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什么是男人? 我被抛到一条陌生的大街上。 我被赶出了酒店。 有很多普通人,他们生活在底层,他们有不屈的精神,有必胜的信念,但未必 能得到理想的高层生活。这些,我称他们是英雄,一些没有光辉业绩的平凡英雄, 一些灰尘满面没有什么突出特点的平凡英雄。 我觉得我也是英雄,我渴望成为英雄,但现实没有这种可能,但又不愿放弃, 就凭这一点,我就可以称得上英雄中的英雄了。 英雄首先是男人,我,首先是个已经彻底崩溃的男人。 我躺在一条陌生的大街上,这里没有管我,那种没人管的感觉真好,我已不需 要任何无用的安慰,我需要一个独自穿过人生最黑暗的遂道。 我躺在一家粗俗小店的门口,我渴望有人出来打我一顿,我想好好作贱自己。 我死鱼般的眼睛泛着淡淡的暗光,我盯着每一个经过我身边的人,我在咒他们 早死,可他们不知道我的想法,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笑,三三两两从我身边走过, 他们把我当成了堆等待清理的垃圾。 一个闲人停了下来,又一个闲人停下来。这年头忙人与闲人一样多,到处是匆 匆的步履,到处是无所事事的闲逛。 他们在交谈,他们在议论,这是他们的权利,也是他们的事业,也是他们的乐 趣。 呵,不用猜了狗杂种们,我的精力已经耗尽,我的意志已经完全催垮,我已经 没有了支撑,我只有选择倒下。 行尸走肉们,不用你分析,让我来告诉你们吧,当我逃避坚持时,我知道我成 了别人眼里的一条狗。一条谁都可以打骂的癞皮狗,一条落水狗。 打吧打吧,你们有权力打我骂我,我是表现你们高贵的败类,我是表现你们善 良一面的十恶习不赦暴徒。好,来吧,再来一脚,你这个狗杂种!我就要骂你,我 知道我没有骂人的权力,但我就是要骂你,来吧,用力踢我,往死处踢,来呀! 一盆污水泼在我的头上,我的身上。我脸上带着笑,在污泥中打混,在他们面 前扭动身子,他们捂上了鼻子,他们在往后退,妈的,不要走,打我呀,老子喜欢 挨打!噢,他们躲得远远的,他们不敢作声了,他们不敢打我骂我了,我好孤独呀! 我的舌头动了一下,竟然在嘴边找到一片粘粘的还未命名的有机质,我把它舔 进嘴里,慢慢品味后把它吞进肚子里。 "你起来!" 是谁在叫我?为什么叫我,为什么还拉我的手,我不想起来。 "我要你站起来!" 我眯着眼睛看,哦,是一个涨红脸的女人。她是谁,我们认识吗?哦,想起来 了,她是那个唱歌的小妞!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叫什么……想不起来了,反正以前 我们肯定很熟的。不过无所谓了,既然躺下来了,为什么要站起来呢,其实,躺在 地方是很舒服的,要不要试试,保管你也不起来! "你不该这样,不该的……" 怎么?是下雨了?哦,是她哭了?哭什么呢?我这里已经没有眼泪了。为什么 要伤心,这世上没有值得伤心的事。我嘻嘻的笑着,扭着脖子看她,我认真的看着 她,研究她脸上的粉妆如何被汗水和泪水毁掉。 周围响起了吁声,他们在笑这个自以为可以把我从地上拉起的女人。这个女人 真的可笑至极,她怎么可能把我从地拉起来呢? "你以为我真的无情, 你以为我真的想离开你?那天我已经把我的心里话全告 诉你了,我是爱你!你知不知道?" 爱我?哼,开玩笑吗?爱我,为什么对我说那样绝情的话,为什么要跟那个男 人?求你,求你不要再我面前哭好不好,求你不要再把泪水滴到我的脸上,你会弄 脏我的脸的! "无论什么时候, 你都要相信我,我爱的只能是你!是你!你这个强盗,你强 把我的心掏走,我已不可能再爱上别的男人!" 是吗,你不会爱上别的男人?可你却亲口告诉我你爱好个头上没几根鸡巴毛的 驴货!不要告诉你是被迫的,这世界只有自愿没有强迫! "我的演出时间到了, 我要走了!如果你还是个男人,你就站起来,像个男人 那样站起来了,我说过,哪怕只做你一天的妻子,我也心满意足!你不要让我的希 望落空了!" 她掏出小镜子,匆匆补了妆离去了。 她还要赶场? 她不是由那陈总帮助她吗?她不是可以拍MTV可以出专辑吗?为 什么还这么幸苦?她不是可以像大明星那样摆谱吗?为什么?是那个狗东西骗了她? 她说我还是个男人?她说我是她的希望?哈,男人,希望,这些玩意儿还属于 我吗? 路灯次亮,快乐但不属于我的夜生活开始了,周围的闲人也随之散去,我成了 无人注目的小丑,我的演艺生涯就此结束。可怜的小丑,退出舞台后的你才是真正 的你,你不该活在不属于的角色中。 我还是个男人! 我是个男人! 是男人! 男人,除了死,无权选择倒下。 我坐了起来,扑掉粘在那身高档西服上脏物。眼前一个又是一个面孔变清晰又 变模糊,他们在玩人世轮回的游戏。一阵凉风吹过,我不禁哆嗦了一下,男人啊男 人,那是真正的难人,你只有高高在上,你不能降低那怕一丝一毫的高度! 我站了起来。 我又一次站了起来。 我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 我步入人流,没有人认出我,我是个非常正常的人,正常的男人,可以在夜生 活中寻欢作乐的男人。 我回到我熟悉的街道,那里有我熟悉的生活,有我熟悉的朋友,还有那些我熟 悉的每天都发生的小偷小摸的场面。 好的,我想起她的名字了,我也想起她的那间小屋了,我也想起了那温存的一 夜。我会回去的,我一定会回去的,那里有我的妻子,那怕只有一天的夫妻缘份。 我是不是已经堕落了?我想是的,我想不是的。我不过是一个为生存为信念而 苦苦挣扎的城市边缘人。如果说我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话,那就用父母一生血汗为 铺垫用肩膀所扛起的知识金字塔。可是,那又如何,我的学位我的专长都他妈的什 么用也没有,而且,现在反成了放纵自己的笑柄。如果可能,我将肯求万能的上帝 赐给我一个麻木的灵魂,我可以毫无痛苦的在世上苟且偷生! 在我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时,两个神色异常的青年人引起了铁注意。从他们那 张惶的样子可以断定,这两个家伙一定想从那家小铺子里找点食吃。而且我又可以 断定,那个面善的老板一定会满足他们的要求,让他们一次吃个够。 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蹭到柜台边,一个装模作样的看东西,看了一会便骂骂咧 咧的挑刺。另一个开始没动静,过了一会儿大概忍不住了,只见他抽出一把尺长的 匕首,往木墙壁上一扎,用商量的口吻道: "老板,兄弟近来手头紧,借点钱花花!" 老板眉毛一扬: "二位到我这儿借钱是看得起我,说,要多少?二百够不够? 顺便问一下,你们的老大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看东西的那个家伙扔掉手里的商品,一把夺过递来的二百元钱:"算你还识相, 我们走!" 另一个家伙大概没想到这么容易得手,他拔出匕首,一边和他的同伙撤退一边 说:"一回生二回熟,时候长我们认识了。" 没人注意到这是抢劫因为这个场面也太不刺激了,没有枪声,没有鲜血,没有 尘叫, 没有惊慌。店老板嘴角咧出一丝冷笑,他牙痛似的吸了口气,吩咐店员:" 送送两位远道来的客人!" 三名店员一言不发的操起家伙追了出去。 可怜的借债人,你们以为借来的钱就那么好用吗? 这是个司空见惯的场面,两个家伙抱着头,挨打,一声不吭。 三个家伙痛下杀手,打打打,也是一声不吭。 行人路过看见了和没看见一样。 今天这顿打,恐怕让这两个倒霉蛋记住一辈子。也许他们会痛改前非;也许他 们会变本加厉。据我看到的效果来看,他们改好的可能性比较大。 老板踱到我旁边,边欣赏自己的杰作边弹出一支烟塞进我嘴里。看我没拒绝, 他伸出打火机给我点上: "怎么, 还忘不了那小娘们?兄弟,你这是何苦呢,天下美妞多的是,又不缺 她一个!好好好,全当我没说,你要是下不了手,告诉我她的名字和地址,一切由 我帮你搞定!" 这些人都是些两面三刀的家伙,别看他们平时对你挺好的,一旦真的与他们同 流合污,你肯定天天受他们摆布。这方面的事我见得多了,因此想让那些呆鸟们明 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最好不要接受别人的小恩小惠! 我们只是形式的朋友,表面上的朋友,永远不会成为知心朋友。 我吐掉早已熄灭的香烟, 小声说:"那俩人儿每人至少断了四根肋骨,放他们 一马吧!" 老板喝斥一声,三个伙计转身回店。地上两个家伙半天才爬起来。那万分沮丧 的模样让我想起我自己:奶奶的,那挨打仿佛就是我!我的心里又燃起一股仇恨的 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