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星划空的一次燃烧 作者:莫名0803 上海。冬天。人和建筑密集地簇拥着。 上海的冬天没有雪,没有雪景。我以各种有关飘雪的神话喂养自己。把忧郁 赶走;冬天无雪的忧郁。 忧郁是个整数。他从北方千里迢迢地来看我。我的忧郁有深秋最后一片落叶 飘零的姿态。 在上海的街头,我们相对。去咖啡馆吧,我说。不,我们去茶馆,他说。 这也是我们之间气质上差异。我们去了咖啡馆,因为那是情侣该去的地方。 我们不是情侣,但我们象情侣一样,因为我们是一男一女,我们之间有过纯粹的 对话,对话后面还存在着些许柔情。 咖啡馆温暖如春,飘着悠扬的音乐。我们把肥胖的外套脱了,落了座。他满 意地皱起眉头,眯着眼说,这里有小资情调;又补充了一句,今天你很美。我哈 哈大笑起来,这语调和从前并无二致,有充分的立场和准备去反驳一个既定的现 实,用他的塞满军火的脑瓜子和刺刀言语。而我呢,幼稚地想调合一切艰深矛盾 的东西,让现实变得跟童话一样可以杜撰和调侃。 我双手捂着洁净温暖的白瓷杯壁。想象着雪,倾斜着飘落薄棉胎碎片,起先 是像一袭褪成浆白色印花布的棉衣,渐渐地越下越匆促,把人行道上的砖头淹没 了,将汽车淹没了,又将金茂大厦淹没了雪是混沌天地间最原始的美丽。空白的 美丽。安静的空白,无法遍植欲望的空白。我们也被埋在雪里,除了雪的空白, 我们之间没有其它的隔壑。我们,是我和他。然而,雪根本没有下,寒冷的下午。 阴沉的街道。仓惶行走的街人。我们隔着半米桌面的距离。什么都没有变。雪只 是我幻想。 除了空间,还有时间。空间的距离可以人为地拉近,但是时间上的相逢去只 能是一刹那。象火花一样闪出灿烂光芒,就熄灭了。四年前的冬天,我到北方, 不期遇到一场雪,把用了十多年的老旧多皱纹的笔记本弄湿了,写得密密麻麻的 册页被打湿了好几页。最后十数页等待填满的空白页全部被雪和泥粘结在一起, 因为我摔了一跤。 然而虚空的空白令我喜悦。因为他用完全不同的笔调情趣内容替我填满了这 后十页,为一个似乎没有希望的小说找到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局。凝冻的青白色的 雪令我高兴的想大声呼叫。忧郁退潮到远远的潮线之外去。 然而这只是一刹那。象烟花绽放的一刹,象流星划空的一刹那。 冬天。人都躲在屋内。和其它人一起取暖。虽然各人的气息不同,但久而久 之就习惯了。 雪象大被,盖在北方的土地上,有人在雪地里盖了施舍和小酒店,还有温泉 浴池。让旅人可以在屋内脱卸笨重衣物。一碗温酒,两张热情相对的面庞,滔滔 不绝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为相逢激动,却都是妙语,一句接一句,象连环炮,而 周围都是滔滔不绝的人们和兴奋的脸庞。雪让我们离得很近,然而我不知道,这 种富有诗意的实用意义却建立在数十条道路瘫痪的基础上。我全然不知,我们短 暂的相逢蕴含着更多未知的困惑。我想着,相逢就是相逢,是话语,是笑容,是 激情。 四年后的我们再次相对而坐。在上海。在咖啡馆里。没有雪。空间里飘着浪 漫温柔的音符。我们彼此感觉陌生,无法好好的沟通。我们枉然改变了空间的距 离,却无法改变四年里由时间产生的隔膜。在我不在的时间里你想过什么?做过 什么?看了什么书?得到什么启示?我很想问这些话,以便更好的说出我们共同 的话题,让我们产生激情的话题。可这是徒劳。时间只能雕刻出现象,我无法抓 住真正的变更,它是无声无息无始无终的。 12月28日。北斗七星最未端一颗小星左下方,是百武慧星的位置。时速二十 万公里,掠过距离地球最近的一千五百三十万公里的位置,从北斗七星座往北极 星方向移动。 百武慧星表面由冰块和碎片构成,硬壳间的洞穴喷出强力的间歇泉,虽然没 有生物迹象,它仍是一颗活动力极强的慧星。每一万年以椭圆轨道绕行太阳一周。 下回它路径地球,让地球人窥视到的时候,是两万年以后! 这些遥不可及的讯息,让我知道了。虽然有雾,有云。1999年12月28日上海 的夜晚,在12层高楼顶上,我轻易看到了慧星。拿军用的望远镜来看,看不出扫 帚尾巴,只是一圈密细小光点点汇聚成一团星云。 寒冽的夜晚,站在室外仰望星星半小时,即冻得跳脚了。寒气自脚底爬到衣 领内。没有风,只是寒冽。俯首看到的城市的万家灯火,每点光都象一束小小的 火焰,温暖着我所认识或者我不认识的人们。 咳,他喝了一口咖啡,问我,元旦前两天的那个晚上,你打电话找我有事么? 是的,就是那个看慧星的夜晚,我想起了他,想起四年前,或者在我的时间 概念里,很久很久前的一次友情的燃烧,于是我从楼顶奔到室内,打了一个电话, 恰巧他不在家,于是我留了言,是这样留的:书林,我想和你说话,此刻!然后 是电话的嘟嘟声。 我想说什么呢?那天晚上我好象很急切,想说很多话,那些话我还记得,只 是没有激情再去重复了。咖啡已经凉了,我一笑,缓缓地说,那晚有慧星从天空 划过,我想通知你也看看,可惜你不在家了。 音乐还在空间里飘来飘去,我们说着笑话,又来了一杯摩西咖啡,聊了一点 工作,就分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