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黑界白 作者:容若 一直以来我总是想知道在黑与白、善与恶、美与丑、好与坏之间到底有没有条 明显的界线。 那段黑白间可供玩耍游戏的的灰色地带究竟有多宽?每当我给自己和其他一些 人的某些行径艰难的找寻借口的时候,我偶尔会问自己:怎么会这样?好就是好, 坏就是坏,怎么我总也定义不清? 就这样伴随着或许是杞人式的疑问,走着一条改变与被改变的路,在禁锢的欲 望,稀释的欲望,放纵的欲望间周而复始,清醒的感受着变态的别人与同样不承认 变态的自己。 做一个好人?怎么才算是一个好人?没人给过令我真正满意的答案。可能有许 多人跟我一样,穷有限的生命在不断的寻找、论证、放弃,再寻找、再论证、再放 弃;但我也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也会如我这般至死不悟。 一、流氓生涯 我总也搞不清流氓的概念到底是什么。直到有一天我陪菲菲去交手机费,把话 费单子扔到柜台里的那个略有几分姿色的收款员头上的时候,才从她惊怒的骂声中 多少了解了一些这个词的含义。 出了电信局的门我非常认真地问菲菲:“我流氓么?”菲菲十分严肃地上下打 量了我一番,然后坚定地摇了头:“不,你不流氓,你是很流氓!”然后她就咯咯 笑着去开车门,我也笑了,笑得眯起了眼,菲菲开车门的姿势真是好看,两条直直 的长腿,不胖不瘦,白生生的…… 菲菲是陈哥的马子,是陈哥从北京的一间叫天上人间的夜总会领回来的。三个 月前的一次饭局上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对自己说:下次再到北京,我一定去天 上人间。 马子的概念应该就是被人养的女人。我认识的大哥们都有马子,且不止一个, 走马灯似的有时候让我眼花缭乱。可能是跟这些人在一起混久了的缘故,我衡量女 人的标准变得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脸蛋漂亮,身材好。虽然我有时候也会偶尔为 路边并不漂亮的女学生们清纯的笑容驻目,可那也仅仅是偶尔。 自从两个礼拜前我在许哥的夜总会里挨了刘伟一枪把子之后到现在就一直无所 事事,成天就是陪这些花瓶们打麻将、下午茶、逛商店和洗头做脸,幸亏女澡堂子 不让男人进,要不那里搓澡和按摩的也一定会认识我。 七天前我还觉得这种生活蛮滋润的,成天跟一群花枝招展的风骚娘们儿在街上 晃来晃去是一件挺好玩的事情,虽然多数时候看过来的眼光总有些异样,可我管你 什么眼神? 这两天我开始有些烦了,虽然我不介意做个跟班而且这些姐姐们(所有大哥们 的马子我一概叫姐,只要不是原配)出手豪爽,并有那么一两个总跟我说些过火的 话还配以傻瓜都看得懂的眼神儿,可我就是不舒服,总觉得这日子过的不像回事。 大哥们的妞是不能动的,并不是怕惹来些什么杀身之祸大家又不是黑社会,而是怕 事情一旦响了传出去得让人讲究个半死,以后可就什么也没的混了。 只有跟菲菲在一起的时候我还觉得有点意思。并不是她有大学文凭且和我同年, 而是她能听懂我说的话让我觉得多少有些可唠的…… 菲菲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一边笑嘻嘻地问我:“怎么了你,假装生气?跟你开 玩笑嘛!” 我低头不语。 “哎,不是吧,你病了?”她伸出右手来摸我的前额。 “告你性骚扰啊可!”我咕哝了一句。 “呵呵,就骚扰你了还能怎么着?” “那你也得先找个地方把车停下,开个房间才能洗洗睡吧?这么草率我可不干!” 我的嘴角也开始有了笑意。 “美的你!就你会贫。” 我并不喜欢她的京腔但她说话的声音的确让我感到悦耳,甚至有时候我会惊诧 她的声音能和样貌不相上下,而我认识的多数漂亮女人大都有一副让人不敢恭维的 嗓子。 “你不是还在想刚才和你吵架的那人吧?她挺漂亮的,你说她有没有三十五岁?” “我管她几岁,我可没跟她吵。” “对你没吵是她吵你来着,呵我真没想到你会拿东西扔她,你看上去很文明个 人嘛。” “你的意思我是衣冠禽兽?” “看看,你又来了,我知道你这两天气不顺,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 “我要是知道怎么了就好了,” “要不你还是上班吧,许哥不是说你那事儿解决了么?” 许哥就是我干活的那间夜总会的老板,一般我对他的朋友都是“张哥,王哥” 的叫着,只管他叫大哥。这虽然听上去多少有些黑帮色彩,可我一直都觉得这么叫 没什么不妥。从六年前我开始跟他混到现在,他一直都很照顾我,当然我对他也没 的说。 其实前一阵子我在场子里和刘伟打起来那件事责任并不完全在我,而且我老早 就知道他姐夫是市局主管文化娱乐这一摊的局副。对于做我们这类生意的人而言, 跟官方搞好关系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有半点得罪,况且刘伟虽然不是警察,可成天揣 个枪到处乱晃还开个挂HO牌子的车。要不是他非要领小曼出台,而且还砸了包房的 电视,把看房的服务生吓得哇哇哭我真就不愿意去瞅他那张马脸和那口板牙。 我不认识小曼她可能是新来的,可既然是来我们这里找饭的小姐我们就得负责。 我到现在还没忘刚开业那会儿赶上严打一晚上让分局端走二十多个小姐,大哥去了 二话没说一千一个全给领了回来,感动得那些姑娘们每个都嚷嚷着要和大哥白睡一 次。 那一次场子被封了一个月光罚款就交了二十万,再加上送礼楞是让大哥卖了大 嫂的一个精品屋才挺过来。事后大哥学了乖,同意分局老王的媳妇儿在我们这儿入 一股,自那以后基本上没什么大风浪,大哥也总说钱不是一个人赚的……更多的小 姐闻风而来,不仅因为老板仗义,更因为场子安全。 ……记得当时我一进去还是相当冷静的,拎瓶红酒一开始就先倒了两杯。也许 是刘伟的话骂的太难听,又也许是我叫他“伟哥”令到他联想起什么就感觉不爽, 还也许是小曼的哭让我有某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总之没谈拢之后我先把酒瓶子砸在 了他的脑袋上。要不是他及时拽出了枪对着我并砸破了我的头,就凭他那不到一米 七的小身板我还真没太在乎我甚少打无准备之架。然后就是烟缸、果盘和小瓶的喜 力都能在我身上找到痕迹。后来我才想明白当时他枪里一定没子弹,也不知是忘带 了还是根本没有,要不然的话,一个人脑袋能喝出俩狗头来的他非崩我不可。 再接下来就是他打电话报警,而我只能选择夺路而逃。在九院缝了几针没敢回 家跑海哥的洗浴中心睡了一宿,第二天大哥电话我说让我先养一阵子事情他会摆平 …… 菲菲看我半天没吭声就开始安慰我:“没事儿了,昨天你大哥不是告诉你刘伟 他老婆收了嫂子送去的钱嘛。再说你陈哥昨天跟王局他们吃饭回来也说没什么事, 不就是打个仗嘛,也没出人命。” “我没说我怕,我只是觉得现在过的没意思。” “没意思明天就回去上班,我看你现在成天跟我们一起玩也打不起精神。” “菲菲你觉得你现在过的开心么?” 她扭头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开车。 “你觉得你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 “你看看你,我好心好意劝你你又来惹我?”她白了我一眼。 “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无聊?” “郁闷!” “呵呵,我看你是青春期荷尔蒙分泌过多的缘故。对了,没见你提过你女朋友?” “我喜欢男人。” “呵呵去,就会不好好说话。” 墨绿色的本田在去往开发区的道路上平稳行驶,菲菲扭开了音响,张信哲的《 过火》瞬时在我耳边弥漫,我不由自主地跟唱了起来……“让我疯让我去放纵,有 一天我拒绝感动,关于生活我感到破碎虚空。不用所有的梦已破碎,我已经忘记眼 泪和后悔,我也不想再要你给我机会,我想爱谁就是谁,既然爱不分是非,就别犹 豫,为钱憔悴,给了我的钱,你就别想还能要得回……” “呵呵,小左我发现你很有文学天赋” “叫左哥,小左是你叫的么?” “得了吧,你才比我大几个月。” “非常忍心看你犯了错,这样我才能赚你更多,越多越寂寞,钱不能来暖我被 窝……” “哈哈笑死我了,对了你是学文的吧?本科?” “博士后,基因研究” “呵呵得了吧,你怎么不说你得诺贝尔奖?” “评选委员会人员不允许被提名。” “不行了笑死了笑死了”菲菲一把舵把车泊在路边“你来开吧,我笑的肚子疼” “要是你很想跟我一起殉情的话” “啊?你不会开车?” “不会开车需要理由么?” “那倒是不需要” “需要么?” “你好贫” “我知道你只是随便问问,需要么?” “呵呵我算是服了你了,对了小左你为什么不干点别的非得要成天在社会上混?” “我做的不是正当职业么?我是金色娱乐有限公司的在册职工,金色夜总会的 前台经理,金色洗发城的第三股东和店长你敢说我是无业游民?” “呵呵你还是金色麻将桌上的金牌炮手,对了谁起的这么没品味的名字?金色, 多俗。” “不懂了吧,金色就是黄色,金色就是金子的颜色,金色就是……” “那还不如叫钻石呢” “我跟大哥说过叫金钢钻也不错可他不听,说是像开瓷器店的” “呵呵好了,我跟你说正经的,你是不是学文的?” “意思就是刚才你跟我说的都是不正经的了?” “好了好了我不问你了,你没一句真话。” “我可以对你说一百次假话” “行了我知道你说话厉害,以前听你陈哥说我还不信,今天算是领教了。” “那把学费教了先,谢谢两百块。” “呵呵跟你说话真有意思,我想你一定是学文的” “我是习武的” “呵呵你外语怎么样?我上学的时候外语成绩最差。” “你学英语?” “是啊,你不是?日语?啊对了东北学俄语的多” “我学埃塞俄比亚语,后来他们想跟台湾建交我一怒之下就没再学” “呵呵你得了吧,我想你外语一定也不行,要不你早就挂嘴边儿了” “你倒了解我,不过我会最管用的几句。” “Help?” “Give me your money or I want sleeping with you!fast!fast!” “呵呵你这个死鬼,没一句正经话。” “去年一起看月亮的时候还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成了陈夫人了,就叫人家死鬼 了。”…… “我可不是什么陈夫人!”菲菲狠狠地挂上前进挡,车又驶上了正道…… 我知道是我这一句不经意的玩笑令到她感到不快,可我不在乎,是的我没有道 歉的必要,也许是我故意这样说令她难堪的?不知道,总之她生气的样子绝对是看 上去很美…… 车轮轧地的刷刷声一以来都让我感到痴迷,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能在这声音中回 忆起一些从前的事情…… 上学以前的日子一直是在姥姥家度过的,姥爷在某个雨天从幼儿园接我是不是 就是这种刷刷的雨声?我有没有从他背上的雨衣里伸出手去接过雨水? 那时候做教师的妈妈和做技术员的爸爸一直都很忙,而且还有了弟弟,托三个 舅舅都还没有成家之福,我自然成了姥姥家的宠物。那时几乎每家的家境都不是很 好,可在我印象中自己没有受过什么苦,姥姥在后园养的鸡下蛋了照例都是先归我, 有时候吃一块大饼子或是喝碗高梁面粥我还是觉得蛮香甜的。 但姥爷并没有放松过对我的管教,这个年轻时就一直不肯入党的老家伙从小就 逼我读书写字,并且稍有不从就要受皮肉之苦。那几年他们老两口争吵的话题多半 源自我起,同样受过女子中学教育的姥姥因为心疼我而数次与他据理力争,但多数 争论的结果就是姥姥偷偷躲到一旁抹泪,而我也是一边小声的抽噎一边继续背诵歌 谣,大声的号啕是绝对被禁止的。我现在还清楚的记得被教会的第一首歌就是:小 么小儿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不怕风雨狂,只怕先生骂我懒,没有 学问,我无颜见爹娘 直到上小学后我才略有消减对姥爷的恨意,每每在课堂上超出同龄人许多的表 现让我在受虚荣之余多少对那些《三字经》《增广贤文》什么的有了些感激,而且 就此继续了<岳飞传》《水浒》《三国演义》等,只是在五年级准备力啃《红楼梦 》的时候被逮到并遭没来由的毒打。这并没有增强曹雪芹在我心中的神秘感,而且 我后来看完原版的《金瓶梅》也并没觉得很怎么样。因为那时我初中有梁羽生、金 庸和古龙,高中忙于搞对象,所谓的大学只念过几天,我要去赚钱…… 没人逼我出去赚钱的。父亲的早逝更坚定的是母亲供我们读大学的决心。不想 念的是我,重点高中的落榜让我在以后的三年中玩的一塌糊涂。没有什么寒门出贵 子,我是穷人家的公子,当时我还算英俊的外表和多年积蓄的文史底蕴统统派上了 用场,轻易地就把班上最漂亮的女孩收入夹袋成了我赖以抗衡自卑的心理基础。过 分的虚荣不仅仅是让我在实践中增长了打架的技巧和胳膊上再也抹不去的烟疤,对 生理知识的勇于探索和实践也让我们班同时少了一个黄花大闺女和一个青嫩棒小伙 儿。虽然五年之后我们缘尽分手,可直到现如今我还是把她视作我生命中的一个不 可忽视的里程碑…… 我颠三倒四地更换着工作,从两个人公司的秘书到上百人商场的营业员,我没 有做久的时候,我懒,我希望能更快地赚更多的钱……那时候的我成天没事就在家 门口的台球室混,也就是那时候我认识了现在的大哥。当时他还只有一个小小的服 装床子,可已经开始从石狮福州等地往回进几十块钱一套的廉价西服,这种西服一 拿回来就可以批到两百块钱,暴利造就了当时那条最有名的服装一条街上相当的一 批现在可以称的上是富翁的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球技让大哥对我产生好感,总之从他把服装生意交给大嫂 自己出来开公司起我就一直跟着他。我们先是在黑河弄了十五辆当时十分抢手的 “卡玛斯”翻斗,让当地的半黑社会硬生生敲去了四辆而差点血本无归。那一次也 是我至今为止唯一的一次出国,除了在旅馆里冻得发抖和经常看到些漂亮的俄罗斯 女孩外,没有什么给我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后来大哥觉得煤有的做,我们就频繁来往于鹤岗和七台河,起先是先交钱,后 来是后交钱,再后来是用东西顶帐,一台破2020S 吉普车最狠的时候可以顶到十七 万…… 没人会对此提出异议,那些个矿长和书记们宁可让那破车停库里烂掉也不会有 丝毫的心疼,反正从他们的煤场装到我们车上的每一吨里都有他们的辛苦补助,同 样省城的受煤单位领导也会默默地把我们的尊敬和黑煤块里的白石头一并收下。 其间我们还试过用广州局的物资专列从毗邻香港的小城里往回走私高级轿车, 在外县起好牌子就开回来卖,现在街上跑的多数好车也多半通过这个途径弄回来的。 起初做得很好,后来被省厅抄了两次就没敢再干,被抄走的一台S320和一台Q45 要 了大半年才要回个八成新的公爵王。 再后来就是夜总会,大哥说一定要有实体每天都进钱才行。于是经过一番仔细 论证后98年就有了金色。开业那天一进门的霓虹灯上是我设计的广告语:暗夜真我 情。两年以后的现在变成了:今天你High了没有?其实不论换成什么,在这里对于 真爱的序曲和苟且的开篇而言,机会都是均等的…… 有一阵子钱相当好赚,七毛六批的小哈啤可以卖到二十五,夜幕后的营业时间 注定了我们不应该赚取阳光下的利润。每每我坐在吧台前看那些舞池里疯狂扭动的 孩子们一边擦汗一边小口啜着不敢狠喝就觉得好笑,这种一瓶酒玩一夜的经历我直 到现在还有,可能是天生小气的缘故吧,我宁可在小饭馆里喝个痛快也对那种所谓 的花钱买感觉感到心疼……也有一阵子门可罗雀,严打消息一出小姐们就作鸟兽状 四散归隐休养生息。没有了可以看的金鱼和可以敲的木鱼,金色夜总会也就失掉了 诱人的颜色。 一切的规费份子还是要照给不误的,哪个衙门口收不到钱过后都会给你脸色看, 而且越是困难的时候越要多给,患难虽未必见得了真情,实实在在的银子可是今后 挺直腰杆说话的必然保证。 风雨终会过去,繁荣娼盛总会到来,每到又能开门纳客的那一日,我都会对眼 前的服务员和领班们说:同志们,让我们把一个夜晚变作两个白天,努力把失去的 工资和奖金夺回来!妈妈桑也会热血满腔的激励她的小姐们:让他把酒喝光,然后 就去开房! 利润巨大前景广阔的第三产业浪潮卷土重来,金色的金字招牌继续金光闪亮 这种日子过的真是不错,每天穿笔挺的西服和锃亮的皮鞋从天黑一直晃到下半 夜,虽然有时候也吐的像条狗连自己都觉得恶心,可多数时间还是手中一盒“芙蓉 王”一个电话走到哪儿都有人哥长弟短的。 大哥不许他的场子里有人卖摇头丸,白粉就更是甚少机会可以一见,世界上的 任何一个国家都拒绝毒品,何况我们还是马列旗帜的最后守望者。至于“联邦止咳 露”么,这种治疗小儿感冒咳嗽的东西,只要你想要,我们的服务员就会送上。附 近的药店这种东西总是缺货,其实他们的货大多在我们的贮藏间里。 现在的竞争也是越来越激烈了,从前只要有那么几个漂亮的小姐就可以压住场 子且客似云来,现在我们不但要从皮条客手里弄几个俄罗斯姑娘偶尔脱光上衣跳跳 舞,还得有一些非舞蹈专业的女孩们进了屋、锁上门给就那么几个人边跳边脱,不, 是边晃边脱……这年头,买卖难做可见一斑。也是着实辛苦了那些个没什么舞蹈天 赋的姑娘们,有时候大冬天包房里的空调温度不一定够暖。 ……每天中午起床后最头疼的就是下午的时光怎么打发。实在没什么可干的就 几个一起玩的朋友呆坐在那条著名的步行街上最大的商城门口,对每一个行来过往 的略有姿色评头论足,然后再用专业的眼光去审视哪一个是出来做的小姐,并从她 的吊带露背评价她的穿衣品味,从她的短裙、热裤、七分裤分析她的喜好,有时甚 至可以通过判断她用哪种香水来做为晚餐的赌注。这种游戏非常的有趣,当你出奇 不意的鼻子突然闻到她花容失色的脸,只要不是假正经或是受惊过度的,一般都会 成为那顿晚餐的贵客。而那时候的很多次晚餐后,多数贵客的香水是可以私下闻个 够的……在去年相当长的一个夏天我们都乐此不疲。 我们甚少跟那些留着好几种颜色长发的、成天满口脏字儿每句不离性事的小子 们来往,因为我们搞不懂他们的颓废是从哪里来的,多半像是假装。而我们都自觉 是过来人,对所谓的“酷” 有着比他们更深的了解。在我们看来,痛恨今世和藐视来生绝对不是以裤腿的 宽窄和假纹身的漂亮程度来衡量的。其实这样也好,相互之间的看不起令得很多时 候都能相安无事。 我和我的这几个朋友有一点共通之处,就是总是在缺钱,总是在花钱和总是看 不起钱。这种看似矛盾的事情几乎每周都有在某个人身上具体表现:从一连几天动 也不动的躲在窝里看影碟吃泡面,到一买好几件的瓦萨奇短衬,最后通常是只穿一 回就扔掉的都彭袜子……周而复始,绝不停歇。值得骄傲的是我还是能三头两月的 交给姥爷姥姥三千两千,现在我跟他们一起住。妈妈在第三次看到我跟不三不四的 女人在街上搂脖子抱腰的时候就宣布我是路人,并且伤心之余调转工作搬到大连的 一个小镇上教书,那里有三舅在,我并不很担心。弟弟也已毕业分配到了上海,嫁 了一个有钱的老丈人,这小子比我聪明多了…… 我不是不知道攒钱,以前出来混的都戴个镏子链子什么的,一是为了晃人眼睛, 二是为了防身,着急用的时候好有个过河钱。可自从听说总有小姐遭抢,而且场子 里还真有那么一个学香港电影把钻石缝进胳膊的之后,我也开始动起了脑筋。最后 的结论是我不是信不过姥爷姥姥,而是怕疼。要实在不行的话就换几个金指环套脚 趾头上,这年头,啥事儿都有可能发生…… 我的这几个朋友做什么的都有,小晖的麻将和扑克已经能打到最高六万一场, 在圈子里早就是小有名气的职业“蓝人”;大勇的身板儿怎么看也不像“红人”, 可他真的是从小听见有架打就扔下饭碗往外冲的主儿;谁要说炎炎是吃软饭的我们 都会跟他急,长得漂亮也有错么,都是那些个色胆包天的假纯女孩硬要给人家买这 买那的,其实炎炎的爹是教授娘是大夫他们家从来就不缺他花。虽然我们有时候也 开玩笑让他去坐台,可就凭他的相貌一直没导演或是模特公司来找我们还真就替他 感到委屈。 这个四五人帮或是六七人帮只有一点相同,绝不吸毒。这听上去似乎可笑。但 真的是自从迪迪由摇头丸发展到白面儿让我们知道后就一直没人理他,直到他一口 酒也没喝就干掉了自己的右手尾指,并且拒绝去医院重新安装后我们才跟他走的近 些……我们不是怕毒品,是很怕。 我们当中的每一个都亲眼目睹过这东西的害人之处,几百万的银子三两年不到 就烧个精光,男的抽完女的抽,没人管孩子,直抽到卖房子卖地最后蹲进大狱了, 还不忘胡弄亲友的钱托管教走上一包。要是真能说死就死还好,一整管都从动脉打 进去的汉子还真没见几个,可能是大多数都舍不得。不是舍不得那命,而是舍不得 那药。吸粉的人不怕生病,不怕坐牢,就怕没钱就怕没药。我一直忘不了的是第几 回陪小晖到戒毒所去看他哥,只要邻屋的老刘一开始讲经布道,晖哥的眼神一定是 一个字儿:飘! 这几个人没有一个不知道拘留所的大门冲哪方向开的,可能是大家都没有参过 军的缘故,一直惦记着想找个地方看看又严又苦的日子是个什么样。当然多数的时 候还是去看人,有那么一两次也盼着有人来看。原因也无外乎聚赌和打架,而每次 只要不是撞到风口上或是闹出人命,基本上用不了十天半月就都能出来。 所幸走在这样的河边儿上到现在还没湿过鞋,就两个月前因为偶尔知道了高中 时对我最好的班主任,现在有个学生总拿她不当回事甚至欺负到她落泪,我们几个 想去吓唬一下那小子,大勇不小心出手重了些弄断了对方的小腿,在里头一直呆到 上星期才出来。都是因为那小子有个在市局当刑警队长的爹,好在大勇家也不是吃 素的,他小舅是省里那谁的秘书。后来派出所和分局哪方面也不想得罪,本着和为 贵的精神也就这么算了。钱是少花不了,而且就在我对大勇感到有些过意不去的当 口我那老师也给我打来电话,她只说了句“你呀”就让我感觉她又要哭,我赶紧说 了句我错了就匆匆挂断电话。我是真的错了,我不应该让大勇一起去。 大勇在里头的那一个多月我们隔三差五就去看他,自从知道了他住的监有人打 过招呼就再没为他担心过。烟是一定有的抽了,每顿饭也少不了肉,电视虽是看不 到《童林传》还是有的听的。里面有人罩和外面三天两头的五百一千往里送绝不是 闹的,每次见他都红光满面。要不是他在里面再度手痒,非把一个因为强奸进去的 打的尿了十多天血,肯定能早两个礼拜放出来,就这样我们接他洗的第一个澡时一 上秤他还是胖了四斤。我和刘伟的事寻思了老半天才跟他说,出乎意料的是他也说 刚被他小舅狠骂了一顿,我正好说其实我没吃啥亏不如就算了。他没吱声,一直跟 我们讲那里头都呆了两年没提审过的一个没钱小混混的可怜样,边说还边摇头…… 二、红白喜事 ……车在枫林阁海鲜酒楼门口停下,这一路上菲菲再也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 我也正好假装睡着了过一下想心事的瘾。今天是宝琦哥结婚的日子,狠狠摔上车门 的菲菲只冲我狠狠地盯了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迈上台阶。这车哪都好,就摇控器的声 音不好听,我想。 开发区是这个城市高消费最集中的地方,我有很多时候也纳闷为什么这个人均 收入水平在全国倒数的城市会在花钱上总是名列前茅。看看门前停车场上密密麻麻 几乎找不到车位,再看看那几个东边点头西边哈腰一点也不像交警的保安,我再次 告诉自己:政策是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 宝琦哥并不是二婚,之所以选在晚上办而且不是周末可能是受南方某些城市的 影响,当然也绝不排除有些平日不喜露面的人物欣然踏月色而来……我很佩服这个 大哥的朋友,他在日本那阵穷到给人背死尸的故事我早已耳熟能详,最令我心折的 是他能在回国的短短不到三年中把从鬼子手里弄到的几十万迅速变成上千万,这一 定要是有什么绝招才行的。 我进了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里那个一千块钱的红包塞进他的西装口袋里,我 不用给太多,也给不了太多,他也不会在乎我给多少。他一边拍着我的肩膀一边跟 旁边的人寒喧着,我也哼哈地答应着往大厅里去,他从我的身后扔过来一句:“小 左,我刚才问你大哥了说你的事了了,他现在包九和你陈哥他们扑克呢。”我“哦” 了一声转向包房区,心里多少明白了些他能快速致富的某个原因。 包九里烟雾弥漫,五六个哥哥们正在桌子上来回扔扑克牌和人民币。小晖也在, 但只是孤独的自己坐在一角摆一副牌。哥哥们都知道他的水平,这种尤其是圈里的 局绝不让他上,他几次拍胸脯说不洗牌不发牌只看牌也不行。这是个相互间走的很 近、且财产相当的算得上是规矩生意人的平常消遣,每场的输赢只在一两万左右, 一般最后赢钱人的结局往往是入不敷出的。 “小左,脑袋没事了吧,缝了几针?”马哥是他们中年龄最小的,也最爱玩, 有时候实在不愿意在他的修配厂里呆就跟我们混在一起。 “没事了马哥,”我一边挨个儿哥长哥短的叫着一边走到了大哥的身后。 大哥没吱声,一直在低头看他的那三张扑克,桌面上只有他和陈哥的牌还是扣 着的,这一局的大小我掠了一眼估计不少于四千。 “再六百”大哥点出几张。 “菲菲呢?”陈哥一边问我一边也数出几张。 “她在我前头进来的,”这时候大哥又下了一次。他们最多就下六百,一千二 翻牌,这样输赢小不伤和气。 “我看看你吧,看来你老弟来了你是不会先看我的,呵呵”陈哥翻开了自己的 牌,是一对A 带个黑桃6.“明天你跟我去趟外县”大哥翻开他的梅花一色一边敛钱 一边对我说。 “哦,”我答应着坐下来点着一支烟。 “小左不是没事了么?”宋哥一边洗牌一边问。宋嫂是中院的审判员,每次宋 哥和她吵架后从家出来都跟我们说他媳妇又拿枪想专政他。其实我们都知道真正吓 到他的是他那个高检刚退的老丈人。 “是我表舅没了,我妈这两天身体不太好,我替她去看看。”大哥接过洗好的 牌开始发…… 婚礼的时间不论是定在早晚过程还都是大同小异的,只不过这次的行礼台上多 了个高层蛋糕和许多高脚杯叠成的一座塔,且司仪也没有往日里常见的那么放肆。 随的份子里也不全是钞票,偶尔会看见金光闪闪的东西和一些附庸风雅的字画。宝 琦的新娘看上去是个一团和气的人,但多数人都向角落里那个更和气的她爹厅长长 厅长短的唠叨个不停。 敷衍过大厅里的哥长妹短我们又回到包九,桌上的菜没怎么动,只是宋嫂带来 了一个她的同行是个检察院的预审让我叫郝哥的,她把郝预审扔进我们堆儿里就拉 着菲菲挨屋乱窜去了。 在坐的哥哥们就陈哥离异,这就让他的每一个女孩都有机会出席几乎任何场合。 剩下的嫂子和侄儿们通常都不与我们一桌的…… 闲扯一般都是从酒开始,话题也多种多样,从一出门让一百万绊个跟头脑袋撞 上了六百万的胡说八道开始,一直能讲到应该从在内地的台商下手,不动一刀一枪 只让小姐们出马就可以搞定宝岛。今天照例是马哥描述了一遍昨夜如何陪宝琦哥告 别最后的单身,然后小晖也讲了刚才开道的摩托撞翻了路边的小摊被人追骂……。 可能是从反贪局的牌子被人涂去了反字引起,满桌的行贿者和受贿者都饶有兴味地 听郝预审讲起了时下的行情:“九八年以前是一万一年,遇上难办的可就两万三万 不好说了”郝预审的酒量真是不错,半瓶五粮液下去了还一点也看不出脸红。 “那现在一般都什么行情呢?”马哥一边给他斟酒一边问。 “更难说了,现在越来越不好办,经常有出事的。班子也不稳定,头头总是换, 吃不准的还真不敢。”郝预审说话绝对的有分有寸,事关行业机密的半个字你也别 想打听出来。 “所以说啊”陈哥接过他的话头“这年头有几种人不能贪。”他一定是高了, 还是觉得自己有两个臭钱就可以不把政府执法人员放在眼里?反正他连瞅都没好眼 色瞅郝预审,就叨叨咕咕地说了一大串“谁贪老师不能贪,谁贪大夫不能贪,谁贪 警察不能贪,谁贪……” “呵呵,你顺口溜还一套一套的呢,都在哪儿学的这是”大哥阻断了他的演说 “我觉得警察就可以贪,尤其是刑警,那可是提着脑袋成天过日子,就那点工资再 不给老婆孩子铺铺后路啥的,不一定哪天壮烈了让家里的老老小小都喝西北风去啊。” 在大家的一片点头称是中陈哥也很识时务的端起酒杯转移了话题:“最近谁买 奖券中过?” “我中过两回五块的”小晖接过话头“陈哥你呢?” “我一回都没中过”一提这个马哥就来了精神“我都买一万多了,每期开的那 几个号都有,可就是不在一行上”。 “呵呵,就当是为国家体育事业做贡献了吧”宋哥笑笑说“我也没中过。都说 财迷买奖券,色迷逛江沿,我这几回都是在江沿买的奖券,本以为能来个财色兼收, 谁知道……” “你那哪行,赌钱和泡妞一定是要严格分开的”小晖的专业结论让大家伙都没 的话说。 “现在还是玩股票最挣钱吧?”我问陈哥“我从前做过一段时间的外盘期货经 纪人,后来中央说是导致国有资产大量外流就给停了。” “嚯,小左不简单啊,还当过经纪人”陈哥是三祥大户室里出了名的狼,眼睛 毒,出手狠。 “哪儿啊,我那也不是正八经的,就是每个月给三百块钱车马费,成天在公司 喊完口号就满大街乱晃找人投钱的那种”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明白人说话是不 能信口开河的,姥爷从小就这么教导我。 “呵呵”陈哥看我没接上火就竖起了白旗宽容地笑了笑“现在股票和期货都有 的做,可来钱最快的除了抢和印就是干网站搞融资上市了。” “哦?不是都说网站现在最臭么,关门的比饭店还多,而且那是个花钱的买卖 啊?”别看大哥是做三产的,每天的报纸可不是白看的。 “不懂了吧,你是让那些个小报的破记者给胡弄了,他们要的是新闻,是发行 量,那还不咋热闹咋说?”每次一说起事关财经一类的动态,其他的人只能做听众。 “你现在没事上北京瞅瞅去,中关村那地方成天车堵的最厉害,要是有两车相撞一 般下来斗嘴的多数会是个首席什么官。从前不是说广州的哪街上掉下一砖头可以砸 到一堆经理和助理么,现在的北京也一样,就是名字换成C 什么O 和什么总监,都 是跟老外学的那一套,也不知是总奸人还是总被奸。” 哈哈哈……在大家的同声大笑中陈哥谈兴更浓“不过话说回来了这行绝对有前 途,北京满大街的好广告位都让网站给占了,那得花多少钱,从明星到歌星都成了 什么啊对,叫形象代言人,实在请不起的就弄一关羽画上头,呵呵有意思的很呐!” “呵呵关二爷都给弄上去了?这帮家伙也真能琢磨。那说来说去不还是花钱么, 拿啥往回挣啊?”郝预审这时候忘了刚才的不快,“我看报纸上也是成天说什么网 络是泡沫,什么烧钱多圈钱少的,烧钱多少明白些,可这圈钱是怎么往里圈呢?” “一般是这样操作的”陈哥此时也忘却前嫌“先做个网站,就是要先安营扎寨 的意思。不需要盖房子不需要征地,是虚的,就在电脑上能看到的”我喜欢陈哥的 一个地方就是他总是能用最恰当的语言面对任何一个人群讲话,并且能像白居易给 老奶奶读诗一样的耐心讲解,不厌其烦“当然这个网站不但要有PHD 或是MBA 一类 的来撑腰,啊就是博士和硕士。最主要的是要有卖点,就是能吸引人的地方,就像 你们夜总会的漂亮小姐,可以是一个也可以是多个。” 如此精辟的比喻让大哥也来了精神:“小姐可以陪你喝酒陪你聊天陪你唱歌陪 你睡觉,卖点能干啥?能挣钱?” “对呗,”陈哥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后说“卖点就是主意,就是路子,就是 所谓的解决方案,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电话传真这一类能让你用起来感觉更方便的 东西。由于它是依托于电脑和网络来做为载体的,而且现在主要面对的消费群体是 各行业企业,所以这种用网络技术和理念来解决实际生产生活中问题的经营模式就 叫电子商务。” 满场无声。大家全被陈哥后半段话中的铿镪词汇震慑得哑口无言。他也意识到 了自己不小心露出的专业尾巴,赶紧把话题继续了下去“呵呵其实也都是尿尿和泥 玩,非说是陶艺。做好了网站的下一步就是去找风险资金,国内外有的是揣着钱不 知道往哪儿投的人,你就跟他们说我这儿有一蛋糕多么的好吃能有多少人来买,只 要他们现在拿钱帮你把它做出来就会是这蛋糕的百分之几主人,再接下来” “那要是这蛋糕做不出来或是做出来不好吃不好卖怎么办?”大哥插了一句。 “不成功的就只有两条路倒闭或是被别人收购,也有做到一半看形势不错就往 出卖的,多少总能赚些”陈哥接着说“之所以还有那么多人敢往里投钱都是被蛋糕 的前景勾搭的,要知道现在挣钱可不像从前那样要三代攒业,挺住个几年一鼓捣上 市了那可就是一夜暴富。项目好的集资后再做下去会越做越好,做不好的反正风险 都转嫁到老百姓头上了,自己可是只赚不赔的。” “那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嘛”大哥恍然大悟。 “可不,有愿意套的就有愿意钻的,呵呵这世道满街贴告示还有不识字的呢, 再说今后的发展趋势还真就是这样,网络肯定能在今后统治人的生活。你姑娘现在 上学不也有电脑课的么?”大哥哑口。 “而且知道为什么不光是网站还有那么多的买卖都要跑北京去做么?北京的房 价那么高,空气还不好”陈哥似乎来了兴致。 “首都呗”马哥对此一问显得有些不屑一顾。 “首都又有什么呢?”陈哥不再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有官,有官就有政策, 有政策就有机会,有机会就有钱。地方支援中央和中央胡弄地方永远都是真理” “那是,北京处长还骑自行车上班呢,当官的是太多了。其实你把首都搬咱这 儿来试试,也一样发展的快。”宝琦哥自己拎着个酒瓶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接过 话头“头二十年给了东南沿海咱没话说,这接下来又是大西北,等轮到东北的时候 只不定还有没有咱们了呢。” “咱们不已经拿到了国土资源部了么,兴许到了下届上海帮功成身退的时候, 也没准咱们……” “行了,我大好日子看来你是想搅局”宝琦哥阻断了陈哥的激昂“都把杯端起 来,祝我新婚快乐。今天我最大,要求只一个:莫谈国是。”大家都离座举杯,小 晖也适时祝酒:“宝琦哥,我代表大家伙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啊哟不对。” “呵呵,死小子,尽说胡话。”在大家的一片嘻哈声中,芳醇的五粮液伴着对 新人的祝福和对未来前景的渴望一起入肚为安…… 出了酒店已经是十一点多,大哥他们要去继续开房扑克游戏,陈哥问过宋嫂知 道菲菲没呆太久就失去了踪影,也就十分宽容的随大伙一起去了。我跟大哥约好了 时间就独自坐出租车去了一间叫死亡方式的酒吧,菲菲果然在那里的一角黯然坐着 且依旧吸引着男人们的目光,我坐过去没有问她是不是因为今天触景生情,她也没 吭声就是冲我的烟叫劲。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地喝着酒,直到打烊。 二、红白喜事 第二天依旧是个炎炎的夏日,这也是我一直钟意这个城市的一个原因,它四季 分明,冷就是冷,热就是热。可每到大哥开车载我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一定不很分明, 给我当司机总是让他心有不甘。其实我从前也尝试过,有数次努力不让他的车由我 手中的方向盘引导向路边的物品。但这个城市的姑娘们的确总是让我分神,夏日里 婷婷的大腿和冬天那些并不臃肿的款款步阀每每令到我把刹车错踩成油门。 ……我们去的并不是县城而是实实在在的农村,大哥说是本省比较穷的村子。 小时候我去过大连的农村,可能是靠海的缘故吧,我喜欢住在那里,因为好吃的很 多。 东北的农村我一直就没什么印象,或者是黑土地给我的概念是个假像,我总是 想有份量的大米和有营养的大豆怎么的也不会让人饿到吧。虽然依稀还记得小时候 偶尔会有一些过的不太好的亲戚用眼泪来换家里的米面和粮票,可这种情况在当时 同样不富裕的父母尴尬的神情中越来越少,近些年更是早没了踪影。农村的日子现 在也一定相当不错吧,我想。 然而当我们的车一路颠颇着驶进眼前这块穷乡僻壤的时候我震惊了,真的我很 久以来最常有的感觉就只有麻木。我掩饰不了对我们这一路行来没有一条像样公路 的诧异,而且那些个背筐提担用双脚走路的人们大哥告诉我是去最近的火车站,我 问距离,二十里。 我计算不出用双脚走十公里需要多长的时间,可能现在除了一些靠跑走为生的 运动员们甚少会有人经常性的三五天就走这么一回。 “他们的拖拉机和农用车呢?”我问。 “现在是农忙,干活还来不及。”大哥对我的无知显得多少有些不屑一顾。 “那他们上城去做什么,赶集?” “是啊,现在日子比从前好过了,就拿自留地种出来的东西上城去卖,好换些 日用品回来。” “那把商店直接开到这里不就得了,还省得总跑那么远的路。”我觉得有些不 可理解。 “东西再运到这儿就贵了,不如直接上城买的实惠。” “一趟下来能省多少?百八十块?” “哪有,也就十块八块的吧。你以为都像你那么有钱呐?”大哥挖苦了我一句。 “不会吧,来回要走四十里地就为省个十块八块?”我是真的不太相信。 “你爱信不信,反正你一年的烟钱顶这儿一大家子吃一年的了。”大哥用心地 把住方向盘。 我哑然。许多报纸电视上报导过的民工在城里犯案的情形不知怎么突然涌上脑 海。 “国家不是年年往农业上投挺多么,怎么就是不见好呢?”我觉得自己问的有 些深刻。 “也见好,可八亿多人呢,现在得有九亿了吧,再说那钱都能落到农民手里啊?” 大哥一提这事也很是气愤“县乡里当官的最黑了,往死里卡农民,找个由子就收钱。 你就看老农手里那一堆一堆的白条子吧,干一年换一堆废纸还不敢扔,这日子好得 了么?” “刚才咱们从县里过来的时候我看街上也不少好车呢,还都是小号的。” “那不就对了呗,这世道,不杀穷人不富啊!”大哥也摇了摇头。 “都是无知的原因吧,”我自以为是的说“不是早些年就已经没有文盲了么?” “呵呵,看来你是真没下过屯,现在的孩子要是都念得起书,那还弄那么多希 望小学干什么? 再说,要是都有文化了都往城里跑还有人种地么?要是再都知道总有人祸害他 们,那还不得闹农潮啊“ “可也是,都有文化了就不好摆弄了,没啥文化好管理,谁让我们是农业国呢。” 我点了点头。 “可不,要是没有了农民,你吃啥,没有了农民,你喝啥,吃喝都没有了,你 还臭美啥!” 大哥学起段子来也是蛮像的。 “嗯,”我若有所思,没来由的想起了从前历史书上学过的陈胜和吴广。 村里的房子大同小异,只有一所新建的希望小学让我请大哥停了回车,可能是 放假吧,操场上空荡荡的。我照例在那个大眼睛的宣传画前呆望了一阵,不知为什 么,我从第一次看到那个女孩的眼神就有种想哭的冲动。 大哥的表舅家应该算得上是村里的大户,我们去的那天老人家已经入土为安了。 尽管在闲聊中大家都对让表舅休息的那块风水宝地不甚满意,可这这并没有一点点 消减他的后人们对我们的热情,我也看得懂这种甚至是殷勤的态度,多半来自大哥 一进屋就放到表舅妈手里的那两捆五十面额的钞票。 表舅家有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且已悉数成家。我从客气和直观两方面出发哥 长姐短的叫着,可大家坐定后的论齿排序让我多少感到有些尴尬。其中的一男一女 年龄都要小过我几岁,男的少年老成也就罢了,可我那改口叫妹的女人我真的不敢 相信她只有二十三岁,我家里最小的姨妈也要大上她二十岁。可她们两个人要站一 起的话,你一定得为哪个是姐哪个是妹费一番心思。想起那些经常睡前在我眼前晃 动的满是柠檬和瓜片的脸,我很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一次去认真地夸上一两句:保 养吧,乖。 我看到他们的孩子躲在大人身后探头探脑不敢出来叫人的时候,又总结出保养 是应该从娃娃抓起的,眼前的这一张张同样饱经风霜的小脸,让我很难相信这些孩 子们是不用下地干活的。 接下来我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穿得这么整齐来这里,他们不顾羞涩地从我手中 抢走路上顺手买的花花绿绿的吃食,也把一道道黑手印不小心留在了我白色的上将 西裤上…… 在大哥给表舅上过三柱香后家宴设在了南北对门洞开的过堂里,因为这样比较 凉快。一边听着闹哄哄的蝉鸣一边吃饭让我多少有了种久违的感觉。照例是除了表 舅妈外的所有女人和孩子都没有上桌,菜色很丰富,且多数利于环保。二嫂的手艺 也不算差,乡土气息在她的锅铲作响中表露得更加浓郁。我只是对不远处的灶边一 盆泡在水中的大粒盐略感心惊,当二嫂熟练地舀出那看上去并不十分清澈的盐水, 自如地浇到热气腾腾的菜锅里我终于绝望,“小白菜蘸酱真香!”我一边大声夸赞 着一边又顺手拎起一根青绿的黄瓜猛嚼了起来…… 酒却是纯正的粮食酿造,只是度数和喝法让我有些犯难,中学时一顿能盛两三 回饭的海碗此时在我面前显得更是巨大。虽是如此,难以推却的热情还是战胜了胃 的警告,三碗过后开始走猫步的我在孩子们的引导下去了猪圈而不是厕所凭栏一吐, 来不及看那些宝贝们如何喜欢我的胃液就踉跄着强走到东屋,再醒来已经是在大哥 颠簸的车后座上…… 要致富,少生孩子多种树,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看着土路边的黄泥墙上 的一句句飞掠而过,想一想刚才我那小表妹的三个可爱的宝宝,我冲倒镜中大哥宽 容的眼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瞅了瞅方向盘上他同样微微颤抖的手,一仰脖干掉 了大半瓶矿泉水还山泉呢,一点甜味都没有,我想。 三、干戈玉帛 回来后的第二天晚上我就上了班,继续过那夜夜笙歌美女环伺的日子。刘伟再 也没来过,听小晖的朋友说他打了自己的老婆一顿,且放出风来说这事没完。可能 是他太久没挨过揍的缘故吧,我从心里原谅了他的不适应,毕竟在我们老百姓的想 象中张副局长的小舅子是不应该和嫖妓未遂引发对殴联系在一起的。大勇也告诫我 说刘伟为人气量不大,而且一直与卖白粉的有染让我小心些……我还是没太把他放 在心上,原因并不是我挨了他的枪把子之后反倒令那些出来玩的小混混们刮目相看, 而是因为我也有枪刚开始跟大哥跑煤矿那阵总是有巨额现金被抢的事情发生,为防 万一大哥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两把左轮。但自从我在玉泉狞猎场扣过两次扳机后剩下 的四颗子弹就和其中的一把一直锁在家里的柜子里,大哥后来要过两回因我都说弄 丢了而没再追究。 我喜欢这东西,没事的时候总是锁起门来仔细地把玩。但我绝不拿它出屋,凭 我的性格一直都有自信用不到它来解决问题,前些天和刘伟的那一次我甚至没想起 它,以前数次的暴力磨擦时我也总是将它忘……它就像我心底的最后一道保险,每 每和一些条子在一起吃饭,感受到他们身上若有若无的凌厉杀气时我都会想:不就 是枪么,我也有。 归于平淡的日子再度让我打不起任何精神,生意也开始不好,政府一次次扫黄 清毒的力度加大让我们的包房OK事业和为民洗发服务几乎陷于停顿。几次突如其来 的临检事先没有任何人通知,小姐们的娇颜也总因屡受惊吓和缺少了现金的滋润而 日渐憔悴。 大哥频频组织各种饭局也无济于事,就算我们大门口的假山上大有高山流水之 意也没人在乎,那可是我们从北京的一间最好的迪吧学来的,看来南淮北枳的现象 总是有所发生的。知情人都说这一阵是自上而下的全国范围,且新调来的市局一把 手也一副铁面无私烧旺他上任第一把火的样子。 宾馆查的严了,包房的上座率更是明显减少,克罗娜从二十直减到十二,我们 不得不用各种串场的时装秀和频繁的抽奖来转而重视大厅的生意,俄罗斯的女孩们 由于我们供养不起而被带走,据说是去参与共同开发大西北,她们的金发碧眼会为 自己带来好运么?不知道,我也不会为她们未来的日子祈祷…… 这样我每天多数的时间就是在发呆中度过,间或有几次菲菲约我出去玩我也懒 得动弹,陈哥这一阵子去了深圳,听说是去研究二版市场。而且陈哥一向去外地公 干都是不准她同行的,理由是影响工作。 菲菲在这个城市没什么朋友,其他大哥的花瓶们也不很欣赏她的京腔,在几次 的无聊闷坐之后她开始游说我上网,其后的数日里我就在没有她陪伴的时候也能流 窜混迹于各个网吧。刚开始我很吃惊自己对聊天和发帖有种狂热的痴迷,那些个看 上去很是那么回事的名字和文字多少勾起了我对尘封日久的文学的怀念。于是我迅 速融入到这些阳春白雪们中间捏酸呷醋,而且经常为看到自己的所谓美文被不切实 际的夸赞而沾沾自喜。其实高一的时候我就有过一次命题作文被拿到省里且得了个 二等奖,正当我的语文老师想下大力气载培我的时候我却一头钻入初恋的怀抱。当 然处于热恋中的我更是文采飞扬,可能是因为我的一篇《男孩的一半是女孩》不合 当时的大环境,而让他彻底改造我的愿望化为泡影。其实现在看来青年作家群体中 少了一个祸害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后来我发现那些个号称写手的码字儿高人也大多和我一样的大尾巴狼,只不过 是时代的不同让他们都想做有钱的鲁迅,成天开个锃亮的大奔满世界的去拯救未曾 呐喊过的灵魂。那些所谓狐狸和猴配出来的机智有时是从自己的手下键出让我感觉 到了堕落的可怕。我逐渐定义出那些喜欢在文字上刀来剑去的大侠们多半是生活中 见血就抖的勇士,而且几乎每一个绿男红女的老虎屁股都是和见色心喜紧密相连的。 许多想吊男人的女人和更多想泡女人的男人在这里各取所需,一个叫作心灵饥 渴的名词总在我扮演心理医生的当口在我脑海中闪亮。我同样清楚的意识到所有患 者中也自己是较为重症的一个,可就是这种挥之不去的狂燥需要,令到我多数时候 总像个坐台小姐一样应酬着不同的客人。我一度是骄傲的,可以令到许多女孩满意, 但过后的空虚让我觉得自己连小姐们都不如:她们的骄傲是小费,而我什么也没有, 甚至连对方的大腿有没有我的白都不知道。 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容若,不是容易弱智的弱而是似是而非的若。可就是 有那么几个喜好追根溯源或是愿意卖弄考据癖的人非把我跟一个姓纳兰的前清少爷 联系在一起,我真的搞不懂他们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反正我是没跟那人一起吃过 饭我绝不能胡说。 后来我的注意力转向了新闻栏目和网上的虚假赌博,这个比较适合我的懒,不 用费什么心思。 可就是新闻中也有许多引起我的不快,有个叫忘说的有一阵子总是喊着自己是 流氓正经事不干到处找人挑衅骂架。哪有好人家孩子愿意说自己是流氓的,连我都 不肯承认。 其实从前上学的时候还真有过那么一阵对他的铅字顶礼膜拜、佩服有加。可我 不管你什么,总之你说别人我不计较,可非寻思着想用唾沫淹死我的偶像我真就有 些不乐意。都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了,你是不是看人家自己办过报纸是个有钱人就心 里不爽?是不是看人家成天到处讲学而你去不了就不快乐? 这家伙一定是让哪个美女看上了给下了蒙汗药,怎么冲镜子端详自己都是看上 去挺美。其实叫唤那几声顶啥用,非扣个屎盆子在自己头上是不会赢得瞻仰目光的。 要再惹急了哪个过去照大腿一刀看你还不收声?你有那时间不如学学让霍梅尼满世 界追杀的拉什迪,要是也能弄出一个像让英国和伊朗断交的炒作来叫我给你擦鞋都 行…… 网上世界再也没什么可以真正吸引到我,虽然我还是听似矛盾的经常在网吧里 泡着,虽然现在全国都在上网企业也上小姐也上。还别说以后真可以在场子里弄个 网页专门介绍这些向贫穷说不的服务业的灵魂人物,至少先通过屏幕选人总会少了 些进房后再出去的尴尬…… 八月十八号的那一天对我来说应该算得上值得纪念,并不是因为数年前有一只 船在松花江上超载沉没而震惊全国,也不是因为那一天有许多的人结婚和许多的店 铺开张。全都怪菲菲,是她非把我从网吧的椅子上弄起来,让我在余热未褪的大晚 上六点陪她去那条步行街上闲逛,那一天我应该拒绝她会说话的大眼睛,但其实我 害怕的是我在刚开始拒绝她的时候,网吧里那些小子们由狐疑而转成愤怒的目光。 我们从那座有水位标高的纪念塔下由北向南,菲菲不知道是吃饱了还是睡足了, 总之就像一千只鸭子一样一路上在我的耳边呱呱个不停:“你这两天总找不到人” “嗯,我去见网友了。” “真的?男的女的?一定是女的,有我漂亮么?” “看着她我就不讨厌你了。” “呵呵去一边儿去,你好好说话。” “你不就是想让我夸你么,我夸过了你还想怎样?” “什么呀,对了你看我穿这条裙子好不好看?”她在我面前转了个圈。 “不穿应该更好看。” “去去去,你这个色情的家伙,那个女孩怎么样,你喜欢她么?” “我喜欢你。” “呵呵谅你也不敢。” “怕了?” “才怪。” “怕了你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 话说到这里已经不能再继续下去,聪明的菲菲开始转移话题:“告诉我你有什 么理想。” “没有。” “随便说一个嘛,” “吃你亲手做的蛋炒饭,” “就这么简单?” “每天!” “呵呵你是不是就用这法子勾搭女孩的?” “灵秀如你,怎能不叫老爷我心疼。” “呵呵滚,就你那样儿还老爷呢?” 一路上的说说笑笑让我们的距离走得更近,有意无意间,我甚至可以靠到她的 肩膀…… 也许是命里注定吧,走到那个我们从前曾经乱晃过的商城门口,我刚跟菲菲讲 完那些个慧眼识人的经历,正在她的追问下即兴赋词一首交待昨晚她打我手机不通 的原因:昨夜汗湿床透,假装喝多了酒;试问枕边人,却道价格依旧。知否,知否, 应是打个折扣…… 在她一片花枝乱颤的笑声中我低头紧了紧鞋带我后来才醒悟到那是我最后一次 为自己紧鞋带……两声枪响。 热闹的人群如波涛般的惊呼着褪去,又似潮水一样不可阻挡的涌来这一次的主 角是我,我是从菲菲那从未有过的瞪大双眼中读到自己的双腿原来有铅一般的沉重。 自从有一次我不小心把烟头掉到自己的裤子上,直到枪响前的那一刻我再没让我的 任何一条裤子遭受火刑。 这一次我说了不算,烟雾从膝盖开始一直缭绕开去……你妈的,我的裤子好贵 的!突然间,我倒了下去,开始感受前所未有的疼…… 被打残双腿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不用自己走路而有人替你推车,这种感觉在弟 弟接我出院的时候体会的尤为强烈。我出事后小晖只通知了弟弟,其他的家里人至 今还以为我去了南方没回来。至于那两个提着冒烟的枪筒想全身而退的哥们儿,最 后不幸没能躲过巡警的强有力手臂,其间也有勇敢的老太太不小心伸出来的小脚。 其中的一个在我两个月的住院期间就因为想用吃钉子的代价换取看医生的权利而不 幸死于中毒。另一个供出了买凶的是刘伟,在大勇告诉我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柜子 里的那支左轮手枪。两万块,正好是大嫂送到他家的钱数,时下也就是这个行情, 我毒毒地想。 刘伟有不在场的证据,那天他在深圳。在案子移交到检察院之前分局里出了两 派意见,坚持打黑的一方认为性质恶劣而欲一查到底,反对者则认为案犯口供有不 实之处,且我的屁股也不干净不久前还跟刘伟有过龌龊。最后的结果是双方本着求 大同存小异的原则把球传给了检察院。巧了接手的是郝预审,在他第一次来医院跟 我取笔录的时候我感到了复仇有望。 然而直到我出院郝哥就再也没有来过,听说刘伟到现在还是成天满街晃且人气 更旺。手足情深的弟弟抛下了手头的工作来到我身边开始咨询法律程序,现在我们 租了房住在一起,他动用了一切手段甚至把上告信交到了省里…… 案件再度被重视,郝预审又出现在我的面前和颜悦色,刘伟被收容后他媳妇也 托人向我传达了慰问的信息。在和郝预审的几次闲聊中我明确了他的意思:张副局 的太太就这么一个弟弟,只要我开出条件闭嘴他们有法子让剩下的那个枪手翻供… …。我心中一动。 这辈子我是注定不能用自己的双腿去逛一直眷恋的这个城市了,而且就算是让 刘伟尝尝牢狱的滋味他也能在里面过的挺好,几年出来就又是一条好汉。与其这样 还不如顺水推舟就此实现了我中产阶级的梦想。于是我思忖再三报出了一个大家都 能接受的数字:50万,少一分也不行。 郝预审的办事效率绝对一流,三天后就把一个写有我名字的存折交到了我的手 里。弟弟被我打发了回去,大哥已经替我请了个保姆且他的工作实在是太忙。只是 在我看那存折时有了点小小的插曲:上面的数字是45万,郝预审不好意思地说他家 里有些急用要不先给我打张借条。我大度的说算了其实一直还没谢谢郝哥你,他也 客气了几句说都是好朋友介绍的我要是再说谢啥的可真就见外了……。刘伟出监, 枪手入狱,我收现金,干戈就此化为玉帛。 四、我命由我 以后的那段日子是我自觉生命中最宁静的时光,来探视我的人流因各自工作的 繁忙和我的一句“总是来看一个残废是种要命的残忍”而逐天减少。懂事的哥哥们 放下钱让我有事吱声就再不打乱我的生活,只有大勇不听劝告的总是常来,小晖和 炎炎的境遇不比我好到哪儿去,一个在大获全胜后被人剁掉了右手,而另一个则不 小心被争风吃醋的女孩痛极之余泼了硫酸,大家都自顾不暇。 金色总是处于半停业状态并且天虽然冷了大哥的煤生意却做的并不红火,大嫂 一在电话里跟我说起这个就总是有种难言之隐。陈哥搬到深圳去打算抓住机遇,菲 菲没有同行,在去医院看过我几回后就深情地第一次吻了一下我的面颊然后失去了 行踪。保姆是个勤快的农村女孩,在改掉了她的几个不良卫生习惯后我甚至买了电 脑准备教她上网。 越来越冷的天气让我变得越来越冷静,新年就快到了我必须要在圣诞节前完成 所有的准备:四十万现金已经汇到大连,姥爷姥姥每次回家乡都是要住在亲戚的家 里令我感觉不爽。相信三舅这回可以完成他们的心愿,这里的冬天的确是太冷了, 八十多岁的老人应该在更好的环境里手牵着手走完自己最后的辉煌;妈妈和弟弟都 是自食其力的人,也许没有了我可以令他们少了份牵挂;一直以来朋友是最多的, 现在的少见只是自己的原因,我在前两天大勇生日的时候送了他一本《死亡日记》, 而且他也绝没有因为我的礼物不合时宜和拒绝出席他的生日晚会而放弃三五天就来 烦我一次的习惯。 第一次赚到一万块的时候我就给自己买了一个镶钻的白金戒指,几年以来我一 直想象着能有一天把它套上我爱的女孩的手指,当然我可以让工匠去改变指圈的号 数,也或许那个她的手指没有我的修长。现在这个装饰品已经被寄出,去向是外地 的一个女孩我的网上精灵。 让保姆去邮局投递的那一刻,我没有想过这东西带给她的是否会成为日后某个 时刻的回忆,只要不被她未来的老公追问就最好吧。 在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我没有了阑尾,去年夏天扁桃体又不幸离开了我。心肺毁 于烟而肝胃肯定是伤于酒,想必都是没有什么用处了。可是我的眼睛还是不错的, 在看姑娘们的时候它尤其会放光。于是我清空我的文档只留下这一段:捐献眼角膜, 只限十岁以下孩子使用。摘除后请用桌上的雷鹏眼镜遮盖。其他器官请勿动,又及。 我没去顾及法律是否承认这个,要是因为这个能引发某项立法的话,那也不错。 ……一连几天我都是半夜在乱七八糟的梦里醒来:从楼上一跃而下?不行,我 没法子与阳台真情互动,且它离地面只有不到六米;针管里的白色水溶质缓缓流入 动脉?更不行,这个虽然舒服但现在却不好弄,而且我一向是不碰那东西的。要万 一再被写上哪个小报的角落里就更毁了我的大好名声……。每到这时候我都会握紧 枕头下的那支左轮,姥爷姥姥这一阵被接到有二十四小时热水的小姨家享福,我给 大勇的钥匙开得了家门柜门,却一定开不了箱子上的小锁头……没来由的范高总是 捧个血淋淋的耳朵和海明威拎着猎枪一起在我梦里出现,张旭的笔也配着我的诗句 龙飞凤舞的写来写去:生,绝非是一种苦难;死,也未必就算是矫情! 其实我是有理想的,从看到那个女孩的一双大眼睛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最乐意做 的工作应该是某个慈善基金的经理,乔治* 索罗斯在东欧拯救项目的代表一直就成 为我渴望某个华裔大佬能有机会慧眼识我的翻版。这种既风光又与人为善的工作和 我有朝一日领着自己的女人满世界的去看足球赛,从理论上讲并不严重冲突……也 许再没机会去实现我心底的梦了,至少这一辈子的我现在已经放弃了追逐它们的可 能。 ……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大勇刚才来接我出去而我只是让他带走了我的保姆,“别让女孩子喝太多的酒!” 这也是我对朋友的最后忠告。 六点一刻郝预审会如约而至,我在先前的电话中告诉他说我要翻案,且说过节 了一直想去看看嫂子孩子而行动的确是不太方便。我选的时间耽误不了他过会儿的 狂欢,如此敬业的他没理由不来。 菲菲刚打过电话说祝我圣诞快乐,她在刚才男友向她求婚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我。 我很真诚的也祝她幸福,并说等到她婚礼的那一天若有可能我一定出席,她欣喜非 常。 接下来小影子的电话差一点打乱了我平静的心绪,她说收到了我的礼物但宁愿 打开包裹时能有一个窜出来吓她一跳的我。我赶紧胡说八道说那个戒指并不代表什 么只是有可能配得上她漂亮的手指,她带着哭腔笑了说现在正和同学们晚会过会儿 回家再给我电话。 她还说今天穿了条特别漂亮的红裙子但对那个呆头呆脑的舞伴不太满意,我说 没关系你去玩吧一会儿我在电话里陪你跳个够。我一边低头看自己空空的裤角一边 跟她说这番话:乖,去吧,一会儿你电话我…… 关机的时候门铃声起,我喊了声门没锁郝预审就满面笑容地施施然走了进来电 视里正在播放各国一片歌舞生平的景象,怕是等不到安南的祝词了,我想。 郝预审只是看到了我面前桌上的两捆百元大钞而一定忽视了桌子下面的三星录 音机,“咋的了小左?怎么又想起这事儿来了?” “没事郝哥我就是觉得有些亏想跟你商量商量。” “刘伟的日子现在也不好过,他姐夫这阵子正隔离审查呢,不过你要想翻的话 我可以替你想想办法。” “那就太谢谢你了郝哥。”我把钱推到他面前。 “都自己哥们儿,啥谢不谢的。”他一边说一边把钱装进了包里。 我在面前的两只杯子里倒满酒,“那我的事就全靠你了郝哥!” 在他一饮而尽之后我放下杯掏出了怀里的枪。 “小左你?你别跟大哥开玩笑!” “开你妈玩笑,小左是你叫的么,叫左哥。” “好好,左哥,咋的了这咋说翻脸就翻脸?” “上次我的事你收了刘伟家多少钱?” “收啥钱啊,要不我把我欠你那五万明天还你,”他一边说一边又掏出了那两 万块。 “我数到三,收多少?一……” “左哥左哥,你别急,就吃了顿饭真没收钱。” “二……” “三万,就三万,骗你是孙子。” “你也配当我孙子?知道我为什么烦你么?”郝预审现在的嘴唇有些抖,手也 抖。就只剩了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 “和我办事的人可以是好人,也可以是坏人,” “对对,” “但绝不能是小人!” 说出了这一句我的思维变得更加清晰“让我念首诗给你听吧”他人真好,竟然 没有拒绝。 “你肮脏的走了,就像你肮脏的来,我只开一枪就轰掉你的脑袋!” “左哥,别玩了……”他是想假装崩溃么?我没理他,继续我的演讲。 “曾经有许多善良之路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去走,直到今天再也站不起来了我 才感到追悔莫及。如果上天能给我机会重来一次的话我会对自己保证:我学好!而 且会给这个承诺的时间限制是:一辈子!”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我的眼光超越他的头顶紧紧盯住窗外的暗夜,没有流星掠过! 只有无数次我在梦中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只有她那双我永远也读不懂的大大的眼睛 话毕,我回腕,插枪入口,扣动扳机。 ……小么小儿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不怕风雨狂;只怕先生骂 我懒,没有学问,我无颜见爹娘…… 有说累了的嘴就有听厌了的耳朵。从未想过一定要得到什么,只是在对美好生 活的不断追逐过程中,文字的确有时候会令我释怀,进而开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