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作者:荧光蝴蝶 满地的嫁衣,并着我的眼泪。 红的,那是血的颜色,那曾是嫁衣的灵魂…… 人类是多情的,也是寡情的。很多东西都在世世代代的繁华中被替代。最终一 点点的淡去、消退去。留下的,少之又少,但既然痴,那便是回不过来了。 今生,我静静地应允,我容忍着一切。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始终浮现着那飘落 一地的嫁衣,我只因此而被疯狂的逼到思绪的死角。为什么,那一地的嫁衣如此的 令我着迷。 性情淡泊的人,不会对什么事物特别执著到疯狂。我,便是向来如此。 有,便享用;没有,也不曾在乎。身边,只有亲人,却乏挚友,但我不曾感到 孤寂。 我不知道生命是不是珍贵,我不知道世界是不是美好,我不知道永远是不是存 在。这样,连我也觉得无味。 我原是不相信轮回的,我原来是不曾相信约定,直至某一天,突然对自己生厌。 便想着,如果有前生,自己会是怎样的。我,会有执著不弃的珍宝吗?我会有执著 不弃的珍宝吗?我会有执著不弃的珍宝吗?……一句一句,我痴迷的问着自己。百 遍之后,记忆深处在冲激着,拍打着,叫嚣着。或许,我是有前世的;或许,我是 记着的;只是,记忆如水,被封着……而,我不知如何打开那道门,只能任波涛奔 流了,疲累了,又退去了。 我得到过什么?我拥有过什么?我珍惜过什么?我失去过什么?我,究竟遗忘 了什么……那满地的嫁衣吗? 香,清清淡淡的,潜在丛丛花榭中,烟烟笼笼,只等一片濡枫掩过,便纷扬而 起,直扑鼻息间。一点一点,一星一星,一闪一闪。侧身,我试着绕过那片蛊惑的 迷纱,却不料,惹了它的骄傲。募然间,越见浓馥,密密地撒上来,缠绕住我,紧 紧拽扯。我失笑,花香也可以如此霸道。像依赖着情人一般霸道。 我没有情人,十六岁的生命里,始终云淡风清的走了过来。身边的人来来去去, 从不曾有一瞬间的悸动。 花的香,恼我的失神,切切流转过来,不容忽视,漾满天地间。无奈,便由着 它……心思恍惚…… 如果有着情人,我会怎么样,我会向他撒娇吗?我会向他低声的诉说吗?清清 淡淡不言不语中,想是爱极的。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如果有…… “小雪……” 我愕然望去——花圃中,只我孤零一人。 但……那声,是真切的,一个有点哑却醉人的男人的声音。那声,是熟悉的, 是从记忆最深的地方纤纤而映而出。我应该是认识的,我应该是知道的。我拼命的 想着,想着……可是,你是谁,我却不记得了……无妨,我毕竟记起了你的声音。 夜,清凉如水的空。我推开窗,仰望幽暗深邃的苍穹。今晚没有星星,寂静的 风,毫不温柔地吹拂而来,揪心,却,也好,散去我迷茫的心思。墨空如上等的丝 绒,稳稳地缀着,称起一片寂寞的孤月。仿如,生生世世的思念,皆凝起。无声无 音,纳入片片云海。轮回,再轮回;颜色已是浅到看不出,记忆也淡漠的。 但,根,却已深种,只是均匀地散开去。耐心地,收拢,聚紧,便能看见,原 先的完整。 “小雪……”日间的那声呼喊再次响起,从心底的细泫结合处直窜而上。我记 得的,这个嗓音,前世存在于我的生命里,并着那一地的——嫁衣。你是谁?我只 记得起你的声音,但……不够,在如此孤寂的生命里,我第一次感到在乎……我想 记起……你的颜容。 咖啡的香,浓浓郁郁,冉冉烟在眼前,笼起,窗外的行人也一片朦胧。他们, 都与我擦肩而过,他们,无牵无挂。轻轻执杯,啜一口,暖暖地滑下喉,苦在舌蕾 蔓延,沿开去,便是独特的香。喜欢坐在靠窗的位子,看路人行色匆匆。街边,有 一对情人双手相牵,轻偎着走过。相视而笑间,眼中没有别人。她是他的前世吗? 她是他的今生吗?她是他想要的人吗?她是他在找的人吗……或许,对于他们,我 所寄存的只是羡慕。 清清地,咖啡的香气朦了,薰住了眼睛,再不能看见相依相偎的身影。我,默 默的,用手扣住双眼,想拂去,落在眼底的酸意。眼底的一片黑茫,看不见尘世的 烟萧,却能望穿很远很远的过去——是曾有的记忆。 ——小雪一双温暖的手,也曾经就这样无预警地遮住自己的双眼,一片温柔的 暗。 是那个声音,带点哑,却很醉人。自己在笑,有很柔很柔的温流从心底溢出来。 滑过眼,滑过唇,是爱,深切的挚爱。扣上那双手,拂着。 拨开,回转身——盛华的阳光,刺激着陡然睁开的眼,一片白茫,笼住视线里 的万物,看不清……急着,无力着。我祈求,让我看见他,让我记起他。 ——小雪,仿若听见自己的渴求,那个声音穿透过来。于是,白茫隐隐地,轻 轻地消去了……我放下手,任眼睛慢慢睁开——眼里,酸意退了,有新的欣喜的光 彩。穿过今生今世的人群,停在没有聚焦的海水般的记忆里。潮汐和风,散了。终 于,我看清了,你的容颜。 曾经,是有过这样的景象的。有过的,我经历过……云淡风清里,我听见,自 己的心跳…… 镜中的脸,是清冷的。一面玻璃,镀一层银,便能把相连的天地遮成两片。不 见彼方,镜中,只有我自己。我的性情是幽凉的。对身边人,我不爱不恨。我们, 你们,他们,都是一样的,集体里,没有我的灵魂。我只是纯粹地活着,幸福,于 我,就像镜中自己的影,是得到的也得不到的。 “小雪,你的眼睛总是没有情感。”总有人这么说。是吗,我浅笑。何止眼睛, 难道你没看见,我的笑容,也没有吗。因为我心里,没有起伏。 “小雪,你很成熟。”这些人又会这么说。我仍是浅笑。成熟,不若说寡情吧? 不曾在乎,便不会悲切。不曾珍惜,便不会心痛。不曾深爱,便不会后悔。淡淡的, 我不爱不恨。 近日,我总在想。前生今世的我,是一样的吗?应该是吧,同样清淡淡的性子。 但……在记忆最深的地方,在曾经涌上的片断里——我是有热情的,强烈到会灼伤 自己。这份热情,只对他。 如果,今生,我找到那个人——我是不是,可以拼回灵魂的碎片。 是不是可以懂得快乐、悲伤、激情、嫉妒、痛苦、爱、恨……是不是,我就可 以,从镜中永远抓住幸福。那么,我要怎么找到你?我想,非常想,找到你。 课间时分。 室内很乱,叫声,笑声,喊声,杂杂一片。 人影,书影,花影,掠掠飘过眼前。我坐着,无言无笑。 仿佛在听着,也仿佛什么都没听。仿佛在看着,也仿佛什么都没看。一贯如此。 “小雪”一个同学靠了过来,“一起去看电影吧,我有两张免费票,听说片子 拍得很美。” “好。”我淡淡应允,无所谓。 的确是很美的片子,场面很大,还特地移师到了东京拍外景。“听说为了拍一 场樱花……”同伴低低说着。 “樱花?”那种熟悉的恍惚,又一次烟惑地绕了上来。我无来由地激动了,太 渴求这份恍惚了,它是从被尘封着的地方钻出来的。我一直在等,等最后一个,最 最关键的答案。我要怎么找到他?我必须找到他!我的生命里必须有他!! 樱花,很美的樱花,盈满整片屏幕,纷纷飞扬,瓣瓣飘落,像满地的嫁衣,最 终成了它物的替代。一朵追着一朵,一朵绕着一朵,一朵覆着一朵。 香,流转天地。我的眼里,满满全是嫁衣;我的心里,满满全是嫁衣;我的记 忆里,满满全是嫁衣。 曾经,我不相信轮回的。直至,渐渐听到他的声音,看清他的容颜,念出他的 名字。曾经,我不相信神旨的。 直至,我站了这片土地,陌生的城市里,却没有理由地向着一个终点而去。记 忆里的嫁衣。 嫁衣,是有生命的莹,在空中,片片漫舞,不落,淬着清蜜,流转在遍野红尘。 我看见,嫁衣的灵魂。风拂过,染开他金色的发丝。我踏着阳光,走近。灵魂对我 微笑。 我得到过你……我拥有过你……我珍惜过你……我遗忘过你…… 命运再次的轮回后,会是怎样?应该是美丽的吧。我还会将你再次遗失吗?嫁 衣,还是会,洒遍天地吗? 那是一个和平的年代。那个年代里,我依然找到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