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 一来的生日快到了,想买一只导盲犬送给他,跑了几家店,价格贵得远非我 所能及。穷落着回家,看到我的两只猫正摸着黑带着外面的一只大野猫吃晚饭呢! 我一时气恼着说:“把你们卖掉去换狗!”Roffer抬起黑眼睛看看我,心又软下 来,总觉那眼睛好象一来的,尽管我从未看过他黑墨镜后的眼睛。 认识一来是因为一年前选修了一节音乐基础课,对音乐一窍不通的我,常常 做不出作业,于是班里的一位泰国女生便请他来陪我们一起做。一来主修音乐, 初次见他时只觉他手长脚长极细极高,头发又直又长系在脑后,穿着球鞋,很灵 活很干净的样子。只是带一副黑极的墨镜,手里握一根细冷的长棍,笑起来总是 慢半拍。做作业时我苦笑着说:这音阶数来数去象在做算术题。他轻笑着说觉得 音乐和数学有些规则是相似的,好清爽的一股风 从不敢问他的身世,每次见他时都有朋友在,又找不到他的眼睛,他总是泊 在一汪蓝色里,并不浓重,只是我拨不开。仅有一次单独陪他走到后山的停车场, 那天风很慢,躇躇的想找一个话题却僵在空气里,真不知他的世界是停在哪一片 风景中。当时是夏天很多小蚂蚁顺着阶梯的扶手栏杆爬上山去,不小心便握了满 手,惊叫之后解释给他听,他又清清淡淡的笑了,说小时候他妈妈在一片青草地 上把一只蚂蚁放在他手心里,那丝丝凉凉移动的感觉很好,从那时起他认得蚂蚁。 我侧侧头忍不住想蚂蚁在一来心里是什么样的呢? 那学期结束后便极少见到他,只鼓起勇气约他去了一次旧金山。沿着一号公 路一直长长的开,左边是海右边是山,开着车窗风声很大,不知为什么和他在一 起时总显得我木讷迟钝,不知怎样开口也不知该不该开口,觉得他看得到另一片 极为细致的世界,而且浸在里面乐而不返,只怕我一开口冲撞了他的心情。过了 许久才轻声问了一句: "How do you feel?" 他只是静静的说:风声好美于是索性泊下车,面海背山的陪他坐在那里听风。 从高山上看海,那片状大一下子扣住我,远天处的海角呈现出弧度,我忍不住说 道: “一来,我看到地球是圆的了!”侧过头看他时,他的面容好遥远,象似已 被风带走,急忙闭了口。 山边有好些象蒲苇一样的植物,在清晨的太阳风里透明摇曳,摘了一枝放在 一来的耳边轻轻抚动,他终于笑了,笑得好无尘。心轻轻的被那份笑容牵了一下, 不禁问道: “那风声象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emmI don't know how towell, I won't trade anything for this feeling" 再上路时一来开口讲及了他童年的事,确切的听出他从未看到过这个世界, 心里有些酸,怏怏的想他的前生或许看到过一些风景和颜色吧,在车转弯时,我 试探着问: “一来,你记得前生吗?” “大概是只黑蚂蚁吧。”他调皮地笑着说。 后来一来健谈起来,我也轻轻的讲了许多,我的英文一向发音僵硬可那天口 里吐出的音也圆滑及有韵律多了,而且试着细细讲出一些本来早已在我心里只是 从没有机会也觉没有必要讲出的思想,即使我知道听者是在一极为遥远的世界里, 仍旧感觉得到他所试图扑捉的那份信息牵着我的思路缓缓的移我真喜欢那时的我 自己。 那天黄昏时和他坐在桥边,当夕阳缓缓完全落下的那一瞬,一来的的身体轻 微的抖了一下,体会到他感觉的灵敏。一来又安静起来,他那扇门又轻轻关起来 了我们出生在同一年,上帝却放我在这份喧闹里,而给他的似乎寂静得多,听得 到美丽的风声,隔世的感觉又象山,不知如何去穿越。 那次短游回来后又是很久没有他的消息,春节回家,有一天在东直门地铁出 口处,看到一位穿蓝粗布绵袄带着墨镜坐在水泥石阶上拉二胡的人,那氛围很象 一来,只是宽些短些,不敢多看匆匆走过而那“二泉映月”的胡声从背后绕割过 来,猛然间眼里全是泪。身边的小妹急忙追问,当试着想讲一来出口时,才恍觉 我知他甚少,只是自己在试图去理会他的世界时,迷失在那份自我感觉里,似乎 是更不知一来是如何感觉我的。 小妹倒是给我打气,夜里黑黑的陪我看一部隔世相爱的故事那女子爱上二百 年前的一位画家,每天夜里都去他生前临摹作画的湖边等他,终于在一个无月的 深夜,他们相见了拿小妹的话讲,我们总还算庆幸的生在一世呢。 买了一副极黑重的墨镜罩在脸上,世界猝然间安静了许多,回到洛山基,仍 是没有他的电话来,想来想去不知是否该自己去敲他的门,又怕自己不负责任的 性格还是不能改 直到两星期前,那天早晨醒来已晚了,穿着肥裤乱着头发跑去上课,楼道里 人好多不得不穿来穿去,忽然一双手轻按在我的右手臂上,并试探着叫我的英文 名,抬头一看,原来是一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子,斜射在一来的脸上,他的笑容好大且带着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