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左手 作者:筋斗云 叮叮叮……叮叮叮…… 八点二十五了。 我迷糊地伸手出去,肘压着软软的床头立板,腕搁在床头柜上。我按了按闹 钟的snooze钮。 叮叮叮……叮叮叮…… 我吐了句骂人的话,什么破闹钟的snooze功能又不工作了? 我将脑袋缩到被子下面去,闹钟声没那么刺耳了。 “五分钟,给我五分钟,”我念叨着。 闹钟无情地与我坚持着。 我放弃了对抗,又骂了句人,两脚往上一踢,这被子该被踢到床外一尺了。 我心里道:今天开了个坏头。 我床头的钟比标准时间快五分钟,闹钟设在八点三十,snooze功能是设在五 分钟之后,这样给我留下五分钟恋床的时间了。 到了八点二十五,闹钟第一次响起,我将snooze按下,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工 作:床里虽然是暖和的,就象小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的小家,可你最终还是得离 开;床里虽然是熟悉的,就如大学时叽叽喳喳的六人宿舍,可你还是得分离;还 有五分钟了,就快快珍惜这五分钟吧,让所有的梦有个结尾吧。 闹钟到八点三十第二次响起时,我起床,完成了一天的第一项艰巨任务。 每天如此。 “恋床就是心理上怀旧,”罗珊珊如是说。 右手从床边上取过衬衫,左手抓住往头上一套,衣服套到右耳上去了,这时 我才发现我的左手没了。 我又骂了句人。 我抓住手机,拨了罗珊珊的号。 珊珊进门的时候两眼有些恨意,我的电话肯定破了她早上的美梦。见着我, 她又笑得邪邪的了,缺了左手的配合,我身上的穿着肯定有些怪样。 “小美人,你也有今天?”珊珊拧了拧我的脸,我想在她手臂上拧回来,左 手没在,竟然抓不住她的身子。 我们是许多年的朋友,亲腻得过分。 “大明星,这次我可什么也没动。”我立刻申明我的无辜,再加了句,“也 没换电池。”上次我自己给小腿换电池,放反了阴阳极,害得有一个多礼拜下不 了床。这事给珊珊笑话了无穷次,使得我简直是有心理障碍。 我和罗珊珊认识是在一次在本地召开的国际会议上,我在那里做接待经理, 而那天她穿的衣服与会议小姐们很类似,于是我将她支来支去,她也听话地服从。 直到她在会议台上舌战群儒,与四五个中年的外国男教授据理力争,我才知 道她是电脑运筹学的权威。 我于是去向她道歉,感谢她没有向我上司抱怨,不然的话我肯定会被开除了。 她不热不淡地回应了,我们一起喝了一次茶。 本来这样的邂逅多会再成陌生的路人,不过在我周围不到十天半月一定会出 毛病的芯子器件凝固了我们的关系,终于成了最亲密的好友。“在这个芯时代, 你能生存下来真是上帝的奇迹。”罗珊珊对我这样说。 最近随着电脑权利问题的激烈化,她常常出现在电视辩论中,比大明星还常 露面。她对大明星这个称呼也受之如怡了。 珊珊从我的储藏室取出一套仪表,点点头示意我将着手伸过去。她将其中的 一个接口接在我的左腕,给我解释道:“先看看昨天的接口资讯,对比分析一下。 嗯,看来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她有调动另外一个按钮,我的前臂不受我头脑控制地上下摆动起来。 “手腕接口反馈系统也很正常,没有记载到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她象医生一样收起仪表,看着我的眼睛,缓慢说到:“好好想想,不要隐瞒, 左手昨天有什么不同?” “没有没有。”我恼怒了。“你的芯子器官真是太差劲了。”其实,我的左 手和珊珊没有一点关系,只是因为她从事的行业就是芯子器官,我常这样抱怨。 我知道我每次对芯子器官的仇恨语都会让珊珊不高兴的。珊珊是电脑权利的 主要支持者之一,电视上的辩论经常就是演化成珊珊作为女人表现的人性和其他 男人坚决认为机器无情的理性的对比,这样的对比正是电视台希望的效果,也是 珊珊不从电视衰退的原因。 “每个芯子器官上的cpu 电脑和我们头脑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我们让它们 只做最简单的事而已。”珊珊不自觉地辩护着,“它们就象儿童的头脑一样单纯, 多少年前的历史,我们的社会还教育一部分的儿童成为另一部分人的奴隶。你再 想想,昨天无论是多么小的事,你还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没有?” 以前绝大部分芯子工具的故障,都是因为我说了岔意的命令或者用了错误的 说法,还没有一次是因为机器芯子本身的问题。我知道我的记录不好,只好努力 去回想昨天的说话。 “噢。”我想起一事,又闭了嘴。 “你想起了什么?快说,不要隐瞒。”珊珊追问。 “我答应了要保密的。”我抗议到。 “要不要我们再试试?”珊珊又拿出仪表中的一件,要插到我的手腕。她吓 唬我到:“你要不说,我可要自己动手了。” 我听说过很多芯子黑客的故事,黑客一旦侵入,可以获得一个人一切的资料。 珊珊如果要想黑我这个芯子白痴,那真是易如反掌。 我看了看我的断腕,那秘密只好罢了:“良修昨天向我求婚,将订婚戒指戴 在了无名指上。我们本来说好保证秘密,到周日再向大家宣布的。昨晚我是戴着 戒指睡觉的。” 珊珊睁大着眼瞪着我,看来好不容易才压下骂我傻瓜的冲动,终于她抱了抱 我,在我耳边说了声恭喜。 我说了声谢谢。她又用手拧了一下我的脸,“是哪家珠宝店?” 我犹豫了一下,说了珠宝店的名字:“是七三珠宝,别提良修的名字。”我 加了句。 珊珊的电话拨了过去,“七三珠宝吗?我的朋友昨天收到你们公司的戒指, 一位叫何良修定下的,型号是……?” 她看了我一眼,我忙加话道,“订婚钻戒,一点五克拉,自然钻石,配R552 芯子。” 珊珊重复了一遍,“我需要芯子的override mode code. ” “我们需要保障用户的隐私,无法提供非来自本人的查询。”电话中的回答 很熟练。 珊珊加重了口气,“我的名字叫罗珊珊,你大概听说过我吧,莫非你想我在 电视上说你们的戒指与我朋友的左手信息冲突?这在我可是求之不得。” 罗珊珊的名字显然吓唬住了对方。犹豫片刻后,对方终于说出了一个十位的 代码。 珊珊加了句“别提醒买主,至少别在周日之前。”挂断了电话。 珊珊又从随身带的工具中取出一件,敲了一些命令后,将刚才的十位代码也 输入了。片刻之后,一些数字出现在工具的屏幕,珊珊看了看我,示意我跟着她。 我们离开卧房,进出书房,穿过客厅,从车库回来,终于到了厨房。 珊珊打开其中的一个厨柜,我见到了在柜子角落我的左手团成了一团,戒指 还在无名指上。 珊珊将一条线接在左手的插口,她在工具上敲了一些指令,我的左手伸张了 开,一动不动。 她将手拿了过来,对准我的手腕接上,她再敲了敲几个指令。“我已经override 左手的cpu 了,现在这手又是你的了。” 我的左手伸了出去,抓住了她的身子,右手在她的小臂上狠狠地拧了两下, 算是刚才的报复。 我们在路边的小店喝着茶,答谢她的帮忙。 “我昨天可真没说过什么话。”我说到,如犯错的小学生。 珊珊看着我,笑了笑,眼中又有我熟悉的促狭笑容。 我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你怎么可以那么熟悉地override 我的左手,你是不是有我左手的code ?” 珊珊伸头过来到我的耳边,她口中的热气让我脸红,她在耳旁暧昧地低声说 到,声音sexy而充满暗示:“你身上的所有号码,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推了推她,“没大没小的。” 她笑了笑,“你购买左手的时候,那时候你还和庄子城在一起吧。你说过: 我的手再不会给戴上别的戒指的。 那手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