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朵玫瑰 认识雪儿是在一次同学聚会中。那时,我读大一,且已找了一份悠闲的工作— —在一个公司当文秘。她其时也正读高一。 那日,她穿一件雪白的连衣裙,坐在一个离我不远的幽静的角落里,独自品味 着那似乎很香的热茶。如雾般的热气漫漫上升,形成一团,然后在半空中渐渐去, 消失在沉寂的夜色中……她显得很忧郁。我和朋友正谈笑着,突然,朋友一不小心, 将我的公文夹碰掉在地上。雪白的纸片,就像冬天的飘雪一样,纷纷扬扬的散落, 好象它们得到了一种解脱似的。我急忙放下手中的咖啡,停止谈话,去收拾那一片 狼藉的残垓。里面有几分文件和正待发表的小文章,朋友也在一旁帮忙。突然,一 只手碰到了我的手。 我感觉到这是一双纤细而柔嫩的手,我不禁微微抬起头——原来是她!刚才那 位忧郁的女孩!眼里分明闪耀着热情友好的目光。她顺手递给我拾起的文件,说: “以后小心点!”随后又顿了顿,指指我手中的“文件”,“写的很好!”声音是 那么的亲切温柔,我呆在一旁,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起身又回到原来那个位置, 依旧安静的品着她的茶。 我连一句“谢谢”都未来的及说,不知是感动还是喜悦…… 她仍在那个幽静的角落。我看着她,觉得似乎应该对她说些什么。我走过去, 轻轻的将公文夹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她放下茶,半仰着头,友好的看着我。 “谢谢你,刚才……” “没什么,你对快乐的态度我很敬佩!是怎么说的?我记不大清楚了,我…… 对不起!也许我不应该看。那是你写的吗?”她一连顿了几次,想尽量表达清楚。 “噢!你说的是那啊,随便写写的!”我很兴奋,因为我正得到一位漂亮女孩 的赞赏。 “能说一遍吗?我好记下它!”她太态度十分诚恳。 “噢!当然!”我随即答应“快乐是人生之本。惟有快乐,才能使你心中无暇, 才能让你勇往直前……我渴望成功,更希望快乐!因为成功是短暂的,而快乐是永 远的… …你说呢?“我念完后又征求她得意见。 “你真是这样想的吗?”她赞许的点了点头。 “当然!”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其实我要谢谢你,让我有了一点事做!” “是吗?”我有点疑惑不解“你脸色好象有点不好,有什么事吗?”她低下了 头,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许,我怕无意中伤害她,也没在多问。只是对她说: “希望你能多笑笑,那一定很美,是吗?”说完,她已低下了头,脸已微红。 “我……对不起!”我怕说错了什么,赶忙道歉。 “不,谢谢!”她突然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激动。 我于是邀请她跳舞,她竟欣然答应了。随着优美的旋律,我们相拥了很久…… 于是,在我的记忆中有了一段属于我和她的章节…… 这一切也都远去,迷失的记忆里似乎少了一份牵挂。三年了,我没有她的一点 消息,由于那天太高兴了,竟忘了互留地址,只知道她叫“雪儿”也许这是一种遗 憾…… 春去秋来,三年时间转眼过去了。大三那年,新生开学的时候,我陪表弟找宿 舍。看着川流不息,背着行囊的新生,刹那间有一种记忆在心中勾起。 突然,身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回过头,很惊讶!原来是雪儿,还是一件白 色的连衣裙,人长高了许多,也瘦了许多。还是那样忧郁,也显出一丝憔悴。 她是自费来的。我问她,她只是一笑。 虽然是在一所学校,但她的宿舍却离我很远。我看过她几次,她总是有点慌张。 我每次进屋,都看见里面有许多零乱的药瓶。我问她,她只说是宿舍里备用的药品。 我没再多问。她还老说要谢谢我,至于谢我什么,我不清楚。 有一次,我带女友去她的宿舍。和平常一样,她热情的接待了我们,只是今天 多了一个人而已。我向她介绍,旁边的女孩是我的女友,我们谈恋爱已有三年了。 她只是一笑,神色似乎有点不正常,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甚至拉椅子的时候把书 也哗哗的碰掉在地上。 之后,因为大学毕业要找工作,原先那份工做作早已辞了。很少去看她,可她 也是一个电话一封信也没有给我。 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后,一个空闲的日子。我习惯的爬上她的宿舍,走到熟悉的 窗前,轻轻的按响了门铃。可开门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孩。也许是她朋友。她 告诉我,雪儿一个月前已经搬走了,因为她病了,回家了。我问她,雪儿得的什么 病。她只拿个电话号码给我,说是雪儿临走时留下的。“她没有留地址”“没有” 岁月在流逝,记忆却在不断升华。我时常给她电话,告诉她我的情况。她也告 诉我她很快乐!在与他的交往中,我成熟了许多,她已成了我密不可分的知己和小 妹。也因为这些,已是我未婚妻的女友终于忍不住了,便向我“开战”我唯有沉默, 也许沉默是金! 突然有一天,雪儿在电话那头说要见我。在一个医院的病房里,我看到了久违 的她——她依然那么美丽动人,只是比以前更显憔悴了。她对我说,她最喜欢玫瑰 花了,希望我能在她窗前栽上一些玫瑰花!一个病人的美好愿望我没有理由不帮她 实现,而且她是我可爱的小妹和亲密的知己。我一口气在街上买了一千枝玫瑰,给 她插在了窗前。我不知道她是什么病,问她,她只说没事儿。我只知道不是小病, 希望她能早日康复!她对我说:“能常来看我吗?我想和你一起,在玫瑰花开的季 节,看到这一千朵玫瑰盛开的景象! 那是多么美啊!“ “而且那天一定是个晴天!我想那时你的病早就好了!” “不,我希望那一刻是个雨天!一朵花儿,只有在风雨的洗礼下才会开的更艳!” 于是,我每天陪着她,等到玫瑰的季节,看那一朵朵玫瑰竞相开放!按照当初 许下的愿望,她的病也应该好了。 在这段时间里,女友一直催我回去,公司也有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我只好无奈 的离开雪儿。离开时,我轻轻地对她说:“我很快就会回来!”临走时,我分明看 见:雪儿眼角闪出了晶莹的泪花。 过了几天,有人给我打电话,说雪儿病危,想见我最后一面!我还想问什么, 那边却传来“嘟……嘟……”的忙音。我不知所措的放下电话,心里一下子沉重起 来。顿时心慌意乱,最后一面!意味着什么?我不敢往下想。匆匆收拾了一下,就 向医院飞去。这次女友没再说什么,还叫我带去她对雪儿的问候。人毕竟是有血有 肉的,她知道一个病危的人,想最后一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心情是非常急切的。 而见不到,是非常痛苦的,甚至是终生的痛苦! 刚到医院,只见在她那间并不大的病房里,挤满了她的亲人和朋友。我问到底 是怎么回事,他们只是眼里闪着无言的泪水,无奈的摇了摇头。病房里一片寂静… …我拖着急切而沉重的步子踱到雪儿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看着那清秀美丽的 脸,使我想起了往日的一幕幕…… 她吃力的抬起右手,慢慢的抚摩到我的脸上。我看见,她眼睛里闪出了晶莹的 泪花。我的心突然一阵酸楚。她发出微弱的声音:“别走了,好吗?陪我看那一千 朵玫瑰花!” 我抚摩着她的长发,用力的点点头。我的眼睛也湿润了,慢慢的,她闭上眼睛, 好象睡着了。睡的那么甜美…… 看着窗外一片鲜艳,那一千朵玫瑰只有一朵含苞未放的花蕾了。它也许在等待 着什么… … 夜渐深了,我缓缓的站起身,看了看她的朋友——就是那个留给我雪儿电话的 女孩。我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说:“你还不明白吗?她一直都是为你活着啊!本来高一那年她就患了白血 病,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想参加同学聚会后,平静的等待死亡。而那天,她见 到了你,她说是你给了她生存的勇气和信心。她要为快乐而活下来!于是,她一直 坚持着。知道她自费上大学吗?”我点点头,此刻,我已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本来可以不读书了,但为了你,她自费读了你所在的大学。为的是想经常 和你在一起,后来她听说你有女朋友了,她失望了,于是,她为了不打扰你的生话, 回家专心治病去了。无声无息的回去,只给你留下了电话号码。她不想让你看见更 加忧郁的脸,不想让你伤心啊!” “我明白了,明白了……”我重复着。每次到她的宿舍,就看到凌乱的药瓶。 我怎么就想不到呢?真是太笨了!!!每次她看见我都神色慌张,特别是我带女友 去的那一天。 原来…… “她的病还能治好吗?我去找医生!!”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拔腿就往外 跑。 “别去了……医生说她只能活到今天……” “为什么?为什么……” “这已是老天有眼了,如果不是你,高一那年她就……医生说,她是他见过的 最坚强的女孩。别去了……没用的……”好不容易说完,那女孩就忍不住哭了。 “我……”我一时无语。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还有最后一朵没有开放。今天就是她最后一天了!突然, 从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声音。我急忙跑过去,陪着她,直到天亮…… 第二天,她竟然逃过了医生所说的最后期限。天气格外晴朗!雪儿的脸色似乎 也好了一些。但她的一切仍在渐渐消逝,可是,那最后一朵玫瑰花始终没开。雪儿 焦急的等待着,我也在焦急的等待!一分钟,两分钟;一小时,两小时……时间慢 慢过去了,玫瑰花却毫无动静。我等的有些失望,无奈地看着她。她却轻轻的对我 说,只有贴进耳边才能听见“不用急,我不会……不是说过吗?最……最后……一 朵开……开放的时候……会… …会……是一个雨天……雨天……“可是事实是那样的无情,她的一切都即将 结束。看着看着,她有点着急了,似乎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匆忙跑出去,买了一朵玫瑰花放在那朵含苞未放的花蕾上。 她快不行了,我要帮她实现她的愿望!当然,这一切都是亲人朋友和她告别时进行 的,她全然不知。我不愿欺骗她,但…… 我匆匆赶回病房,抚摸着她的脸,轻轻的在她耳边,对她说:“看!那最后一 朵玫瑰花开了,开了!瞧!瞧……它们多么美丽!!!”她满足的点了点头,眼睛 里又闪现出一丝亮光,她笑了!是那么甜…… 然后,她蠕动嘴唇,微笑着说:“终于……开了,可惜……不……不是……雨 天,我… …错了……真美……“慢慢的,她闭上双眼,安祥的睡去了,真正的睡去了, 永远的睡去了…… 病房内一片寂静,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雪儿的葬礼在一天后举行,那天,突然下起了雨。走过她曾经住过的病房。突 然发现,那最后一朵玫瑰竟然开放了!在风雨的洗礼下开的是那么艳,那么美…… 回来后,我将这个动人的故事告诉了我未来的妻子,我看见,她的眼睛也闪出 了泪花……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