吧,走到哪步算哪步,是死是活鸟朝上,好汉子还真叫尿憋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