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尔雅 “什么!?陆安老人家昨夜去世了?!”在夜行百里路后,陆游骤闻此消息,只觉 口干舌燥,天旋地转。差点把持不住便要跌倒。 一边唐婉连忙过来搀扶,道:”务观节哀!眼下之重乃好好地安葬他老人家。” 陆游点头称是,仍不死心地向陆安的邻居询问:”陆安可有后人留下?” 陆安的邻居唤作秦观,道:”据我所知,陆安并无后人。公子是陆安什么人?” 陆游喃喃地道:”在下务观,乃陆安前辈山阴故人。” 秦观道:”原来如此,务观千里前来吊信,实在一片孝心。” 陆游暗叫惭愧,道:”务观自小蒙陆叔照料,送老人家最后一程实属应该。不知村 落附近有什么好的棺材店,务观想想略表寸心。” 秦观道:”务观孝心可慰天地,陆叔叔生前一直认为‘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 唯一放不下心的便是这个村落的孩子,从山阴回来后,一直为村里兴建私塾之事四处张 罗。务观若真正有心,倒不如竞了陆叔这一遗愿。” 陆游动容道:”陆叔之志壮如白虹。务观照办便是,只是陆叔身后之事,断不能从 简。” 秦观欣然道:“陆叔叔果然没有说错,务观的确是性情中人。陆叔弥留之际曾嘱咐 少游,将一幅字画交与务观。莫若务观即可去少游家中取如何?” 陆游郁郁寡欢地道:“便依少游兄之言。” 秦观作出个“随我来”的手势,领陆游上路。 陆游与秦观一路聊些时政、诗词之类的话题。言谈之中陆游深刻地感受到秦观之才 气,不由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动了与之结拜兄弟之念。 话刚到嘴边要出未出之际,却看见秦观突然脸色大变,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一里外的 一间村屋,急道:“怎会如此?!” 陆游循声望去,只见眼前一间二层楼的村屋,正冒出袅袅的浓烟。看秦观焦急神色, 心中一动道:“难道……此屋为少游兄之家?” 秦观满头大汗,道:“正是如此!务观兄且在此稍候,少游即刻找人前去救火。少 陪了!”虽是万分危急之际,言谈仍是彬彬有礼。 陆游未来得及答话,秦观已奔出十步开外。 难道?自己所有的努力将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付之一炬?陆游第一个念头便是 要跟随秦观一起冲向村屋,希望能救回陆安留给自己的书信。 不想与火场相反的方向,却传来了一阵骚动,“救命啊!有人落水了!”的声音响 起来。 陆游心中一阵烦躁,为何上天总要将自己放在一个两难的境地之中?要从火中救回 陆安留给自己的书信,现在向村屋跑去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是自己能否放下落水的儿 童呢?那到底也是一条性命啊!但是自己选择救儿童的话,母亲和家人的性命……陆游 根本不愿去考虑这些事情,但是现实却逼着他此刻必须做出抉择。 在一阵模糊的泪光中,陆游看见自己的艰难脚步向小孩落水的方向奔去。 陆游好容易将落水的儿童从河里救回岸边,全身筋疲力尽,似觉得喘一口气也是世 间最艰难之事。所剩无几的力量仅够他向秦观的村屋方向望去。 目光到处,只见天际一片血红,陆游根本不敢再思考什么,闭上了眼睛。 入夜,陆游与唐婉寄宿于陆安的村屋之中,回想这一段时日来的方方面面,竟产生 了英雄垂暮的感觉。 纵是一边的唐婉如何规劝,也无法使得陆游的心境摆脱无尽的苍凉。 唉!事情再发生一遍自己又会如何的抉择?陆游不知道,但是他永远不会忘记小孩 的母亲从自己手中接过小孩时感激的眼神,至少在那一刻,他得到了世间上最大的满足。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陆游推开房门,再看一眼熟睡中的唐婉,慢慢跺出门去。 窗外繁星星点,夜色似水。 屋外繁星点点,是陆游自小便喜爱的星空,此时的美景却变成了一剂悲伤的催化剂, 原来心境不同,美景也会黯然。 天上无数颗星星,到底哪一颗才是自己死后的归宿?而之前已有寄主的星星,又正 以一种怎样的心境俾倪天下的苍生?是洞悉?是看透?是悲哀,还是喜悦呢?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将陆游从仰望星空的无尽唏嘘中拉回现实。 陆游回转身体循声望去,却不是秦观是谁? 陆游想说些什么,喉咙中却似塞了无数的棉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观微笑注视着陆游,道:“务观还在伤心否?少游此来却是为了道歉的。” 陆游诧异道:“少游何出此言啊?” 秦观尴尬道:“因为陆叔叔并无书信留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少游安排的一个局。为 的是想看看务观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世间之幸福无非有两种,一种是在最希望获得一件东西之时得到它,第二种则是当 绝望变成希望之时。此时的陆游突然间明白了两者的真谛。 陆游不能置信地望着秦观,哽咽道:“少游的意思是?” 秦观拱手道:“其实陆叔叔在临终之前便已算到陆公子将会来此,着秦某带两句话 给务观。然却知会少游,他所说之事焉知非福,可由秦某决定是否转告。本来我对陆公 子姗姗来迟极为不满,毕竟陆叔生前提得最多之人便是你,说你心怀黎民苍生,有定国 安邦之才。秦某本是不信,见务观日间所做之事,始相信陆叔所言非虚。务观勿怪。” 陆游不以为忤地道:”秦兄哪里话来,务观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秦观道:”陆叔叔让秦某转达两句话,望陆公子记牢。” 陆游忙道:”如此有劳秦兄。” 秦观遥望天际,道:”陆叔的第一句话是‘灵山莫远行,皆在汝心头’;第二句话 是‘一切神通,皆在汝身’。” 陆游心中将这两句话再念一道,道:”务观受教了!” 秦观洒然道:”如此秦某先行一步了。”也不待陆游回答,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陆游回到陆安住所,正见唐婉睁开双眼,缓缓起身。 陆游坐于凳上,道:”婉儿醒哩!” 唐婉笑道:”观务观之神采飞扬,该为有所收获。还要婉儿严刑拷打才说吗?” 陆游升起将唐婉抱入怀中的冲动,觉得世上的幸福莫过于此。道:”陆叔留下了两 句话。” 唐婉道:”哦?” 陆游于是将秦观前来找寻自己,对自己所说之话具表示无漏。言毕道:”婉儿心中 有何思?务观想知道。” 唐婉站起身来,自语道:”灵山莫远寻,皆在汝心头……是否便是告诉我们,其实 下一个提示其实便存放在你我的身边?” 陆游低头道:”你我身上之物,究竟是何物呢?” 唐婉道:”会否是位于务观心口或头上的东西?要知道我们打开这个玉盒,用的正 是务观头上的发簪。” 陆游摇摇头,道:”应不会这么简单,我总觉得这两句话中尚藏着其他含义……” 唐婉道:”此为务观‘神思’的结果吗?” 陆游默然不作声,唐婉却也不去打扰,便如此静静地坐在陆游地身边。两人处于一 种极度寂静、空灵地氛围之中。谁也不愿去打断这一瞬间中地微妙平衡。 一声婴儿地啼哭从周围的房间传来,随之响起了一个妇女哄小孩的安慰声,在这寂 静山岭的深夜中,显得格外的温馨。 陆游心头猛震,道:”我想到了!” 唐婉问道:”是关于小孩的吗?务观的‘神思’是否已到了由本心感知,至由本心 通过万物表现的全新境界呢?” 陆游泪流满面,道:”刚才小孩子的哭声让我想起了父亲于我小时教的一篇禅理故 事,便是关于‘灵山莫远寻’这句偈语的。” 陆游起身遥望无尽星空,盯着天际出现的一丝难以察觉的曙光,道:”这句偈语故 事是这样的:过去有一个屠夫非常不孝顺母亲,然而对观世音菩萨却有热烈的信仰。他 不辞千里到普陀山朝圣,希望能看到活观音。到了普陀山东寻西找,始终看不到活观音, 就问路旁一位老婆婆:‘到哪里里才能看到活观音呢?’老婆婆笑着说:‘你要看活观 音?他已经到你家去了!’屠夫大吃一惊:‘喝!到我家去了?真的吗?’老婆婆一脸 虔诫:‘当然是真的。’屠夫想想,又问:‘活观音是什么样子呢?’老婆婆说:‘活 观音衣服是反穿的,鞋子倒着踏在脚上,你只要看见反穿衣、倒踏鞋的人,就是活观音。’ 屠夫匆匆赶回去,回到家门已三更半夜了。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熟睡的母亲,为了赶着 开门,慌忙中把衣服穿反了,鞋子倒踏着。门一开,屠夫一眼望见这付样子,心里豁然 惊觉,马上跪下来顶礼:‘观音大士!’那母亲也吃惊:‘你怎么啦?我是你娘,不是 什么观音大士呀!屠夫连连叩头:‘我到普陀山朝拜,有人亲口告诉我反穿衣、倒踏鞋 的,就是观音大士!’唉,当我想起这个故事时,我猛然间明白了父亲通过陆叔留下这 句话的含义。” 唐婉以一种莫名悲伤的声调道:”堂前双亲你不孝,远方拜佛有何功?观世音菩萨 是在我们自己家里,佛祖也是在我们心中,能孝顺父母,多行慈悲,多修道德,就是我 们人人自性的一座灵山宝塔了。这就是‘灵山莫远行’的真正含义。父亲是借此话语告 诉我们,不要再责怪母亲……” 陆游道:”这是第一层的意思,第二层的意思是直接直明了下一个提示的所在。” 唐婉动容道:”婉儿想到了,该是由你母亲小时给你到某件物事。” 陆游叹道:”确是如此,‘灵山莫远行,皆在汝心头’第二层含义是,下一个提示 便在‘心头’之中。” 唐婉奇道:”绕了一个大弯子,还不是回到了最先我们的推测上去了吗?” 在唐婉但眼中,陆游处于一种极度空灵的境界之中,道:”非也,这该是父亲给其 他追寻者留下的一个陷阱。世人皆以为‘心头’乃灵台,但实际上所谓‘心头’,并不 指我们的心和头这两个部位,指的乃是修炼家炼丹时所守的一个窍名。按照道家《洞真 太上道君元丹上经》所说的‘足者,肾元之灵关也’。《洞真太上素灵洞元大有妙经》 又道‘足者,双肾元之灵关也’,可知‘心头’实在指喻双足也。” 唐婉皱眉道:”即便我们知道‘心头’实指双足又能证明什么呢?” 陆游道:”我年少之时屡犯足疾,以至险些偏瘫,母亲为此不思茶饭,斋戒三月后 亲上峨眉山为我求了一块玉石,名唤‘尔雅’。希望此玉石保佑我平安……” 唐婉恍然大悟,道:”无怪乎务观方才回忆此事时,竟至潸然泪下。” 陆游轻叹道:”母亲如今生死未卜,叫我如何放得下心?” 唐婉继续问道:”找到‘尔雅’玉石又如何?” 陆游困惑道:”问题在于母亲将‘尔雅’交于我之时,曾一再叮嘱,绝不能将其取 下,否则将有非常之事发生。” 唐婉道:”是否‘尔雅’也只是下一个提示之前得提示?” 陆游道:”方才我得困惑正在于此,不知该不顾一切地将‘尔雅’取下,还是该更 加冷静地思索可以从‘尔雅’想到什么。算了,明天的事留到明天再说。” 唐婉娇嗔道:”务观又退缩哩!现在已经是明天了!” 陆游道:”不知为何,此刻我心中所思并不是‘尔雅’之事,倒是陆叔的灵位,白 天我们着人刻的灵位是否无恙。” 唐婉凄然道:”想到陆叔抚养你长大,没想到连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明天便要出 殡了,我们最好还是上楼去看一眼为好。” 陆游点头道:”我意正该如此,一切事情等陆叔下葬之后再说。”便向楼上走去。 盖因房屋狭小,一楼实在是摆不下除家具外的任何东西。两人又不愿惊扰陆安身前 住所原有的摆放位置。是以陆安的灵棺与灵位,此刻正安静地存放在二楼的隔间中。袅 袅的香烛,似在透露着一个即将永离人间老人的最后形态,两人见此情形,都不由得心 头一酸。 陆游为陆安恭敬地上了三柱香之后,这才上前仔细察看灵牌是否有误。一看之下不 由得愣了起来,只见灵牌上写着:不孝侄儿陆游恭祝陆安姑母安息。心道写碑之人果然 糊涂,竟连陆安地是男是女也弄错。当下轻轻拿下灵牌,思量到底是亲手再为陆安重写 一道,还是等天明赶早着人重写。若是亲手书写的话,眼前却又从哪里寻了纸笔? 一边叫唤唐婉,道:”还是是婉儿兰心惠质,陆叔的灵牌果然写错。” 唐婉本在屋内收拾陆安生前的摆设,希望为这位老人临走前做最后一次清洁,听言 凑了过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陆游叹道:”书写灵牌之人竟连陆叔是是男是女也弄错。” 唐婉奇道:”陆安是男的吗?” 这回;轮到陆游惊讶,道:”陆叔叔自是男的,婉儿何出此言啊?” 唐婉奇道:”我观陆安之房摆设虽然简洁,却无一不透露出大家闺秀的韵味。秦观 不是说陆安并无其他家人,怎会是个男的?” 陆游更是奇怪,道:”不可能吧?自小我便叫陆安为叔叔,观其行为举止,与寻常 男人并无异样啊!” 唐婉蹙眉道:”问题在于此房屋的摆设,无一不充满着女性香闺的味道。有些细节 是你们男子永远不会明白的,你看见那面铜镜吗?男子怎会用如此精致的镜面?还有这 粉红色的被面?” 陆游惊道:”难道是我一直弄错?” 唐婉思索片刻,道:”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下一个提示?务观以诚心对待陆叔,自 然得到上天眷顾,告知陆安乃是女儿身。” 陆游道:”然则为何陆叔会以男性身份在陆府生活这么多年呢?岂非有很多不便?” 唐婉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一些说不出口都苦衷,也许是陆姑母,唉,是否可以 这么称呼她呢?确有不为人道都难言之隐呢?其实方才婉儿想说陆姑母如此地隐瞒身份 潜在陆府是否有她不居心叵测地目的,旋又想到既然父亲安排她为我们传话,当不在此 列。” 陆游恍然大悟,道:”说不定这又是父亲当安排!唉,父亲此番又想提示我们什么 呢?” 唐婉道:”首先要确认陆安之身份为先,但是既然灵牌为当地人所写,陆安为女儿 身当应该是可信毕竟大家都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除非是陆安自小开始掩饰身份,但 是如果如此处心积虑都话,该不会在卧房里留下如斯大的破绽。务观可否出去一会呢? 婉儿想为陆安最后换一次衣服,让她老人家干干净净地走。” 再多地猜测,实比不上实际验身为佳。此举虽然不雅,但是由同为女儿身地唐婉进 行,该不会有太大地问题,更何况确该为陆安换一身干净地衣服。陆游闻弦知雅意,道 :”如此便有劳婉儿了。”背手向外走去,于二楼楼梯角等候。 旋听见唐婉地脚步声走来,陆游忙转过身。既想知道事情的答案,又害怕知道事情 的答案,盖因陆安侍奉了自己这么多年,他不能接受陆安竟然有事情会隐瞒自己。 关心则乱,陆游转身想向唐婉迎去之时,脚下不知怎么一空,便从二楼多阶梯上滚 落下去,一边传来的则是唐婉的惊呼。 跌落到一楼的陆游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小腿又酸又疼,差点没叫出声来。只因 此地乃陆安的灵堂,陆安自小在他心目中,便是除父母之外最亲之人,实不想因为自己 的惊呼扰乱了陆安灵堂的清静。 唐婉从楼上三脚并作两脚地跑将下来,关切地询问:”务观可感有恙?” 陆游咬紧牙关道:”婉儿可否扶我至凳上一歇,稍歇一会该无大恙。” 唐婉依言照做,搀扶陆游在一旁多凳上坐定,一边埋怨陆游多不小心,一边细心地 脱去陆游地靴子,检查陆游地伤势。 脱去靴子后,陆游唐婉都是一声惊呼。唐婉惊呼的是陆游的小腿起了一大圈乌黑的 忧伤,陆游惊呼的则是母亲为他用金线穿于右脚上的‘尔雅’,此刻已从金线上脱落, 跌到地上。 唐婉为陆游捡起‘尔雅’,道:”婉儿天明便去金铺,着人为务观打造一条新地链 子。” 陆游呆呆地看着‘尔雅’,心中想到地只是母亲当日的温情,联系到如今到死生未 卜。一时心中思绪万千,竟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良久方道:”婉儿不必牵挂,母亲为 我戴上脚链时曾一再叮嘱,万不可将其脱下,否则必有非常之事发生。既然务观命该如 此,倒也怨天不得。却是一个好的机会让婉儿好好参详一番,说不定会找出什么提示也 说不定,对了,陆叔到底……” 唐婉纤手接过‘尔雅’,放于掌心。道:”务观一定要知道答案吗?”看见陆游继 续垂询对眼神,从嘴中一字一顿地道:”陆叔,不,陆姑母确是女儿身。” 陆游只觉口干舌燥,浑不知是该为他一直唤做”陆叔”之人实为女儿身的真实情况 感到失落与意外,还是为可能已经找到了陆宰的提示而感到高兴,一下竟说不出话来。 良久陆游方听自己疲倦的声音说道:”陆叔……陆姑母……” 陆游说这话之时,原本灰暗的房间竟似突然变得明亮起来,两人骇然看去,却见唐 婉手中的‘尔雅’竟在一明一暗地闪着前所未有地光芒。 见此情形,陆游唐婉心中之惊讶实非笔墨所能表达。 陆游哽咽道:”怎会如此!?我戴‘尔雅’过十年都未出现这样都情况,今天到底 是……” 唐婉眼中却透露出一丝喜色,道:”婉儿想,外面也许已经找到了父亲留在这儿的 提示。” 陆游只觉得心中紊乱如麻,道:”婉儿难道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否?” 唐婉叹道:”务观果然是这个秘密的真命天子,我想我已经明白父亲为何着我们来 会稽了。陆宰让陆姑母掩饰身份的目的便是要告诉我们‘男女有别’,具体而言就是父 亲料定我们肯定能知道陆姑母实乃女儿身的事实,‘尔雅’一定会从务观那转到婉儿的 手上。以玉名观之,‘尔雅’应属阴柔之玉,该是在女子身上才能发挥出某种效用。所 以此玉在务观身上与常玉无别,在身为女儿身的婉儿身上却有如斯的反应。若婉儿所料 不错的话,此玉有可能……” 陆游急道:”依唐婉观之,此玉有何功效?为何父亲要将‘尔雅’这样藏于我的身 上,而不是直接给婉儿?” 唐婉道:”父亲此举必有深意,婉儿认为自陆姑母走后,务观便再没吃到过各地的 早点,其中与此玉有暗合之处……” 陆游呼吸急促起来。道:”婉儿可否说得更为清楚一些?” 唐婉深吸一口气,以之平缓自己得呼吸,道:”我认为‘尔雅’乃只有女性方能使 用,能日行千里的神器。只有如斯解释,才能解释父亲为何一定要我们来会稽发现秦始 皇的碑文,而后又安排我们来此知悉陆姑母的真实身份!” 陆游道:”日行千里!这是没可能之事!” 唐婉笑道:”世间没有一事是不可能的,务观难道忘记了这段时日我们的经历?况 史上确有《黄帝阴符经》一书流传,其中记载陆各种奇门遁甲的方法。若知真假,一试 便知。” 唐婉将‘尔雅’至于手中,捧于心头,一手握着陆游的手,心中默念”一切神通, 皆在自身”的话语,不知怎的心中竟然闪过会稽石刻的场景。 所有的声音突然在此刻全部消失,所有的景物在眼前以骏马奔腾不能岂及的高速在 眼前流逝。陆游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四周地景物模糊 成一团幻相。 霎时间会稽石刻附近景物在眼前出现,陆游唐婉发现自己已经处于会稽石刻对面地 一座石山之上,心中地震撼实难言喻。 良久,唐婉惊呼一声:”成哩!看来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夷!那不是虞允文吗? 他怎么还在这儿?” 陆游循声望去,只见虞允文依旧跪在会稽石刻的面前,仍在细心地用着什么工具正 在清洗石碑上地泥土。 唐婉笑道:”真是个痴人!不过也多亏了他了!” 陆游道:”我们该否过去跟他道别一声呢?” 唐婉想了一会,道:”我看还是不必了,人心有所寄托正是无上多乐事,我们又何 必前去惊扰?况且会稽石刻的真相他能相信吗?即便虞允文愿意相信,在秦桧势力无处 不在的此刻,他知道得越多只会徒增烦恼与凶险。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去安排陆姑母的 后事,他日有缘必能相见!” 陆游点头称是,手握唐婉之手,再次凝望一次仍在石刻前面忙碌的虞允文。 天际中终现蓝中泛黄的晨曦,晨曦的到来,是否意味着牛郎织女故事的结束?若世 上之动人爱情必须以牵牛星与织女星的殒灭作为代价,牛郎织女得知,究竟是伤感还是 欣慰? “迢迢牵牛星.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礼札弄机杼。终日不成 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是古诗歌十九首中最令人惆怅的一阙。 陆游不知心中为何会闪现关于牛郎织女的感叹,只知道此刻,他将永远铭记这些个 与唐婉相聚的时刻,并且今生将不止一次地将此回味。 霎时间陆游与唐婉消失于山峰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