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奇和小喜 作者:ivyliu 一 九月的一天。 下午四点半,街边的西饼屋。 附近的小学放学了。 走进来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学女生,相貌甜美,但举手投足却流露出一种世故。 后面跟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学男生,脸上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两人坐下来,一人要了一瓶酸奶,一块蛋糕。是女孩付的钱。 你为什么一定要叫米奇呢?女孩扬起小小的脸,她长得很漂亮。 我爸爸姓米。男孩的衣服旧了,可是洗得十分干净。 姓米的人倒不多,可是你爸爸知道米奇吗?你从来都没有穿过Mikey 的衣服, 也没用过背包什么的。 他们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肯定不知道Mikey.别光说我了,你呢,小喜这个 名字也不怎么样,土死了。 我爸爸妈妈说我是他们的开心果,就叫我小喜啦。《白毛女》里面不是有个 喜儿吗? 你们家条件那么好,怎么不请家教呢?现在老师弄出这个一帮一,我哪会教 你呀? 明年就要考中学了,老师这样还不是为了提高升学率。怎么,你不愿意教我 吗? 既然老师要求了,就教呗。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请家教。 你不知道,那些家教啊,女生老盯着我妈妈的时装首饰,男生老盯着我的脸 和胸脯。 米奇想说,你也有胸脯啊,可是他不是刻薄的男孩子,就什么也没说。 小喜又说,怎么从来没见你父母来参加家长会啊,他们都是干什么的,那么 忙? 米奇不说话。 小喜把脸凑过来,怎么啦?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米奇只好说,你知道就算了,我不想让同学知道。我爸爸一直生病,在内地 没过来。我妈是卖菜的。 那你成绩还这么好?每次都是全年级第一,我好羡慕你哦。小喜一副胸无城 府的样子。 我们还是谈谈学习计划吧。米奇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小喜愣了一下,旋即 笑了,瞧你,还真像个小老师呢。 我知道你不笨,只要专心一点,成绩马上就会赶上去的。 真的吗?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学习。 那你喜欢干什么? 我喜欢周杰伦、箫亚轩,还喜欢上网、打游戏,好玩的多着啦。 可是我们明年就要考中学了。 其实有些好学校交钱就可以进去的,我才不急呢。 你能那样想,我可不行。你要是这样我就走了。 不要嘛,我听你的。 米奇从西饼屋出来,看到天像要下雨的样子,就决定先不回家,直接去菜场 看看妈妈,让她早点收摊。 阿英在南园路的的菜场经营着一个小小的卤水摊,每天一大早从批发市场进 货,偶尔也卖些从湖南老家捎来的腊味。辛苦是辛苦,生意一直不错。阿英是内 地纺织厂的下岗工人,人长得白净秀气,脾气特别好,操作也卫生,回头客很多。 老齐,下班啦。米奇停自行车的时候,阿英正和一位戴着眼镜的三十五岁左 右的男人打招呼。 齐军生一手牵着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儿,一手拿着一个公文包,照例来买阿英 的卤水。他回去一般只炒个青菜,用电饭煲煮点饭就对付一顿了。 还好,今天设计院不加班,要不又要托别人接莹莹了。 她妈妈好象很忙哦,怎么从来没见过她接莹莹。阿英一边帮他称叉烧一边关 心地问。 是啊是啊,齐军生敷衍道。 这时候米奇喊了声,妈! 齐军生回过头来,这是你儿子,上几年级了? 六年级,明年夏天就考中学了。奇奇,快叫齐叔叔。 米奇不情愿地低低地叫了声叔叔。 现在小学生竞争也很激烈啊,你要抓紧他的功课啊。齐军生边说边走了。 妈,这个人是谁? 谁?老顾客呗。今天怎么来看妈了? 我看天要下雨了,想让你早点回去。 你看还有这么多菜没卖出去呢,现在回去太早了,卖不出去又要浪费了。 那我陪你卖。 你刚才没听见齐叔叔说,现在竞争多激烈,还不快回去给我做作业! 我早做完了。 哎,阿英叹了口气,奇奇,妈就指望你了,你一定要争气啊。 我知道。米奇也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然后跑到马路对面,买了一瓶可乐给 阿英。 你买这个干什么?我带着水呢。 妈,你就喝吧。阿英只好喝了,米奇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 天真的开始下雨了。米奇麻利地帮阿英将剩下的卤菜分门别类地装进保鲜袋 里。雨点越来越大,还没弄完,两个人身上就都湿了。 打个车走吧。米奇拉着阿英,不由分说地上了一辆出租。 哎,这么多菜,都要浪费了。 送邻居吧。 你就不能吃点? 米奇盯着窗外,我讨厌卤菜的味道。 妈妈,我回来了。小喜兴冲冲地回到家,却发客厅没有开灯。罗娜穿着玫瑰 红的丝质吊带睡裙,正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抽烟。 妈妈,晚上吃什么呀? 阿彩都做好了,你一个人吃吧。 你怎么不吃? 我减肥。 妈妈,今天老师安排米奇和我一帮一。 米奇,怎么有人叫这样的名字,怪怪的。 他可是全年级成绩最好的男生哦。 那我就放心了。罗娜边说边往楼上走。 妈妈,爸爸成天不回家,你就不能陪我聊聊? 吃完饭给我好好做作业。 小喜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饭桌旁边,看着那么多菜,一点胃口也没有。她想 了想,跑去打电话给爸爸。 爸爸,你今天几点钟回家呀? 那边似乎很吵,很久才传来钱卫东的声音。爸爸在陪客人吃饭,乖女儿先吃 吧。告诉你妈妈不用等我了,晚上不一定回来。 你又不回来? 爸爸要忙生意,没办法呀。那边电话已经挂了。 小喜只好沮丧地一个人吃饭。 二 国庆节快到了。 这一个月来,米奇已经和小喜越来越熟了。小喜的功课进步很快,两人成为 班里一帮一最成功的例子。 每天放学后都是小喜去米奇家温习功课。两人住得不远,仅仅一条马路之隔, 却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小喜家是房价昂贵的高尚住宅区,米奇家租的却是农 民房。尽管是小小的一房一厅,经过阿英精心收拾,倒也显得整洁干净。本来两 人说好去小喜家温习的,因为她家的书房宽敞明亮,还有电脑。可是米奇去了一 次就再也不愿意去了。也许是小喜家的豪华别墅对米奇有一种强烈的刺激,而且 罗娜又是全职太太,每天都在家,尽管每次都拿出牛奶点心招待米奇,但脸上的 表情总是阴沉古怪,米奇就觉得有点害怕和压抑。 小喜倒也愿意上米奇家,那种平民的生活让她觉得自由。有时候阿英回来得 早,也会关切地和她聊两句家常。小喜还特别喜欢吃卤鸭掌凤爪什么的,阿英就 经常让她带一点回去。罗娜也喜欢吃卤凤爪,但从来不问小喜这些卤菜是从哪里 来的,倒是小喜自己觉得应该礼尚往来,就从家里拿一些巧克力给米奇。米奇特 别爱吃巧克力,却从来舍不得拿零花钱买,更不会向阿英要。 九月的深圳还是很热。这天小喜放学后不想去米奇那儿,就直接回了家。她 先去冲了个澡,然后去书房上网。 保姆阿彩帮她洗衣服的时候,忽然发现小喜的白色内裤上有一小块血迹,但 已经干了,呈褐色。她有点紧张,急急地拿着短裤上楼找罗娜。 太太,你看小姐的内裤上怎么会有血?罗娜刚放下丈夫钱卫东的电话,正气 急败坏地坐在床上发愣。一听也急了,她才多大呀,刚满十一岁呢,瘦瘦的哪像 发育的样子,不会就来初潮了吧。她想都不想就扔下阿彩跑进书房。 小喜,你和那个米奇每天放学后都干些什么呀? 我们一起复习功课啊。小喜头都不抬地说。 他父母是干什么的? 可能是下岗工人吧,爸爸病了,妈妈是卖卤水的。 我说呢,他怎么那么好心辅导你?是不是打你什么主意啊? 妈妈,你说什么呢?你不是还吃过人家的凤爪吗?小喜这才回过头来,看见 罗娜一副暴怒的表情。 原来是他们家的!下次再看见你拿回来我马上扔掉!我跟你说小喜,你是女 孩子,要是上了男孩的当可不是好玩的。你爸爸天天不回来,不要以为我也不管 你了。 妈妈,米奇辅导我是老师安排的。再说了,他是我们年级成绩最棒的,年年 都是三好学生。你可以去学校调查的。 我不管,不许你再与他来往! 妈妈,凭什么呀?小喜不再理她,又开始专注地看电脑。 罗娜气坏了,小喜,你爸爸成天不着家,你不要惹妈妈生气行吗? 小喜不说话。 罗娜一定要她回答,小喜,你答应我以后不理米奇。 不可能!小喜说完后就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罗娜一把拦住她,啪,一个 巴掌打在小喜脸上。 小喜愣住了,停了几秒钟才哇地哭着跑了出去。 罗娜顿时跌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她这才想起刚才丈夫的电话。很明显的,他 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声音听起来十分暧昧。可是他就是不肯承认。他明明不要她 了,可是她还是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等他。也许她是老了,老得让他都忘记 前几年是怎么信誓旦旦地追她娶她的。他说她脾气不好,他怎么不想想一个女人 成天待在家里等一个永远都不回家的丈夫怎么会心情愉快?每次她都去做美容, 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可是他从来都不多看她一眼,甚至连家都不愿意回了。 即使回来,也总会找个借口出去,然后要么深夜才回来,要么干脆就不回来了。 她嫁给她的时候才二十出头,生小喜又早,她才刚刚三十出头啊,好好打扮一下, 谁能看出她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可是他偏偏不再要她。现在女儿大了,有了自己 的世界,也不理她了。从小女儿就和他亲,现在打了她,肯定更不会理她了。现 在她还剩下什么呢?她觉得自己的精神都快崩溃了。可是即使她真的崩溃了,他 又会多给她一点关心吗?这一刻,谁知道他又和哪个新认识的女人纠缠在一起? 小喜到米奇家的时候已经不哭了。 不是说今天不学习了吗? 我改主意了还不行吗?小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完全没有平日的娇横。 你的书包呢?米奇很快发现了破绽,你哭过了?你妈妈打你了? 别提了,我妈今天真是莫名其妙!还没到更年期呢就这样暴躁,以后还怎么 过?小喜居然叹了口气。 也许她今天心情不好吧? 她又不用上班,天天在家里睡觉看电视做美容,心情还不好啊?你妈妈那么 累,每天回家不都笑眯眯的? 我妈脾气是好。她从来没打过我。 这时候阿英回来了。 咦,小喜啊,都七点多了还不回去啊?你妈妈会着急的。 急死才好呢!小喜气鼓鼓地说。 小喜和妈妈生气啦?来,阿姨这儿有你爱吃的卤凤爪,吃两个就不气了。 小喜抓了一个凤爪啃起来,阿姨你还没吃饭吧? 我随便下点面就行了。 米奇说,妈,你多下一点,小喜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没吃饭。 原来是这样。奇奇你光吃剩饭也不饱吧?那我去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小喜跟着阿英进了厨房。 你就在外面等着吧,这里油烟大,你不习惯的。一会儿就好了,饿了再吃两 个凤爪。 阿姨,你真好。小喜由衷地说。 忽然一只蚊子咬了小喜的脚,她弯下腰去拍。 怎么,有蚊子?你还是出去吧,这儿比不得你们家,又脏又乱的阿英忽然停 住了,小喜,你 怎么啦,阿姨? 你的裙子有……哎,妈妈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呀?小喜还蹲在那儿找蚊子。 你快起来。阿英匆匆洗了手,把她拉进卧室,关上门,拿出一条自己的旧碎 花裙子和内裤,又从抽屉里找出卫生巾。 小喜啊,你不要嫌阿姨的衣服不合身,先凑合着穿吧。 怎么啦?小喜更奇怪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为什么要我换衣服啊? 哎,你妈妈真的没告诉你?你看你的白裙子都弄脏了。以前从来没有过吗? 小喜这才从穿衣镜上看到裙子后面有一块鲜红的血迹,她吓坏了,我没有受 伤啊。 傻孩子,这是女孩子第一次来例假。你妈妈也太粗心了。 小喜只好听从阿英的摆布,脸上红得要命。 等她们从卧室里出来,米奇偏偏过来问,咦,你怎么换了我妈的裙子,这么 大,好怪呀!小喜的脸更红了。 阿英正准备去把小喜的脏衣服洗了,听见门口有高跟鞋的声音。原来是罗娜 找来了。 罗娜一进门就破口大骂,你安的什么心,让你儿子来勾引我女儿!下岗工人 的儿子想做我们家的乘龙快婿,没门! 阿英陪着笑说,小喜妈妈你是不是误会了?米奇和小喜是一帮一,老师指定 的。 什么一帮一?罗娜这才发现女儿居然换了衣服,更来气了。哟,一会儿功夫 衣服都换了,你们把我女儿到底怎么了? 阿英见她说得太难听,忙拉她进了卧室。 小喜妈妈,不是我说你,你这个妈妈当得也太粗心了。你女儿来例假了你都 不知道? 啊?罗娜脸顿时红了。是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是不是真的被丈夫气疯 了?但她嘴上还是不服输,现在的小孩子怎么发育这么早?你看小喜那么瘦,哪 像发育的样子! 营养好发育当然早,别瞎怪孩子了。我看你们小喜人很机灵,学习进步挺快 的。 罗娜带了小喜逃也似地离开了米奇家。 妈,小喜她妈怎么一下子就被你镇住了?到底什么事啊? 小孩子别乱问。哦,刚才我忘了,这儿有一本奥数的书,是齐叔叔送给你的。 哪个齐叔叔? 就是上次下大雨你见过的。 带着一个小女孩的? 对。 他为什么要送我书? 人家关心你呗。 我不要。 为什么? 我就是不要。我爸他知道了肯定不高兴。 阿英不吭声了。所有生活的重担都在她一个人身上,每天没日没夜地忙,还 不是为了给丈夫治病和供米奇上学?米奇从小跟着她出来闯,小小的年纪就很敏 感,他怎么就对齐军生这么反感?那个齐军生,钱倒是不缺,可日子也过得没滋 没味的,否则怎么会来找她倾诉呢?好几次他下班有事都是她去接莹莹的。他的 妻子和他到底怎么了她不知道,但她想既然两人说不到一块去,不如离婚算了。 不过齐军生总说莹莹妈也舍不得女儿,只好这样半死不活地拖着。那天接完莹莹 齐军生来找她,两人就在南园路附近的一个小餐馆吃了顿饭。后来莹莹睡着了, 他们就毫无顾忌地聊起家常来。齐军生说得虽不多,可阿英总算知道了这个斯文 男人内心深处的痛苦。他的眼神那样无助地望着她,她知道自己文化不高,无法 与他进行心灵的对话,她只是凭一个女人的直觉来劝他罢了。他比她还小两岁呢, 何况她一直也在承受生活的重担,她的经历说起来只有更糟,只是她不善于诉苦 罢了。后来夜深了,还是她抱着莹莹,陪着半醉的齐军生回去。当然,他们只一 起走到他的楼下就告别了。不过回来后她失眠了。她不是文化人,不会有太多的 多愁善感,也无法理清自己的想法。她只是不明白,齐军生这么温文尔雅的男人, 怎么就得不到妻子的爱呢?也许深圳这个城市和湖南的小城太不一样,很多事情 都超出了她的想象。就像小喜的妈妈罗娜,住在那么豪华的别墅里,可是却很少 看到她笑。她这样一个下岗女工,能在这儿谋生就已经不错了,何必想这些与她 无干的人和事呢?也许想了也是白想,就像也不会羡慕罗娜的珠光宝气和全身名 牌一样。人的等级有时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的,你不承认都不行,想改变简直就 是不可能的。 三 周末的小学。 米奇和小喜都参加了学校的奥数补习班,每个周六都要上一天课。现在的小 学生竞争就是这么激烈,几乎每个人都来了。中午的时间很短,回家吃饭太匆忙 了,小学生们都自己带饭,有的干脆就在旁边的麦当劳肯德基吃。每次到吃饭时 间,小喜就会过来叫米奇一起吃,可米奇坚持只吃自己带来的饭。这天,小喜实 在想和米奇一起吃饭,就抢过他的饭盒,原来只有两条咸鱼和几根青菜。 你就吃这个?我还以为你吃什么好东西呢?快点跟我去吃麦当劳,听说又有 好玩的东西送了。 我不去。米奇很不高兴小喜当众看他的饭盒。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家境不好, 但他却是个很要面子的男孩。 生气了?快点,我请客。 我不要!米奇大声地说,弄得好几个同学都回头看他们,小喜生气地跑了。 不过小喜回来的时候还是给他递来了一个大大的巨无霸,还有一杯可乐。米 奇有点不好意思,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小喜却一溜烟跑了。 小喜从米奇家复习完回到家,正坐在沙发上和妈妈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冰淇淋。 钱卫东回来了。 爸爸,小喜高兴地扑过去,却被爸爸轻轻推开了。 罗娜兴奋地迎上去,你总算回来了。 我回来拿点东西。 你要出差?罗娜有点失望。 对。钱卫东径直上楼去了。罗娜也跟了上去。 忽然楼上传来一声巨响,好象是什么东西碎了。小喜往上看去,却看见钱卫 东拿着个旅行箱快速地下楼,罗娜则站在卧室门口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钱卫东 你算什么东西?当初我嫁你的时候比她还年轻,现在你有钱了就想抛弃我,没那 么容易!哗啦!她拿起一个水晶花瓶朝钱卫东砸过去,钱卫东躲开了,花瓶落在 地上,声音惊天动地。 小喜震惊地望着爸爸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她追了出去,可是爸爸已经发 动了车子,看都没看女儿一眼就飞驰而去。 小喜只得逃回到自己的房间。罗娜已经下楼了,正在一件件地扔客厅里的东 西,花瓶鱼缸什么的碎了一地。阿彩在一旁怔怔地看着,也不知如何是好。 看什么看,你就不能打扫一下?罗娜的脾气又来了,对着阿彩大吼大叫。 小喜吓坏了,赶紧拿了桌上还没收拾的课本就往米奇家去。 你给我回来!罗娜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喊,可是小喜跑得更快了。 米奇正在家里发愣。 你怎么又来了?又和你妈妈吵架了? 小喜却哭了起来。 上次你妈妈打你都没哭,这次怎么啦? 我爸爸妈妈吵架了,我爸爸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他拿着皮箱。 米奇不再说话,默默地望着窗外。 你怎么了?我饿了,你们家有什么吃的吗? 没有,我妈妈还没回来呢。 你晚上吃的什么呀? 我今天不高兴,什么也没吃。 你怎么不高兴了?不是小测验得了满分吗? 就你能不高兴,我就不能不高兴了? 到底什么事?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就不能说给我听听? 我妈妈好象和别人好了。 你怎么知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这样猜来着。 我妈妈还猜我爸爸和别人好呢,可我从来都不信。 你为什么不信呢? 爸爸有我和妈妈呀,怎么还会和别人好呢? 现在的人有钱了,就都变坏了。 你说话怎么像个小大人? 我一直跟着我妈在外面跑,当然比你要懂得多一点了。 那你爸爸还生着病呢,你妈妈怎么会和别人好呢? 是那个人勾引我妈妈。他和老婆吵架了,要离婚,就老找我妈妈。 你见过? 当然,他好象天天都来买我妈妈的菜。 你怎么知道他们好了? 现在我妈妈每天回来得特别晚,有时候都十点多了,而且心情时好时坏的, 反正不正常。 两人正说着,阿英就回来了。 小喜,又准备在我们家吃饭啊?奇奇,你吃了没有? 没有。米奇气鼓鼓地说。 哎,这么大了也不会自己管好自己。阿英叹了口气进了厨房。她心里乱得很, 齐军生今天忽然告诉她,他已经准备和莹莹妈妈协议离婚了,手续应该很快就可 以办完了。他还说了句,到时候我就可以更好地照顾你了。虽然他没明说希望她 能搬过去和他一起生活,可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阿英当时就觉得有些惊慌, 毕竟米奇的爸爸还健在,虽然那样的病也就是等死了,可他毕竟还活着。然而这 些年她一个拉扯儿子真的也累了,作为女人,她怎么不希望有个肩膀可以靠靠? 齐军生怎么说也算个好男人了,有学识,有稳定的工作,只是自己能够配得上他 吗?她能够忽视米奇爸爸的存在和他生活在一起吗?阿英的心乱乱的,却没有一 个人可以商量。 阿英心不在焉地炒菜,菜都糊了还未察觉。米奇跑进来,妈,你想什么呢? 菜都糊了我们怎么吃? 阿英想平时米奇中很懂事的孩子啊,今天怎么这么大脾气?这孩子什么都好, 就是太敏感了,他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四 钱卫东已经接连一个多星期不回家了,这还是前所未有的。以前即使不在家 住,也会时不时回来吃顿饭,然后再找借口溜出去。现在他连借口就不用找了, 干脆再不露面了。罗娜在家天天跟阿彩发脾气。要不是这个月工资还没拿到手, 阿彩也不想做了。尽管罗娜经常将一些淘汰掉的时装给她,可是很多时候她受的 气实在是无缘无故的。时间长了,谁能受得了? 罗娜一遍遍地拨钱卫东的手机,对方始终不接,后来干脆关机了。她气急败 坏地放下电话,匆匆从衣橱里拿了件裙子胡乱穿上,连妆都没化就出门了。 她开着自己那辆白色本田疯狂地向钱卫东的公司驶去。想当初自己是亭亭玉 立的女大学生,被分在知名的大公司,前途一片大好。自从认识钱卫东以后,她 就不思进取,开始想当然地认为女人最大的成功就是找一位好老公。当时的钱卫 东可真是算得上优秀了。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美女香车豪宅一样不缺,还特别 会哄女孩子欢心,当时仅凭每天一大束玫瑰就让公司里的女孩子羡慕得要死,更 别说天天开着奔驰接送她上下班了。钱卫东硬是将这些追女孩子的招术坚持到了 她彻底辞职做他的全职太太。现在回到过去的公司,恐怕都会有人提起这一段佳 话呢。 婚后两人也算是恩爱有加的,可是生下小喜之后一切就都开始慢慢走样了。 她先是以为生产后体型变了,可经过健身后她依然苗条如初,并且皮肤一样光滑 富有弹性,谁也看不出她生过孩子。然而钱卫东就是变得冷淡了,家也很少回, 如果问得多了就一定会吵架。越是这样她越是想吵,脾气越来越坏,有时候自己 都觉得有点难以控制,那种歇斯底里并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她真的无法控制自己。 她觉得自己作为女人简直失败透了。当时和钱卫东恋爱的时候,每天都有很多的 节目,反而没有像清贫的男女一样更透彻地了解对方。回想起来,他们的精神交 流几乎就从来没有过。钱卫东看中的是她的美貌和学历,这样的女人娶回来做太 太是很有面子的。她当时是被虚荣心挡住了一切,竟以为自己找到了最爱她最疼 她的男人。然而等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女儿的妈妈,她能离得 开他吗?她已经多年没有工作过了,如果再回到朝九晚五的日子,她还能适应吗? 现在钱卫东彻底地走了,连她的电话都不接了。打到公司里更没面子,前台 小姐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机械地说,对不起钱总不在。她都要疯了。 终于将车开到钱卫东的公司楼下,她吸足一口气,气势汹汹地进了电梯。 秘书当然不让她进去,可她既然打定主意来了,怎么可能不进去。 钱卫东并不吃惊,对秘书挥挥手,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钱总,你做得好绝啊。连女儿都不要了? 当然要。离婚后小喜归我。 你- 要- 离- 婚?罗娜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的。 你觉得我们还能生活下去吗?你天天和我吵,对小喜也不好啊。钱卫东心平 气和地说。 可是你对我那么坏,能全怪我吗?罗娜的委屈直冲心头,几乎要哭了。 你成天在家什么也不做,哪里知道我的辛苦。算了,我不说了,说了也没意 思。 你当然说不出来了,你在外面一定有其他女人了,是吧? 钱卫东点燃一支烟,不再搭腔。 没话说了吧? 说话要有证据,我还说你有男人呢,你承认吗?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罗娜气得直跺脚。 你看你,又歇斯底里了是不是?说实话,我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老婆这个样 子。你还是让小喜和我过吧,我想她也不一定受得了你。 你休想!我的女儿你休想带走!你和别的女人鬼混,就不怕小喜受坏的影响? 我的女儿我当然会保护好,这点你肯定不用担心。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把小喜给你的! 小喜也不小了,让她自己选择吧。我看她选谁还不一定呢。 你天天不回家,她对你也没什么感情。 你在家对她也不怎么样。 我总是她妈。 如果没什么事你就走吧,钱我会按时存到你的户头上。小喜先跟着你吧,我 手上很多事还没处理好。有空多陪陪小喜,她可是危险的年龄。 我看你过不了多久就不会记得小喜了,你只知道和别的女人鬼混。 没根据的事就不要说了,让小喜听见也不好。我们离婚的事你暂时不要告诉 小喜,有空我会去学校看她。你想通了打电话给我,长痛不如短痛。钱卫东说得 十分冷静。 你真的要和我离婚?罗娜绝望地说。 当然。这是离婚协议书,有空可以再研究研究,条件对你绝对有利。钱卫东 将协议书塞到她手里,转身走到窗前不再理她。 罗娜颓然地退出门去,目光呆滞。 五 这天下午放学后比较例外,米奇到小喜家复习功课。 你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啊?米奇和小喜两个人吃完饭已经快七点半了,罗娜还 不见踪影。 你爸爸妈妈到底怎么了? 他们老是吵架,不过爸爸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顶多在外面住一天就回来了。 这次走了已经好几天了。 你妈妈有没有和你爸爸联系? 我不知道,好象是没有吧? 我估计你妈妈是去找你爸爸了,说不定待会儿他们就一起回来了。 小喜高兴地说,就是,以前他们也这样的。 两人正聊着,忽然阿彩接了个电话后神色大变,小喜,你妈妈开车出事了! 啊?小喜顿时急哭了,米奇冷静地问,在哪家医院? 福田医院,阿彩说,听说受伤了。 快去吧。你拿点换洗的衣服用品,米奇像个小大人似的。 三个人拦了出租赶到福田医院。 罗娜的伤已经处理完了,幸好她的车速不快,也不在高速公路上,只有一点 皮外伤,正躺着输液。见女儿进来她还是忍不住哭了。 小喜说我去给爸爸打电话。 罗娜说,你别打,打了他也不会来。 可是他总是爸爸呀,妈妈受伤了怎么会不来?小喜拿过罗娜的手机就打。 钱卫东的手机没有开。小喜急了,要去爸爸的公司找。米奇对阿彩说,你看 着阿姨,我陪小喜去。 罗娜感激地朝米奇点点头,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米奇只是笑笑,他忽然觉得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真可怜。 小喜没有在公司里找到钱卫东。她问秘书父亲的消息,秘书说不知道。小喜 说我是他女儿!秘书说我知道,可钱总不让我说。 我妈妈她出车祸了! 对不起,你爸爸他真的不让我说。 米奇说没事的,这么急的事你说了钱总也不会怪你的。 你是什么人?秘书轻慢的样子让米奇十分不愉快,但他还是忍着没表现出来。 如果出了事,责任你是真负不起的。米奇一字一句地说。他脑海里闪过罗娜 神经质的眼神,和她躺在床上无助的模样。如果见不到钱卫东。真的很难说会出 什么事。 秘书终于被米奇的凝重吓住了,说出了一个酒店的名字。她从来没有看到一 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会用那种成人的表情说话。 米奇和小喜一路狂奔,来到深南路上的碧丽华大酒店。 晚上七八点钟,马路上人多车很多,他们正赶上红灯。这时候钱卫东正挽着 一个年轻妖娆的女子从酒店里出来。小喜眼尖,急着要过去。可是红灯还没有变 成绿灯。然而小喜已经等不及了,她冲了过去。正在这时,一辆人货车来不及减 速就开了过来,伴随着一声钝响,人货车停在了斑马线上。 小喜的白色连衣裙如蝴蝶的翅膀一样轻轻飞落,鲜红的血溅在地上,触目惊 心。 那一刻,所有的车子和行人都停住了。米奇停住了,钱卫东停住了,钱卫东 身边的那个女人也停住了。 不知谁说,赶快送医院啊,或许还有一口气。 钱卫东冲过来,一把抱住小喜,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精致的衬衣。那个女人也 跟过来,被钱卫东一声吼开。 米奇紧紧地跟上来,叔叔,去福田医院吧,阿姨也在那里。米奇瘦瘦的身子 一阵哆嗦。 钱卫东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挥手拦了辆出租。米奇坐在了前面,他从后视 镜里看见钱卫东脸上正有泪无声地滑落。 晚了,他麻木地想。有两个人都要为他而死了,生活,竟是这么可怕! 小喜是真的没有救了。前一刻还那么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在刹那间像一只瓷 人般沉睡不醒。她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紧密的眼睛,谁也不会再知道这个曾经可爱 又刁蛮的女孩子此刻在想什么。是她年轻漂亮却歇斯底里的母亲,还是她事业有 成却喜新厌旧的父亲?是她清贫却不自卑的同学米奇,还是那个对未来有那么多 美丽幻想的自己?米奇没有哭,却是从未有过的伤心。他小小的年纪还从来没有 经历过生和死,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小喜竟然真的去了,那么聪明活泼的女孩子, 虽然有点任性,虽然有点霸道,但是真的很单纯,也很可爱。 罗娜早已拔掉了手上的针头,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她那大波浪的头发没有 打理,显得非常乱,加上她瘦得尖尖的下巴和深深的眼眶,钱卫东看了只感到一 阵心酸。她何时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个美丽清纯的女大学生到哪里去了?也许是 他自己太花心,可是他回家面对的难道真是这样一个既不像家庭妇女又不像职业 女性的半疯的女人?他也知道也许是自己造成了罗娜今天的模样,但现在即使他 想回到那个家,他唯一牵挂的女儿已经不在了。这一切是不是他作的孽?然而即 使是又能怎么样呢?他再也无法让女儿回来了,所有父亲的快乐都没有了。 罗娜大哭大闹地扑上来,大声骂着钱卫东,你这个色鬼,要不是小喜去找你, 她怎么会被车撞?她揪住他的衣服,要和他拼命。 你就是个好妈妈吗?要是你好好照顾她,她干吗非要找我? 医生护士都十分不以为然,好了,好了,这时候还有心思吵架。两个护士过 来把罗娜使劲往外推。罗娜还想进来,米奇跟了出去,阿姨,你们别吵了,让小 喜安静一会吧,她老是说最害怕你们吵架了。她说你们吵架了就会离婚,离了婚 她就没有爸爸或妈妈了。 罗娜不由地搂住了米奇,泣不成声地说,真是个乖孩子,阿姨以前对你太坏 了,对不起哦。 米奇从医院回到家,看见阿英正坐在桌边发愣,也没有像往常那样问他刚才 去了哪里,吃过饭没有。阿英的神色有些凄惶无助的模样,令本来就十分难受的 米奇更觉悲伤。他一时觉得成人的世界实在让人看不懂看不透。但他不忍心看到 妈妈这样,就陪妈妈坐着。 阿英这才想起来米奇一定还没吃晚饭,就起身去厨房给他热饭。可是一走进 厨房就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用袖口擦了擦,打开煤气。 米奇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但不太知道是为什么。妈,你怎么啦?今天生意 不好吗?还是爸爸他 不是,奇奇,你去做功课吧,饭一会儿就好了。阿英的声音有些哽咽。 妈,是不是齐叔叔他惹你生气啦? 小孩子家别乱说。阿英说着泪水又流了出来。 今天下午,齐军生提前下班了,但没有来买她的卤菜。她觉得奇怪,也不好 多问。结果齐军生很快又下来了,一辆搬家用的卡车过来了。齐军生一边吩咐工 人搬东西一边过来打招呼。阿英啊,我就要搬走了。以后恐怕很难吃到你的卤菜 了。 是吗?你这是去哪儿呀?阿英强忍着心中的疑惑。 我和莹莹妈妈已经离婚了,这房子是她们单位的福利房,现在归她了。莹莹 归我,待会儿搬了家我再去接她。 你搬到哪儿? 离这儿很远,是我现在女朋友分的,她是公务员,住梅林一村。 阿英只听见轰的一声,她的关于未来的不切实际的梦终于土崩瓦解了。她机 械地切着卤菜,直到顾客说,别切了,再切都成肉末了才住手。 齐军生好象根本没看出她的表情,跳上卡车,向她潇洒地挥挥手,走了。 阿英也只有笑笑,却是万分苦涩。 妈,菜又糊了!米奇一声大喊才惊醒了她。她回过神来,心想,齐军生那样 的人怎么会看上自己呢?他只不过是寂寞了和她聊聊天而已,一离婚就搬过去, 可见与那个公务员交往也非一日两日了,那么这一阵与自己的交往也只是一般地 关心罢了。自己竟然还昏头昏脑地以为他会看上自己。 米奇一边狼吞虎咽地吃饭,一边告诉阿英小喜死去的消息。他已经非常镇定 了,让阿英觉得不可思议。小喜那个女孩子心眼不坏,人长得也可爱,家境也好, 怎么竟是如此薄命呢?看来每个人的祸福姻缘皆有天命。阿英深深地叹了口气, 拍拍米奇的脑袋,米奇冲她做了个鬼脸又开始温习功课。 六 钱卫东和罗娜一个人在小喜床前,一个人在走廊上徘徊。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了,按照规定,医院要将小喜送往太平间。罗娜忙又回到病房,扑在小喜身上大 哭。钱卫东把罗娜拉走,走吧,真应该让小喜安静一会了。我们的事回去再说吧。 你还好意思说安静?要不是你成天在外面鬼混,我会和你吵吗? 两人边吵边走出了医院。钱卫东说你的车呢? 你还问我的车?你不知道我今天出事了?车在交警大队扣着呢。 你伤得怎么样?钱卫东漫不经心地问。 我哪儿都没伤,我这儿早伤透了!罗娜指着胸口,有点忧伤地说。 钱卫东叫了辆出租,罗娜说,那你的车呢?是不是送给哪个小蜜了? 你无不无聊啊?车停在富丽华了。 又去那儿幽会了吧?我说你这个人就不能注意点形象?还去酒店找鸡!罗娜 说着说着气又来了。 钱卫东不再开口。两人取了车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谁也不开口。 我们离婚吧。罗娜忽然打破沉默。 为什么? 这不是你要的结局吗?否则小喜也不会 我是有罪,我想重拟一份协议,财产都归你。 你以为钱能买回生命吗?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小喜她还能回来吗?罗娜的 声音又高了起来。 小喜是看到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才出事的。否则她不会那么急地闯红灯。钱 卫东说完就上楼去了。 整个小楼一片寂静,客厅里也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罗娜一身白衣,像个鬼魂 坐在沙发的角落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红色的烟蒂在黑暗中一闪一灭。 阿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收拾了东西,过来找罗娜辞工。罗娜头也不抬地 说,走吧,走吧,都走吧。 太太,你还没有给我这个月的工资呢。 工资?我身上的钱都交给交警和医院了,你找他要吧。 钱卫东拿着刚刚打印完的协议书从书房出来,数也没数就递给阿彩几张钱, 把她打发走了。 钱卫东打开吊灯,罗娜看也不看钱卫东递过来的协议书。 你还是好好看看吧,咱们好聚好散。 是啊,好聚好散。罗娜机械地重复着,目光变得呆滞起来。钱卫东以为她是 累了,让她去休息。可是罗娜却笑起来了,声音在黑夜中令人毛骨悚然。哈哈, 钱,钱,都是钱!小喜你快来啊,你爸爸给了我好多钱,又可以去吃哈根达斯了, 又可以去西武了!快来啊!小喜,你怎么还不来啊? 罗娜,罗娜,钱卫东使劲地摇她,可是罗娜还在笑,钱,钱,都是钱!小喜, 快点穿裙子,我们去吃哈根达斯! 钱卫东觉得自己也要崩溃了。女儿死了,妻子疯了,难道这真是他拈花惹草 的报应?他放下罗娜冲了出去,开着他的奔驰绝尘而去。收音机里说,这是一个 有流星雨的夜晚。 夜已经很深了,客厅里又恢复了黑暗,只看见红色的烟蒂在黑暗中一闪一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