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名 张科长居中坐定,开始用手指一个一个点着各位鼻子说:你们想想,一开始的 时候,你们哪家媳妇就准你们打牌了?而今天怎么样?逢着打牌,一个一个抢着上, 哪还有你们的位置?啊?这就说明一个问题,你若想要打牌,得也要让你媳妇也喜 欢上打牌,就这么简单。小周听了还是一肚子苦水地说:可是我家梦丫特殊一个, 就是看不上搓麻将,她不学,你还能怎么办? 想法子呀,张科长马上说:先想法子让她坐上桌子打上几次,后面就好办了。 打牌这东西就像抽烟,起初抽上几根还以为不会上瘾,待上了瘾,急了烟屁股都捡 了吃。大家听了想想倒也在理,只不过怎么样让梦丫打第一场牌,又让大家犯了难。 张科长这时又有了主意,他说:这好办,大家从下个星期起挨家聚餐,你们都把媳 妇带上,小周一定要把梦丫带上,先不要说是打牌,吃完饭就借口混时间搓麻将, 想那梦丫总不会推辞的,到时想办法让她也坐上桌子,不就行了?大家听了纷纷称 赞这主意妙,于是商量起各家聚餐的顺序来。当然是先从张科长家开始,随后是小 黄家,小于家,最后是小周家。这么排完后,还说好梦丫要是从此着了道,解了小 周的苦海,一定要请大家搓一顿,小周自然是同意。于是,大家纷纷摩拳擦掌地盼 着星期六的到来。 终于,星期六的晚上到了,小周要带着梦丫到张科长家吃饭,梦丫不想去的, 公公就出面提醒说:梦丫啊,这张科长是小周的领导,他请客若是不去,人家会怪 给脸不要脸的。梦丫听了也只得去了。当夜,小黄、小于也分别带了媳妇赶到,张 科长家立马满满一客厅,人们相互寒暄着热闹起来。小周、小黄、小于和张科长四 个男人相互看了看,不由会心地笑了。 接下来,自然是吃过饭张科长就提议,说这夜长早早上床也没有什么意思,就 各家派一个代表,搓一会麻将混混时辰吧。说着不由分说就拉开桌子摆好了麻将。 张科长还一本正经地宣布说:今个要开除小周,叫梦丫陪我们打,谁叫你背着媳妇 偷偷打牌呢。梦丫本来想要拉着小周离开的,见张科长这么说,又想着公公说的话, 自己又不会打,也就只好先退一步,同意让小周玩一会。可是众人借梯上楼,硬是 连推带搡把她拉到座位上。这时张科长、小黄、小于也四方坐定,各家的媳妇也拉 来凳子,坐在丈夫的背后准备观战。梦丫第一次正式坐在麻将桌上,别扭不自在, 再三要让坐在背后的小周上,都遭到一致反对,便只好在小周的指点下,正式开始 了她的人生中第一场麻将。 她这才知道,这麻将牌中条、饼、万同花色的两张相同为一对,三张相同或连 续数的为一顺,凑成了一对加四顺就为和(胡)牌。 这会轮到她做庄家了,她丢出了骰子,一看是六点,就去右手边下家抓牌。小 周看了很奇怪,说:你也会开门抓牌呀?梦丫不好意思地回道:玩儿的东西就你会 不成?一五九自首,二四六下家嘛。原来她还记得在公司时,那供货员教给她的口 诀。梦丫抓回了牌摆在面前,却总是摆不齐整,歪歪扭扭的;抓牌时也时不时地不 是碰倒牌落到地上砰砰直响,就是抓错了方向,怪难为情的。于是又要让小周上, 众人还是不许,她只得在小周的指点下出牌抓牌。有时为了凑拢一顺,把面前的牌 摆来摆去,摆得面前满桌子都是。众人看了她的窘相想笑,却憋住,只得耐着性子 等她。 就这样十几圈下来,她竟然赢了有上百块。这当然是张科长他们暗里让她的。 那张科长的媳妇在一旁看了张科长连连望外摸钱,骂了声“臭艺”,就一屁股把张 科长从椅子上挤了出去,自己亲自上阵来。接着小黄、小于也被相继夺了位置。于 是三个男人只得笑着站在媳妇的身后,看了一会,就干脆到一边斗起了地主。小周 依然在帮着梦丫打牌,这时他看到梦丫紧盯着牌,在认真地凑着顺子,进入了角色, 不由地乐了。他望了一眼在茶几边斗着地主的三人,张科长这时也恰巧望这边看, 他就止不住兴奋地朝他打了一个手势:OK! 就这样,梦丫人生中正式的第一场牌下来,她居然小赢了五十多块。她不想要, 要退了。小黄连忙说:梦丫,你收好吧,下星期到我家打,还不见得就是你的呢。 梦丫诧异地说:还打呀? 怎么?不给面子?小黄听了马上说:噢,领导叫你打你就打,我小职员一个, 你就不来,太做到脸面上了吧?梦丫连忙解释说:哪里,哪里……如此这般就敲定 了,下星期六晚上大家继续到小黄家一战,一个不能少。 回到家里的梦丫,却是第一次地如此睡不着觉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满脑 子的麻将和呼啦呼啦的声音。只好一直睁着眼不去想,但不一会,又自然而然地就 想着刚才打麻将的场面,反反复复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马上地,星期六就到了, 而这一次在小黄家,大家开始亮出了“真刀真枪”。自然地,梦丫不仅输了先前赢 的,还倒贴进几十多块钱。这一下,梦丫躺在床上,更是心痛得辗转反侧睡不着。 就叫醒了一旁已进入梦乡的小周,埋怨起来,怪他非要让她上,害得她输钱。 小周辩解着安慰她说:他们怕你再挠我,才不许我上的,我也没办法啊。再说, 急什么?你就练好牌艺,下回赢回来就得了嘛。梦丫嘟囔着说:说来轻巧,就那么 好练的呀?小周从她的话中隐隐地感到她开始着了道,就兴奋地教起她来,说:… 要紧的是扣紧下家的牌,不能喂牌;下家不要饼子,你也要跟着打饼子;如果下家 打了一张五万的中心牌,你就要注意了他是不是要吃或者胡四、七万…等等。 哦,还这样复杂呀。梦丫听了叹着,不由地思考起来。待小周一旁发出鼾声, 她还圆睁着眼在想着。 自此梦丫吃饭时,看到桌子上摆着筷子的一双一双,就自然联想成麻将中的一 对一对;看到三个碟子和两个碗,她也恨不得添上一个碗才舒服。因为那三个碟子 为一顺,两个碗必得凑上一个碗才能成一顺。上街看人也一样,人群中看到一个胖 子,必定还想找到一个胖子凑成一对;凑成一对后又想找一个胖子凑成一顺;若看 到一个高个子,得必须找一个身材中等的和一个矮个子,三人高、中、矮凑成一顺, 看了才顺眼;若一群女人或男人中夹杂了个男的或女的,也恨不能把那男的或女的 赶了走,这样就能成清一色了,才舒服。总之,她现在的眼里满世界的只有对子、 顺子、清一色了。梦丫对自己怎么突然有了这个癖好,感到奇怪感到好笑,有时还 感到过害怕,心想:自己怎么了?怕不是中邪了吧? 接下来,在小于家的这次,,梦丫在小周很少指点的情况下,竟然扳回了先前 输的,还赢了张毛爹。真是奇迹呀,由不得小周要佩服起她的认真劲来。梦丫也是 第一次尝到这赢钱的快意,夫妻俩上了床还在絮絮叨叨地兴奋地说着。梦丫得意地 说:我是没看得起打麻将,我要认真起来,才不会当输家呢。小周心里本指望她快 点着了道,便是更加地恭维着。 突然,梦丫想起了什么,说:下星期摊到我家了,家里没有麻将的,怎么办啊? 其实这是小周一直想说而不敢提的,自从那夜他被梦丫吓得把家里的麻将丢了以后, 家里就再没有此物。这会见梦丫主动提出来,不知心里甭提都高兴了,连忙怂恿说 :你去买一副回来呀,人家常玩的东西,总不好你让人家歇了、你借来玩吧?那新 城的光彩商品街就有,你明天去一趟买回来就得了。没想到梦丫想了一会,竟然同 意了。 这一下,小周确定梦丫是真的着了道了,想着他从此就要解放了自由了,不由 地打心眼里佩服起张科长那个老江湖来。此刻,他兴奋得若是在没人的地方,定会 一蹦三丈高;这会,就一把搂过梦丫便满嘴乱拱,满怀热情地操弄起来。梦丫没见 过他这样的狂样,捶着他骂道:喝了猫尿啦,轻点轻点,弄疼我了…… 什么时候起,似乎是一夜之间,这小城里到处都开起了棋牌室。你说这人也怪, 这楼房新了,吃的饱了,穿的时髦了,日子好过了,心里倒是空了,便找来些娱乐 来填补着玩。但玩着玩着,那些住得未必新,吃的未必饱,穿的未必暖,日子过得 未必好的人,也纷纷加进来。而这麻将又是最容易一玩就会的,于是乎,一时间各 家棋牌室里是人头攒动。原本在家打着玩的,也不在家里打了;原本还像是茶馆的, 现在桌子上没有了茶杯,只有满桌子的四方块块,纯一个麻将馆。梦丫家的周围, 也一会儿的功夫就冒出了两三家,各家都争着拉梦丫去打牌。一时间,梦丫倒成了 香饽饽,哪家都是熟人,哪家都不好得罪,就只好今天去这家明天去那家,忙得梦 丫是乐此不彼,早把曾经想找点正经事做做的想法,丢到火星上去了。 这梦丫虽然以前讨厌麻将,谁曾想到她入迷后,打起牌来居然极其认真,从不 轻易放铳出钱。还从此买来麻将之类的书,躺在床上研究着看,到了最后聊起麻将 经来,小周也理论不过她。随着她实战的经验越积越多,竟然还自创了一招记牌绝 技:捂着已知的牌,洗牌时迅速码在一起,基本上只要是她洗的牌,她都能大致记 得。于是,往往一场麻将下来,她都有六成赢钱的机会。渐渐地,她的名声传开了 去。 梦丫会打牌的名声,也传到了张科长的耳朵里。张科长才不信那个邪,因为梦 丫打牌的时间还不及他的零头。有一天他碰到了梦丫,就挑衅地说:听说你现在成 了麻坛高手,敢比一比吗?这时的梦丫自信满满,当然当仁不让地回道:好呀,奉 陪!当下就约定,每人带二千块,不管打到什么时候,谁钱先输干了,谁就怂蛋一 个。随后,就出现了文中开头的那一幕。 从此,将奶之名,震动遐迩! 成了将奶的梦丫,从此是每日必睡到日上三杆,才慵懒地起了床;起了床后, 又慢条斯理地精心化妆一番;待她化妆完毕,稍洗几件衣服,婆婆大概就把中午饭 做好了;于是,吃过中饭就直奔棋牌室而去,那孩子就就完全指望了公公婆婆带。 婆婆这时才有点埋怨起来,但也无奈,谁让自己当初也教过她打牌呢。好在家里也 不指着她挣钱养家,也只有认了。 那梦丫倒是从此有了许多怪讲究:吃饭时,屁股不愿朝门口方向坐,她说是屁 股朝门,牌风泄尽;若早上出门第一个遇上的是女人,她都认为晦气,影响手气。 虽然她自己就是个女人;打牌时第一把也不愿胡条子,说是什么条穷饼富万保本… …更让老公小周不能接受的是,若她第二天要打牌,晚上是不容许行夫妻之事的, 竟然相信什么会打牌不吉。小周有时欲望来了,抱住她要求欢,都被她狠狠地挡了 回去。惹得他是欲火焚心,趴一阵仰一阵的睡不着,唉声叹气地,后悔起不该教会 她打牌来。虽说是他现在打牌自由了,梦丫已懒得管他了,但……唉!他不禁又叹 了起来:这样的日子怎么过啊? 去年正月里的那一次,梦丫带着孩子和小周一起回老街娘家拜年。吃中饭的时 候,小周还在隔壁的人家玩牌未回,她便过去叫了。结果是小周倒是叫回来了,她 却接着头打了起来。小周又反过头来叫她回去吃饭,叫了几次,她都不愿回,说不 吃饭了。气得母亲亲自过来叫,母亲骂道:你这个死丫头的,就这么瘾了,吃完饭 再玩都不行呀?像你这样瘾下去,难怪你公公婆婆要怨你的了。原来,两亲家母之 间私下里谈心,梦丫的婆婆就抱怨过:自梦丫迷上了麻将后,就万事不管,当起了 甩手老板。 没想到梦丫听了母亲的话,头一扬脖子一僵,回她母亲道:打打麻将好大事? 天塌下来啦?管他哪个怨,随他怨去。说着继续打着她的牌。母亲万万没想到,什 么时候梦丫也学了她的口头禅,反过头来呛她了,顿时气得怔在那儿,好一会儿出 不得声。那点着的香烟也忘了吸,烧到了夹着的两根指头也不知道,待发现了,指 头都被烫出了血泡…… 今年是个换届年,公公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那张科长可能要提为副局长。若 真是那样,那科长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公公自然想让他的儿子小周能顶了去,便开 始未雨绸缪起来。小周自然也是热情高涨的,从此,张科长家跑得也勤快了许多, 更是常常邀了他到家里来打牌。 这张科长却也是每邀必到的,而且,从此是每打必赢的。本来,自从那次梦丫 跟张科长比试了牌艺过后,两人若碰到,梦丫总是赢的次数多,现在却是完全掉过 头来,梦丫输得次数多了。张科长俨然成了麻坛高手,而且他与同科室如小黄、小 于他们对阵,也基本上是每打必赢的了。个中原因,大家心知肚明。起先梦丫不明 就里,抢着陪他打过几次。但明知她要胡卡八万,张科长打了出来,她想胡,小周 就在身后用脚踢她,不要她胡。结果,当然是输得一塌糊涂。 几次以后,她实在受不了,埋怨起老公这打得是么鸟什子麻将?低声下气地干 嘛?老公就劝解她说:你就忍一忍嘛,你难道不想让老公我也当高手吗?梦丫先是 没听明白,随后当然是明白了,他当然想老公工作上更上一层楼,即成为张科长那 样的高手。只是她受不了,她打牌向来是刀刀见血,打不惯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牌。 于是从此,但凡老公陪领导打牌之类的活动,她是一律不参加也不干涉了。一天, 梦丫在楼上的走廊里晒着衣服,想到这些事,不由地望着眼前林立的高楼感叹:不 知这钢筋水泥的丛林之中,还隐藏着多少这样的高手?而他家的小周,还要到什么 时候才能熬成高手啊? 终于,张科长成了张副局长;不久,小周也终于成了周科长;成了周科长的小 周,渐渐地也成了麻坛高手;梦丫也终于知道:这麻将,还是有另外的一种打法, 有另外一种功用的。 这一日,曾经是同事的赵阿姨来找梦丫。梦丫知道,赵阿姨家也开了棋牌室, 她也去打过,只是一个在东城一个在西城,往来不方便,她便去得少了。今天赵阿 姨找到她说,要她定点到她家去打,每个月还给一千块工资,并且有车接送。不过 有一个条件,麻将三缺一时,必须随叫随到。梦丫听了,心想反正这东家也是打西 家也是打,去她那儿每月还有一千块钱,挺划算的,就当即答应了下来。其实这赵 阿姨也不吃亏,时下又流行起自动麻将机,那麻将打得快,平均每天打十局牌不成 问题,而每局每人收费十块,一个月下来收入可想而知,算得上暴利。况且,现在 棋牌室多了,竞争也激烈起来,这样,每家都得养几个固定的打麻将的人,俗称打 手。一来有人气,二来有人来时就能随时凑成一桌。而往往打手的一千块工资也未 必能拿到,大多也输了,最后还是变成了棋牌室的台费。 好在修炼成将奶的梦丫,也不是浪得虚名。即便一个月下来算算输了,但有千 元垫底,也是输得不多。倒落了个吃喝现成,也就坚持了下来。不像大多牌艺不精 的打手,不到一个月就吐血连连输得裤子都没得穿,唯有下岗的份了。 自此,梦丫打着麻将,每天有车接车送的,一时间倒像是找了一份正规的工作。 另外,那进伢现在代理了一家雀牌自动麻将机的销售,梦丫一是跟他同学关系, 二是她也认识许多棋牌室的老板。因此,她天然地就成了一个销售中介。那会儿的 麻将机还要八、七千一台,进伢拜托她推销,每台有三、五百的提成;一些棋牌室 老板又主动托她担保赊货。就这样,有一个月里她竟然有五千多块的提成。当意外 地拿着这些钱时,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落伍了:这小城里的人,真的一夜之间全都 暴富了?否则,怎么会如此挥金如土呢?不过疑惑归疑惑,心想别人高兴花钱,关 她屁事。只是真的把这当作一份职业了。有时高兴了,还给点钱给老公花花。她也 想明白了,老公周科长现在已是不同了,要成为他那行更高的高手,还是要继续烧 钱的。 也确实不错,当了科长后的小周是更加得忙了。于是,有时两人忙得几天不见 面也是常有。好在现在两人各忙各的,习惯了,小日子过得倒也风平浪静。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