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世大作 作者:拉麦 历届的美术作品大展从来没有象本届大展一样哄动过,因为本届大展出现了一 幅惊世骇俗的大作。 评委会不但汇集了本市美术届的权威人士和有关领导,而且省里的相关领导和 专家也莅临指导。大家对油画《无题》的评论言辞中肯气氛热烈的程度也都是空前 的。于是,《无题》以无可争辩的空前的权威性彪炳于本市的美术史册。 在展览大厅里,面对品种繁多风格各异的作品,评委们缓缓地浏览一遍之后, 各自又在自以为是重点的作品前边聚精会神地端详一番之后,陆续到休息室的沙发 上坐下,有的开始谨慎地默打腹稿,以备发表自己千万不要离谱的意见;有的则把 期待的目光聚焦在省里来的美术界的权威盛副厅长的脸上。 盛副厅长一脸的庄重,严肃里透着一丝不苟的认真和毫不动摇的坚毅,以及责 无旁贷的使命感。 大家心里掠过一丝莫测高深的紧张,脸也铁一样的绷了起来。 一会儿之后,有几位评委觉得面部肌肉紧张的有点儿抽搐痉挛,急忙以手轻轻 按揉;有的觉得血压升高,脑颅一冲一冲的难受,赶快两只手换着捋手指手腕。偌 大的一个休息室里鸦雀无声,只听得大家象爬了十层楼似的呼呼的直喘的声音。 这时盛副厅长轻咳一声,大家便齐刷刷地把听觉的方向调整到盛副厅长这边来 洗耳恭听。 盛副厅长脸上的皱纹慢慢的横向里一展,隐隐露出一丝笑意。大家紧绷着的脸 也不由的跟着稍作松驰的调整,心平气和地侧耳细听起来。 副厅长先从世界学术动态说到国内美术现状,又从省内基本情况说到看了本市 大展的深刻感受。然后稍事蓄势运气,一板一眼地说:“文贵己出,艺贵独创。卓 然拔世之作定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象天文学家发现了一颗新星象掏金者看到 了一粒闪光的沙砾象出现在航海家视野里而海图上却没有表出的一个小岛一样,我 在本次大展中欣喜地看到了一幅新作。它以妙不可言的构思,挥洒自如笔触,匠心 独运的色感,磅礴恢宏的气势,难以名状的艺术符号向我们展示了一幅超乎时代而 又不乏现实精神的画卷。这幅作品叫《无题》,其实用其他任何一个题目都无法概 括它丰富的内含。唐朝朦胧派诗人李商隐就写过不少抽象诗。现代文学巨子鲁迅先 生也有这一类的诗作问世。以《无题》作题目,正因为无题,才给我们留下了无穷 的想象的空间,给内行的观赏者以在思维中进行再创作的机会。形象思维有着无尽 的艺术潜能,而《无题》恰恰给了我们开启这座精神宝库的一把钥匙。也可以这样 认为,当我们茫然地逡巡于艺术殿堂的门前的时候,作品给了我们一个有力的思想 解放。这么内含丰富形式卓绝的作品,漫说在一个市级画展里,在全省乃至全国画 展里也属凤毛麟角。至于其他的作品,也不乏上乘之作。可谓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但较之《无题》,就不能不说等而下之了。当然见仁见智各有所见,我不过是一家 之言,聊作抛砖引玉罢了。还是请大家各抒见吧。” 市画院里的泰斗石院长迫不及待的说:“盛厅长的点评使我们顿开茅塞。我们 看了这幅画只觉得精神为之振奋、如坐春风,有一种只能会其意却拙于言表的无奈。 厅长恰中诹里的点评从理论上给我们作了拨云见日的开导,使我们对《无题》从艺 术、哲学、政治、社会各个角度有了一个深刻的、全面的认识。咱们这次评奖立起 这样一个鲜明的坐标来,对其他作品的评比也就应刃而解了。我认为本届大展仅设 一名的特等奖应该是非它莫属了。” 市书协的尚秘书长说:“书画自古不分家,文字出于画而高于画,就是抽象、 符号化了的画。我出于专业习惯性的审美观点认为,《无题》以它高度概括了的多 元化的符号集成,抽象出了一个辉煌的世界。它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美妙绝伦的三维 空间。在千余幅作品中,我看还无出其右者。” 艺术大学的高教授说:“多年来我没有这么心情舒畅过了。我劝天公重抖擞不 拘一格降人才。《无题》的作者的脱颖而出使我这个以培养艺术家为己任的人,倍 感欢欣鼓舞。我欣赏过各种流派的世界名作,但此幅作品似乎在艺术的汪洋大海里 飘来一片醒目的帆影。我不敢予期来者怎么样,但他带给我们的那份惊奇将是出人 意料的。以我之见,伯乐已在,千里马的出现不会侯之以多长的时日了。” 本市知名的画家、是画家而不知名、知名而不是画家的各色人等听了省里、市 里专家、领导的不容置辩宏论犹如醍醐灌顶。此时萦回于脑际的只是怎样顺着竿子 爬的更高一点的念头,尽量给自己找一点英雄所见略同的面子。民主就这样自然而 然地发挥了到了它的极致。 此等空前盛况要为世人所知,喉舌的作用是尽人皆知的。 盛副厅长审事度时地把期待的目光温柔地投给了省报资深记者兼评论家老卞的 脸上。 老卞会意地轻颔其首,说:“我是搞学术报道和艺术评论的。有幸聆听诸位专 家当面赐教真是胜读十年书啊。面对《无题》这幅杰作,乍看好象在全黑的底子上 撒满了剪碎了的一件花毛衣的勾勾圈圈的曲线;又好象闪着各色光亮的串花虫在黑 沉沉的水面上乱蹿。正是这些富有灵感和感招力的符号把我们导引到无边的瑰丽的 艺术境界,让读者张开想象的翅膀尽情地翱翔,在流动的审美意识里馨享难以言喻 的美妙。但作者深邃、高妙的创作意图寓于何处呢?起初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啊。听 了诸位专家的点评,那可是清风过处云翳为开,万道霞光敞亮于眼前啊。听君一席 话胜读胜十年书,古人不余欺也。我有幸撰文将此幅惊世大作介绍于世,那可真是 秃子跟着月亮跑沾其大光了。” 笑声、掌声、赞叹声哗然而起,绕梁三日;新闻发布会、记者招待会、创作座 谈会、笔会、酒会、晚会争相经办、接应不暇;日报、晚报、晨报、都市报、商业 报、文艺报联篇累牍、洛阳纸贵。 电台、电视台、互联网空中彩虹飞棹竟渡、牛女无路。模范、先进、突击手, 锦上添花、万紫千红。 本市著名企业家中文化底蕴深厚的便闻风而动,争相购买此幅大作原稿;精于 企管又极懂艺术的,急切里要买作者亲笔所画的复制品,以提高企业的文化品位。 就连拖欠员工三年工资的企业老板也斥以巨资,付款予购。 作者成名,为盛名所累疲于应付,饱尝了人怕出名猪怕壮的苦处。虽然存骤然 多的难以计数,但是以艺术为使命而崭露头角的大画家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为 无端浪费创作时间叫苦不迭。 宾馆、饭店、酒搂、茶社,今天这门出,明天那门进;打着饱嗝喷者酒气,晕 头涨脑、昏天黑地 ,苦不堪言。但是与老爸同殿为臣的阁僚子弟们却是疏慢不得 的。倒不是怕他们都是些呼风唤雨的衙内们,哥儿们的脸面却是不能不管照的。 今次为了表示郑重起见,连老婆孩子也带上去赴宴了。 他们进了一家涉外大宾馆,接待外国元首的地方。大家在杯觥交错、吆六喝五 中不免有些豪夸溢美之词,称成名为大画家、大师。 成名他就当仁不让,一一笑纳。 酒肉穿肠,豪气满怀,言谈中就更口无遮拦了。 成名道:“诸位尽管开怀畅饮,酒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给我送的五粮液 只配往储藏室里捣。我家的大酒柜光茅台路易13 xo 还装不下呢。其它的酒他们是 怎么提来的我就叫他们怎么提回去。” 大家听了唯唯连声。成名正说得兴高嘴热,忽然手机响了。打开手机只听了三 两句,便离席到室外去接话。 隔着窗玻璃只见他满脸涌笑灿若云霞。 大家议论道:“定然是又有人定画了,看他笑得多惬意。” 刚从外边进来的一位说:“怕不是吧,我怎么听着小丽小丽的,那么甜那么亲 呢?” 一会儿成名将手机一扣,心花怒放地走了进来说:“有位朋友叫我出去一趟, 失陪了失陪了。” 大家说有夫人公子作陪就行。大家正说着,他已经转身移步匆匆而去,一派刻 不容缓、义无返顾的样子。 小丽者,乃他从前的女友,她去省电视台工作后和他拜拜了。后来他才娶了眼 前这位夫人。 看看夫人这里满脸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变化,大家觉得似乎有些不妙。 有那心怀不平的便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否春风吹来了?” 另有那没长住头囟的却道:“看他那甜咪咪的样子,怕是盼着阴天来了雨,求 之不得呢。话又说回来了,搞艺术的那些大师们哪个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成 大师潇洒走一回也是理中之常么,哈哈哈哈。” 大家没有跟着哈哈,只见成妻已是怒不可遏了。 那位没长住头囟的还以为大家在洗耳恭听他演讲呢,便接着说:“大师么,哪 有工夫去拘谨小节,怎么能象常人那么怕老婆而不敢跃雷池半步?。” 这番话无异于火上加油,使成妻的自尊心被狠很烫了一下似的拍案而起道: “大师大师大个屁。” 那位虽说没长住头囟,却也自知无趣,便急忙扭转话题说:“我从巴黎买来一 合油画笔,送给成大师用上,一定是如虎添翼呀。” 成妻没好气地说:“添个屁。” 孩子望着妈妈亲,看到妈妈正在气头上,也来助一把力:“都是妈妈用小刷子 把油彩往螃蟹腿上抹,爸爸才不用油画笔费那份劲呢。” 不料没讨到好,反而被妈妈狠狠的剜了一眼,孩子立时意识到天机泄露的过错, 尴尬得无地自容。 大家也不失时机的堆起一脸的疑惑:啊!原来如此。 其中几位就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报纸上记者对惊世大作描述的一段话:“乍看, 好象在全黑的底子上撒满了剪碎了的一件花毛衣的钩钩圈圈的曲线。又好象闪着各 色光亮的串花虫在黑沉沉的水面上乱蹿。”并且由此联想到满腿油采的螃蟹在黑底 色画布上胡乱爬出的五彩斑斓的弯弯曲曲重重叠叠的画面,一种滑稽和荒唐的猜想 跃然脑间。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都在对方哭笑不得的脸上读出了一个不约而同的判断的 时候,接着就又漾起一脸心照不宣的晃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