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迁都 绍兴十三年(1143)秋天,陆游堂兄陆升之途经江阴拜会陆府。陆母得知,立召陆 升之入内堂详叙,陆升之欣然前往。 陆母一身锦缎,见得陆升之进来,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之前长挂脸上的忧郁也冲淡 不少。 陆母欠身用一种略显殷勤的声调对陆升之道:”升之快坐,全家人啊这可盼你老久 了!” 陆升之微胖身材,脸色清秀,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微笑迈进内堂后,没有立刻坐 下,却走到陆母的跟前给陆母行了一个大礼:”侄儿升之见过姑母。” 陆母更是高兴,微笑着对陆升之说:”升之哪来这么多的俗套!现在升任何职了?” “蒙秦太师何皇上隆恩,升之刚被拜做诸王宫大学教授,朝中大小文书,皆需小生 过目。”陆升之边答边微笑慢慢起身,坐入陆母早已准备的桃木椅,举手投足,无不显 得倜傥潇洒。 陆母看在眼里,叹得一口大气:”陆游这不孝子若有升之一分那便好了!” 陆升之依然是那幅微微的笑容:”姑母自损了,务观(陆游字)文才书画,无不已 登大家之堂,见者无不颔首。明年必入进士之列。姑母实过虑。” 陆母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忧郁之色:”游儿上次名落孙山,信心已大受打击,有懈 怠之意。原想为他迎一门亲定定心,也不时督促进些。想那唐――之女,也算大家闺秀, 哪料得我儿务观与她成亲之后,一门心思全用在那小姑娘身上了,整天嬉戏游乐不说, 还多次在公开场合议论秦太师的是非,当前秦太师如日中天,若有只字片语传入太师口 中,这不是自断为官之路吗?你说我能不急吗?今次找升之来,便是希望升之能劝劝务 观。” 陆升之收敛少许笑容,仍是好整以暇地道:”务观正是19岁之血气方刚之时,听见 外边只言片语,便也鹦鹉学舌起来了。待升之为务观好好解释此事,解他心结,一心科 举,也就是了。此事尽着落在晚辈身上,姑母尽可放心。” 陆母面露喜色:”游儿平日最服你这个大哥,升之你的劝说必定管用!” 正说话间,却听得陆游之声在内堂之外响了起:”升之兄,你真的在这吗?我是务 观啊!”一边急急地走入堂内,看见陆升之与陆母,忙上前请安,一边以埋怨的语气气 喘吁吁地道:”我说升之兄去了何处?却给母亲拉来内堂讲话,想我与升之兄三年未见, 母亲真不会体谅人!” 陆母笑道:”好好好,这就将升之还给你吧!” 陆游大喜,一边拉着陆升之的手:”升之兄快去看我刚写的东西” 陆升之道:”务观所写之文必然清新睿永,不知是何内容啊?” 陆游按捺不住心中之兴奋:”是,乃小弟刚做的《迁都论》。想我大宋泱泱大国, 怎能永远如此苟安一角,内除奸丞秦桧,外抗金兵,才是我辈肩上之重任……” 一旁陆母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无比。 陆游还待继续发言。陆升之以握手之动作打断了陆游的发言:”今日为兄陆府之行 便是为了改变务观之观念啊……” 陆游不解道:”秦桧乃尚国奸臣,大宋如此苟安,无异等死,此人人尽知之事,升 之兄何出此言呢?” 陆游每说一言,陆母之脸色便难看一分。 陆升之却脸如常,持陆游之手坐下。而后才缓缓对陆游道:”陆游此言乃不明渠全 局全局而发也,我却问你,如今我大宋子民生计如何?” 陆游道:”偏安一角,有何论之?” 陆升之长笑道:”为兄要的就是让你说出这一个‘安’字?幸有秦太师当初的运筹 帷幄,与金朝议和,方有大宋这十几年来的安定团结之局面。务观你可知道,所有宏图 霸业的背后,都是绝对的‘一将功成万骨枯’。” 陆游不服气地道:”居安不思危,必是亡国前奏。” 陆升之微笑道:”务观此言差矣,想那金朝实力远远超出我国数倍,如今以大宋军 力量抗之,无异以卵击石。秦太师能与金主议和,予我大宋有休养生息的可能,实乃国 家的功臣。子不闻韩信愿受胯下之辱、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之事乎?况西汉先有文景之治, 方成汉武霸业。即便汉武帝成就霸业,天下之人口也减户一半。这是务观所希望看到的 吗?” 陆游听后为之哑口无言。 陆升之温言道:”即便务观不赞成太师之主张,今后废之即可。前提是要掌握能与 太师分庭抗衡的权利。勾践卧薪尝胆三年方灭夫差,务观可以此为摹本效仿之。今之皇 上倚重太师,生杀之权全在其手,为兄认为务观当务之急便是投靠秦太师,以求科场扬 名,迎得皇上之另眼看待。” 陆游听罢陆升之之言,只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颠倒而来,一时竟分辨不出陆升之所言 和市井中所言,到底孰是孰非。 正彷徨间,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夫君断不可投效太师!”只见一个微婉却面露 刚毅之色的女子走了进来,却是陆游之妻唐婉。 唐婉至陆母面前行了个万福,转身对陆游道:”夫君不可听此诡辩之言,想那秦桧 若真是为我大宋运筹帷幄,何以杀死岳飞岳元帅?这套言论分明是为自己卖国的罪名开 脱。妾身虽为女子,却也听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之训诫,夫君 若投靠秦桧,只怕就此玷污了陆家列祖列宗的名节!”唐婉侃侃而谈,浑不觉一旁陆母 已经是满脸通红。 陆升之一旁正待发言,陆母已经按捺不住怒气呵斥道:”“此国家大事,怎由尔等 黄毛小儿议论!如此诽谤当朝太师,今后如何入仕?” 唐婉正待继续发言,却被一旁陆游连扯衣袖,示意她不要冲撞母亲,这才作罢。 一旁的陆升之见此情景,脸上却露出一丝莫名其状的表情。 翌日,陆游与陆升之由山阴取水路前往临安参加进士考核,与唐婉之缠绵告别,却 与陆升之一路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