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灭 午夜,敏没有一点睡意,看着OICQ上一个个暗淡的头像,想着她们先前还是活 跃热情的。敏的好友名单很长,这也许应该归功于他的网名——午夜王子。王子总 是能激起女孩的美梦的,何况又有午夜的头衔,便又蒙上一种神秘感了。虽然连敏 自己也瞧不起这个粗俗没有什么深度的名字,但终究是为他赢得了一大群美眉垂青 的广告牌。 此刻那粗俗的广告牌依然悬着,敏的心也依然悬着,等待着美眉的主动搭讪。 可她们似乎都睡了,也许她们都把“睡眠对美容很重要”视为至理名言吧。算了, 自己找吧,然后他便点击了一个名字——泡泡龙。 “你好,泡泡龙。” “你好。” “你是恐龙吧?” “不是。” 每个上网聊天之人对对方是否是恐龙或青蛙都很介意,敏也是如此。也许他会 选择跟这个“泡泡龙”聊聊,就是因为他对她是如何级别的恐龙的好奇。 她的速度似乎并不快。敏发出一条消息后要等上好久才能收到她的回复。 看看聊天记录,竟都是敏说的话。 “你几岁?” “你多高?” “你多重?”。 这些都是现实生活中绝对隐私的问题,在网络上用的竟然如同“你好” “再见”一样普遍。 “我不想回答你那些无聊的问题。” 一句很简单的话,直白得让人不觉一下忿忿然。然而敏却不,他嘴角上扬了一 下,为这个女孩,为这个不落聊天俗套,不知道“睡眠对美容很重要” 定理的女孩,为这个有着可爱名字但话语冷漠如冰的女孩。 霖斜躺在床上。“铃铃”,手机的铃声将她唤醒了。 “喂。”她依旧闭着眼。 “喂,小霖。”这个她每天都会听到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你昨晚肯定又没下 线就睡着了。” “恩。几点了?”霖懒懒地问。 “都12点了。这样子,半小时后,我来接你去吃午饭,哦,不对,是你的早饭。” 他的时间观念总是很强的,并且对用词的准确度也有很高的要求。 这与他的职业很身份有关。 12点30分,门铃响了。两声之后便由钥匙的开门声所取代了,然后,进来一个 中年男人。 “小霖,你一直都那么懒,在家都不开门。”中年男人特有的很粗的声音。 霖倚在沙发上,看着这个刚刚跨进她的家的男人,高高的个子,略微发福的身 材,一张还算英俊的脸。才想起,他跨进的是他自己的家,而自己却是倚在他的沙 发上。 “恩,这件衣服很配你啊,站起来我看看。” 霖便站着,静静地,任由他的手抚过他给她的新衣服,慢慢地抚着她的身体了。 霖忽地想起,她现在拥有的也只有这美好的身体了。 霖打着在线游戏——泡泡龙。她从来不参与双打的,她只是一个人静静地打, 静静地看着泡泡一个个破灭坠落。 打到九十几关了,霖摸了摸已有些僵硬变形的后颈,然后捧着一杯清咖啡。她 只喜欢清咖啡的,看着那白色的热气徐徐散开,眼睛也渐渐蒙上一层雾来。 于是,眼前的屏幕变得很模糊了,七彩的泡泡化成一滩滩的颜料,仿佛一位患 抑郁症的抽象派大师的杰作。又觉得有点不和谐,仔细看了看,原来是屏幕右下角 不停闪动OICQ的头像。霖点击了一下。 “你好。”是那个叫“午夜王子”的人。 “你好。”打个招呼是礼貌,霖想。 “又这么晚?恐龙妹妹。”那说话者的脸一定是刻满嘲讽的,还好自己不是, 也不在乎,霖想。 “等人呢?” “还是失眠啊?” “我们聊聊可以吗?” “我不喜欢聊天。对不起。”又只有一句话,使得“午夜王子”目瞪口呆地盯 住屏幕长达3 秒钟。但人好象有一种心理叫逆反心理,说白了就是人家不愿理你偏 要死缠烂打。而敏的这种心理已经蠢蠢欲动了。 “小霖,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捧着一大素香水百合站在她面前。 “今天?不知道。”霖的每天都一样的,每天接受着眼前这个男人的挑逗与抚 摩,接受着这个男人给予的屋子和食物。霖忽地感觉自己很像一只猫,听话,妩媚, 心安理的地享受主人给予的一切。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哦,对的。”却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兴奋,依旧只是静静地,让这个记得她生 日的男人揽入怀中。男人的一只手忙着在她身上游走,另一只手举着她的生日礼物, 但霖却丝毫没有闻到香水百合的香味,闻到的只有一个中年男人的体味。 依旧是夜,依旧是一个女孩坐在电脑前,品着冒着热气的清咖啡,打着泡泡龙 的游戏。还有OICQ闪动着的头像和一个叫“午夜王子”的人。 “你为什么要叫泡泡龙?” “喜欢打泡泡龙的游戏。” “是你的爱好吧?” “不是,只是喜欢。” “你还喜欢什么?” “夜。” “哦?为什么?” “因为夜很美,静谧得让你感觉不到她的呼吸;夜很执著,她总是坚持将一切 平等地对待,不像白天,忽而阳光,忽而阴霭;但夜又是很脆弱,只要一点点如火 柴的光亮,就能将她毁灭。” 敏悟无语了,他未曾想到原来漫漫长夜竟也有如此韵味,不禁幻想着那个用情 描述夜的女孩了。忽地感觉有一点亮光划破夜的漆黑,但好象并不是火柴,倒像一 个女孩的泪了。 霖坐在床上,这是这间屋子里唯一蜜月受到重大破坏的东西了。半个小时以前, 一个体态丰腴的中年女人,带着几个剽悍的男人,冲了进来。于是屋子里出现了前 所未有的热闹场景,但热闹过后,竟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 霖躺了下去,将身体如猫般的蜷成一团,脸上满是闲适与满足的神情,眼睛慢 慢闭上了。 “这才是我的家,”霖喃喃地说,“这才是我的家。” “囡囡,这是我们的家,只是有点简陋。。。”“有你,就已足够了。” 霖深情地望着这个唤她为囡囡的男人,她心甘情愿成为被他的家所羁绊的女人, 尽管这个家只有一张床。 他们就在这张床上作爱了。这张床浸染了她第一夜的经血和他每一夜的精液。 她被他的爱欲所淹没,还有他轻唤着的他给予她的昵称。 “小霖,我为我妻子的无理取闹向你道歉。”这种男人只适合坐在办公室里, 而不是躺在床上,刚作完爱也能有很清晰的思维。 霖却不能,她只感到混混沌沌犹如梦游一般,走进一间房间,一间只有一张床 的房间。那张床上躺着两个人——一个男人,是她的;一个女人,却不是她。 脸颊似乎有什么滑落,是冰凉的液体,然后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抹去了。 这个睡在她身旁的男人,这个她不爱的男人。 “相信直觉吗?” “不相信。” “但听听我的直觉可以吗?” “好。” “你应该是一个特别美丽的女孩子。” “为什么这样认为?” “美丽的女孩子才会发掘美。” “是吗?” “而你会去发掘别人不会去注意的别样的美,所以你是一个特别美丽的女孩子。” “我不需要别人的赞赏,从不。” “你有男朋友吗?” 她的头像忽地不再闪动了。留给他夜的漆黑与漫长。他也许触痛了她,他完全 触痛了自己,只有那被她誉为脆弱的夜,陪伴着他,并舔着他的伤口。 霖面对着电视机——新买的。手握的遥控器按过一个个键,忽地在一个画面停 住了——画面定格在一间屋子,而那间屋子却只有一张床。 那一天,报纸上有一条新闻:一名24岁的无业人员猝死在家中,死因为吸毒过 量。 “小霖,你终于醒了,你昏迷了好久了。”声音带着释然。 “好久了。。。是的。。。好久了。。。”霖的眼睛半张着,看见泛着寒光的 白色天花板。 “小霖,你安心,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承诺时的语气有时听起来却并不坚 定。 “一辈子。。。一辈子。。。”霖睁开了眼睛,却看见白色的天花板上映满了 绚烂多彩的泡泡了。 她记起,曾经也有一个男人承诺照顾她一辈子的,但诺言没有实现。只有一个 原因:他爱她,他不忍心拖累她。 只是,当她明白他当初有意气她,让她离开的良苦用心时,天花板上的泡泡已 经全部破灭了。 许多天后,一个身穿西装,手提公文包的中年男子被带到了警察局。因为在他 的私人别墅里发现了一具高度腐烂的女尸。而中年男子脸上却不见恐惧,有的只是 惊异了。他认为她疯了,他是对的。但他没有想到她会用她没有生命的身体来让他 牢记他曾对她许下的承诺。 一封E-MAIL:我喜欢泡泡龙是因为我喜欢看泡泡的破灭。 收信人名为“午夜王子” 从此,“午夜王子”消失了。但每天深夜,有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四处晃动, 名字叫——“破灭”。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