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西路的黄昏 作者:九卦 一只哈巴狗,由西向东穿越过老新华街,它肮脏老迈。 一个深绿色的交警坐在白色的五羊摩托车上,跟一个与赵薇同名的三陪小姐打 电话。 几只鸽子的影子投在路边建于七六年的老式四层家属楼的墙体上。卖凉面的老 韩站在自己的韩记凉面馆门口——老韩的店铺就是那座楼的一楼临街房,拿并不洁 白的化纤毛巾擦着头上的汗。他的店门南几米的地方,几个无业的男人在甩扑克打 双升。他们光着脊梁,烟头像被踩死的昆虫横陈在他们周围。几只蚂蚁从他们廉价 的皮鞋爬上去,在他们的化纤裤子上爬来爬去,其中一只咬了一个人一口,它被那 男人一甩手打飞了,那只蚂蚁就在黄昏柔和但闷热的空气里飞呵飞,落到了一个骑 着自行车往家赶的女人的亚麻短袖领上。蚂蚁没有站住,从领滑落到了女人的乳沟 间,乳罩间的系带挡住了它继续坠落。蚂蚁处于一种成熟女人的肉香当中,它在乳 罩上的刺绣的隆起和蕾丝上爬来爬去,当它爬到乳头的部位时,一缕凉爽透进来, 那里有一个直径零点五毫米的洞——那个洞是女人丈夫的红塔山烟烫出来的。 从那个洞往外看,可以看到女人的车篓里有几根青春苗条的丝瓜,几个面孔羞 涩的西红柿,几条长满了粉刺的黄瓜,一包熏豆花,十个老马记的烧鸡爪。 女人带着蚂蚁骑到韩记的门口对老韩说,“两碗凉面,一碗要辣椒一碗不要, 带走。”她把皱的两块钱扔在了油腻乌黑的桌子上——那张桌子在八年前是十七中 学的课桌, 编号107,桌子上有很多刻得痕迹,最吸引人的是一个大大的心形,刻 那个心形的男生叫郑晓天,他刻那个心形是为了一个叫岳玫的女生。老韩把凉面装 进袋子里,递给了女人。他把两块钱展平,在油腻乌黑的桌子上压了压夹在厚厚的 一沓零票里。 “常来呵。”老韩靠着门框说。 “真鸡巴扯蛋,这牌都输了,你咋鸡巴弄了?”打牌的一个男人冲对家嚷。对 家在洗牌,默无声息。 女人把袋子放进车篓里安稳了,就跨上车子走了。车子过去是她女儿的。这辆 杂牌儿车生产日期是八九年八月十四号,购置日期是九零年七月二十六号,钢印号 2187154, 发票合格证自行车证都搁在一个聚氯乙烯的袋子里,压在去年新换的衣 橱的抽屉里的倒数第二层,倒数第一层是户口本身份证,存折国库券不在这里,在 她的大床的靠墙的一个床腿里的洞里——她丈夫设计并施工的,因为这个创举,在 完成这项工程的那天晚上,她和丈夫弄了两回。那些刚放进去的存折和国库券对床 的摇晃不适应,有些惊慌失措,后来就慢慢适应了,不过现在基本没有了,有也就 是哆嗦两下。 女人骑车不快,四秒钟蹬一圈,因为她在上坡。她的家在坡顶靠右的一栋新建 的高层建筑里,那是这座城市里为数不多的高层建筑之一。女人的大姐在北京,因 为住上了院子曾写信告诉她自己的得意,女人在去年写信告诉大姐说自己终于住上 了高层建筑,十二层。站在她的阳台上,能直接享受的阳光面积大约十四乘以八平 方米。 女人骑到了坡顶,准备往住宅区里拐时,一个声音令她止步。 “西瓜呵,西瓜便宜了。” 一个黑瘦的乡下男人坐在他的三轮车上,把玩着锋利的刀喊着。 “西瓜怎么卖?”女人停下来问。 “一块钱四斤,要多了五斤。” “你这西瓜怎么样?” “保甜保沙,不甜不沙不要钱。” 女人又唠叨了几句,还是让瓜农挑了五个西瓜,瓜农拿编织袋装了西瓜,跟着 女人和女人胸脯上那只蚂蚁——蚂蚁此时已经爬上了乳罩的系带。编织袋上红色的 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但依稀可辨尿素两字,编织袋上有三个补丁,一个是用涤纶 补得,两个是晴纶补得,涤纶来自瓜农的破上衣,晴纶来自瓜农的孩子的秋衣,针 线活就是在车边水泥地坐着的那个脸庞黑红抱着粗瓷碗吃烩面的农妇做得。 瓜农跟着女人进了电梯,这是他第三次坐电梯了,前两次也是送西瓜。电梯里 有五个人,只有他身上有浓重的汗腥味儿。到了十二楼,瓜农跟随着女人往右走, 刚迈出两步,一只价值三百多一半的皮凉鞋就盖在了他的脸上。瓜农一个趔趄撞在 墙上,一只西瓜破了。瓜农还没站起来,另一只价值三百多一半的皮凉鞋擦着他耳 朵又飞了过去。皮鞋飞来的方向,一个赤脚的女人正追着一个男人跑过来,男人沿 着楼梯冲了下去, 女人站在楼梯口骂,“去找那个贱货吧。浪B。”骂完了就回身 捡起自己的皮凉鞋回自己屋了。女人的乳房很大,是买西瓜女人乳房的五六倍。 “你看什么呢?” 女人不满地冲瓜农喊。瓜农如梦方醒,跟着女人到了她家门口。他不敢进去, 他站在门口等女人一个一个地把西瓜迎接进去。女人惟独留下了那个烂西瓜没拿。 她告诉瓜农,西瓜破了,她不能要,要求退钱。瓜农正准备解释,一个男人从里面 出来。 “西瓜烂了当然不能付钱,责任不在我们。你还是退钱吧。”男人说,瓜农无 奈只好掏出一块五毛钱给了女人。随后门就在瓜农鼻子尖前砰地关上了。 瓜农抱着西瓜来到电梯前,但是他等了两分钟也没见有人下,就沿着楼梯下去 了,前两次就有一次是沿着楼梯下的,他不会弄。他在十楼的一级台阶上捡到了一 枚一块钱的硬币,在八楼和三楼分别捡了一只易拉罐,一个是健力宝,一个是可口 可乐。一块零一毛(一个易拉罐的时价是五分)使瓜农的脚步轻快起来。 瓜农走到六楼的时候,女人换上了家居服。她在换衣服的时候,那只蚂蚁还在 她的肩膀上。女人在卫生间里时,男人在卧室里喊她,“哎,小英,你来。” 小英一边盘着头一边答应着就进了卧室,她的丈夫正在数钱。这些钱上午还装 在一个偷税的胖子的手包里,它们从银行出来去了如下几个地方,金玉大酒店(里 面有漂亮的陪侍),金芳桑拿城(里面有风骚的炮姐),一个药店(里面有正宗和 不正宗的伟哥),眼下就是这里。将来它们还将进银行,然后会躲在床腿的那个洞 里。 女人收钱的时候,男人把衣服脱光了,等女人转脸看时,男人就挺着硬邦邦的 家伙看着女人。还没等女人说什么,男人就把女人按在床上,手就要往女人那里伸。 女人叫了一声,“手刚摸钱,脏。先去洗洗。” 于是女人把衣服脱了,两人光着屁股进了卫生间。那只蚂蚁在女人脱衣服的时 候掉在他们的床上。女人很久没有见过男人的家伙如此喜人了,她帮男人洗了手和 那里,还都刷了牙。然后两人就跑着进了卧室滚上了床。男人把阴茎插入女人的阴 道时女人兴奋地呻吟了一声。女人觉得身下衣服碍事就把它们扔下了床。蚂蚁就这 样免于一死,它趁机爬到了男人的衣服上。 “哎,哎,哎……咱,咱女儿,可,可是快回来了,咱,咱可得快,快点。” 男人没理会女人,他正在伟哥的激励下奋勇前进。女人被男人久违的勇猛震惊 但却无力言语,她已经瘫痪了。她呵呵地叫着,双腿死命地夹着男人的屁股。 在女人和男人做爱正酣时, 他们做爱的结晶,一个穿着梦特娇T恤,白色休闲 裤子叫晓凝的女人正挂着自己的男朋友郑晓天准备去一家饭店。本来他们是决定去 晓凝家的,但是晓凝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那时她的父母激战正酣,于是晓凝说 去饭店吃饭吧。他们去的那个饭店有她爸的账本可以签字。 郑晓天开着单位的小面包载着晓凝去饭店,受贿的税务官员和小英在做爱,警 察在路边给一个违章的人签罚单,蚂蚁在离地十二层楼高的地方思念土地。 这个时候,岳玫红着眼睛疾步走在解放西路。她刚刚在电话里和一个男人吵了 一架。 岳玫在槐荫里走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她还是站住了从包里摸出电话,给 那个男人打过去,她哭着说,“我出车祸了,我在解放西路。”她的声音委屈而虚 弱。男人在看球赛,当他听到车祸两个字时,飞快地从沙发上跃起,穿上外衣抓上 钱包就出了门。 岳玫抱着露着两颗黑痣的肩膀站在槐荫里等着。她身后的店铺是家叫萍聚的咖 啡店,里面有很多即将上床和已经上床的男女。在咖啡店靠东北的一个角落里,有 一只壁虎爬在昏暗的墙上,听着萧雅轩的歌声,吃着蚊子,生活奢靡。 瓜农和媳妇儿在受贿的税务官员往小英的阴道里射精时发动了车子。他的车子 是前年买的,希望牌儿的,花了四千。瓜农沿着老新华街南下,然后拐上解放西路 走不多远就可以上大路,他就可以加大油门往家赶了。市政府特批瓜农的三轮车可 以在市区通行,所以瓜农不用操心交警。瓜农拐上了解放西路时,交警正发动车子 准备回家,换上便服后他要去那个夜总会跟赵薇谈谈感情。赵薇的乳房无论从弧度 手感和坚挺程度都要好于他老婆的,下面那个部位也好于他老婆。他老婆的只被两 个男人弄过,一个是他一个是初恋情人,但赵薇的被四十多个男人弄过,经验相差 悬殊。 瓜农的车在解放西路上以时速三十公里行驶了不到十秒钟,一辆违章超车的面 包车撞上了希望的屁股。瓜农的西瓜有几个在碰撞过程中飞起来,落在了萍聚的门 前,岳玫的脚边。岳玫东侧十米远的地方,令岳玫生气的男人一边走一边看着那些 西瓜和岳玫。那些西瓜像鞭炮一样在岳玫身边开花。有一颗西瓜籽飞溅到岳玫的肩 膀上,看上去像是有三颗痣。男人走到岳玫身边把她抱在怀里说,“你什么时候学 会预报车祸了?” 岳玫掐着男人并且温柔地挽着他进了萍聚,他们坐在了东北角,与那只奢靡的 壁虎一起听起了萧雅轩,他们没要蚊子要了珍珠奶茶。 射完精的受贿税务官员和装满了精液的小英匆忙地穿上衣服往解放西路赶,因 为他们的女儿晓凝出车祸了,责任方还是他们。 税务官员处事很老练,他对交警说希望此事私了,交警正懒得处理说只要瓜农 同意他没意见。于是税务官员就问瓜农,需要赔偿多少钱,瓜农看着自己希望的屁 股,说至少五百——其实就坏了俩灯和挡板。税务官员掏出四百给了瓜农,“要不 要,就这些。”瓜农接了,瓜农临走,把人行道上几朵盛开的西瓜花也带走了。 税务官员把来时拿的烟塞进交警手里说,“麻烦了。”交警揣着好烟回家了。 税务官员就跟女儿和未来女婿以及老婆坐着头部瘪了的面包回家。路上郑晓天不住 地谢税务官员,他说叔叔处事真的是太老练了,要是这事让单位领导知道了他这仕 途就要受影响了。刚射完精的税务官员告诉郑晓天,先到家吃饭,吃过饭跟他一起 连夜把车子修好,说完这些他就倚着车窗看着朦胧的天色非常惬意。他的女儿晓凝 发现父亲的肩膀上有一只蚂蚁,就伸出手指把蚂蚁掸了下去。那只蚂蚁飞呵飞,落 在了韩记凉面馆门口。 “哎,妈,你买凉面了吗?” “买了。” “哎,晓天,你要不?” “要什么要?开这么个破车不嫌招眼?先回去。” 车卷起的灰尘落在了老韩的凉面上。老韩看了眼,拿并不洁白的化纤毛巾擦着 头上的汗。他的店门南几米的地方,几个无业的男人仍在甩扑克打双升。他们光着 脊梁,烟头像被掐死的昆虫横陈在他们周围。 “真鸡巴扯蛋,这牌都输了,你咋鸡巴弄哩?”打牌的一个男人冲对家嚷。对 家在洗牌,默无声息。 那只蚂蚁晃晃悠悠地爬着。它需要找个地方整理一下思路。刚才在萍聚门口的 那个女人它见过,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了。 慢慢地就会记起来的。还有那个男人。 它爬在韩记凉面馆门口墙边的一条砖缝里,一边吃着一根凉面一边琢磨着。 一只哈巴狗,由东向西穿越过老新华街,它肮脏老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