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零的科幻 作者:筋斗云 第一个惊呼的是李露珠,年轻的她年纪轻轻,沉不住气,眼睛又最好,“快 看,快看,就在那里,红红的,真美丽。” “按时间来算,也该进入目视距离了,你们也不用这么激动,还有一个多月 才能真正着陆呢。”我看到李丛木兴奋地跑到他姐姐站立的窗口旁边,嘴里说出 来的话不知怎么地有些冷淡风凉。自从那次与露珠吵架之后,我一直说话都没有 最初的热情了。 我还记得我的职责,走到东边的小间门口,向里面报告到:“秦大学士,火 星已经进入目视距离之内。飞行船龙舰号上一切正常,如期运行。” 小间的门开了,出来的中年人向我点点头,手中拿的是千里眼,“很好,到 了现在,大家都不容易,我们一起去看看吧。”说话间我也紧跟他来到了露珠姐 弟的旁边。 秦大学士从千里眼中看得更加仔细,一会儿后将千里眼交与我,我刚才责怪 李家姐弟太过激动,但是看到千里眼中那红彤彤的斑驳星球,心情的激动比他们 姐弟俩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能有今日,李博士的牺牲才没有白白浪费,他日黄泉相见,我也不愧对故 友了。”秦大学士双目流出清泪,怀念起故人。 这次飞行船和太空任务本是我的师父,李家姐弟的父亲李远山博物司大博士 完全计划和设计的,然而在出发前的半年内,李博士却被嫉妒的奸诈小人所陷害。 虽然案件最终在秦大学士的帮助下昭雪明冤了,师父却带着没能够在太空中亲见 与登陆火星的遗憾离开了人世,我们现在的所作所为正是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 我不禁往李家姐弟俩人看了过去,正见到李露珠红红的双目正望向我,虽然这是 一个值得庆贺的时刻,此时飞行船上的四人都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师父李远山吧。 “你们继续观察吧,我要向天监司处发一个无线电报,告诉他们我们的进展, 向圣上禀明我们的情形。”秦大学士匆匆走回自己的房间,准备拟定给皇上的奏 折了。 我走过去,将手中的千里眼交给李丛木,拉过李露珠的手,“露珠,不要难 过,师父虽没在我们身边,九泉之下,他也会在这个时刻高兴的。”露珠偎在我 身上,靠在我肩头,痛哭了起来。 “左火箭再关一半,右火箭外向三分,丛木,准备打开缓冲火箭开关。”飞 行船由我师父设计,也是师父对之的操纵最得心应手。但是师父含冤死去后,只 好由我来全权控制了。秦大学士虽然是师父的好友,也是师父的最大支持者,不 过他的帮助大多来自道义行为,技术上没有多大的用处。丛木协助我控制着飞行 船的所有驱动装置,而露珠作为我的助手,控制定向与计算,对我帮助最大。 “左右方向平稳正常,下降速度太快,超出预先计算百分之五,需要调整。 孟圣高原距离三万七千步。”露珠手拿千里眼,向我报告着,她的声音再没有平 常时的娇柔与犹豫不决,内心的激动也没有影响她平静地道出一切数据。露珠是 我们几人中最忍耐与坚韧的,是她的坚持让我们在师父冤死后没有放弃抗争为师 傅雪冤;是她的坚持使得我们重新拾起师父的旧作;也是她的坚持我才敢担当起 师父当年的领头位置;有她的声音在我耳边,我才敢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 “加大后置火箭输出,缓冲火箭发挥一半,右火箭保持全速,左火箭关闭。” 现在直线的减速已经来不及使得我们安全降落孟圣高原了,我决定做一个右抛物 线,或许能够降落在高原的左侧。 “抛物线轨道确定,距离三万步,高度一万八千步。抛物线将出高原左侧三 千步。”露珠的计算是最快最好的,已经将我所想的计算出来了。 “距离两万三千步。” 我听到这句,忙回应道:“后置火箭减半输出,右火箭减半输出,缓冲火箭 保持一半输出。” “距离一万五千步,高度一万三千步,抛物线将出高原左侧一千步。” “后置火箭再减至百分之二十,右火箭关闭。缓冲火箭保持一半输出。” “距离八千步,高度八千步,直线进入孟圣高原路径形成。” “保持目前输出。” “距离三千步,高度五千步,高原边线一千三百步。” “关闭后置火箭,缓冲火箭打开全部输出。” “进入高原边界,高度三千步。” “前置火箭打开百分之二十,缓冲火箭百分之三十输出。” “高度一千步,地面情形良好。” “前置火箭关闭。缓冲火箭百分之十五。放下着陆脚架。” “高度三百步。” “关闭缓冲火箭。打开小着陆火箭。” “高度一百步。着陆数据符合计算。” “全部控制保持状态,准备承受着陆冲击。” 在火星的第一步,我竟然有些不稳。笨重的宇宙服让人迟钝;这些天来全是 处于失重的太空,让我不太适应火星的重力;一想到这是师父多少年的夙愿,我 的脚就在抖动。走在我身后的是丛木,再之后是露珠,最后是秦大学士。我架好 了照相机,留下了这人类在火星留下的第一步时刻。 “真是传说中的火焰山!”秦大学士口气中充满了不能置信的惊叹。 这景象在师父的口中被重复描绘了无数多次,甚至我已经对之麻木了。我向 远方望去,目光投在高原之外,那景观依然摄去了我的所有意识。 在千步之外,在我们所站在的孟圣高原边缘之外,一望无际,全是熊熊的大 火。那红色的火光静静地燃烧着,并不如我们在地球所见的火苗不定。它们有数 丈高,就像是由火长成的树,火树构成的森林。你感到它们伸向无限,已经存在 永远。远方与头顶的天空都是血红色,这是被这大火在天空反射的缘故。师父预 测过这点,这与地球海洋蓝色天空蓝色同样的道理。 我伸出右手,抓住了露珠的左手,向她看去。红色的火光映着她,全身都红 了。她的手在颤抖,我可以感觉到这是她的全身在颤抖的缘故。她也望向那无尽 的红色远方,片刻,她终于没能够控制住自己,跪在地上。我知道她口中一定喊 的是“爹”,心中想的是终于完成了师父的心愿。 我没有移动,没有拉她起来。我们四人就如僵硬的石雕,被时间凝固了,全 望向那无穷无尽的火的海洋。时间这样过去了,最后是秦大学士叹道,“这,让 一切都值得了。” 露珠站起来了身体,对我说道:“还有工作要做呢。”说着间,丛木已经将 飞行船中的一辆机动力车推了出来。我们在火星登陆的一个最基本任务,就是研 究火星地壤的成分以及它燃烧的原理。 师父当年对火星的推测,就是火星土壤中的特殊材料,是火星大火的原因。 人类到达月球,甚至像我们这样到达火星,已经是人类的极限了。比如上次的探 月之行,是东洋倭国战败后的赔款,其天皇国王不愿背负投降名号,以赞助天监 司之名而转拨过来的。这次火星之旅,因为师父的冤案昭雪,圣上拨下了一大笔 银两,加上上次的余款,师父家族的财富与秦大学士的募捐才算是凑足了费用, 将来更多的宇宙之行只怕会越加渺茫。 “天意不会如此的。”师父的自信执著,我永远都无法明白。师父于我,就 如我初进师门那年去见五台山的慧德大师。我在旁边侍候着,师父和大师在打着 机锋。“天意就是人意。”当年师父这样说着走出了山门,后面是慧德大师五体 伏地的拜别。 “这是天意。”师父在计划火星之旅的最初就这样说。他说,“火星的土壤 就是不尽的能量,只要这样一团,就能够让京城用上一万年。”师父握了一下拳 头来说明,“只要我们到了火星,将来的宇宙之行就不再缺燃料了。天国之门才 真正打开……” “路卡,你还在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在看什么呢?快到睡觉的时间了,明天 别又错过了学校的路轨班车。” “马上啦,妈妈。这是一本老师布置了的课外读物,1900年一个地球中国人 写的《登陆火星》,好有趣。” 路卡关上了显示屏,向眼前的窗户外面望去。 在眼界的中央最明显的,是不同远近距离树立的十多根红色光柱。路卡从小 就知道这是他们生活能量的来源,它们是上下长度超过数公里的光纤柱。这些光 纤将地面上的阳光送到超过百米厚的冰下,抚育着人类赖以生存的各种植物。 环绕着光柱周围是许多层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圆球,那就是人类生活工作的地 方。根据那些大圆球表面上光斑变化的不同,路卡甚至能够辨别出其中大部分圆 球的功用。在右边偏下有一个圆球表面光斑在跑着一个圆环,那是路卡爸爸上班 的地方。在那旁边还应该有一个小圆球,但是路卡现在看不见它了,路卡知道那 是她的学校所在。 还有一些移动的光点,在圆球间如虫子般蠕动,那些是连接各个区域间的路 轨班车。人类登陆火星已经一百二十多年了,火星恶劣的天气使得人们只能生活 在冰层下。现在路卡所在的大湖泊人口总数已经超过一百万人,而更多的人还会 来,这是人类的新前沿。 路卡关上了灯,关上了窗户帘,睡在了床上。作为一个出生在火星上又一直 成长在火星上的第三代火星人,水是她每日每时每刻所见到的,包围在她生活的 所有空间。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古代的地球人们不把这里叫做水星却称为火星, 但是今晚她想或许会梦见那一望无际的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