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兵团 作者:金硝 此部小说借用《红楼梦》中的一句:“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作序,以释读者心中之疑,万一有人对号入座,代为解释。小说乃荒唐人写荒唐 事,别太当真。作者薄力,打不起官司,故先声明在此。金硝 引子 叶秀是一个爱做梦的女人。 她做梦的时候,都很当真,觉得一切的梦都与现实生活有着某种联系,是自 己心态的最最率真的表露。现实生活中不敢想的与不敢做的,都可能在梦里想了 做了;现实生活中不会遭遇的或不可能遭遇的,都在梦里遭遇了。 某一个深秋之夜,叶秀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被老板白马炒了鱿鱼,白马 不问情由地说,“你可以离开了!” 这使叶秀很伤心,一气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下了脸便对白马说,“你以前 说过的,若我们离开公司,给我们一笔安家费。” 不想白马不动声色地说,“可以的,就给你们吧,你可以到财务室去拿了!” 叶秀也铁着脸问,“你给我多少?” 白马轻轻地说,“一百万。” 叶秀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道,“一百万?” 白马竟微笑着朝她点点头。 叶秀一时惊喜交加不知所措。正在此时,她从梦中醒来。她睁开眼睛,感觉 一阵黑暗压她而来,夜的沉重笼罩着她,冷的感觉使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当她 意识到这只是一场梦,竞有些失落。她很想知道梦的结果,是否真能拿到那笔钱? 就像阿里巴巴,已经到了山洞门口,却忘了喊“芝麻开门”……这种鞭长莫及隔 靴搔痒的难受劲令她好半天缓不过气来。她努力想延续她的梦,但是,梦断了便 再也续不上了……叶秀不知自己为何总要梦到以前的人与以前的事,或许是她心 态老了!她离开公司已很多年了,按说这些人与这些事早已成过去,可是,却总 要梦到想到。 透过厚厚的帘布,那隐约斑驳昏黄的路灯,透进她所居住的顶楼的窗玻璃, 照在墙角,照在衣橱,照在静静拖地的隔门的帘布上。深秋季节的夜,那寒意愈 加浓厚。她辗转反侧,一时难以入睡,便摸了摸肚上的线毯,尚在。又嫌不够, 便摸黑披衣,从依稀可辩的衣橱,拖出一条毛绒绒的厚毯,盖在自己的身上,才 觉安心。 叶秀老想一个问题,是先有母鸡还是先有鸡蛋?她觉得这是一个因果问题。 曾经的曾经,白马说,“你要想开一点,心情好了,便什么都顺了,你与别 人争什么钱呀的呢?他们要怎样就让他们怎样(这里”他们“指除白马以外的公 司领导。你看他说得多轻巧,全不关他事似的!)。你心情不好,便什么都觉得 不顺,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你真有困难,找我好了!” 初听着,她还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心里甚至涌动着一种感动。但过后,她 便觉得他的话中有许多的疑惑之处,暂放下他说的有困难找他这句话是否可靠, 她左思右想,觉得白马颠倒了因果。是先心情不好,才事儿不顺?还是事儿不顺, 才心情不好?这是个因果问题,正因为有事儿不顺这个因,才有她心情不好这个 果。白马他颠倒了因果。他觉得是她心情不好了,才事儿不顺的呢!他想混淆是 非,她当初还真被他给蒙住了! 叶秀是个很较真的人,当她想明白了后,很想找白马理论理论,辩辩这个道 理。但是,她始终没说。她知道,男人,尤其像白马这样聪明而且顽固的男人, 一般不喜欢太聪明太较真的女人的。 叶秀很想写一写这些年来都发生了什么事,为姐姐,也为自己。只是,她犹 豫了多少年,不敢动笔。她觉得她若写身边的故事,必得写到老板白马,这是很 没有办法的事。可是,她知道,她若过多关注白马的生活,会惹得他不高兴。他 不喜欢别人太关注他的生活,他愿意隐姓埋名。甚至他还亲口警告她说,“你若 要写就写你自己,别写我的事!”这就很让叶秀为难,叶秀若避开白马而写自己, 就无法完成她想表述的故事,因为的因为,她小说舞台中的许多情节,必得由白 马来扮演,而且他还是一个主要角色!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她很想对白马说,人 活世上,不会有真正的自由,即使是白马。他若想生气,生气好了! 几年前,在大西北呆过3 年的叶秀被白马叫了回来,那一年她刚满26岁,仍 然漂泊一身。她在白马公司呆了两年,又匆匆出来,许多精彩故事就发生在这短 短的两年间。作家柳青说,“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只有几步,特别是 当人年青的时候。”一位省内知名作家也曾说,写小说就像切西瓜,一刀切下去, 你必得将瓜子瓜瓤全都呈现在大家面前。 那两年的生活就像一只滚圆的大西瓜,只是这只大西瓜太大了让她无从下手 ……从何处切起呢?她想了又想,觉得还是从那一年初春的国债期货的大热闹切 起比较好。 一 这一年春天的省城之州,如同往年一般柔美而温情,像一个妙龄飘逸的少女, 充满幻想。润泽的江南,催动地母久酿的绿意,温风拂搔的之湖堤,垂柳如舞娘, 摆动长长的袖姿。 人们享受青山绿水的之湖美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着各自的小日子,舒 适安祥而富足……只是,有一群来自小城鹿州的胆大包天的年轻人,正酝酿着一 场不是战争胜似战争的硝烟弥漫的战事,这场有着各地期货人士参与的国债期货 之战此时正拉开了序幕。 2 月23日上午,叶秀一到公司,就感觉到气氛特别异常,大家互相传诵着, “涨了涨了,国债涨了两块钱!”什么意思?就是说,两块钱意味着你的资金翻 了两倍。你投进去多少,就有两倍的回报。公司里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大家热烈地争论着,乐不可支,不知所措。 部门经理李元,有点像演员唐国强,但却高大伟岸。他一迈进公司大门,便 激动地喊,“涨了涨了,太好太好了!我早上连早饭没吃都没感觉了!” 老板白马,看上去瘦小机灵,一点也不显山露水。但他身边有一群徒子徒孙 跟随着,呼风唤雨的,便无形间有了神威,显得威风凛凛的。他跨进公司的门, 神色兴奋地对大家说,“咱们公司今年全年的计划都完成了!” 白马有点像演员梁小龙,与梁小龙形似神不似,瘦小的个头,稀少松软的头 发,圆圆的有点可爱的脸,看不出年龄,显得很年轻。眼睛虽小,却很机灵,一 看就知道他是一个特聪明的人。 现在才2 月份,白马老板说他们已将全年的计划完成了,这自然是激动人心 的事!就是说,接下去的大半年,即使大家什么活都不干,整天扳自己的脚指头, 都不会饿肚皮了!叶秀并不知晓白马所言的全年的计划到底是多少钱,以白马的 高标准,这数字一定不会很低! 年前,也就是界于旧历年的年底与阳历年的年初,国债被凶狠的空方打下去 很深,多头套在里边苦不堪言。在国债期货中,白马及白马兵团的人们,都投入 很多钱,他们是这次行情的发动者之一,而且是主力多头。虽然被套很深,但, 白马他们坚信,国债一定会上来,不管宏观微观,银行利率,以及其他诸多因素, 都觉得国债向多己为时不远了……可是,空方也是很有财力而且来势凶猛的角色, 凭着他们雄厚的实力,一直压着多方,不让价格上涨。这使得做多的人们整个年 都过不好!怎么过得好呢?大家全套在里边,双手空空,垂头丧气地回老家,过 年的费用都得东凑西凑借起来呢!那可是灰溜溜的一个农历年哪!不仅此,担心 担心真担心,一旦真被空方占上风,爆仓的可能威胁着每个做多的人。什么叫爆 仓,就是输光了!一分钱都没有了!输的不是几十元几百元几千元,而是几万几 十万几百万甚至几千万……这可没跟你开半点玩笑! 年前的白马他们,怀着灰灰的心情回他们老家遥远的鹿州白云村,与家人过 了一个潦潦草草的旧年。正月里避开了那些亲朋好友,不走亲不访友,匆匆告别 父老乡亲,急急赶回省城之州,他们还得商量怎样冲破重重迷雾扭转乾坤呢! 年后回省城之州上班没几天,形势开始有利于多头,空气中开始浮动喜悦的 气息,恰似运筹帷幄的第一声春雷,在人们的心里炸开了花!昨天今天,竟然连 涨了两块钱!小小的两块钱,却已使做多的人们都成了暴发户了!欢天喜地,欢 天喜地哪!整个上午,公司里就像滚开了的水壶,沸腾开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的,热闹非凡。人们无法停留,无法安静,无法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总是走来 走去的,串来串去的,而且是跳来跳去的。 10点多钟,白马及白马手下的那班人马,又成群结队地全拥到各个期货经纪 公司去了。公司里又安静了下来,恰似沸水中加进了一大瓢冷水,忽然冷清了下 来,但那只是暂时的。公司里仅剩几个工作人员守家,比如叶秀,比如厨师小冬, 比如会计出纳,还有部门经理李元。 叶秀是去年8 月被白马从大西北的某一市郊中学叫到江南的省城美丽的之州 的。 初来之州的叶秀,对期货国债听得雾里云里,全不懂全不懂,也没钱参予, 大家的发财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局外人,看白马他们腾云驾雾般地变着戏法, 有点隐隐地羡慕……只是她还不愿意求教于人。她也知道,这不是求教问题,而 是资金问题,没有资金的参与,一切免谈!她不会轻意开口借钱,她没有这个习 惯。再说,国债期货这东西,她真的不懂。若是厨师小冬,或许会全盘相信别人, 将钱扔进去眼也不眨。她不同,她没这个胆气,即使真有钱,她也不敢。中文系 毕业的她,怀疑与思索是她的本能。她觉得国债期货,就像一个大赌场,让人博 傻,买空还是卖空,赚钱还是赔钱,都在你的一念之间!这些赌场太神奇,太复 杂,太奥妙,她一时还没弄懂它。她也奇怪,怎么会有这样一种赚钱法?她生活 了3 年多的大西北,有许多鹿州老乡,做着各种各样的生意,他们想赚钱,就得 好好干活,天南海北地出去开店做生意。都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现 在这些人,却是来虚的,看上去悠然自得,什么事都不做,坐在电脑前,跟着电 脑大叫大喊,一会儿放空一会儿做多。甚至什么脑筋都不动,只管跟风,别人做 多你也做多,他们放空你也放空……即使这样,也能替你赚钱或者替你亏钱。 可白马说,“做这样生意的人都得最最智商的人,是人中的尖尖儿,是人中 的佼佼者,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干的呢!”他甚至说:“世界上最最优秀的都去 搞金融期货了,只有最最蹩脚的才会去教书……”这多少伤了叶秀的自尊心,怎 么听都觉得有点别扭。听话要听音,白马明显是有点瞧不起教师之流。换一句话 说,他瞧不起叶秀之流。这很让叶秀不敢苟同。在她看来,教师地位虽然很低, 但毕竟有其独特的作用。社会上有种说法,说教师是蜡烛照亮了别人燃尽了自己, 这也太悲观了!她可不这样看,她觉得,教师只是一种职业,有点特殊性,但不 至于牺牲自己嘛!当然,不服气归不服气,她并不想与白马这样的有钱人太计较, 白马赚钱这么容易,说出来的话自然牛气冲天!再者,社会本就是弱肉强食成者 为王败者为寇,你还能与他们说什么呢? 30岁的厨师小冬,是市郊农民,在远亲鹿州人李元的鼓动下,鼓足了勇气, 从银行里提出了10万元钱,全投了进去。这10万元,是他农民房的拆迁费。小冬 昨天刚刚买进,今天马上有8 万多的回报!他的嘴咧得都合不拢了!小冬含着笑 掩着嘴悄悄地对叶秀说,“从来没有这么容易赚钱的!”他要马上打电话告诉他 的老婆,老婆在清江幼儿园上班,是个幼儿老师。电话通了,正是他老婆接的电 话。小冬眉开眼笑地说,“老婆,咱发财了!你猜猜看赚了多少?” 老婆高兴之余自然只往百分几里想,猜了几回都没猜准。小冬按捺不住了, 告诉了老婆。老婆怎么也不肯相信,笑着骂小冬,说小冬骗她。小冬没法,提高 嗓门说,“我没骗你骗你是狗!不信你问我公司的叶秀!”小冬忙将电话递给叶 秀,要叶秀对电话中的他老婆证明证明。 部门经理李元也投进去了10万元,现在竟也有20万的回报!他激动得在小小 的办公室里踱着方步,一趟一趟地,夹烟的手指都有点发颤呢!他似乎很想找个 人倾诉,他问叶秀,“你这次有没做一点进去?” 叶秀大摇其头说没有,叶秀说没有的时候多少有点遗憾。李元也直喊可惜, 他说,“这是几十年碰勿着的好机会!你若有钞票只管闭着眼睛甩进去就是了! 我真后悔我后来借的4 万元钱没抢进去!已经涨停板了抢不进去了!” 叶秀刚刚从大西北的黄土高原过来,还没其他的向往。当初她师范毕业便去 了大西北,本想闯荡一番使自己的生命有所意义,可是,3 年的日子在那单调的 一成不变的教书生活中变得过于漫长,她在那个地方呆厌了,又一时找不好对象, 便无所牵挂地想回来。白马叫她回来,她正求之不得呢……按说,教书生涯也不 错,有点世外桃源,学生的爱戴与同事的尊敬,让她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得。一直 来,她都没因为缺钱而失落。可是今天,当她近距离地被抛进社会这种疯巅的经 济生活的时候,身旁的人一个个因此赚大钱而她没有,这种落差可能太大,使她 有了大大的震动……她真的有点小小的失落。 没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做!白马也没有! 但反过来想,就是白马真告诉她,她也不一定会去借钱!她没有小冬那般勇 敢,她可能还会犹豫,在犹豫来犹豫去之间,机会就可能失去……高收益意味着 高风险,她看到了这些人年前的难受,那时候的她,还因为自己的“无债一身轻” 而庆幸呢! 办公室主任松瘦,之州城人,黑黑瘦瘦的小个儿,像香港歌星张明敏,没有 张明敏俊气。他原是之城一所大学排名第四的副校长,刚来没两月,正好赶上好 时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胆子大,又绝对相信白马,眯着眼睛果断下注,竟 然一下子赚进了50万元!他那本来就细的小眼睛,笑得更加细眯了!他一边哼哼, 又一边抽烟一边骂娘,“他妈的,这真叫痛快!痛快哪!” 他很瘦小,却很有力,激动起来,便在结实宽大的黑色办公桌上乱擂乱捶! 他感觉不到手痛,他只是不知怎样表达自己激动的情绪。 小冬激动归激动,烧饭还是按部就班。当厨房飘出喷香的气味的时候,不知 从哪个角落兜,人全赶拢来了!今天的人又特多,中午时分,公司已人头济济, 大家全聚在会议室吃饭。 白马及他的学生如白荣金光黄道王明他们,今天也全来齐了。甚至,连白马 的一些朋友也来了好几个!他们分享着成功的喜悦,围在老板身边,边吃边笑边 谈,会议室里又像滚开的水一样沸腾着。 李元那富有男性磁力的声音在会议室上空响起,“从此以后,咱们中国证券 界将再也没有×××这个名字了!(指做空的一方),将崛起一颗绚丽的新星, 那,就是咱们的老板白马!” 副总向福也激动地说,“仔细瞧瞧咱们的公司,别看外表不怎么样,门面陈 旧条件一般而且仅仅20来个人,可是,这里却是卧虎藏龙之地呢!咱们老板自然 不用说,在中国证券界,都是数得着的几个人里的一个,这一次更是名声在外! 老板身边的几个小伙子如白荣黄道金光他们,也都不错,都成了有钱人了!老板 不在的话,他们这些人也都是小老板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群情激奋。 美术学院来作客的白马的朋友丹阳老师,也在这一伙人的启蒙下,眼睛一轮 一轮地傻转。李元笑着对丹阳说,“丹阳老师,我早就叫你将那一点点的积蓄全 放进去,现在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带几分艺术家气质的丹阳老师,头发蓬松,衣着肥大宽松,代表他那自由不 羁的性格。他憨厚地笑笑说,“我确实一点都不懂嘛!” 李元打断丹阳老师的话说,“你这就不必担心了!这里有的是专家。你看看 咱们的小冬,他也什么都不懂,就比你勇敢,在我的鼓动下眼也不眨就抢进去了!” 丹阳笑笑说,“人家是市郊农民,富得冒油,是咱之州城的小地主,光那些 自留地,砌成破房出租,也够他们吃用一辈子了!相比之下,咱一个穷教师,有 什么钱?我都快40岁了,就是有点钱,也得留着讨老婆的呢!” 李元说,“你这人真傻冒,钱有了,还怕老婆没有吗?” 丹阳老师被说得只会嘿嘿地笑。丹阳老师个性潇洒,并不缺少女人,他的女 朋友一个换一个的,听说都是他美术学院的学生,又年轻又漂亮又新潮,都将他 崇拜得什么似的,但他就是不想结婚。 叶秀插嘴道,“丹阳老师别听李元的,还是老老实实做你的艺术家。你这样 的人若也对期货热衷起来,中国就会大乱了!少一个百万富翁不足惜,少一个艺 术家便是中国的损失!” 丹阳老师望着叶秀说,“还是叶秀说得好,我不会赚钱,还是做一个纯粹的 艺术家算了,保持自己的好心态。只是,现在外面的大环境如此,是很难保持心 态的平静的呢!你看看身边的这些人大把大把地赚钱,多多少少也是挺羡慕的呢!” 李元说,“按说你的条件也不错,老板是你的朋友,你就是什么脑筋都不动, 也会有人替你做的呢!只要你将钱拿来,放在老板的徒子徒孙那儿,也能替你赚 钱呢!” 丹阳老师醒悟地说,“也是也是,我一定也去弄点钱叫他们替我做一做!” 李元转而对孙师傅说,“孙师傅呀,你把钱存在银行干什么呀?赚那么点可 怜的利息还不够将来的通货膨胀!你看看小冬,人家才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呢! 一夜之间赚了8 万多!” 矮胖的孙师傅满面红光,两手相交,拨着自己的大拇指,憨憨地说,“我现 在才真相信,一夜之间,真可以成为百万富翁的呢!” 老板白马眯着自己的小眼睛,抿嘴而笑,看着大家这样高兴,他也很自得。 他对大家说,“你们跟我好好干,我包你们都发点小财!大财不能保证,但小财 还是可以的。” 他边挑菜吃饭,边摸出什么纸片在念念有词。原来,公司刚买了辆宝马车, 他和向福下午要去考B 照,他们在学驾驶,已经学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大家看着他这付认真样,觉得挺好笑,丹阳说,“还背什么劳子,这样沉得 住气?” 白马扬扬手说,“没法子呀,碰巧是今天!我学了这么久,今天不去考,以 前的时间不是白费了吗?” 向福有点过意不去,笑着对他说,“我是骗你的,说要80分通过,其实60分 也够了……” 白马笑着骂向福,“你这人真不够哥们!竟欺负我这样的老实人!我这样信 任你,你却来哄骗我,害我担了一肚子的心架。” 向福笑着反击道,“对你这样的人,就得管紧一点!” 白马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松懈下来了。他收起纸片,将其塞进口袋, 自信地说,“60分,我闭着眼睛都能考!不用看这玩意儿了。” 白马与向福,本是大学读书时的同学,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团支书,两人常 常结伴而动,常常勾肩搭背,好得像一对亲兄弟,只差被人怀疑有同性恋倾向。 虽然向福比白马年长5 岁,但一点也感觉不到年龄的差别。向福老婆讨得迟,他 35岁才讨老婆,又4 年后生孩子,所以现在的女儿,才1 岁多,比白马儿子还小 4 岁。 白马开办这家公司,就叫了这些亲朋好友。这些亲朋好友本也是在社会上滚 得动的。能人,什么叫能人?就像鲁迅先生所说的“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当白 马振臂一呼的时候,便有许多人应他而来……你看公司里的这些人,都是人中的 豪杰,鬼中的精灵…… 下午,白马他们去考车证了,他手下的一批人,也涌到期货市场去了。部门 经理李元也坐不住了,与办公室主任松瘦一起到申银证券经纪公司看盘去了。公 司里只剩小冬叶秀小依小兴他们几个,他们都不会做期货。 李元与松瘦他们出去后,公司冷清得要命,空荡荡的,就像刚刚放在火炉上 烧的的冷水壶。 时间在静悄悄地过去。 下午4 点半的时候,李元第一个冲进来。他一进来就说,“完了!完了!出 现了怪现象,被空头打下去了!涨停板打开不说,还下掉0.71元,一来一去掉了 4 元钱,不得了了!这一回大家真的都爆仓了!” 叶秀凑上去焦急地问,“咋回事?他们上午不是都出货了吗?” “可后来大家都觉得还会涨,出来不合算,就又鼓动着跟进去了!”李元沮 丧地说。 “老板知道这件事吗?”叶秀悄悄地问。 “是老板叫大家再进去的呀!”李元灰灰地说。 空气中死一般地沉寂。大家都坐在自己位置上发呆,谁也没敢吭声,感觉天 要塌下来了。特别是小冬,刚刚将自己10万元拆迁费塞进去,现在情况这样了, 他的内心如同翻江倒海般!这里除了李元,唯他损失最重!他是将自己全部家档 都扑进去了呢!小冬只是农民,来公司只是为了做做厨师,对期货这玩意儿真的 什么都不懂!而他手里刚好有钱,就懵里懵懂地被这一群神情激越的鹿州人鼓动 着,将钱全扔了进去!他是听表兄的话才将钱全抛进去的呢!李元表兄说,“你 有多少钱全扑进去,不用发愁的,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可以不信别人, 但他不能不信李元表兄!虽然他叫李元为表兄,但他们只是远亲,隔了几隔的呢。 要不是李元也住之州,他们这么远的亲戚是走不到一块儿的呢!李元学问高,又 是大学毕业,曾经做过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那时候还没公务员之说),后来为 了做股票,才辞了职。如今,李元也赚起了一笔令小冬羡慕刹的钱,所以,在小 冬眼里,李元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李元说,“想赚钱就得狠一点!何况这次 是包赚,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叫你进去呢!”小冬没有犹豫。他不懂什么叫“买空” “卖空”,李元要他拿钱来,他就拿钱来。虽然沉甸甸的10万元钱提在手里,令 他舍不得,但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呀!李元说,“其他事你别管,我一切都 会替你安排好的。”他便乐得不管。原以为做期货也像做别的什么生意,要亏也 只亏那么一点点。可是没承想,一亏就全亏光!昨天刚刚才放进去,今天就血本 无归!他根本想不到会亏成这样!他来不及细琢磨,甚至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才几个钟头呀,他就将他家的那套农民房给输掉了!小冬整个人傻了似地不知所 措,眉毛紧锁,脸上布满了愁云。他颤抖地拆开抽屉里的香烟,默默地抽出一根, 抛给了李元;又抽出一根,为自己点燃……他不想埋怨李元表兄,他知道,表兄 是好心办坏事,心里比他还沉重呢!他想的最多的是,晚上回家如何向自己老婆 交代?! 李元愤愤地说,“这是很不正常的,那个××集团已经爆仓了,没有钱了, 却还在乱砸!无钱空砸,这是严重违规的,政府部门一定会来干涉的!可是,现 在价格真的被砸下去了,从涨停板跌到跌停板!要是这种现象真成立,那我们真 惨了!不仅我们,就连老板他,恐怕这次也要破产了!” 李元的脸上堆满了乌云,大家都有一种大难将要临头的毁灭感。 过了一会儿,白马手下的一批人都陆续到了。为首的白荣一进门就叫道, “完了完了,这下大家都爆仓了!只好回家扛锄头了!”白荣说这话时,脸上仍 带着笑容,只是这笑容有点僵硬。 他们纷纷拥到白马办公室去等候老板白马的到来。听说白马与向福还在考驾 驶执照,还没有从之州郊区训练场回来呢!但情况他应该是一清二楚的,因为他 们电话一直联系着的。这样的时刻,大家都有点六神无主,唯有老板白马才是他 们的主心骨。 白马办公室里人声鼎沸,几个人都在那儿争来争去的。或许只有在说话的时 候,他们才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严重而可怕的后果,他们不敢多想……大家都 焦急地等候白马的到来,只有老板来了,他们才可能想出好的对策。 李元在自己办公室里踱着,坐立不安,他自言自语说,“老板马上就要回来, 我还是去听听他们怎么说!”说着,便咚咚咚地往白马办公室跑。 叶秀没等到白马向福回来,就顾自回家了。老实说,叶秀没有钱套在里面, 不像白马办公室的那一伙人,生死攸关着呢! 但叶秀的这一夜,也没睡安宁,净是做梦。她梦见自己,在一个陌生而荒凉 的城市。这座城市像一座死城,人们神色慌乱,只是谁也不敢说穿。问他们有什 么事要发生,他们只是摇头,好像天机不可泄漏。乌云密布,风也暗暗刮得紧, 天越来越暗,越来越沉。人们想离开,但不能互相说“离开”这一词,似乎这是 一句咒语,谁说了就会兜着什么灾难似的。所以,人们行走在街上,都不说话, 默默加匆匆。梦中的叶秀只想逃回老家,但老家太远,得乘大轮船,她买的船票 又是深夜12点,而且一天只有一个班次。叶秀想不通轮船怎么一天只开一班,而 且一定要在半夜?但她根本没意识到要去问,好像这是约定俗成的事。她慌慌张 张地准备行李,待一切准备停当,却有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找不到了!什么东西? 她努力地想……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船票不见了! 叶秀从梦中急醒过来,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叶秀还刚刚从大西北的某郊区中 学过来,,一点谋生的本事都没学到。这公司是她的依靠,公司倒塌了,她可怎 么办?公司是白马的,白马若亏光了,公司便意味着不存在了!叫她到哪儿找事 做呢?有人说,赚钱好赚,赚吃难赚。就是说,会赚钱的人不愁怎样发财。但, 像她这些来打工的,不用说发财,连吃饭都有困难呢! 叶秀早早起来,早早来到公司,察眼观色着,想从大家的脸上证实点什么。 尽管她很不愿意看到也很怕看到,但是,这将是不可逃避的呢! 还好!同事们并没如叶秀想象的那般大祸临头的样子。身材姣好的投资部经 理斯小姐,仍像往常一样穿着漂亮鲜艳的套装,悠哉游哉地咬着油条,往公司门 口走来。丰满的会计小依,也正不紧不慢地在楼下摆放着自行车。英俊高大的部 门经理李元,正拿着杯儿,弯腰拎起不锈钢外壳的开水瓶,罐他早晨的第一杯开 水。瘦小的办公室主任松瘦,正端坐在自己的桌前,静静地翻阅着报纸,夹烟的 中指和食指潇洒地翘着。白马不在,高大威风的副总向福,也正端坐在办公室里 专注地翻看着报纸。 公司报纸订了30来份,杂志订了20来份,人却只20来个,每人每天都能摊到 几份。 向福的身边,或立或坐还有好几人,他们也静静地翻看着自己中意的新闻报 导。桌上的报纸还有不少,待他们看过,叶秀还得负责一样一样地分门别类地夹 好。叶秀是办公室的,办公室就管这么点琐碎的事儿。 叶秀一进门就叫道,“我一夜都没睡好,担心死了!事情到底咋个了?” 向福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说,“叶秀你别担心,没事了没事了!” 原来,昨天晚上,中国证监会召开紧急会议,对××集团的违规行为作出了 处理意见,决定:凡昨天下午14点××分以后成交的单子全部不予承认。也就是 说,空方爆仓以后没钱了还硬往下砸的那一部分单子全不成立!大家没事了!多 头赚来的钱全在!后来进去的,虽然还没出来,也没什么问题了! 上午9 点来钟,厨师小冬顺路将中午吃的菜买来了。他在摆放自行车时,脸 上仍然心事重重愁眉不展愁云满面。他还不知晓昨天下班以后都发生了什么事。 李元笑嘻嘻地迎上去,对小冬说,“没事没事,你赚的钱还算数!”小冬听了, 露出了点不相信的神色,但经李元再三解释,他这才放下了一块石头,他的脸上 才展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与昨天相比,今天显得出奇平静。这是经历了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以后的平静, 犹如劫后余生,大家庆幸自己的成功,也明白任何的成功都来得不很容易!任何 幼稚的狂喜,经过昨天下午暴风骤雨般的洗礼,就再也狂喜不起来了!大家开始 理性地看待问题。商界犹其是期货,争斗形同战场,你死我活的,一时的胜负都 不能太过兴奋或悲哀,任何事都是有所得必有所失,有所失必有所得。只要你还 在期货上滚着,赚的钱还不能完全算是你自己的钱。说不定某一天,你的钱说没 就没了!这是时常发生的事儿。基于这种考虑,白马他逐渐把钱从证券期货上转 移出来,投到了实业上。 这是后话。 办公室主任松瘦老师,说起昨天下午的事,又激动起来。他眯起小眼睛笑道, “他妈的,昨天下午,我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电脑屏幕,真正体会到这四个字:” 玩得心跳‘!数字忽而上,忽而下;心也忽而上,忽而下,没有比这更刺激人了! 有心脏病的人是干不来这个事的。就是没有心脏病,也会给吓出心脏病来!“ 他说,昨天国债327 券跳到151 元被××机构乱砸到147 元。其实,在151 元,××机构已经爆光了仓了,没有一分钱了!可是,他们还垂死挣扎,竟空空 地砸下来了4 块钱下来!4 块钱什么概念?意味着翻4 翻!按这样的算法,亏的 人要一赔四,就是说,你做多10万元钱,要亏进去40万元钱,不仅本钱输光,还 欠证券所或欠空方30万元钱。那样的话,别说全国做多的人,就是老板这样的特 大户,也得破产!股票怎么惊险,都惊险不过今天的期货,大家的情绪因此也被 拎得大起大落。 这次,公司的这些人算是打了个漂亮的大胜仗,都上了个大台阶,冒出了好 几个百万富翁。白马就更不用说了,又倍了几倍,具体有多少钱,大家也只猜猜, 谁也说不准。向福叮嘱大家说,“这些事不要对外人说!就是高兴,也只在公司 范围内高兴高兴!” 白马在吃中饭的时候,感慨地说,“对我来说,100 万已没有什么感觉了! 仅仅只是成功和失败。100 万对一个被10来万债务拖得走投无路、东藏西躲的人 才是很重要很重要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射出很远。透过时间隧道,他仿佛看到10多年前不堪 回首的往事,心头涌上一股酸楚的感觉。他是有感而发的,10多年前的他阿妈, 被人骗走了10多万元,这些钱又都是向亲戚朋友借的。这些年来,阿妈为躲避债 务外逃至今,东躲西藏,连回老家都没敢……那是鹿州有名的抬会,以高利息的 形式,聚敛钱财。阿妈只是中间人,钱都是借亲戚朋友的。想不到的是,上面背 信弃义,裹着钱逃走了!阿妈一分钱也没拿到,竟一下子背上了10多万元!10多 年前的10多万元是什么概念?对于那时月工资才几十元的人来说,简直是一个天 文数字!一辈子都别想还得清楚呢!所以,那时的他家,是从老家逃离出来的… …他的老房子,被人用白条子封了,里面的东西,也全叫人搬走了!(当然,里 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意识到钱的重要,才发狠去寻找 一条找钱的捷径。他,一副聪明的脑袋,以及对股票期货天生的敏感,他竟成功 了! 说起自己做股票的经历,他带几分自得。他说,“当初,我决定去做股票的 时候,中国人民的大多数,还不知道什么叫股票呢!我把自己关进房间,翻阅了 我所有能找到的股票的书籍与报刊资料。3 天后我从房间里出来,我对自己说: 就是它了!” 那时他在上海、深圳认购新股,身上揣有几百个身份证,这些身份证,都是 借来的。有时排队,要排几天几夜,饿了就啃啃饼干,渴了就喝喝白开水。那时, 什么苦都吃过。人手不够,还雇当地的农民排队。那时的钱,钱是装在编织袋里 雇人挑的!挑的人只知道重,以为是帐本,根本不知这里面全是钱! 三年前的那场“8.10”风波,他们都在深圳现场,当时就在一家证券公司门 前排队,排了整整一夜加半上午。这天上午9 时许,里面的人开门出来说不卖了! 排了一夜的又热又燥的人们,经这一刺激,就愤怒地往前挤,结果将证券公司的 整排玻璃门挤塌了!大块玻璃砸下来,划伤了好几个人……当时的向福就排在最 前头,一块大玻璃掉在他身上,顺着左手臂划下来,穿着短袖的他的左手壁当场 就划开一条大口子,鲜血直流……大家将他送到附近的医院,结果缝了10多针! (“8.10风波”背景是:三年前的8 月9 日-11日,深圳以发售认股抽签表 的方式发行5 亿元新股。8 日起,有超过100 万的当地及全国各地的准股民在全 市302 个发售网点前排起长龙,准备购买百元一张的抽签表。在9 日早晨开始发 售时尚能维持一定的秩序,但后因一些网点组织工作出现问题,造成秩序混乱, 并发生冲突。到8 月10日上午,抽签表全部售完。这天傍晚,数千名没有买到抽 签表的股民在市内深南中路游行,打出反腐败和要求公正的标语,并形成对市政 府和人民银行围攻的局面。11日,上海股市开始狂泻,3 天之内,上证指数暴跌 了400 余点……) 说起当年的创业史,白马以及白荣黄道金光,个个神采飞扬,就像回忆当年 战壕里一起滚爬的战友似的,心中充满了亲切感和自豪感。 二 白马今天的心情特别高兴,国债期货大获全胜以后,他总算可以在家睡一个 安稳觉了。 白马从自家租住的市中心居民深处的旧式民房的底楼出来,他慢慢地向前踱。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他觉得这样很好,很生活。他已经脱离 生活许久了,很愿意回到现实中来。他知道,他本就是一个农民出身的读书人, 他的老家开门见山,一条白云河横亘而过……所以他骨子里不愿脱离现实太久。 而且,他家租住的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民房。他愿意这样,甚至他觉得,只有这样, 他才感觉特别安全特别舒心。 中午时分,他喝过阿妈为他熬的粥,配着阿爸腌的咸菜,觉得这比什么都可 口。天天吃饭店,睡宾馆,他都吃厌了睡厌了,早就想回家了。这儿有他的至亲, 他的老婆他的儿子,还有他的阿爸阿妈。并不是他矫情,他真的觉得,只有睡在 老婆身边、让老婆白润细嫩又温暖的肉体贴着,才最舒心;只有阿妈烧的稀薄的 白粥阿爸腌的酸菜才最最可口! 久雨后的初睛,万里飘荡着的是轻快的空气,特别新鲜。太阳像被洗净了似 的,特别纯净特别鲜亮,如同他的心情。太阳白白地晒下来,透明透明的,高楼 大厦间的距离比往日仿佛远了点,近了点,立体了点。建筑物其实也有生命,也 有雄性雌性之分,挺拔伟岸的便是男人,小巧玲珑的便是女子。大大小小的建筑 相依在一起,便是城市建筑活的生命群……轻风抚撩人们的脸,舞动小树的枝叶, 在人的耳边吟唱柔美的自然乐曲……生活真的很美好,当你心情舒畅的时候,你 眼前的一切都很美好。 股票指数又在蓄势启动,听说中央又有新的鼓励政策出台……他便急急地押 入一部分的钱。他有许多朋友,能耐很大,上可通天,下可通地。除此以外,他 还虚心拜了许多经济学教授,诚心诚意请教他们。这些老头子脾气很怪,轻意不 会被金钱打动,他们容易被诚意与智慧打动。所以在他们面前你即使想送点钱也 不能太露骨,得讲方式。他们自尊得很,若是不知好歹,在他们面前露出点不屑, 他们的牛脾气上来,就不再放你在眼里了。别轻视他们,这些老头子能耐大着呢, 政治嗅觉很灵敏,中央一有风吹草动,他们总猜个八九不离十。在中国做股票做 期货,不了解政治动态可不行!那可是牵一骨而动全身的大事呢!做期货做股票 就像打仗,知彼知已才能百战不殆!当别人还没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你意识到了, 那就是你的先知先觉。人与人就是不一样,聪明人事事想在前头,笨蛋才会处处 落在人后。你若想比别人杰出,你就得比别人先迈一步。骑自行车时,也有体会 (当然,他已好多年没骑过车了),当你混在人流中随其自然的时候,并不觉得 累。但,你若想超过别人,你就得逆流而上,那是很累的呢!你得挡开挤在你前 面的许多人,不断有阻力,不断得排除……你不能停,你一停,后面就有人撞上 来。你不能停,你永远不能停下来。但是,当你将别人拉开距离的时候,你远远 地回头一看,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很爽很爽的!这就是成就感! 白马记得自己小时候骑自行车,总也喜欢骑快车,喜欢超越别人,这是他的 性格。他永远不想随大流,永远总想超越别人,即使是骑自行车,也是这样。人 的命运真的与性格有关系,他这种性格的人,永远不想落在人后!“生当作人杰, 死亦为鬼雄”,这是明代女诗人李清照所言。一个女人尚且如此,何况他这个大 男人!他知道自己生性懒散,但他懂得分寸,肯动脑筋,什么该为,什么不该为, 他心里有数。他觉得做大事的人不该在小枝节上计较,得抓住主干而不是小枝节。 昨晚他与向福他们打了差不多半夜的扑克,很迟才睡,所以今天的他一直睡 到了中午。 阿爸阿妈早就过来了,收拾家务的时候,他还在里间睡。他隐隐听得阿爸阿 妈压低声音在说话。阿爸阿妈说着家乡的土话,朦胧中他还以为自己仍在白云村。 阿爸喜欢自己腌咸菜,腌萝卜,还振振有词说,自已动手丰衣足食!阿爸阿妈都 是老革命,打游击出身,他们那一辈的人只知道革命革命,革有产阶级的命,老 老实实听党的话……阿爸阿妈一定想不到,他们的儿子现在却成了一个有产阶级 ……当他与阿爸提到这一点的时候,阿爸也会笑笑说,“此一时彼一时嘛!现在 党的政策是让一小部分人先富起来,再带动大部分人富裕……”看来,阿爸还是 很听党的话的呢! 小时候,当他早上赖在床上不愿起来的时候,阿妈就在他的床前喊:“该起 床了!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他不想起床,就对阿妈说,“妈,迟 一点没关系,懒人自有懒福。没有懒人世界就无法前进。懒人是推动社会发展的 动力……为了逃避艰苦劳动,懒人总会想方设法减轻劳动强度。世界上的许多先 进东西,都是懒人为了逃避艰苦劳动发明创造的呢!” 阿妈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嘻嘻而笑。阿妈最喜欢听儿子的争辩,儿子争辩的 时候油腔滑调振振有词……儿子太聪明太机智了,她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阿妈虽 然性子很躁,但那只是针对阿爸,对他这个儿子,阿妈可是笑口常开的呢。 现在的现在,阿妈不再叫床了,阿妈甚至还劝很少回家的儿子,多睡一会多 睡一会。 想着这些琐碎的往事,白马不觉笑出声来。当白马步出家门的时候,久雨后 的天空现出了明亮的太阳,他的心情犹如太阳一样豁然开朗。 下午时分,有些慵懒,他便躲在自己20平方的办公室,躺在黑色组合沙发上 闭目养神。 有人敲门。白马朦胧中被吵醒,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起来开了门。是李元与 向福,他们是来找他谈公司装修之事的。 在两个高大魁伟的同伴跟前,白马显得有点瘦小伶仃。白马隐隐间也希望自 己长得伟岸一点,魁梧一点,帅气一点。可是,财富地位可以改变,身材无法改 变……还有爹妈姓氏儿子不能改变……想远了。过去的他因为身材矮小而自卑, 现在他不,他已不再有讨不到老婆之虞。而且他也想到许多伟人,比如邓小平, 比如拿破仑……南方的男人一般都不会太高大,尤其是鹿州男人,如他这般的, 也是很正常的。 向福与李元却很高大,究其缘由,也是可以解释的。原来,向福的爷辈,来 自北方。向福是渔民的儿子,爷辈从北方胶东那边迁徙过来;李元呢,李元的阿 爸则是山东南下干部。向福就像武打名星成龙,但他更是高大威猛。向福是鹿城 海岛人,与白马是大学同学。向福比白马大5 岁,今年40岁。李元37岁,界在白 马与向福之间。 李元斯文俊气伟岸,挂一付近视眼镜,书生气十足。他是鹿州市区人,干部 子弟,阿爸曾任鹿州市某县响当当的县长,现已退居二线。说起当年他阿爸的英 雄业绩,李元脸上尽是得意……在公司,李元只是部门经理,比起向福与白马的 铁哥关系,他自然要生疏好几层,李元是白马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与白马只几盘 棋缘。他在进公司之前,曾辞职炒股好多年了,他自己也积攒起了一笔本钱,不 多,20万。他对白马特别敬仰,他觉得男人中,唯白马令他最佩服。换一句话说, 除了白马,他谁也不佩服。他慕名而来,愿意为白马鞍前马后。李元生性傲气, 做事力求完美,特别爱挑剔。做他部下挺难,稍不留神,就会被他挑出毛病来。 而且他也从来不给别人面子,总要数落,弄得别人下不了台。即使买一只开关, 他也不放心,千叮万嘱的,生怕下面的人买了令他不满意。大家有点怕李元,但 大家也知道,李元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对人有着古道热肠。谁要是家里有什么困 难,他总是抢着帮忙。比如叶秀刚来的时候,租不到房子,还是李元跑前跑后带 她租到的呢! 大家也怕向福,觉得向福这人深不可测,什么时候发火不知道,忽然就暴风 骤雨,不管对象是谁,比他老的还是比他小的,他都可以翻脸不认人。但向福有 一点挺好,只对男人发火,不对女人发火,这是他的涵养。而且,他发火过后, 从不记挂心上,下次再见,照常亲切招呼,如同没事人一般。但被他骂过的人总 还记挂着,脸上下不来,他也不在乎,照常与人打哈哈。向福有两种笑,响亮的 笑和轻柔的笑。他在响亮笑的时候震天动地,有着男性的豪放;轻柔笑的时候, 却显得温情脉脉!所以大多的女人,都会被他轻柔的笑所迷惑,感觉不出他的厉 害,只觉得他还挺好说话。 白马却很少发火,人人都说老板好说话,温和待人,平易可亲。但他也有厉 害的一手,让人受不了。那就是,当他不喜欢你的时候,他就不理睬你,一声不 响地走开。鹿州有句俗话说:“不理你比打你还痛”,白马常常这样。 李元一进门就说,“昨晚的棋子我有一着走错了,本来你是赢不了的。” 白马让出沙发让向福他们坐,自己则坐了靠背椅。他在靠背椅上舒服地转圈, 像一座摆钟,定时地转来转去。他用脚尖顶着桌下搁脚的地方,将身子往后靠, 靠一下又回弹一下,这样反复地进行着。 听到李元的话,他哈哈大笑起来,说,“输要输得硬气,你就这点脾气不好, 输了还要反悔。明明技不如人,总还要强调客观原因。” 向福在旁边也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骂李元,“他妈的有你这样的人,输就 输呗,还要找理由。你那点臭水平我让你3 个子你都不行!” 向福笑得有点肆无忌惮。 李元咧嘴而笑,有点羞涩。他想辩白,但又无意辩白,欲言又止,一付大人 不计小人过的神态,只是跟着嘿嘿嘿地笑。 公司座落在之湖路的H大厦,租用了16个办公室,一年租金30万,共租3 年, 合150 万元,分年付款。装璜又用了50多万元,换回了一个焕然一新,令人看着 喜气洋洋。装璜过后,在为公司招牌做什么样的字体,老板白马、向福、李元他 们三人,各有各的想法。向福说用沙孟海的字儿;李元却主张用王羲之的字;白 马却想用毛泽东的字。 白马说,“老毛这人真伟大,我最佩服他了!老毛他不仅雄韬武略,且文笔 也不得了。他的书法自成一统,形成了他自己的毛体。我想,他就是成不了一代 领袖,也能成一代文豪!所以,杰出人物都是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呢!”大家 赞同说,“是的是的。” 自然,最后都决定按白马的意思,用毛泽东的字。于是,发动大家,到各大 书店或大专校院的图书室去查寻毛泽东的印刷字体,好凑几个有用的去做招牌, 大家兴匆匆地领命而去,分头行动起来。 向福与李元说,“其实咱们老板在证券界也算是一个老毛式的人物呢!”白 马抿嘴而笑,没有否定。 公司开张不久,大家都无事可干,闲得发慌有点忧国忧民。那热情得不到挥 发,物质不灭定理,大家的热情便转到了炒股做期货上去了!白马是炒股票起家 的,他赚了钱后才想起办这个公司,让那些跟他的人有一个着落。他原初的想法 很纯朴,只想让大家让自己有一个“家”。 白马看过不少书,尤其关心那些华人富豪是怎样发家守业的。李嘉诚邵逸夫 霍英东这些人,通过自己的不同途径,积累起巨大财富。他们即使最初靠投机生 意发达,最终也是要靠实业来支撑的。俗话说,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在竞争激 烈的市场里,就像逆流行舟,不进则退。要想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便要永远比别 人多一个头脑,永远得抢在别人的前头。白马便也准备将自己赚来的钱投到实业 上,他办起了自己的公司。在没有找到比做股票更好的发财途径时,白马还是挺 愿意做股票的。他对股票情有独钟,觉得这东西立竿见影,来钱快!但他也知道, 他不会永远做股票。他要吸收很多新鲜的东西,他能。他很自信,自信自己比谁 都有脑袋。自己的眼光还是有点远的,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他能看到一般人看不 到的东西,想到一般人一时想不到的东西,有点前卫有点先锋。不说50年100 年, 总比别人超前许多年。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很优秀很神奇的,因此他也很自傲。 在白马投资股票的时候,鹿州人几乎都在全国各地跑各种各样其他生意。鹿 州人似乎不那么热衷于做股票!为什么?不知道。当上海人北京人深圳人忙着抢 购股权证做着股票的时候,鹿州人却在满天下地做着服装皮革甚至其他鸡零狗碎 的生意。或许,他们只是喜欢做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生意。鹿州人不愿意做股票 可能是缺乏一个带头人的缘故。比起上海北京深圳,鹿州毕竟山高皇帝远,而且 交通不那么发达。这个时候的鹿州,连火车都不通呢!鹿州人的大多数,还根本 不知什么叫股票。鹿州人的文化层次参差不齐,自然不能与大都市有着悠久股票 交易历史的人文荟萃的上海相比,更无法与皇城根儿的北京相比,更无法与汇集 了各路优秀人才的年轻都市深圳相比。所以,虽然鹿州人敢为天下先,但是,当 没有这方面带头人的时候,他们也不敢贸然进钱。 喜欢合伙做生意,这是鹿州人的特色,也是鹿州人之所以能做得大的原因所 在。鹿州人很有协作精神。比如鹿州人到北京开皮衣服装村,老乡带老乡,在京 城,形成一个10万人的皮服大军呢!鹿州博士生项飚写的一本《跨越边界的社区》 —(北京“鹿州村”的生活史),就是写这群人的艰苦奋斗的生活历史的。当上 海人深圳人北京人都热衷做股票的时候,大多的鹿州人却还做着看得见摸得着的 鸡零狗碎的生意。比如纽扣低压电器皮鞋服装羊毛衫编织袋商标等等等等。 但作为鹿州人的白马,却领导他的白马兵团,驰骋在股票期货市场上,做得 很成功,很有影响力,使得外地人对鹿州人不会做股票这一点开始另眼相看。白 马兵团以个体的形象出现在股票期货市场上,并不是机构,也不是集团,更不是 国家金融单位,他们纯属个体私有资本,就像鹿州其他的个体经济,星星之火可 以燎原。白马兵团名声在外……但白马却很怕出名,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 他就特别怕出名。他觉得,在中国这个政治性很强的国家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又 来一场政治运动?别以为现在政治空气有所好转不会怎么的,但你要想一想,历 史是很容易重演的呢!10年文革就够你胆颤心惊……中国又有几千万的封建历史, 某些观念根深蒂固……古话说,弹打出头鸟,那时候你便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呢! 人人都可能有点虚荣心,都喜欢出点名招别人羡慕敬重。但白马,却觉得名 利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东西,生怕树大招风……他愿意隐姓埋名。白马公司的准 则也是:循序渐进悄悄发展。虽然白马不喜张扬,但,有些事也由不得他,名声 是别人替他传的。中国人缺钱,正求告无门,而他又在短短的几年发得这么大, 自然被人传为神奇佳话了呢!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亲朋好友都知道他赚了许多钱, 且又办了一家公司,自然都慕名而来。 这些来公司打工的,都是有些关系的。没有关系,那也得有点能耐的。向福, 大学毕业后原在当地政府当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李元,省级机关的公务员;松 瘦,排名第四的大学副校长,出过国留过洋,属高级知识分子;斯小姐,上海某 高校的年轻教师。白马兵团的那一群鹿州帮,白荣黄道金光王明甚至叶秀,都与 白马沾点亲带点故。这些人并不真想挣点工资钱,他们是想来发财的,他们并不 忌讳这一点。实实在在,他们是想来发财的呢!于是,在白马身边,便围着一群 人,这些人中,钱多的成了大炒,钱少的成了小炒,个个是炒手,人人都在普及 精通着中国的股票与期货。这是一群永不知足的群体,在这里,人人可以谈股票, 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你交谈的知音,甚至,你也随时随地可以找到咨询的对象, 炒股票做期货成了这个公司名正言顺的事儿。大家可以名正言顺地往证券公司跑, 白马带头,副总向福跟随,再就是白马手下的几员大将以及那些大大小小的经理。 自然而然,在大家眼里,无形间形成了一支白马兵团的嫡亲部队。公司的其他人, 以及那些跟着亲朋好友来的多少有点沾亲带故的认识或不认识的一系人,都成了 白马兵团的外系部队。能跟上白马的自然好,都有发财的机会。要是没有资格跟 白马的,能跟上白马手下的其他人如四员大将也是不错的,用一个词来形容,便 是“趋之若骛”。 所以,白马走进走出,他身后总跟着许多人。他一会儿到这个城市,一会儿 又到另一个城市。而这些人也是,一会儿跟到这个城市,一会儿跟到另一个城市。 这样的时候,白马总很威风。白马似乎也很喜欢这样的威风。虽然有时候白马并 不具体叫谁谁谁去,但谁谁谁都愿意成群结队趋之若鹜,他们很愿意被人看作是 圈内的人,他们生怕落伍,为了不落伍,他们殷勤周到,一刻也不敢放松。 大多的时候,白马是喜欢与这些年轻人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他是他们的中 心,他们的主心骨,他们学习的榜样。俗语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 这些人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让外人认定他是“白马兵团”的人,他在证券公司便 有了通行证。他们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充分发挥他们的主观能动性。他们向白 马探听行情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只要是白马说的,全都是金口,一说一个灵。 这是人们普遍的看法。 大多的时候,白马都很累,很希望有一块安静的地方供他休息。当他来到公 司的时候,他就无法做到这一点。他只好视若无人地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任其 他人在他办公室里高谈阔论。若是自己人,他就这样躺着与人说话。他看上去真 的很疲倦,真的很累,有太多的心事要担,太多的头绪要理。虽然,他经过的大 风大浪算是很多了。但,亏钱的时候他也会心情不好的,特别是亏掉了上×上× 上×的时候;当然,他也有眉飞色舞喜形于色的时候,那也是当他赚了上×上× 上×的时候。一般的小数字对他来说几乎眼也不眨! 他很少有机会在公司,但他一旦来公司,公司里就热闹得像滚开了的开水。 很多人想与他认识,他们会通过认识他的人认识他。于是,与他相近的人便也借 此拉过几次这样的线,有成功的也有不成功的,那得看他的心情。他烦躁忙乱的 时候,会将来人撂在一边,打个招呼便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白马的一个高中同学来看他,这位同学在办公室整整呆了一天,只与他说了 5 句话。这位同学过来与叶秀说,“想不到他会这么忙!我这么多年没看到他了, 真想与他多聊几句家常,他就是没空!一天到晚接电话,这边接起那边放下,那 边接起这边放下。有时候两三个电话同时响,真叫人头昏脑胀呢!怎么会有这么 多的电话呢?真亏是他,别的脑子真吃不消!叫我做一天白马我头都肿了!他的 电话不是一般聊天,而是要他下指令,要费脑子的呢!他就像一个将军,在指挥 着他的百万大军!今天我替他数了数,他共接了7 批客人,上百个电话呢!”叶 秀笑笑说,“他天天这样的。” 说实话,叶秀也有点同情白马,可是,这是他自讨的!叶秀也搞不懂,白马 完全可以少干一点事少赚一点钱的嘛!叶秀可不想多管白马的闲事,她管不着, 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并不是她不关心,白马老板的事她根本插不上手,根本无法 界入,她没这个权力!叶秀只是一个小职员,圈外人士,她与白马是两个世界的 人,甚至是两个阶级的人,想劝慰几句都找不到机会。 无事的时候,李元也会与叶秀聊些他自己得意之事,比如当年的高考。他是 文革后恢复高考制度第一批考进的大学生。他说他阿爸是南下干部,做过一届县 长,后来便因健康原因退居二线。恢复高考的时候,他还在农村插队,为了争取 高考的机会,他与公社头儿吵得不可开交,勉强得到他们同意,却已只有一个月 的复习时间了!即使这样,他仍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考进了北京的某一高校。高 考后的政审差一点又通不过,查来查去查个没完,是他姐夫跑前跑后的力争,使 他没有失去宝贵的读书机会。姐夫也是一个能耐人物,在政府部门任着要职。所 以,他到学校报到的时候,比同学整整迟了一个月!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有点得意洋洋。言外之意是,他是最最优秀的人。他又谈 到他是如何进公司的,他说他与白马只几盘棋缘,没有过多的交往。虽然大家都 是老乡,在外可以一见如故。但总没有同学或儿时朋友那般的渊源,怎么也达不 到全盘信赖的程度,这是可以理解的。何况现在,连朋友都不是了,只是上下级, 说起话来没有以前方便。白马有时候要摆老板的谱儿,一不小心,就没了以前的 融洽与平易。他开始怀念以前的那个白马,那时候他们可以谈笑风生,心无芥蒂。 现在的白马,或许太过忙碌,被人捧得什么似的,连与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有,也得看他心情,心情顺的时候,尚能听进几句;不顺的时候,你还是别 说为好,他一句都听不进去,说得越多越反感你。他若反感你,便不再搭理你, 这比什么都使人难受。他觉得与老板的沟通是越来越艰难了……他语重心长地说, “千万别到朋友的单位打工,一旦进了朋友的公司,成了上下级,朋友的情份也 便没了……这是一个屡试不爽的真理。” 这番话引起叶秀强烈的共鸣,叶秀也有点后悔来到白马公司,觉得自己在无 意间失去了一个最好说话的好兄长。 李元说,“无论如何,白马仍是一个极聪明的男人,是最最优秀的男人,我 很欣赏他。” 可是,当李元辛苦跑下来的建设项目被老板他们轻意否决,正眼也不瞧,还 是很令李元难过与气馁的。或许白马做股票做期货做惯了,对长期投资缺乏耐心, 他喜欢那些立竿见影的收获,而能立竿见影的收获唯有股票与期货。李元觉得他 只是一个外系,无法与向福他们相比。在这样的否决中,白马往往听向福等那些 与白马比较亲近的人的意见,李元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孤掌难鸣。特别是来了斯 小姐后,他连偶而与老板吃顿饭下盘棋的机会都没有了。他被挤出了圈外,没了 与白马接触的机会。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呆不下去的感觉。 三角定律在人与人之间也挺适用的呢!三个人是最容易形成领导核心的,三 个人是最小的集体也是最牢固的集体。他们的意见便成了集体的意见。所有的意 见一旦冠上“集体的意见”便成了神圣不可侵犯。李元被排斥出了这个“领导核 心”。李感到特别苦闷,觉得自己是外系,与向福他们没得比,在老板面前说话 没了份量。几次的几次以后,李元便主动辞了职,离开了他曾经以为很有他一番 天地的白马公司,这是后话。 当然,这个世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总有后浪推前浪的,尤其是白马公 司,好多人慕名而来,都以为这里是一块宝地,一进来就可以发财的,他们挤破 门坎地都想进来。 三 327 国债之后,白马又做了几回,每次都对路,都让他赚了不少的钱。但具 体赚了多少,他也没有细算过。甚至他现在到底拥有多少资产,他也并不特别清 楚,只是觉得应该上了×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多的钱。当初的他, 只想有个100 万,还掉老母的那些旧债,再剩余一点过日子……可是没承想,股 票竟这么好玩,期货竟这么刺激,使他游刃有余留恋忘返。 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真的很天才,很感觉,他天生似乎就是来做这个的呢! 他翻阅了许多有关股票期货的书,看了许多有钱人怎样发迹的传记,知道钱是可 以从无到有从有到多从多到大的。但是,做成这么大连他自己都未曾料想到,甚 至不敢想象,恍如做梦。他总想,自己靠的不仅仅只是机会与胆魄,有时简直是 鬼斧神工!虽然他是无神论者,但不知怎的,经历过那么多的事后,他渐渐的有 点相信起命运来了。 古训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一点真的不错。他大苦过,他大苦大 难过……正由于大苦大难,使他毫无顾忌,什么都不怕,豁出去了……他知道自 己很优秀,但同时,与他同样优秀的人也很多,只是与他一样有胆魄的并不多, 那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胆魄,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呢!当然他并不蛮干, 而是胸有成竹。什么叫有勇有谋?他便是。其实现实生活中永远会有很多机会, 傻瓜看不见摸不着,只有那些有勇有谋的人才能抓住别人抓不住的机会,使自己 永远比别人多跨出一步……当然,风险自然是很大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 他失败了呢?这也是可能的,若是那样,他便狗熊不如了……所以这里存着玄机, 他相信,冥冥之间,是有一种神力在帮着他,使他顿生双翼,平步青云,一步一 个台阶。当他回头一看,他已将大多数人远远地抛在了后面。从此以后,他的路 就更好走了,更顺达了。钱这个东西就像雪球,最初的时候,雪球尚小,滚起来 不容易,一旦滚到一定程度,便越滚越大,越滚越容易了。 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老婆季蓝还在香香地睡觉。他也知道,一个聪明的男 人,不仅能干成许多大事,还得注意任何细小的生活细节,别让后院起火,这是 最最关键的。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还是要回一趟家的,这是互相的需要,毕 竟那是他的家。家是一个男人无论漂泊在哪儿都想回去的地方。那儿永远有一盏 温暖的灯为他留着夜。对自己家里的女人,他怀着无限感激的心情。她在他最最 困难的时候走到他的生活中来,这一点他不会忘记。他知道,女人她很贤惠,甚 至肯为他牺牲一切,这是一个好女人。他觉得,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撑得起他的 天地。他的天地里就需要这样大彻大悟的女人,那一种动不动就要与他闹翻的女 人他消受不起。那样的话,他便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他真的有点庆幸自己讨的是 这个女人而不是别的女人。一个男人,即使在外面沾花惹草,也不能不管自己的 老婆。那种有了喜爱的女人就不管家里老婆的男人是很不聪明的男人,他不会。 他已经好久没回家了,他也有点想老婆想孩子想爸妈了。他又一次地将自己 那艘疲惫的破船,驶进安全平静的港湾。在柔和的灯光的照耀下,老婆的脸显得 更妩媚了,那是一张因爱而美丽的脸,令他感到亲切而温暖……他离开家已有一 个多月了,他就感觉自己又做了一次新夫婿,新鲜而刺激。老婆那年轻而成熟的 胴体,早就像一堆晒得过干的草柴,渴望燃烧,一点就燃……他仿佛又回到了洞 房花烛之夜。 早上喝了阿妈烧的稀饭,就着阿爸腌的萝卜条,很爽口,他便悄悄赶往宾馆 去。 这是一个周日的清晨,他本没有早起的习惯,但是,为了会一群远方来的客 人,他起了个早,从自家出发,步行着往宾馆去。宾馆并不远,但走一走也得半 个钟头。穿行在马路的人行道上,望着街面上川流不息的骑车人流,喜滋滋地。 他慢慢地踱着,慢慢地品尝着,感受着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虽然自己在人流中并不出色,而且溶入其间无法分辨。但是,自己的感觉是 别于这些人的,他仿佛站在高高的山顶,俯瞰着山脚下的芸芸众生,同情着他们 的命运。匆匆的底层的百姓们,他们都在无思想地生存着,按别人给他们规定的 法则,沿顺自己的命运,奔波着,劳累着,至死不渝着。 在他眼里,这些人很可怜很可笑,他们不想挣脱他们命运的摆布,默默承受 着,无论是苦,无论是甜,无论是苦多甜少,他们都愿意,他们都无奈,他们没 有勇气反抗他们的命运。 反过来想,或许别人也在嘲笑他,觉得他活得也很累。钱多困住了他,使他 行动无法自由,他不像是钱的主人,而像钱的奴隶。他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像钱的 奴隶,为钱而卖命,有点身不由已。但他愿意这样身不由已。 他就这样走一走想一想感一感叹一叹。 现在的他很少锻炼了,不像以前,喜欢各种各样的运动。现在的他,就是单 独走一走,也算是很奢侈的了。因为大多的时候,他的心总无法清闲,他的身边, 总有太多的人,使他无法静一静。 四 海通证券座落在之中路的新业大厦,那是之州城最繁华的官场口地带。 当然,狡兔三窟,白马不会单单在这里设一个大户室,这只是之州城里其中 的一个,这样的大户室白马在各主要城市都开设着。当然,这也不奇怪,只要你 有钱,什么样的证券公司都会欢迎你进去的。这正是:证券大户室八字开,拎足 钱袋再进来。 在叶秀的强烈要求下,白马便安置她在这里大户室看股票。白马将叶秀安置 在大户室后,便顾自走了。他只是将她交给黑俊的白荣,说,“有什么不懂你就 问他!” 大户室里有许多人,有叶秀熟悉的,也有叶秀不熟悉的。叶秀就像刘姥姥进 了大观园,新鲜归新鲜,但也有许多惶然拘泥与不便。她,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 别人的阵地,这多少令叶秀有点坐立不安。 这些人大多是白马的朋友与亲戚,与白马都沾点关系,所以多少知道点叶秀 姐姐的底细。姐姐当初与白马的事,闹得村里乃至镇里的人都知晓,人人都说姐 姐不好,说姐姐忘恩负义,令她这个作妹妹的羞愧难当……这事已过去很久,但 由于来到这家公司,见到过去的人,让她不由地忆想起许多往事。 第一天,叶秀几乎没看进去什么,只觉得电脑上绿花花一片,那数字一会儿 红一会儿绿,叫她看不懂。更不懂的是她身边的这些人,一会儿大呼大叫疯疯颠 颠,一会儿又愁肠百结一声不吭。都是神奇的股票弄的!股票可以使人变得神经 质,一会儿喜一会儿悲。 叶秀刚从大西北来,在那儿教了3 年的书。西北的世界相对平静,根本不知 晓还有一个令人激动的股票与期货! 大户室里有六七个人,每人面前都有一台电脑,他们就端坐在电脑前观看电 脑屏幕的变化,神态都很认真。没有人特地招呼叶秀,让她自已照顾自己。他们 与她还不熟悉,不会主动与她交谈点什么。他们紧张地做着什么的时候,互相之 间是商量的,他们交头接耳的时候,令叶秀觉得自己的多余。但是,她是来虚心 学习的,在没与人混熟之前,她只能这样。对于大户室的这些人来说,他们也日 以为常。常常有新的伙伴进来,他们都惯了。他们认定叶秀也是白马乡下的什么 亲戚,来沾点腥气的,与他们差不多,他们没有特别的排斥心理,他们只是习以 为常。 阿菊从门外进来,她来的时候股票已开盘好久了。她匆匆进来就嚷着,“公 共车真没劲,迟了还堵车,家里9 点出来现在才到,路上要了一个钟头!早上起 来迟了,连早饭都没吃呢,饼干饼干!” 于是就有人扔给她一袋旺旺雪饼,她咀嚼开了。她一边咀嚼一边将包儿挂好, 拣了一张椅子坐下。这时,她发现了叶秀,便带好奇地问白荣,白荣可能告诉了 阿菊叶秀是谁,阿菊朝叶秀走来,说,“我早听说过你,你也来看盘了?” 叶秀在大户室正拘束不安,阿菊主动过来招呼,叶秀自然有点受宠若惊。叶 秀有点知道阿菊,但并不熟悉,知道她是黄道老婆,知道她是白云村最美丽的女 人,但,阿菊并不熟悉叶秀。叶秀暗自感叹白马的伟大,家乡的优秀男女,似乎 全都跑到他的麾下。从这点出发,白马的确很伟大。若一个人能振臂一呼应者云 集,是可以引以为豪了!叶秀并不觉得自己特别优秀,但也不觉得自己特别差劲。 她对白马将其看作最最蹩脚的教师匠一直耿耿于怀……她觉得自己还是过得去的, 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的。 阿菊比叶秀大几岁,叶秀小的时候,阿菊就跟阿兄到广州开店去了,不大回 来;而后来的叶秀,也读书在外,常年不在家,两人相识机会很少,阿菊便不甚 知道叶秀了……眼前的阿菊真的很好看,虽然年过30,但风韵犹存,如电影演员 林凤娇那般美丽端庄,比林凤娇还要纯朴美丽。 叶秀诚恳地说,“我什么都不懂,想过来学一学,你得教教我!” 阿菊说,“大家都是同乡,你还客气什么?我们也都靠白马,没白马我们不 会在这里。他真了不起……你姐姐当初若能嫁给他,现在有多好!说起来真可惜。 当然,你姐姐在外国也不错……不提了,都过去了提了也没什么意思……你放心 好了,白马一定会帮你的,他对你姐姐真的很眷恋……” 叶秀笑笑没说什么,她能说什么呢?是的,她是希望白马能帮她,让她先赚 一点钱起来。她来公司本身,就是希望他能带带她的。但是,各人的起点不一样, 阿菊黄道本就是有钱人,她这个两袖清风的穷教师怎能与他们相比呢?这次327 国债,她就失去了机会,不然,她就早已赚了一票了!若说时候,她来得正是时 候,只是没有抓住罢了……想想真可惜。 阿菊见叶秀不声响,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便说,“你不用拘泥,这里大家都 很好说话的。我刚来的时候也什么都不懂。你的程度高,又年轻,学得自然快, 其实这也没什么可学的,跟着做就是了!” 阿菊叫叶秀坐身边看股票,指点她怎么看。可怎么指点,叶秀还是看不懂听 不懂。即使看不懂听不懂,她也得装着看得懂听得懂的样子,她不想让人觉得她 很笨。 这个大户室很大,可容10多人。白马的大户室,一定还很多,因为白马的徒 子徒孙们,时常穿梭于其间,很方便的样子,他们一定就在附近。在叶秀眼里, 白荣他们几个年轻人都很优秀,他们是白马兵团的骨干成员,跟白马很多年了, 也多少沾了点白马的仙气。且他们又年轻气盛,对穿着特别考究,上上下下从头 到脚全都是名牌,自然个个看上去又精神又豪气十足又风度翩翩。 当行情紧张的时候,阿菊他们可忙碌开了,他们忙着自己交易的时候,也没 空顾到叶秀,叶秀又什么都看不懂,自然显得手足无措无所事事。 叶秀就这样坐了两个多小时,有点度日如年。当中午的盒饭端过来时,叶秀 发现盒饭并不够,她瞥了一眼就知道盒饭不够。叶秀觉得自己是中途来的,他们 一定没算上自己。她有点不好意思,有点坐立不安。她没看见白马,不知道自己 应该在哪儿吃中饭?她犹豫了犹豫,便站起来与阿菊白荣王明他们告别。 白荣见叶秀要走,就说,“怎么走了呢?你下午不看盘了?就在这里吃中饭 吧,已经到吃饭的时候了,盒饭够的,你放心好了,我们几个人都不在这里吃的 呢。” 这让叶秀更加不好意思,好像被人看穿心思似的难堪。她想掩饰自己的尴尬, 便再三强调说自己下午真的有点事,真的必须走。 白荣也不好意思起来,脸红了起来。他脸红起来的时候特别有味,像周润发。 但他生得黑,即使脸红也看不出。他一再强调说,“你只管在这里吃饭就是了, 饭是够的。” 阿菊过来挽留叶秀,说,“不要紧的,只管拿来吃就是了,不够的话让他们 男人到外面吃。其实就是够,他们也不喜欢在这里吃盒饭,他们嫌盒饭的饭菜不 好吃呢!” 叶秀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一再表示自己不是为了吃饭,虽然她真的只是为了 吃中饭,但她一定说不是。这事很小,却难倒了叶秀。叶秀还刚刚来,还不能与 他们打成一片,她还不知道怎样解决吃饭问题。她很想就在这里吃饭,即使要她 自己出点饭钱她也愿意的。但这事她怎么也说不出口,而且也不知道与谁说合适。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回去算了! 这个时候,叶秀多么希望看到白马,希望白马替她解决吃饭问题。因为,她 实在很想留下来,很想像其他人一样自由自在。可是,白马不见了,将吃饭问题 留给她自己解决。她又新来乍到,不好意思随便吃随便去拿,这真的令她很难堪。 虽然白荣再三挽留,但叶秀还是告辞走了。这时的叶秀,还不知这些盒饭是证券 公司免费提供的,还傻乎乎地以为是白荣他们订的,要白荣他们自己出钱的呢! 第二天中午,当叶秀刚刚到大户室的时候,就在门口遇见白荣。白荣第一句 就问,“中饭吃过没有?”叶秀很有点不好意思,忙说,“吃过了吃过了!” 白荣还记得昨天中午的事儿,这令叶秀很感动,觉得只有白荣还知道自己的 难堪,心里充满了感激……叶秀觉得,白荣是个细心的男人,体贴别人的感受。 为这一点,她很感激白荣。叶秀这人生性拘束,虽然在外闯荡了很多年,却是本 性难改,还是那么地拘谨,还是那么地不知如何打发自己。 下午的时候,白马还是悄悄踱过来了,一点声息都没有。当叶秀一回头,发 现白马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她还真地被他吓一跳呢!白马朝叶秀笑笑没有说什么, 叶秀也朝白马笑笑没有说什么。 白马开始在大户室坐下来,他一边注视电脑屏幕一边踱来踱去思考问题,他 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轻松愉快地与人开玩笑,一会儿又皱着眉头,叫报单 小姐替他买进或卖出一些股票。 今天的白马挺忙碌,就坐在这里指挥他的买卖,美丽的报单小姐就一直为他 报进报出的。当然,其他人也在做着买卖,也时不时地将自己的买卖单子报给报 单小姐,要她替他们买进或卖出。报单小姐的电话就一直通在那儿。这几天股票 在狂飙,白马做了很大的交易……比起昨天,指数又升了好些点位,深圳指数已 升至650 点高了,白马又指挥白荣,把昨天买进的几只股票抛出。 看着眼前的白马,像将军似地沉着应战,那眼神全是坚毅与果断,叶秀心里 不由地涌上了敬佩的感情……现在的白马,是一个可以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领袖 了呢……你看他今天的镇定自若的样子,一定想象不到当初他坐在白云河边发呆 而且悄悄流泪的憔悴情景,那是一种叫人看了都要痛绝于心、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的情形……时间真是最好的药剂师,令叶秀感慨不已。 今天的白马,指挥若定,一付将军的风范,令叶秀不敢轻觑于他。渐渐地, 也将其看作了自己的老板,老板要她干什么的时候,她也乐陶陶地去干。若有几 天听不到白马使唤她,她都会感到很失落。 白马又在大量地买进股票。去年的7 月下旬,上海综指为335 点,深圳综指 已跌破了百点基数,仅为96点;两市成交金额仅为6 个亿。中国证监会发布公告, 明确年内除已发行未上市的股票外,暂停各种新股的发行和上市。而且,已在报 纸上刊登招股说明书公告的企业的发行与上市工作,也一律推迟。这一措施推出 后,市场反响非常强烈,进入去年的8 月,沪深股市强劲反弹。去年这个时候, 股票还是T+O ,当天可以进出,甚至随时可以进出。那时候哪,白马若是高兴, 一天可以倒好几个来回呢!可是这年的元旦,股票改为T+1 ,当天不能进出,头 天买进的股票,要第二天才能出货。 股票市场就像一条鱼,上涨的过程中,大家基本上是分着吃的,你不可能吃 掉整条鱼。运气好一点的吃大块,运气差些的吃小块,甚至连喝一点腥汤也喝不 着,又甚至在喝不着腥汤的时候让鱼刺卡了喉咙……是骡是马,是拉出来遛遛的 时候了! 白马又买进了许多“深发展”,他一路上买“深发展”。他说他是从“深发 展”10元开始买的,一直买到现在的14元。他对大家说,“‘深发展’一定会涨 到40元去!”他在作着这样预见的时候眼神飘出很远很远,他的眼前仿佛真的现 出了将来的图景。 当然,白马随便说什么,大家都会很相信地点头的。在这里他是做股票的专 家,他做什么股票大家只管跟着做就是了,保管你赚钱,赚多赚少是另外一回事。 白马的话里没有拖泥带水吞吞吐吐,他总是斩钉截铁充满自信,所以令大家不得 不信。这里有好多人都义无反顾地跟着白马一路买“深发展”。 白马他们做股票的时候,就像向大海里撒网,撒很多的网,这边撒出,那边 收起;那边撒出,这边收起……撒得他们,有时连自己有哪些股票都搞不清了, 就像别人从衣裤袋里搜零钱,随便搜搜,也会搜出这些漏网的股票来。 连续好些天,白马都天天来大户室,几乎天天都来转了一下。他来的时候总 是静悄悄的,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他走的时候也是静悄悄的,走了好半天大 家都不知道呢!叶秀总觉得,当白马身边没有别的女人的时候,他还是从前的他, 他还是干干净净的,叶秀对他便有了一点往日的情感,叶秀仍然当他为哥哥…… 叶秀觉得,人与人真的需要了解,了解多了,就不再像自己刚刚来时那般陌生与 隔阂。 也有些天是没有行情的。没有行情的时候,白马便与几个小伙子走走围棋打 打扑克。白马的围棋是业余四段水平,他叫住谁,谁就与他下。大家都尊敬他, 能与他下下棋大家都感到很荣幸,所以脸上的表情都有点诚惶诚恐。不下棋的另 外一些男人,便也都凑在他们的身旁观战,这些人跃跃欲试,看急了也要插几句 嘴,恨不能自己替了上去。这样的时候,场内的气氛就特别活跃。 女人不会凑这样的热闹,总在干着自己的事。女人即使在看股票,也总要带 一点活计来干,让手脚不闲着。所以,大多的女人总要从家里带一些毛线来打, 即使不带毛线也要带一本书来看。女人所看的书自然也总是言情小说居多。女人 生来就与男人不一样,阴阳两极自然天性如此。男人的世界酣战不已,不是股票 就是下棋打扑克,总在输赢的两极里争取着他们男人的霸主地位,而温柔的女人 则对好战的男人有点不屑又有点崇拜。 白马打扑克的时候大多都在赢钱。他赢钱的时候也特别开心,总是哈哈大笑, 将小眼睛眯成一条线,逼着别人将口袋里的钱拿出来。有时候他们几个也想耍耍 赖,可是他一定要逼他们出来,点着他们的口袋要他们自己拿出来,催着说,快 点快点!他们便只好乖乖地拿出钱来。当他将一大把的钱塞进自己口袋的时候, 显出孩子般狡猾的开心。这时候的他,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男人,一点也看不 出他有钱,甚至也想象不出他还有什么特别的能耐。这个时候的他,在别人的眼 里,真的只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贪玩的男人。其实有时候他的口袋里也不揣几 个钱的,虽然别人都知道他有很多钱,但事实上他的口袋里是不揣几个钱的,有 时数起来也没有几百元。但他身上的卡倒很多,到什么地方都可以刷卡。 他也有输的时候的,若是输得多了,有时候只好从别人那么借一点,或者先 欠一欠。别人怕他赖帐也要翻他的口袋的,他就笑着将自己的口袋翻一个底朝天, 让他们看个明明白白,他们这才死心,脸上甚至都现出很失望的神色。当然,有 时候他会就此赖掉了,不再提起了。他们会记挂着这件事的,于是他们私下里会 说,“老板还欠我好多钱呢!”他们见了他,也不依不饶,总是记着他的帐,说, “你前晚输的钱还没给我呢!”他便假装糊涂说,“是嘛?我没给你们?你们没 糊我?”于是他便摸自己的口袋,要是有钱的话就将他的前帐结清了,要是没钱 的话他就说,“先来几盘再说,说不定我又要赢了你们呢!” 大多的时候,他手下的年轻人是不会计较这一点点小钱的,因为他们做的都 是大生意,一天进出都是万字开头的,自然不会在乎这几百元钱。可是有时候人 的感觉挺怪的,帐上挂着的似乎都不是钱,倒是手里的几块现金是钱,他们很看 重。 白荣金光黄道王明被派到了各个交易点,他们都代表白马全权处理证券上的 业务。他们一般是听从白马的指令,白马叫进,他们就进;白马叫出,他们就出。 但在他们的权力范围里,他们有时候也可以做一些小动作的,比如他们可以按自 己的意愿替白马抢进某一只股票或某个合约的期货,短进短出,做个短差,赚个 小钱,这些钱是归老板的,因为这钱全在老板所给的帐号上。这样做他们自己高 兴,也让老板高兴。这也是练兵,培养他们对股票对期货的敏感度。 当然,他们自己也有自己的帐号在这里,他们替白马做的目的是为自己打基 础。他们自己做的时候,那赚来的钱全归他们自己。他们的钱不够,他们必须透 支才能赚到钱。没有关系的证券公司不会让透,证券公司也担风险。但,当资金 存放达到一定数量,他们便同意你透多少支。证券公司对客户有信心,才敢透支 给客户。白马可以透百分之一百甚至更多的支,而白荣金光黄道王明他们,也因 此可以透百分之一百甚至更多的支。像白马这样的大户,一般总是狡兔三窟,这 里的“三”,泛指“多”。白马是不喜欢让人知道自己的各个据点的,所以,即 使布点很多,也总不以自己的真名目出现。 白马兵团的人,几乎都有过爆仓的经历。但他们身上,有着可贵的“鹿州精 神”,不怕失败,东山再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甚至有人结论说, 不爆仓不赚钱,越爆仓越赚大钱!这可能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种做法。但这 总归是很残酷的,大浪淘沙似,大多时候是沙,金子总是极少数的。鉴于各种各 样的因素,即使是他们四个,也渐渐地在后来拉开了距离,渐渐地差参不齐…… 但多多少少,能在白马身边的,只要白马肯拉他们一把的,他们还是能赚到一些 钱的。等到他们自己的羽毛也长丰满了,便各自“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 爆仓的人,须得有旁人救助,他本人是很难爬得起来的呢!这就像落水的人, 当他在河里挣扎的时候,是多么需要别人伸给他一根救命的杆子呢!当然,大多 的时候,白马充当这样的救命恩人,因为他有力量救助这些落水的人。白马也曾 多次当着大伙的面说,“我会公平对待你们几个的,你们每人都有一次机会可以 得到我的帮助,若是谁的钱亏光了,我会借给他10万元钱,一次,只有一次!” 公司里的人们坚信这一点:只要白马老板愿意拉谁一把,谁就能发财! 五 叶秀渐渐熟悉这里的环境,也开始装模做样地坐着看股票,面对着蓝莹莹的 电脑屏幕,叶秀还是有点看不懂,但又不好意思乱问。 白马说,“有什么不懂只管问大家,这里全是专家,慢慢你也会变成专家的。” 叶秀脸红了,说,“你别取笑我了,这些图像这样难懂,我还不晓得什么时 候能进入角色呢!” 叶秀问什么是日K 线,平均线,什么叫一手两手,怎么才能买进卖出?白马 都很耐心地解释。他看她的眼神有点柔和,有点滋润。 他说,“你现在还没股票在里面,若是有股票,那感受就深了。现在我给你 说什么也只是纸上谈兵,印象不深。到时候你也有机会做一点,自然而然就学会 了。你不要担心的,其实谁新来都是这样的,都有一个过程的,慢慢会适应的。” 叶秀心里便有了点安慰,觉得自己有了点信心。对白马,她开始有点亲切的 感觉,那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似乎又回到了他身上……他说话的语气,他对她的 态度,渐渐地让她觉得,他对她还是很好的。 大户室里,小伙子们在哼歌,一个人哼一声,其他人就应和着,将歌儿连成 一片,歌声便很有气氛地在大户室里回荡。当他们唱歌的时候,他们的神情便都 很放松。他们坐着也总不是那么地本份,将椅子只管往后仰着,一弹一弹的,合 拍着歌中的节奏,起起落落的。他们哼流行歌曲,街上流行什么,他们就哼什么。 有一首歌他们最爱唱,几乎是他们的团歌,他们天天哼着。 “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 这首歌有点伤感有点怀旧,很容易触动人的心灵,所以很流传。可能在人的 情结中,总有几分的怀旧……“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这一张旧船票, 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这是一首很流行的怀旧歌儿,在这两年的之州街头,乃至全中国的街头,都 飘荡着这首曲子的旋律。其实在人们的心里,可能都有那么一张旧船票,那是一 张褪色的青春旧船票,只是不会再有旧客轮在等候,那一艘旧客轮早已驰向某一 安全港湾,只留下旧客人暗自神伤……叶秀不敢想得太多,只觉得有一种伤感淹 没了自己,使她对逝去的岁月充满了怀恋……叶秀已26岁了,她经历了许多自己 的故事,也见识了许多别人的故事,其中,最最令她感动的是姐姐与白马的故事。 这些故事如今就像一幅幅旧电影,在她的眼前一幕幕地拉过,令她伤感不已。 在很多很多年前,白马与姐姐叶茵谈恋爱,她那时还只是一个10来岁的小孩 子。叶茵与白马几乎谈了整整3 年的恋爱,她几乎已将白马哥看作了自家的人了 呢……在她的眼里,白马哥是无所不能的,她家遇到什么困难,首当其冲的就会 想到白马,比如农活来不及干完,得突击一下;自行车坏了,得修一下;家里人 忽然头疼脑热,得送一下卫生院的;甚至买不到紧俏的自行车,得弄几张华侨票 ……这些事都是白马哥自告奋勇干的。可是忽然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远房的姨 婆,带了一个男人上门来,说是从意大利来的。那男人叫阿杰,5 年前跟他阿爸 出去,如今回来相亲,想娶一个家乡的女人带回去……这男人那天无聊了在村边 散步,瞥见叶茵蹲在白云河埠头洗衣服,少女美丽的身姿,撩得男人心动,他竟 一见倾心,托人来说媒……那男人已30岁了,长得还可以,并且在意大利开着餐 馆,家里有许多钱,姐姐若嫁给他,就可以当老板娘……叶茵姐决定跟那男人走, 是有几分缘故的。若是叶茵与白马哥没有出现误会,若是白马哥当时还在白云村, 或许他们的今天,不会像现在这样鸿燕两分飞,白马哥的今天,可能也不是这个 样子……一切的一切,都由于或许的或许。 大学读书的白马,在第2 年的夏天,带回一位漂亮女生,说是他的同学,一 定要跟他回来看一看。白马与那女孩有说有笑的样子,令叶茵看着很嫉妒。叶茵 是个缺乏自信的女孩,觉得自己没考上大学,已与白马这个大学生有些不配,白 马若是有半点轻视她的意思,她便更加自卑更加伤感。他们曾经一起参加高考, 只是,叶茵当年名落孙山……叶茵开始了望眼欲穿地等待……可是,好不容易盼 到暑假,他却从外面带回一个很绝色的姑娘,并解释说这只是他的同学,跟他来 看看。一个女孩子,跟一个男生到老家来看看!什么意思?这令叶茵有些疑惑。 叶茵用一个恋爱女人的感觉,体味着那女孩对白马,是很带几分意思的,只是白 马浑然不觉,或者故意装作浑然不觉,谁知道呢!当叶茵指出这一点的时候,白 马却反唇相讥,说是叶茵的少见多怪,这令叶茵很难过很伤心……白马与那姑娘 交谈的样子,相视而笑的样子,都这样地刺激着叶茵,使叶茵联想到,自己目力 不及的地方,必定有更加精彩的故事……当10多天后白马送走了那女孩,他们二 人的战争便开始了……他们开始争吵,以及争吵后的僵持……白马脾气也很怪, 他从不为自己辩护什么。即使别人误会他,他也只是生闷气,他不会讨好女人。 这令叶茵更加觉得,自己的猜测一定有道理,你看,白马不是默认了吗?其实白 马,对于那女孩,虽然好感但并未真的喜欢。他的给人误会,是因为他的随意与 大方,他的绅士风度,以及他的过份的古道热肠。 那一年的夏天,白马由于与恋人吵了架心情不好,便顾自拎起背包出去旅游 了。他到了东北舅舅部队,在部队呆了10多天……其实也就这么个10多天,他与 叶茵的命运,便全改变了……这可是当时的白马所始料不及的呢,他做梦都没想 到! 在他出去的这些天里,村里来了一个意大利华侨,是村里5 年前出去的阿杰, 因为年龄大了,便回来相亲,相中了就带回去结婚……白云村的姑娘趋之若鹜。 可是,那30岁的阿杰却相中了叶茵,一定要带叶茵回去结婚。或许只是为了赌气, 或许受到了诱惑,叶茵她真的动了心。叶茵不顾爸妈的反对,便匆匆地跟着阿杰 走了……虽然她与阿杰没有什么感情,但,她却愿意跟他走,一部分原因实在是 白马的冷待,使她伤心欲绝;另一部分原因,也是趁机想出去见见世面……当白 马的阿妈,将电报发到弟弟的部队,要白马赶快回来,已是迟了,叶茵已经走了! 义无反顾地走了! 那一年,叶茵21岁,白马22岁;那一年,叶茵才14岁。 在叶茵走后的许多天甚至许多年里,白马仍然伤心不已,常常独自来到叶茵 家,到他与叶茵约会过的地方去,默默地坐着,又默默地回去。一个男人的伤心 与绝望,是很可以感天地泣鬼神的……他是那么地孤独,那么地无望,徘徊在白 云河边,徘徊在白云街头,甚至那个他们常去的河埠头、山脚下……他一坐就是 一上午。他想不通叶茵忽然就离开他,想不通。他知道自己也有错,他太固执太 爱面子,总觉得自己是男人,不好意思委曲求全。若是知道叶茵竟会跟那个有钱 的华侨阿杰走,他说什么也要拦住她,就是要他跪着求她,他也愿意……可是晚 了,晚了……其实在他赌气的10多天里,他也早想回来,回来找叶茵解释,他最 最想告诉叶茵的一句话就是:他爱她!他不能没有她!可是晚了,当他急急赶回 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跟别的男人走了……他觉得他头顶上的天一下子塌陷下 来了! 这是一个伤心欲绝的爱情故事,这故事令叶秀这个做妹妹的感动了好多年… …她当时只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在炎热而漫长的暑假里,她的姐姐叶茵走了, 而她所敬爱的白马哥却成了单飞的雁……她跟踪过白马好多次,担心他的安全, 担心他的想不开……人在失恋的时候,最最容易出事……望着他那顾影自怜的背 影,望着他那伤心欲绝的神情,她不能不感动。她很同情白马,也很同情姐姐, 只是她想不通,他们俩人爱得好好的,都握过手亲过嘴了,怎么为一点点的事, 说分手就分手,一点过程都没有……比起姐姐,她更同情白马哥,是姐姐主动离 开了白马哥,是姐姐不好……她觉得白马哥很可怜,在同情的情绪中,也掺和了 一点个人的爱意,那是一个少女对一个男人的爱意……只是当时的她,对这一点 并不明白……往事如烟,人生中的许多无常与定数,似乎都被一条绳索牵制着, 自己似乎无法决定。想着这些的时候,叶秀不禁渗出了泪水。 这些天来,叶秀有点感冒,她一感冒,便要咳嗽,咳得厉害。白马听见了, 便过来说,“你咋了?感冒了?”叶秀的脸上露出了羞涩,说,“前天夜晚我还 发烧到39.5度呢!” 白马露出了关切,说,“你小时候一感冒也总这样要咳嗽的呢!”他说这话 的时候,声音是轻轻的,充满了回忆。 叶秀的心里忽然触动了一下。叶秀小时得过肺炎,留下一点后遗症,每逢感 冒的时候,咳嗽便扑天盖地而来,咳得她鼻涕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来……这本是 叶秀习惯了的,但是,他却记得,而且将它说出来,这让叶秀很感动。 白马并不看叶秀,只是又轻轻地说,“你有没吃药?这里就有药店,还是买 好一点的药比较灵光。不要拖着,不看好以后会有后遗症的呢!有一种药比较好, 叫什么?我想想,好像叫川贝止咳露。旁边有个药店,你不晓得?那你跟我来吧!” 他顾自步出大户室的门去,好像知道叶秀一定会跟他出来似的。事实上,叶 秀真的跟着他步出了大户室。他走在前头,她跟在了后头。她并不与他并排走, 她故意落在他的后面。她偷偷地瞄着前面的他,感觉他就像自己儿时的那付样子, 一点也不显老,还是剪着小小的平头,让人信任的结实的后背,充满智慧的圆脑 袋……他在前面默默地领路,她在后面默默地跟随,他们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 默默的。她温温地看着前面的他,偶而看一眼,并不多看。他也回头看她一眼, 看她有没有跟上来,偶而看一眼,并不多看。 药店真的很近,就在100 米外的街对面。街头很热闹,全是拥挤的行人以及 来往如穿梭的车辆。官场口,是一个十字路口,很繁华,在之中路的中心地带。 药店在街的对面,须穿过马路。真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车子根本没有停 下来等人的意思,甚至还都想与人抢时间抢跑道。她站在街心,有点不知所措。 很自然的,他伸出了手,亲切地揽在了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地护过了街……她忽 然很愿意自己就是一只小绵羊,而他便是那一个护羊的少年…… 到了药店门口,他紧走几步进入了药店,再回头等她。这时,他看她的眼里 多了几分的柔情。 他将她领进了药店,很认真地在四周的柜台转了一圈,当他找到了他知道的 那一种药的时候,便招呼她过去,并示意店员拿出几盒来。当他将要拿钱付款的 时候,她拦住了他,说,“我来付。”他便抿嘴而笑,将自己的钱又塞进了裤袋。 她付了钱,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傻冒。 白马忽然问,“你姐姐现在过得还好吗?” 白马问这话时眼神仿佛飘出很远很远,他在追忆着什么。他没敢直视叶秀, 而是将视线转向街的一角的远处。叶秀一时愣住不知说什么好。她说,“姐姐她 其实过得并不好,只想回老家,却不能常常回来……” 他神情有点戚戚的,说,“他们夫妻感情怎么样?” 叶秀说,“这…这…我也说不好,可能还可以吧。” 她不知自己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其实她真想告诉白马哥,姐姐的日子不怎么 好……姐姐还恋恋不忘过去的恋人……阿杰姐夫根本不放姐姐在眼里,在外面养 着小老婆,姐姐根本管不了……但是,这些事能说吗?不能说。她怕白马哥因此 会嘲笑自己姐姐,觉得这是姐姐的报应。同时,她对白马哥也有点失望,觉得现 在的白马哥已不再是她心目中的那个白马哥了,他已经变了!她联想到白马哥现 在的生活状况,可能也有女人之嫌,便不好随便乱说了,她怕犯忌讳。总之,她 忽然就不愿说起这些敏感的事了。 白马又问,“你姐姐现在有几个孩子了?” 叶秀笑笑说,“3 个。他们意大利没计划生育的,所以生了一窝。最大的已 13岁了,是个女孩,小的两个是男孩,一个11岁,一个7 岁。去年过年就带回来 过,是姐姐一个人带回来的,姐夫餐馆挺忙碌没空回来。那些天我阿妈家闹哄哄 的,乱得很……我阿爸阿妈身体又不好,又怕烦,没来的时候惦念他们,想他们 来,可是来了住久了又只想将他们赶走!亏得姐姐耐性好,是我的话早烦透了… …3 个孩子普通话都不会说,只会说意大利话与鹿州话。姐姐她很辛苦。姐夫不 大顾家,家里的事全是姐姐操心,姐姐也挺辛苦的呢!” 白马的神色变得轻松起来,叶秀轻快的口气感染了他。他说,“她过年回来 的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不然的话我请她吃饭,我已经有很多年没看见她了,真的 很想知道她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叶秀说,“自然是老了呗!有10多年未看见了吧?她的性格变得怪怪的,不 爱说话了。以前她是叽叽喳喳多会说呀!现在我们姐妹俩见了面也说不上几句话 了,都觉得隔阂了,没什么话要说了……谁叫她走得那么远,有什么事我们也帮 不上她,让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若是当初她能嫁给白马哥,现在一定会过得很 好的!她当初太过份了,也不肯听家里阿爸阿妈的话,一意孤行……姐姐真的很 固执。” 他说,“别这样说你姐姐,你姐姐有她理由的,全是我不好……当初她一定 赌我的气……她若嫁给我,现在也不一定就好过。我也不是一个好男人,我不顾 家,又脾气固执……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天天在外面跑,哪一个女人嫁给我都是 很辛苦的呢!做我的老婆其实真的很辛苦,我知道的,她若跟了我也不一定有好 日子过!” 叶秀笑笑,觉得白马很有点自知之明。现在的白马,天天不着家,天南海北 天马行空,谁也管不着他。不仅此,还有这么多的男人与女人围着,即使在家也 没得空,总有许多电话找他,总有许多要紧的事须他解决……他是个大忙人。一 个女人,若是摊上一个像白马这样忙碌的男人,日子就过不太平了!这是大实话。 叶秀说,“白马哥,当初我还担心你会出事呢!你天天在河埠头坐着,望着 对面的山发呆,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我还真担心你一冲动就往河里跳呢!所以 我还偷偷跟了你好几天……” 白马笑了起来,“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叶秀羞羞地说,“当然不能让你知道罗,若是让你知道,就不叫跟踪了呢。” 白马说,“你姐姐当初离开我,真的击倒了我,让我心灰意冷,觉得什么意 思都没有了。那时候我们可能太年轻了,失恋真的很严重很痛苦……我很理解你 姐姐的行为,但是,我确实很痛苦,我一点也没恨你姐姐的意思,不知怎的,真 的没有恨意,恨不起来,想到全是她的好处,都是她可爱的地方,她待我好的地 方,我努力想恨她,想忘掉她,可就是恨不起来……叶秀,你有没有尝过失恋的 滋味?那一种滋味现在回想起来,竟然都是甜蜜,苦中带甜……” 白马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甚至嚼着泪珠,令叶秀很感动。他在谈到她姐姐 的时候是满怀深情的。单单这一点,她就觉得白马哥仍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是一个可以信托的男人,她又一次地为自己的姐姐感到惋惜。 白马说,“你很像你姐姐呢,所以有时我忽然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是她… …日子过得真快哪,一晃13年过去了!” 叶秀嘻笑着说,“我以为白马哥你现在这么忙碌,一定不再记得过去的那些 事了……想不到白马哥你还怀念着,姐姐若是知道,她一定很感激的……” 白马羞羞地笑了,说,“不知怎的,人是越老越念旧的,可能我真的老了, 常常会想到过去……我真想再见你姐姐一面哪!也不知现在她的生活怎么样……” 他神情又有点凄凉,这与平日间那个指挥若定的将军判若两人……叶秀觉得, 人是有两重性的,在人前的白马,是如何地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在人后的白马, 也有虚弱的时候,也有累极的时候,这个时候的白马,与普通人又有何异?她忆 想到鲁迅的一句话,“无毒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他们从药店出来,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聊。当叶秀准备直接回家的时候,白马 便将其送到了公交车的站头,他的神色仍未从回忆中解脱出来。 六 这年的下半年,公司成立了证券部,招了6 个本在其他证券公司干的懂行的 人,替白马兵团做理论上的探讨。这些人天天注意各种行情,从郑州绿豆,上海 苏州三合板,并且将每天的各个重要合约都画了走势,并且作理论上的总结,交 给白马他们看。这些人就是白马的参谋部,起到什么作用不知道,但,白马还是 挺尊重他们的,他们搜集来的资料白马总是看得挺细仔。 每天的中午,对付30来人吃饭的小冬便更加忙碌了,公司里显出了欣欣向荣 的气象。 部门经理李元说,“将公司的人比作一只只股票,可以归好几类呢!叶秀, 是股票中的‘潜力股’,她还没嫁人,又没对象,有许多的潜力,万一被一个× 万富翁看中,就可以轻松做一个富婆。从这一点说,王明还不如她。王明虽然年 龄轻,又没有女朋友,但只能算‘成长股’。结了婚但还没孩子的小兴她们,属 ‘白马股’。小依小冬他们,结婚又有孩子的,只能算‘垃圾股’。但男人总比 女人好,所以,小冬比小依有希望。松瘦老师,刚好离婚单身,又有了一次挑选 女孩子的机会,将来前程还是不错的,属‘黑马股’。” 叶秀,26岁,尚未嫁人,刚刚从大西北来,有点经历,但没有钱。她想有钱, 有两个渠道,一是自己赚,二是嫁一个有钱人。王明,19岁,没有对象,天天跟 白马进进出出,是个满机灵的年轻人。松瘦老师,他是出过国留过洋的,也算是 见过世面的男人,进公司前是大学排行第4 的副校长,他来这里只做办公室主任, 让大家觉得,公司有点委屈他了。他离婚单身,被大家看成是可以资产重组的 “黑马股”。 没事的时候,松瘦老师也会与叶秀聊些自己的故事。原来,黑瘦的松瘦也有 催人泪下的故事,令叶秀唏嘘不已。松瘦说,几年前,与他一道出国的老婆,争 强好胜,一定要他留在美国,但他却总想回来。他觉得美国毕竟是别人的国家, 他在那儿感觉不自在,他做梦都想回来。可是,这却被老婆认为他是没出息。他 们之间的感情出现了问题,他与老婆离了婚。老婆后来嫁给了一位差不多快60岁 的老美,有了美国的绿卡,留在了美国……松瘦却在修完自己课程后毅然回国。 他有一个10岁的儿子,留在国内与老母生活在一起,老母她也已60岁了……老母 中年丧夫,在他13岁的时候,他阿爸离开了他们母子,母子俩一直相依为命…… 几年过去了,松瘦他终于将过去的往事慢慢淡忘。他儿子也已读了初中,而他自 己,也找到了真爱,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表示愿意嫁给他。看来,正如李元所言, 松瘦正是一只“黑马”股。被喻为“黑马”的松瘦便抿嘴而笑,脸上荡漾着得意 的神色。 叶秀为李元的智慧捧腹大笑,很为自己被誉为“潜力股”而高兴!正得意间, 黄道用略带鹿州腔的普通话插言道:“叶秀,你得赶快找对象,不然的话你也将 很快变成一只‘垃圾股’了呢!趁你还是‘潜力股’的时候找一个鹿城人,别找 这里的之州人,之州人在我眼里一点也不像男人,只有咱们鹿州男人才最像男人 ……咱们鹿州人有钱,特别是公司的这些小伙子,比如白荣比如王明。当然,王 明对你来说可能太年轻了,还是白荣合适……你别打我!嗨嗨!我可惜已经有老 婆了,不然也是一个可供选择的对象……当然,老婆也是可以休的。我老婆已经 是‘垃圾股’了,休了也不可惜。到时,我与你来个‘资产重组’怎么样?” 叶秀听着懊恼,觉得黄道的玩笑太过份了!有点不怀好意,甚至话中带话, 她早已羞意满面。她怕别人误会,便挥手狠狠地捶打了黄道几拳,拳头落在黄道 的肩膀上,黄道哟哟哟地叫着跑开去。 黄道说,“想不到你的拳头还挺硬的呢!” 叶秀说,“玩笑太过份了!小心我告状,到时要阿菊好好惩罚你,看你在阿 菊面前咋能讨饶?” 黄道说,“我会讨饶?笑话!男人在女人面前讨饶还有什么面子?!”黄道 有点大男子主义,瞧他的那付神气,根本没将女人放眼里。 松瘦老师是之州人,对黄道的看不起之州人很不敢苟同,他说,“叶秀,别 听黄道的,做老公的话最好还是找我们之州人,之州男人最有绅士风度,最最懂 得体贴女人;鹿州男人虽然很会赚钱,但都很有大男人主义,做鹿州男人的老婆 都很辛苦。怎么样?还是我替你介绍一个我们之州男人?” 叶秀只是闷嘴而笑,并不表示自己的看法。 黄道笑着又说,“男人30一朵花,女人30老人家,古话向来这样说的呢!我 家的那只‘垃圾股’,她很听我的话呢,我有点舍不得休她……我现在还没找到 一只‘潜力股’,什么时候找到了,就回去休了她。现在的婚姻法最好10年一签, 10年到了作自动解约处理。要是还想继续,得重新签约,而且续签的婚姻只能两 年两年地签,这比较符合人性中的喜新厌旧本性。” 其他男人便一致响应,都说黄道这主意出得不错!他们都说,“要是我们有 权选举为人大代表,我们就选黄道。黄道将这一议案提交人民代表大会审议通过。 婚姻法中若是真有那么一条,那大家也不得不执行了呢!” 黄道便得意地笑着。 正这时,从隔开的大办公室的玻璃后探出一个头来,笑着说,“你们在说什 么这么闹热?” 大家一看,是白马老板,便都说,“我们都在将自己比作股票呢!” 白马说,“你们都是什么股票?说来听听!” 李元说,“大家都觉得松瘦老师是只‘黑马股’;王明是只‘成长股’;叶 秀是只‘潜力股’,黄道想与她‘资产重组’,她不肯,有点恼,正追着黄道打 呢!嘿嘿嘿!” 白马听得挺高兴的,说,“我知道了,你们在欺负叶秀,这可不行哪!”他 拿眼瞥了瞥叶秀,叶秀有点不好意思,便转身走开了。 有人轻声嘀咕:“对了,老板他算什么股呢?”便有人应声道,“老板自然 是‘领头羊’罗!就像现在的‘深发展’与‘四川长虹’……”白马高兴得哈哈 大笑起来。 近日来,白马这群人都在之州。白马一在省城之州,公司吃饭的人就特别多, 人们都喜欢围着白马转,白马也显得特别高兴。吃罢饭后的休息时间,大家或站 或坐或聊或瞌或笑或唱,各行其是。公司的那个会议室,有一套卡拉OK音响设备, 喜欢唱歌的都得到了充分地发挥机会。这时的公司,就像一锅滚开了的开水沸沸 扬扬的。 公司租用的办公室在之湖路的H大厦,离之州市文化经济中心的金色广场只 10来分钟的步行路程。临窗的一面对着街,街道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若开着 窗,那响声震震地传进来。每个办公室的窗都很宽敞,光线特别好,到下午,太 阳西边晒进来,照耀着整排办公室,公司便显得分外地明亮。公司合共租有16个 房间。白马的办公室自然在最最隐秘的里首。最最外首的是大办公室,是一个大 通间,用隔栏隔开着,每个人都有一个小小的角落,这里坐着松瘦李元叶秀小兴 小方等几人。若是与人招呼,只要站起来便可。大办公室的对面,便是大会议室, 隔着一个卫生间与厨房。 都说公司的厨师小冬烧得菜好吃,所以做股票的白马兵团的那些小伙小子有 时也携几个他们的至爱亲朋过来吃饭。他们宁愿不吃证券所免费提供的快餐,却 要不辞辛苦赶到公司吃顿饭。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这里可见一斑。 近来老板娘季蓝时常过来吃午饭,她来的时候,公司所有同事都过来招呼她。 季蓝来时,身边跟着一个阿菊,阿菊近来也常常跟着季蓝。毕竟,季蓝是白 马的老婆,做市的消息总比别人多一点。期货股票最最要紧的是消息,没有消息 寸步难行。这一点,大家知道得清清楚楚。只是,能有人可以跟,这本身就是无 形的价值!季蓝很少有朋友,在之州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得她有什么特别要好的 朋友,她从不带公司外的某个女人上门,似乎没有,她几乎都是独来独往。即使 要带,也带像黄道老婆阿菊向福老婆阿芳这样的与公司有点关系的女人。 公司的孙师傅问季蓝要计划生育证。 孙师傅是公司的兼职人员,62岁,结实矮胖,是个能干之人,八面玲珑。退 休前一直搞基建,替机关做包工头,听说银行里存了不少钱。李元曾好奇地与孙 师傅打趣,问孙师傅银行里有几位数。孙师傅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经济状态,眯着 眼睛笑着说,“不多不多,两位数。”李元便旁敲侧击道,“别瞒我们了,真的 只有两位数?不过,即使是两位数也一定是最高数字的两位数罗!”孙师傅不置 可否地嘿嘿笑,狡猾中露出一点憨厚。他的两只手掌喜欢绞织在一起,那两个大 拇指很随意地拨弄着。孙师傅是个精明极了的人物,即使在笑的时候,他也透出 那么点精明与狡猾。现在仍然替别人跑房子,做房介的经纪人,做成一套房子买 卖听说他可以从中抽几千元的劳务费,有时甚至几万元,那得看他运气好不好, 怎么将买卖双方哄骗好。大家都知道他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但由于他的热情好客, 人头熟络,公司里的人大大小小的事都喜欢托他去办。 这次孙师傅要季蓝计划生育证是因为她托孙师傅办暂住证,而办暂住证就得 有计划生育证。可是,季蓝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我的户口都还在鹿州呢! 而我们现在住在之州,没有人叫我们办计划生育证呀!” 孙师傅表示怀疑,他带着疑问的表情说,“我们这里每个育龄女人都有一本 计划生育证的呢,鹿州也是城市呀?怎么会没有?这事国家可管得严了!” 季蓝说一定没有的,还加了一句,“我还想生呢!” 办公室里的松瘦与李元都笑了起来。李元笑着说,“你们是得多生几个呢! 良种马嘛!新加坡的国家政策是奖励科技人员与高级知识分子多多生子,多生还 多拿奖金呢!何况咱们老板是这么杰出的男人,生出来的孩子也一定很优秀,龙 生龙凤生凤嘛!” 大家便轰笑了起来。季蓝便咧开嘴跟大家一起笑,笑得很自然很坦然一点也 没感到害羞。这是叶秀见过季蓝最最大方的一次,也是季蓝说话最最幽默的一次。 白马从外面回来,身边就跟着美丽的斯小姐。小冬一见他们来,便慌忙张罗 他们的饭菜,准备端到里面去。白马说就在会议室吃,斯小姐便到自己办公室放 包去了。 白马停下来翻看会议室桌上的报纸,忽然看见默默吃饭的季蓝与阿菊,便笑 着说,“你们也来公司揩油?”季蓝与阿菊便都红了脸。季蓝说,“吃点饭你心 疼了?又不是吃你的。” 白马有点得意,他四处瞧了瞧自己的女人,轻轻地笑了笑。他转而问叶秀, “朋友熟人过来吃饭伙食费怎么算?” 叶秀说,“凡是你的朋友全算在你的身上,有些不是你朋友的但算不到别人 头上的也算到你头上,到月底算一次,到时我要向你收费的呢!” 白马假装心疼地叫了起来,“这怎么行呢?怎么都算我头上?怪不得我一个 月没吃几顿饭你要向我收好几百元钱呢!原来他们这些人吃饭全算我头上了呢!” 叶秀嘲笑道,“你还计较这点钱!其实这是为你省钱省时间呢!你想想,你 朋友来了,你总得陪吧?要是上饭店,那饭钱就不是这个数了呢!不仅这样,还 得花时间花精力,你想想看合不合算?现在公司有小冬,饭菜可口,大家吃得开 心满意,又省,你何乐而不为呢?” 白马思忖了一下说,“这倒也是。”他看见季蓝阿菊她们满不在乎地吃着她 们的饭,便打趣道:“阿菊,黄道有没有准备休你?” 阿菊是个怕羞的女人,见老板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这样的话,有点难堪, 便红着脸说,“你怎么这么问?” 白马笑着说,“黄道常常说,结过婚的女人都是等待处理的‘垃圾股’,所 以你要小心一点哟?” 季蓝忙打断白马的话说,“你这人真是的,说话也不顾场合!” 白马眯着眼睛笑道,“开开玩笑的,阿菊你总不会见怪吧?” 松瘦主任今天穿一件很漂亮的白衬衫。吃饭的时候,一只小虾掉他口袋了, 油水粘湿了半只口袋,他还不知道。他看着默默吃饭的李元开玩笑说,“你们几 个好像一家人嘛。只是不对衬,李元,你怎么可以有两个女人?” 李元的身旁坐着叶秀与小兴,都在埋头吃饭,听松瘦一说,便都仰起了头。 原来,他们3 人同坐一桌,松瘦是指他们头对头凑一起吃饭有点像一家人。 李元反问道,“一家人怎么样?你看着眼红?” 松瘦说,“是有点眼红。你是在享受‘三陪’待遇呢!你看叶秀她们,天天 陪你工作,陪你吃饭,陪你闲聊……” 叶秀笑着点点正说得起劲的松瘦,再点点他的衬衫口袋,松瘦有点莫名其妙, 朝自己口袋慌忙一看,发现崭新的口袋粘了油,湿了一大片,便跳将起来。他的 雪白的衬衣口袋里装着一只葱油小虾!瞧松瘦的那个心疼的样子呀!大家都哄笑 起来。在一片哄笑声中,松瘦他“哎呀哎呀”地跑到卫生间洗他的口袋去了。 想不到斯小姐被中午的小虾吃坏了肚子,她要去医院看肚子去。于是,向福 便指派会计小依与总务小兴陪着斯小姐去。会计小依是个百依百顺的女子,很听 领导的话;但小兴可是一个直心肠的女人,有什么不满都喜欢挂脸上,而且说话 也不怕得罪人。她对向福指派她陪斯小姐看病这点很有看法。但是,她不能不去, 毕竟向福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待她们回来,已经快下班的时候了。斯小姐一付有气无力的样子,小兴小依 跟在后面也显得无精打采。待小依将斯小姐搀进去。小兴便重重地坐在叶秀桌子 对面的椅子上。她脸上的表情有点怪怪的,她在朝叶秀挤眉弄眼。叶秀朝她挤眼 的方向瞧的时候,正见斯小姐一手托腰一手捂鼻地往前挪步。白马向福正在办公 室门口交谈着什么,见斯过来了,便与她打趣着什么。 斯便发出斯所特有的嘻笑声。或许是笑声太怪,令叶秀与小兴都不由自主地 从自己办公室探出了头。她们看见斯小姐正举手捶打两个男人,便都摇了摇头眨 了眨眼,装作心领神会不屑一顾的样子。 小兴是个直爽之人,说话没遮拦。她对下午向福指派她陪斯小姐看病这一点 还耿耿于怀着呢。她故意提高嗓门说,“啥时候咱也去生一生毛病,也叫人陪陪 怎么样?” 叶秀忙压住小兴道,“你别这样,让她听见不好,没有礼貌的呢!” 小兴朝叶秀诡秘一笑说,“她听不见的。就是听见了咱也不怕!” 七 斯小姐姓斯,单名洁。她是去年9 月份来公司的,当初过来的时候说是当公 司的投资部经理。 她来的时候,天气尚热,穿一条乳白色长裙,直拖小腿,一身秀雅,很是飘 逸。且她长得清丽端庄,举止高雅,肤色细腻白润,令公司的男男女女都看呆了。 那一种神情风貌,唯有年轻时倾国倾城的蓝萍才能相匹敌。白马带她过来介绍的 时候,脸上是明显的得意,这就奠定了斯小姐在公司的地位。老板一般不亲自介 绍新来的员工,因为这实在有点太隆重。可是,老板却介绍了斯小姐,这一点就 令公司同事对她另眼相看。 斯小姐是个自视甚高的女人,有点瞧不起别人。这从相处不到几天就可以感 受得到。在她眼里两类人不值得交流,一类是女人,另一类是没有多少文化的男 人。所以,她从不与公司里的女同事打招呼,走进走出,她总将头仰得高高的, 根本不把女同事放眼里。斯小姐还特别讲究级别地位尊严气质,她在渐渐地改变 着白马老板的习性。白马有许多平民化的东西,她都觉得不适宜,需要改变,比 如大大咧咧,随随便便,没上没下,与职员打哈哈……她觉得老板就应该有老板 的样子,这样,别人才会敬他怕他,对他产生神秘感……所以每天,她都要厨师 小冬送三份饭菜到他们的办公室(白马向福还有她自己的),吃过了再叫小冬过 去收拾吃剩的狼籍的碗盘。而且斯小姐从来不叫小冬的名字,背后只叫“那个烧 饭的”。就是面对面的时候,她也只喊“喂”或“你”。 可是,她的这一套却很不得人心。当然,她还是影响了白马,使白马老板对 她言听计从。但在同事间有点行不通,闹得大家对她都有了很大的意见。由于公 司还刚刚成立,大家都没完全从朋友亲戚以及朋友的朋友亲戚的亲戚的身份转过 来,还没形成服从或绝对服从的概念,所以对斯小姐的作派不欣赏的居多。大家 多少都觉得自己与白马老板都是有点关系的,白马老板都会给他们一点面子,你 斯小姐算什么,颐指气使的! 但,斯小姐毕竟是老板跟前的红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在顾忌老板的同 时,也顾忌着斯小姐。只要她不过份,大家还是可以容忍她的。只是,表面上虽 然容忍着,心里可并不真的服气。男人尚好,还叫得动,女人就有点小心眼,就 有点故意与她作对的样子,她喊谁谁谁去替她办点什么小事,即使是办个户口这 样的小事,都需要叫很多次,叫得她气急败坏,甚至还得搬救兵。而她一生气, 就会拉下她那美丽的脸骂人。她骂人的时候,她的那张美丽的脸就不那么美丽了, 而且风度顿失,叫人看着有点恶心。这就让某些人在暗底里看她的笑话,甚至互 相传递着,他们因此显得很开心。他们在看她笑话的时候是特别开心的!他们愿 意看到她虚弱无助的样子,这多少平衡了他们心中的恶气。平日间他们对她敢怒 不敢言,只有暗暗地抵抗着她。这样的斗争都在悄悄地进行,表面上谁都看不出 来。像白马老板这样做大事的男人是不会关注的,所以即使斯小姐向他告过这些 小状,他也是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都当作小事模糊过去了。甚至告多了,还 会招致反感,觉得这是她自己的无能。白马老板这人也特喜欢墙倒众人推痛打落 水狗,所以斯小姐也顾忌着,有时候也只能吃一点哑巴亏。 但大多的时候斯小姐还是扬眉吐气的,因为老板白马还是认定她是最最带得 出去的人物,故他要出去公关什么的总带着她。她自然很风光。她的关系网便得 到了前所未有的巩固与发展,她因此而名声在外。 公司里最最没有背景的自然是厨师小冬,斯小姐知道,所以她最容易出气的 自然是小冬。人来多了而饭不够,她也要将小冬骂一顿。菜不符她的胃口,她也 要数落,她会拍着桌子骂,“这菜怎么吃?” 由于老板的朋友多,时不时会冒出来几个来,他们吃饭并不事先打个招呼, 好像来吃饭是名正言顺的事儿。但是他们又不是天天来的,天天来倒是掐得准了, 他们是时来时不来。即使最最优秀的厨子,也无法天天掐准人头,有时难免烧多 烧少了。你替他们烧进去了,他们反倒不来吃了。饭菜多了就造成许多的浪费, 要摊在公司职员的头上的。公司只补贴他们一半的饭钱,另一半得自己掏腰包。 所以,小冬自然有点于心不忍。常常有这样的事,就是饭菜烧少了,却又来了人, 而且他们总一路上楼一路喊,“饭还有吗?”大多的时候,小冬总是应声出来, “有有有!”就是没有,他也得给变出几个花样来。这样的次数多了,小冬也烦 了。不说小冬烦了,办公室也烦了,办公室主任松瘦也烦了。所以,经办公室会 议决定,以后凡是要在本公司吃饭的,就先打声招呼。外面的,想过来吃饭的, 也得先打个电话,若是没有电话的,他们办公室有权拒绝,省得浪费。 一天中午,小冬已经烧过两茬了,当第三茬的人来的时候,小冬便说,“饭 没了,菜也没了,我自己都没吃上饭呢!” 可是,来人却是斯小姐,还有斯小姐的远房表兄。平日里知道别人暗底里不 服她,她也正想摆摆威风立个规矩。她便将自己远房表兄往自己办公室一撂,便 过来大骂起小冬来了。她可能愤怒极了,气得美丽的脸都扭曲了,她拍着桌子骂, “你这个烧饭的是怎么搞的,客人来了竟没饭吃!” 大家都不劝架,都冷眼旁观着。小冬忍不住轻声顶了一句说,“不是开会说 过的吗?谁要是过来吃饭先打个招呼,省得浪费!” 斯小姐更恼了,她说,“打招呼也不看看是谁!咱们自己公司的人还要打招 呼吗?与你这没文化的人说话真吃力!提提意见还不虚心接受!平时不是多次跟 你说过要多准备一些蔬菜吗?老板的客人这么多!你总不能将客人挡在外面吧!” 小冬说,“我是多买许多菜藏着的,今天我都烧过两茬了,你已是第三茬, 不是我不烧,实在拿不出东西烧了,你可以到外面吃的嘛!” 斯便更加恼了,“你叫我到外面吃?那我们将你叫来干什么用?!” 小冬口气便也强硬起来说,“我又不是你叫来的!” 斯小姐从此便与小冬不共戴天,忍不住在白马跟前说了许多小冬的坏话,只 想将小冬掘挖出去。 大家都很理解小冬的为难,觉得小冬也不容易,人多嘴杂众口难调,能叫大 家吃得满意已很是不易,现在还有一个斯小姐这么难伺候,天天给他脸色态度, 令他感觉在这里的日子很不好过。 斯小姐也曾在老板跟前数落小冬的不是。她说,“那烧饭的程度太低,连高 中都不是,这样的人在公司呆着也有损公司的形象!而且,他说话粗鲁没文化又 没素质,我半句都说他不得,还跟我顶嘴!我最不要看的就是他这种没教养的人! 还不如及早换人……” 在斯小姐眼里,最最不上眼的一类是女人,另一类是没有文化的男人,而小 冬便是没有文化的男人。小冬只有初中毕业,千真万确,小冬在斯小姐眼里只能 算一个粗人。再者,小冬他又这样不服调教,令她气急败坏,她只想将他赶出去。 白马在这件事上立场却异常坚定,认定小冬烧的菜好吃,舍不得赶他走,甚至有 时也替小冬分辩几句,他对斯小姐说,“你一个做大事的人,与一个烧饭的有什 么好计较的?”说得斯小姐很哑口无言。 人与人之间是有缘份的,小冬与斯小姐属最最合不来之人。后来,每每小冬 送饭过去,将斯小姐白马向福的饭菜刚刚放下,斯洁便恶声恶气地说,“你好走 了!”小冬他刚刚前脚退出,后脚还没完全从门里出来,就听得斯小姐将门嘣地 一声很响地关上。小冬很难过,他很难过的时候也与表兄李元商量,是否出来算 了,省得在这里看人脸色。但李元却劝他别走。李元说,“你别与女人一般见识, 女人总有点小心眼的。咱做事不亏心就可以了,任她摆布去,总有厌烦的时候的。” 小冬说,“若不是白马老板人好,我又刚刚在这个公司赚到钱,我真的不想 在这里再呆下去了呢!她在背后天天说我没文化没素质,我看公司里最没文化最 没素质的就是她自己,一点礼貌都不懂!” 李元说,“你只管呆着,你走了,反倒称了她的意了!公司又不是她的,她 算什么?她也是来打工的,与我们没什么差别。只要老板没叫你走,你就只管放 心干着!” 斯小姐来的时候,正是白马他们期货做得最闹猛的时候。斯小姐就像一颗诱 人的流星,飘落在白马公司这个小小星球上,给这些本来就有许多故事的男人与 女人带来了更加精彩的故事插曲。这之前,所有的闹猛,似乎全是与股票期货有 关系;这之后,除了股票期货引起的闹猛,也搀进了一些人为的闹猛……人与人 永远是不同的,一些人一辈子都无法引起别人的注意,默默无闻地来,默默无闻 地去;而一些人,生来就轰轰烈烈,走到哪都能制造新闻与事件。他们生活在新 闻与事件的中心,给别人制造麻烦与快乐的同时,也给自己带来麻烦与快乐…… 斯小姐便是这样的人。斯小姐是上海女人,说得一口软语软腔。她是上海某高校 的教师,长得高挑清丽,又文化又气质。由于斯小姐是白马公司的投资部经理, 作为总经理的白马,需要出去考察什么项目或准备投资一项什么实业,自然得带 她一起出去,所以,斯小姐跟在老板左右是很名正言顺的事儿。斯小姐已经30岁 了,但还没有嫁人。没有嫁人的斯小姐整天跟着白马,一阵香风来一阵香风去, 蛊惑着人们的嗅觉,有点暗香浮动月黄昏…… 斯小姐原也是有男朋友的,属花蝶之恋,花儿无心蝶儿有意。即使斯小姐淡 淡处之,那男人也是热热恋之,一直追得紧,常常给斯小姐送花。斯小姐的办公 桌上每天总有新鲜的玫瑰花,一天一换,这已成了习惯了。反倒是某一日没了鲜 花,便会令人想入非非。这男人对斯小姐爱慕之极,爱慕到每天送鲜花不说,还 一天四五个电话甚至更多。听说男人是香港人,40出头,生得也很儒雅,看上去 一付港台味儿,在上海做着房地产生意,已做得很大;在之州城也有房产,已有 一定的影响。但他却迷上了斯小姐,苦苦地爱恋着她,只想将她娶到手。香港男 人与自己那香港的老婆刚刚离婚,离婚的原因是他长期在内地,与香港那边的老 婆感情已淡。且,他又狂热地爱上了斯小姐,便找了个理由与他的香港夫人离了 婚,一心只想与斯小姐结百年之好。只是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斯小姐只是那 男人的女朋友,但并不想与他真的结婚。当男人为她将婚离了以后,她知道男人 认真了,便对那男人越加冷淡起来,觉得自己有了心理负担。男人并不知她的心 思,斯小姐越是冷淡他,他越是紧张。男人与女人的关系真叫奥妙,两人之间的 事外人是猜也猜不透的呢!曾经有一段时间,斯小姐与那男人的关系确实很密切, 那是她刚刚来公司的时候。她与男友打电话的时候,是悄悄地,躲避着同事的。 她在打这样电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神秘而甜蜜的微笑。那些日子,斯小姐的桌上, 每天都更换着新鲜的花朵。每每清洁大妈拿着刚刚换下的花朵出去的时候,嘴里 总不停地唠叨,说,“这样好的花丢了可惜,我拿回家给孙女摆放去!” 但又有一段时间,斯小姐对这男人似乎有点厌烦了,不愿意接这男人的电话, 即使接了也没有好声气,这就令公司的同事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能多情 的男人都很犯贱,女人越是不理他,他越是紧张得慌,即使远在香港,长途电话 仍是一个接一个地追过来。这也不能怪那一心一意想结婚的香港男人,斯小姐似 乎也对这男人提不起又放不下,对男人的粘乎劲感到腻烦,但又不好表现出来, 口气中虽然也带埋怨,但却是蜜中带点刺。她尚不想轻意放手,她得给自己留一 条后路,所以,她并不想得罪他。她每次应约都是拖泥带水,约几次才答应一次。 越是这样,那男人越欲死不能欲活不能,处在希望与绝望之间不能自拔。 斯小姐其实并不真心爱这个男人,或者说开始变得不那么真心。以前她或许 动心过,但现在不了,已经过了那种感觉了……人心是易变的,容易水涨船高见 异思迁,她现在觉得自己不那么喜欢那个男人了。她曾经觉得那个男人很了不起, 她也曾经很崇拜他爱慕他。可是现在,她觉得生活中伟大男人多得是,她只是没 发现而已。但她不能说吹就吹,得有一个过程,那男人太痴情,弄得她左右为难 ……男人说,他们一结婚,他就与她出国去,他要送她去留学……这实在是一种 诱惑,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她渴望出国……她还没有钱,还得靠男人,出国需要 钱,而且需要很多钱……她并不是一个吃得起苦的女人,一直来,她都过得很富 裕,男人都愿意帮助她,因为,她很漂亮而且又很有文化很有头脑。 街灯初上时分,斯洁回到自己那只有一个人的“家”。那是她临时的家,两 室一厅,租来的。当她还没有自己房子的时候,租来的也算是她的家……她总在 外面住宾馆,跟着老板他们,虽然住得很舒服很无所顾忌,但是,她常常会有一 种没有根的感觉。现在想来,自己一直记挂着的,可能就是这个破烂的“家”… …她有点不舒服,肚子有点疼。她以为是吃坏了,其实不是,而是要来月经的缘 故。每每月经来的时候,她都很不舒服,肚子总很胀疼。今天下午,她到医院开 了点药,便早早回家来了。 平常的日子,她几乎总是跟着老板或其他的什么人天南海北地跑,她的身边 也总围着好多男人。今天,却只有她一个,竟然有点不习惯,有点孤独,这是一 种怪怪的感觉,令她不喜欢。她有时真很矛盾,当她在外面飘荡的时候,很想回 家看看;但一旦回来,她又孤单难耐,只想逃离出去……她已不年轻,但还算漂 亮,她的身边还不乏追求者,那些年轻男人,总喜欢与她在一起……她也喜欢有 文化有钱有社会影响的成功男人。她知道,这些成功男人都很豪气,不会计较钱, 在漂亮女人面前都很放手……她喜欢那一种一掷千金的感觉……那感觉真的很爽, 但是她还做不到,她自己没有能力,必得依靠男人才能办到。她不喜欢女人,女 人小心眼,只知道嫉妒,她有点讨厌女人。 她将自己裤子褪下时,发现短裤染了一大片。她忙到卫生间开了热水,冲了 一个热水澡。 她租住的是宝育宾馆旁的一所民居,二室一厅,房间内的摆设很简单。她在 这里住了也快一年,但,一年中,她有大半时间在外面,使得这个家一点也不像 家,感觉上有点阴阴冷冷的。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随意地唱随意地走来走去,只要她愿意……她 就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冲着自己的身体。当她将水缸里的水放满的时候,便轻松地 滑进温水中,满缸温水顿时溢了出来,淹没了她雪白的鱼样光滑的身体,令她舒 服得只想睡觉。她的美丽白净的胴体,浮在干净的水里,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润 泽的光,这样丰满,这样滋润……她陶醉了。她的手在周身擦拭的时候,一股温 热的感觉传遍了她的周身,她有点不能自禁起来。 她狂热地思念着他,思念他的时候,他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出来,感觉自己是 这样地渴望着他,渴望他那强壮的身体,不休的激情……她与他在一起时的情形, 是怎样的一种忘我的情形哪,一想起来就令她面红耳赤心潮澎湃……这是一种完 美的力量较量,是两个自信的灵魂互相交融成一体的最高境界。做女人若是有一 次这样的经验,她就永远不会忘了那男人,永远愿意为他生为他死。 夜已深了,外面的路灯在静穆的夜里显得孤独与寂寞,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郁郁的幽幽的……这个时候,她所爱的他又会在干什么呢?她想知道但又怕知道。 她不敢想象他们夫妻俩在一起现在会干些什么。虽然她没有权力要求他什么,但 是,她还会因此感到痛苦与绝望。她一遍一遍地过滤着他们在一起的情形,那是 怎样令她无法想象的场面哪!他拥抱着的那个女人却不是她!这是怎样一种令她 不敢想象的场面哪……她不愿想象,但她的眼前总是浮现这样的情景,挥都挥不 去。她周身掠过一阵痛楚的痉挛,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痛楚。 他曾经问她,“你想嫁人吗?想嫁人的话早点嫁,年龄越大越不好嫁呢!” 她知道,这是他与她开玩笑,他一定不想她真的嫁人。因为,她觉得他,是越来 越离不开她了! 她说,“我嫁给谁呀?你若不要我了,我还能嫁给谁呀?” 他说,“你不是还有那个香港人吗?他那么想娶你,你为啥不嫁他?你这个 傻姑娘!他为你都离了婚,你却不肯嫁给他他会很伤心的。” 她说,“他愿意离婚是他的事,这是他自作自受,谁要他这样了?我可什么 都没答应他,爱是不能勉强的。” 他说,“说真的,你爱我吗?你真的肯为我不嫁人?可我什么都不能给你… …我不能给你名份,甚至不能给你全部的爱,你是知道的。” 她说,“我知道,所以我很傻冒。” 她已经30岁了,很多30岁的女人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可是她, 却无法独自占有他。她知道他也喜欢她,可是,他却不能娶她。因为他,有自己 的家。当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有一抹失落淹没了她,令她无法找到自己。她 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将如何,或许只能孤身一人,也不知男人对她的爱能持续多久 ……但,只要他还爱她,她会为他守着自己的,甚至,她很想为他生个孩子,她 真的很想……她是一个30岁的女人,而她还没有结婚。或许她这辈子都无法品尝 到结婚的幸福滋味,但她没有怨言,只要他还爱她,她便感到很幸福。可是,寂 寞无着的感觉常常在梦中包围她,使她独处的时候常常做着这样那样的恶梦。她 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她不敢想年龄,她已30岁,她害怕30岁……一个女人, 最怕的便是人老珠黄,到那时,她还能有什么?她不由地升上一种无法抑止的恐 慌……她觉得她必得抓住点什么才行,可是,她能抓住什么呢? 八 昨晚陪客人到凌晨三点半才躺下休息。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晚睡晚起的生活,他已经适应了。他的朋友特别多,可以 说遍及全国。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总得招待他们吧?若是大家玩得开心, 自然是不计时间了呢。这都是多年做股票做期货形成的习惯,做股票做期货使他 结识了许多他以为是人中的精英,这就像大浪淘沙,淘去的是沙砾,剩下的是金 子,即使是朋友,也是有层次的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黄浦江之江江水后浪推 前浪。他很看重这些聪明能干而且精力旺盛的年轻伙伴,他们都是年轻有为,与 自己年龄相仿,他们的身上凝聚着无穷的能量,正满怀壮志,若是团结在一起, 天下似乎没有做不成的事儿。生活中若是没了这些朋友,生命便了无生趣。 他喜欢睡得迟起得迟,与朋友们在一起泡的时候,他也能从他们那儿得到许 多的信息。这些朋友都是各个圈子里的人,都会从他们的圈子传达给他各个圈子 的信息,他虽然足不出户也能闻知天下事。有了这样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日子便 过得很精彩。 他也习惯了这种没人管的生活,自己管理自己,自由自在懒散舒适。白日虽 然要看行情,但并不妨碍,现在的行情,都开得很迟,都在半上午或快下午。交 易所与证券所的人都很懂这些人的习性,迎合着他们,总将行情时间排得后后的, 比如股票是9 :30开始,下午15:00就结束;三合板9 :50开始,也在15:30就 结束。 昨天来的那几个是北京来的朋友,他很高兴。他要斯洁在这个宾馆给大家都 开了房间。但他们都喜欢凑在他的房间边聊边玩。他自己最最喜欢的也是这个, 自然是何乐而不为。大家凑一起都喜欢边聊边玩牌,这是男人的通好。不是他自 己吹自己,与这些北方朋友玩牌,他觉得自己绰绰有余。 而且这些朋友,还特别喜欢斯小姐,觉得斯小姐有品味,一定要她守在这里 与他们一起玩牌……由于斯小姐常常与他在一起,这些朋友也早熟悉了她,并且 都很看重她,觉得她是很优秀的女人,这令他脸上很有光……这些男人都不是吃 素的,都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看见漂亮有品味的女人眼睛都绿了!但他们都 是他的朋友,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虽然斯小姐不是他老婆,总也是他器重的 女人。所以,他们与她开玩笑还是比较注意分寸的呢。 有许多事,由于有了个漂亮女人在场,气氛就融洽多了。不仅此,他也感觉 自己做人风光多了。这可能是他男性虚荣心在作怪。朋友们遇见了也会打趣几句。 打趣归打趣,他越来越觉得在工作上,甚至在生活上都有点离不得这个女人了! 斯是个漂亮女人,而且是个有文化有气质有思想的女人。她可以参与到男人的事 业中,甚至可以参与到男人的生活中。斯小姐在场,气氛都要活泼许多,男人干 什么都显得劲头十足。这是一种纯自然地吸引,是男人所无法抗拒的,他也不想 抗拒。 来的北京朋友,都是做股票做期货的大户,见过风浪多了去了,做人他们很 潇洒,什么场面都能应付。他们来之州有他们的事,游山玩水是一档;另一档, 是想与他商量下一轮行情怎样发动。当然,生意场上无父子,有时候他们也并不 都在同一条战壕里。做市的时候,是一件大事,是朋友的都会商量商量的,探讨 值不值得发动。有时候太机密的事,不好随便说的,自然每个人自己都揣一份心 思。朋友归朋友,做市归做市,有时候你做多,他做空,都是常事,看法不同嘛。 跟着感觉走,走得对便是赢家,走错了便是输家,都很正常。上了线的时候,若 多空一致,便是朋友,若多空不一致,便是敌我。但这个敌我看不见,没有一点 仇恨。下了线,大家还是哥儿们,而且都很义气。不像那些嫉妒你太成功的一伙 人,可能会点着名要与你斗,那你可得防一手呢!所以在这个高风险的市场里, 都是些太聪明的人在斗智斗勇,谁的智商都不低,有时候只是运气与财力的问题。 你太出风头了也不行,太出风头了自然有人会眼红,会生着法儿与你斗。不是说 中国人最善于窝里斗吗?当然,这些事不提也罢,歇下来的时候最好什么都别去 多想,尽情地玩,尽情地乐。 哥儿们之一,北京恒益股份有限公司的总裁大马,一口京股京调,他摇头晃 脑地唱着邓丽君的歌曲,“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当其他人打扑克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斯小姐便陪着那个大马对着宾馆的那 个大电视唱歌。大马很满意地说,“有你这样漂亮的小姐陪着唱歌真是人生的一 大乐事!”斯小姐便笑着拍打了一下大马。 他所住的宾馆里有许多歌曲的碟片,闲下来的时候,他自己也对着电视吼几 句,发泄发泄。朋友来的时候,也会在他这里对着屏幕摇头晃脑。对于像他及他 朋友这样动脑子的人,唱唱歌跳跳舞可以使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可惜他不会跳 舞,唱歌也是勉强,赶鸭子上架。 他说,“我最喜欢听的便是邓丽君的歌,太美了!什么时候,有心情了,就 请邓丽君来大陆唱一唱。” 他说他少年时就是听邓丽君的歌长大的,在他的心目中,邓丽君最美最美的。 可以说,他少年时的梦中情人,就是邓丽君!可惜山高路远,只能对着电视屏幕 欣赏欣赏。 大家怂恿他说,“现在凭你白老板的面子,想请邓丽君还愁请不到?到时咱 弟兄们发个函过去,看邓小姐什么时候有空?来圆一圆咱白老板的少年梦?” 几个北京哥儿们都说好,都说邓丽君也是他们少年时的梦中情人。原来,几 个朋友的年龄都差不多,都在这个年龄段!大陆流行台湾的绵绵之音的时候他们 正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着呢。所以,在他们的心目中,邓丽君是高不可攀的呢! 斯小姐也知道邓丽君,而且也喜欢邓丽君的歌。但男人这样议论邓的时候, 她感觉男人们很有趣很童稚。她知道,男人与女人,心中都会有一个梦中情人。 虽然现在的他们,都有了家室,甚至或许还有情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做一做 少年梦,借此怀念流逝的岁月的某一种深刻地记忆…… 大家笑他,说他像《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是个多情的种子。其中一人开斯 的玩笑,“你们老板是不是一个多情种子?” 斯也笑着说,“老板他呀,才无情着呢!对我们这些女下属特别凶,以显示 与我们的距离。你们没来的时候,整日阴着脸训我呢。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幸 亏你们来了我才有好日子过!” 大家佯装真有这一回事,便冲着他说,“咱们眼里的白老板你可不是这样一 个人哟!邓丽君虽然是咱们的梦中情人,但毕竟远了去。什么叫‘还将旧时情, 怜取眼前人’?你可要好好对待咱斯小姐,不然,咱几个哥儿对你就不肯客气了!” 话题又由邓丽君转到期货。大家说,“咱得感激中国共产党,是共产党给咱 这机会玩股票玩期货的,才使咱的日子过得芝麻开花节节高!咱这日子,平心而 论,虽算不上先富起来的第一代,但也总可以算第二代吧?还可以天天像玩游戏 一样地玩期货玩股票。真是感激党感激邓小平哪!” 其中一人说,“我现在真不可设想,当初没有期货的时候,咱们的日子是怎 么过来的呢?现在要是没有期货与股票,我简直觉得无法过日子!现在我最最不 希望的就是周未,每当周未的时候我都无事可干,甚至有时候不知不觉会往证券 所走。恨不能一天24小时都看行情!能不能改革一下,开白市与夜市?想做夜市 的夜晚做,想做白市的白天做,24小时连轴转,让市场充分活跃起来。那样的话 生活又是多么地丰富多彩哪!” 其他人也有同感,都觉得期货与股票是世上最最刺激的生意,做男人不玩这 个真可算是枉为男人!当然,这得玩得好,不然的话下场也很惨。这种事在期货 市场时常发生,一天中赚个××万是家常便饭;当然,想亏个××万也是家常便 饭。就像赌马赌彩。这得有本领有技术有信息有雄厚的资金。在这个市场上玩得 转的人都很英雄。 哥儿们都很佩服他。虽然他们几个自己的身价也很高,但以前也是靠国家的 那一点政策的空子得一点便宜。只有他是白手起家。他一开始就是私家操手,这 么些年来,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能在这样一个风云变幻的市场里站住了脚而 且还遥遥领先与机构一争上下,真不简单真不容易哪!据说,中央电视台焦点访 谈节目几次想做他的节目,都被他挡回去了。古训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全 国人民都在传扬“杨百万”神奇故事的时候,他在背后直想笑。他觉得只有浅薄 的人才会关心自己的名声。人最容易被名声所累,他现在已经很累了,再要是有 宣传媒体那么一折腾,说不定又生出许多是非来呢!所以,他很淡泊名利。但他 不淡泊朋友。因为他知道,所有的成就是与朋友的帮助分不开的。鹿州有句古话 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他就是这样做的。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这 方面,他还是很喜欢《水浒传》里的那一群绿林好汉的,他也希望在自己的身边 聚起那么个108 将…… 当他送走这班朋友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钟了。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 感觉真的累了。便关了那盏过亮的灯,将床头灯拧亮,拧到最最舒服的朦胧点, 然后拿起床头的那本《拿破仓传》。只是,他的脑子里转着的是那女人姣好的身 段以及女人眼里流露出的万般风情。她的皮肤真细嫩,裙摆下那对欣长的腿也粉 白细嫩而且有力量……他感觉自己真的有点想女人了。 第二天晚上,朋友们都乘飞机走了,他有一段时间真空。 这晚,女人正泡在他临时租住的宾馆的浴池里,很是惬意。那透明滑溜的沐 浴露抹满了她的全身,她躺在水温适中的满池的水里,只露出脸,任水波在她身 体的周围轻轻地拂慰,任她的黑发在水的浮动中浮动。她松松地闭着双眼,感觉 着溢满全身的那一种舒服透顶地放松。 外间的他已经躺在偌大的铺着洁白床单的床上看着书,那柔和的床头灯正映 出柔和的光芒,收音机里正播放着他喜欢听的古典音乐。他在等候着她的出浴。 房间内点着檀香,袅袅青烟,扶摇而上……嗅着淡淡的香气,仿佛使人置身于山 野佛国,忘却世间的烦忧;那垂地粉色柔柔的窗帘,在昏黄的灯光下略显朦胧; 宽宽的大床铺着洁白拖地的床单,床单下面是松软的絮子,躺在其中,如同婴儿 置身母体般地舒心安宁…… 听着内间传来的渍渍的水声,他的脸上露出宽心的微笑。自从她来到他的身 边,与他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他渐渐地喜欢上了她,渐渐着迷上了她,渐渐缺不 得她……在所有的女人中,她的气质是最最好的,他喜欢这个女人身上的与众不 同的知识分子气质,这是别的女人想学都学不会的东西。大学就像一个熔炉,将 进来的人熔成一个带特殊气质的文化人。他对女人,带一种护花的心态,觉得女 人就像一朵鲜花,你得细心呵护,掐不得碰不得,因为她们很脆弱很细嫩。对这 个女人,他在护花的同时,也带着对文化人的神圣的敬仰,在喜欢的同时也带着 折服。这是他以前从未领略过的区域。虽然他自己也是文化商人,但是,由于男 人惯常的思维,总觉得女人应该比自己笨一点差劲一点学历底一点对自已崇拜一 点。但这个女人一开始就以她的高傲与清丽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满身带着的是来 自大城市的高级知识分子的贵族气质,使他这个来自浙南乡村小镇的人无法轻看 她,使他怦然心动。 作为一个纯自然的人,喜欢美丽喜欢异类是天性。但是,他是一个极聪明的 男人,不会将自己轻意陷进去。他的钱太多太耀眼,他对人都存有戒备心理,觉 得人们与他亲近都带有这样那样的目的。所以,他对她也存着几分地戒备……他 觉得,作为女人,她有点太聪明,他怕被女人利用。他很少想“爱”这个字…… 他只是“喜欢”。他喜欢漂亮有气质有文化的女人,如同他喜欢可喜欢的东西一 样。他觉得,一个男人不能总将女人与“爱”牵在一起,不然的话只能自讨苦吃。 所谓的爱情都只是骗小青年的把戏,现在的他不会那么容易相信!在经历了许多 艰难困苦后,他对什么都很怀疑。世上的爱情或许有,但大多是短暂的,无法永 恒。报纸上说过,爱情所焕发出来的激情只有13个月,这是人的生理现象,是一 种科学。相信爱情是永恒的,这只是人们的一种美好愿望。人的愿望总是很美好 的,但现实总是很残酷的。那些小说上所写的欲生欲死的爱情都是小说家们美好 的幻想,这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的! 年轻时的他曾经爱过一个女孩,那是一个非常清纯而美丽的乡村女孩,至今 令他无法忘记……人们常说,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在他的心目中,那姑娘 的美丽,是现在的任何姑娘都无法代替的,那是一个无法逾越的丰碑,珍藏在他 的心里……可是,令他伤心绝望的是,即使信誓旦旦的爱情,也经不起一丁点的 误会,当外界的力量稍稍大一点的时候,爱情也知难而退……那女孩毅然地离开 了他,为了一场莫名其妙的误会,她竟然狠心地跟一个几乎还是陌生的男人走了 ……这真的伤透了他的心,使他多少年都无法正常地思想与工作。他并不恨她, 只恨他自己,恨自己没有用……他只是无法忘掉他的初恋,忘掉他生命中的第一 个女人……在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无法忘掉她那熟悉的体味,颤动的嘴 唇,油光润滑的少女肌肤,以及相拥相抱的时候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那是一 种实实在在的爱的体验,令他无法忘记…… 年少时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无论是伤心还是甜蜜;无论是欢笑还是眼泪…… 现在的他家大业大,自然心也大,对于女人的喜爱,他也思考过很多次了。他觉 得,一个男人,并不能以他对女人的态度评判他的品德的优劣,这都是人类自己 困惑自己的方法。一个男人,若是在某一段时间里能纯自然地真心喜爱一个女人, 这已经够了! 男人的满足不会单单停留在感情上。男人的世界很大很大,男人一旦只停留 在感情上,男人便不会有出息。这是所有的阿妈教育自己的孩子时说的话。也是 正统的社会教育男人的道德标准,使男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渐渐形成了自己的世界 观。一个有成就感的男人,不会只停留在追求女人的感情世界上。他们知道,只 有事业上成功的男人,才配得到整个世界,包括女人的感情……由于他对期货股 市的敏感,使他在这上面尝到了许多甜头,他便执迷于这一种成功的感觉了。那 是怎样地风云变幻哪!使他感到无限地快乐。所以,他想,要是生活中没有期货 股票,那生活便是多么无滋无味哪……但是,世间的事本来就很简单,因为有了 女人,便很复杂棘手;世间的事本来就很简单,因为有了女人,便很奥妙无穷。 他不想费太多的神去想这方面的事。因为他应该有的,他已经有了;应该没有的, 他几乎也有了,他还求什么呢?他只想随其自然。 甚至有时候,他竟然会有那么一点点怕这女人,虽然这有点长这女人的威风, 使他不那么愿意。但老实说,他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地怕这女人,觉得这女人有点 难以捉摸,她是个活体,她的思想变化太快,你根本无法追踪它。这个世界除了 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应该还有一个男人阶级与女人阶级,因为这两个阶级也始 终没有停止过斗争呢!当女人自以为与你有了关系的时候,她便变得很疯逛,一 心想将你控制。一旦被女人控制,男人便什么事都干不成……所以,只有与自己 喜欢的女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你才永远掌握着主动权。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他觉得只有一样东西不会骗你,那就是钱!什么东西最好?钱最好!钱几乎 可以买到一切,有钱可使鬼推磨!不仅鬼推磨甚至可让磨推鬼呢!所以他相信金 钱的作用。阿妈她当初被10多万债务逼得东躲西逃,一辈子几乎完了,什么事都 干不成。从这件事上,他又一次深刻地意识到钱的伟大作用。因此,他发誓要赚 钱,要大大地赚钱!他要做钱的主人而不是钱的奴隶! 他总觉得,女人是靠男人的,这个世界还是男人的。女人只是仰息男人才能 成功才能苟活,男人只是分一点小小的角落安慰女人。其实,女人是愿意仰慕男 人的成功的,她们对男人并不嫉妒,她们只是互相之间充满嫉妒,争着风吃着醋。 女人崇拜成功的男人。所以,男人一旦成功,便成了女人眼里的白马王子,她们 都愿意拜倒在成功男人的脚下。女人与男人,虽然是两个阶级,充满着明里暗里 的争斗,但这是两极的争斗,有互相排斥的一面,也有互相吸引的一面。具体地 说,过去的他什么都不是,女人的眼里便没有他;现在他成功了,女人的眼里便 全有了他。他便有了点沾沾自喜,对女人充满了鄙夷,觉得女人也是功利之徒。 所以,他有时候涌上来的,便是对人性的终极失望……虽然平日里他看上去对女 人充满温柔与敬重,但那也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温柔与敬重。他的骨子里有着很重 的大男子主义。他知道人有两重性,他也有两重性,当善的一面出现的时候,他 就是一位善良正派的男人;而当恶的一面出现的时候,他就会往恶里想人想事。 按说现在,凭着他的奋斗,他已经得到了他最想得到的东西,甚至比想的更 多,他应该感到满足。但是,不知怎的,他的心里有时涌上来的却是空空落落。 他也不知自己在空落什么,要是拿过去的甜蜜生活与现在的如意生活相比,他自 己也搞不清他宁愿要哪一样?他现在很少想过去的事,他没有时间。他只有在遭 受失败的时候才会偶而想想过去,以此逃避现实。他知道,一个男人,不能总在 情感的世界里纠缠不休,得解脱出来……他自以为自己是一个极聪明的男人,但 在感情世界里,自己却成了一个糊涂的人。他也想,人是易变喜动的动物,人总 是对得不到的东西产生渴望的,一旦得到了,便没什么可渴望的,也流于一般了 ……那样的话,他便也没了魂牵梦萦的一幕幕了! 别人以为他一定很坚强,他是比一般的人坚强,总是给人以力量与帮助。但 是,他也有他的孤独与无依甚至害怕。半夜三更,他有时也会从梦中惊醒,会做 恶梦,他常常梦到自己被对手打败了,输得身无分文,而且所有身边的人都离他 而去……这样的时候,他忽然会从梦中惊醒过来,在静静的黑暗里思索许久许久, 不知自己怕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孤独,他真的很孤独。无论他怎样强大, 他也有自己的弱点的,那就是他自己内心深处的孤独。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么风险的事,他完全可以安安稳稳地做一点实事 算了!但,他已经无法停下来了!除了期货与股市,他对别的真的一点兴趣都提 不起来。他已经习惯冒险了,平平淡淡的人生对他来说简直就像白开水一样淡而 无味。他是个坚强而且成功的男人,成功的男人必须承受更多别人无法承受的东 西,他只能将他遇到的困难与痛苦往自己的肚子里咽,他无人可倾诉,他也不习 惯于倾诉。他渐渐地有了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在股海期货里滚爬,他更加体 会到人的贪婪本性,还有人的残忍本性。他想,其实人也像野兽,当人饥饿或遇 到威胁时,是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在他的眼里,没了对人的敬畏。即使是位 高德望重的人,他也感到特别虚伪,有点自欺欺人,他觉得自己也是这样一个人。 他已经看透了许多事,世上的事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惊奇了的,他的心平淡如水, 什么事都难以激起他的激情,为此他感觉悲哀。他已经处世不惊了,这一点令他 感觉悲哀。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去深山老林里隐居起来,他一点也不会为自己的行 为感到奇怪。 更多的时候,他什么都不想,他的生活中只有股票股票股票,还有期货中的 三合板绿豆铜铝国债橡胶咖啡白糖,涨停板跌停板,止损点五日均线十日均线月 均线年均线,追涨杀跌,平仓开仓补仓锁仓,看多看空买进抛出……打电话接电 话做判断下指令,你看看看看,这些东西已够他烦心的了。 女人已经春光满面地披着浴巾从卫生间出来,她往他款款走来。他的注意力 马上转到了她的身上。这女人真美,像熟透的桃子,让人垂涎欲滴,他无法不动 心。他的眼里露出了贪婪的神色。他知道,这个时候的他是一个野兽,有着野兽 的本能。女人身上披着浴衣,因为刚刚出浴,里面什么都没有穿,当浴衣从她的 身上滑落的时候,那如玉洁白的女人美丽的胴体就出现在朦胧的灯光之下,让他 心花怒放。 九 叶秀是个美丽清纯的女人,她的美丽没有弱不禁风,她的清纯中又包含见多 识广。 她的身上综合了各地女人的味儿,北方的豪爽耿直,南方的聪明敏感。她唯 一没有的便是鹿州人的那种生意味儿,那种对经济的敏感,她不会做生意。她大 学读的是中文,而且喜欢写一点随记。但是,她所写的东西从不发表,只是自己 业余的消遣。她喜欢自己对自己说话,这是她内心的独白,这种独白方式便是写 日记,她所有的压抑与郁闷都在这样随意的写写记记中得到了发泄……这已成了 她的一种习惯。她一直在写日记,从她13岁开始。这练就了她丰富的想象,以及 对人对事的特殊看法。她是一个爱做梦的女人,而且在别人看来她有点怪,有点 与周遭的女人不一样。大家都觉得她挺特别,挺敏感,而且挺幼稚,幼稚中带点 可爱。 没有人说她是鹿州人,而且她自己也不觉得是鹿州人。鹿州女人的那种对生 意的敏感她没有。她还不会打扮自己,她从来没想要怎样装扮自己,使自己变得 美丽一点漂亮一点,她总是那么的土气,她的美丽是掩盖在朴素之中的美丽,有 人喜欢也有人不喜欢。喜欢的人说她很本色,不喜欢的人却说她很土气。 叶秀觉得自己并不特别丑陋,长得还算对得起自己。可是,咋就找不到一个 自己称心如意的对象呢?她的要求并不高,不要别人高官,不要别人钱多,只要 一个能带得出去的爱她她爱的,咋就这么难? 路过街头的时候,她常常拿别的女人比自己,在比较之中,她便有许多的不 屑与羡慕。 漂亮女人的幸福她可以理解,但是,街头的那些丑女人,在她的感觉中,并 不个个悲哀,有的甚至脸上荡漾着的全是满足与安祥。一些丑女人身边,也有心 爱男人相伴,这些男人并不丑陋,甚至有的还相当好看!好看男人的脸上并没因 为自己女人的丑陋而有所厌恶,丑女人的脸,因为有爱而辉发出神圣美丽之光… …一些慕名来之州旅游的远方男女,并不个个漂亮,甚至其中大多丑陋,但他们 并不自卑,原因是他们的身边,有一个可以相依相伴的伴侣,这令他们个个看上 去神气十足……叶秀越想越多,越想越悲伤。她也多么希望有一个可以相依相托 的男人,可以与之携手相伴,风雨同舟,就像歌中唱的,“伴我同行,伴我同住 ……”。 想不通自己这是怎么了?连一个对象都找不到……每每远方的老妈老爸打电 话过来,第一句总是问她,有没有找到可意的人?这令她很自卑很泄气,她甚至 感觉有点“不孝有三无夫为大”起来……在没有找到一个令她满意的男人之前, 她的自信心大打折扣。她也知道,女人的天空总是需要男人来支撑,女人的幸福, 总是建立在美满的婚姻之上的。只是,她的那一爿天空,又会有谁来支撑呢? 她这个年龄,会有许多的关于人生与婚姻的幻想,只是,她的幻想只停留在 做梦阶段。她喜欢做梦,在她的梦里,她有无限的幻想。那是很色彩缤纷的!可 是,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对自己又很泄气。她并不想廉价出售自己,那样的话她 会觉得比没有男人更可悲……她相信自己的感觉,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找到一个 最最喜欢的男人,她是带着这种信念企望着……但是,这个世界常常弱肉强食, 在男人与女人的战争中,好男人都被别的女人圈走,这令她有点束手无策……她 觉得自己很虚弱,从来不想主动出击,只会躲在人后看着别人的战争,她很自卑, 她的天空中从来没有出现过云彩……从她13岁开始。 她已很久不去大户室了,她只在公司上班。 老板白马说过的,自己若没东西在里面,就没有感觉,叶秀就不再去看股票 了,就在公司做着办公室的文秘工作。所谓的文秘工作,便也就是打杂的工作。 白马本想叫叶秀做公司出纳员的,但她毕竟是读中文的,数字对她来说很头肿, 她不愿意干。只是办公室的工作也没什么意思,抄抄写写,跑腿买东西。这些琐 碎的事儿都很耗你的时间与精力。人说办公室就像一只大麻袋,别人不愿干的都 可以推给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可以塞给你,到头来你却似什么事都没干!当 然,这还在其次,主要的是这里的人与人之间也有点复杂。令她不愿呆。 她积了好多话想与白马说,甚至有好多疑难需要白马解答,可是她却怎么也 找不到他!听说他出差去了,她都快一个月没看见他了,甚至不知晓他都在哪里! 他一点都不管她,任她自生自灭……这就让叶秀很悲哀,觉得朋友也靠不住 ……白马与他的人马天南海北,他们这样神出鬼没,自然是最最自由最最开心的 了!可是,叶秀却觉得在这里呆着一点意思都没有,没有人重视她,没有人看到 她的作用……就是想找个人聊聊,都找不到人!她知道,他们的世界很大很大, 而她的世界很小很小。他们可能又在酝酿着什么行情。相较之下,她的那一丁点 事儿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渺小的了!她常常想起文革期间流行的一句话,“国家 的事最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最大也是小事。” 可是,对叶秀来说,她的事虽然很小,但她天天感受着它,使她透不过气来, 耗她的整个心思,令她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所以世上之事本无大小之分,只 要当事人感受到大便大,感受到小便小。这样说法很有点形而上。可是叶秀想, 自己说得也不无道理。 终于等到了白马的回来,因为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以及他办公室里的人声鼎 沸。她很高兴。自打想找他谈一谈,而又找不到他的时候起,她就觉得时间真是 太漫长了……在漫长的打磨之中,她有点灰心丧气,开始打退堂鼓……可是今天, 他回来了,她又有点蠢蠢欲动了。她希望那些人快些走,好让她早点见到他,与 他说说自己早想说的话……她都憋了好多天了……自从那女人来到公司,她就无 法找到一个与白马哥单独说话的机会。他的身边总有许多人,就是没有别人了, 还有这个叫斯洁的女人……一看见斯与他那付熟络亲近的样子,她想说的话就是 到了嘴边,也总咽了下去……她开始觉得,他已不再是过去那个白马哥了,他也 有了令人可厌恶的地方……她开始理解姐姐当初的心情,觉得当初的白马,若像 今天的白马这般,与别的亮丽女人这般亲近,谁看了都会伤心与绝望的呢……若 是现在的姐姐,看到白马哥的这个样子,也一定对他有所失望的……叶秀对白马 真的很失望,这一种失望开始日积月累,压在她心里,使她有一种说不出的伤痛。 她对自己说:做人得诚实,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她现在对他有 看法,她得让他知道,不然的话就是她不诚实。出于自己少女时曾经对他的崇拜, 出于他对姐姐的那一份宿情,她必得与他说点什么……明明有怨言,却不说,久 而久之,憋在心里反倒不好,这对他也是不公平的呢!但她又有所顾忌,担心现 在的他,做老板做得高高在上,听多了称颂赞美之良言,又怎听得进她这个与他 毫无关系的人的逆耳忠言?他现在最信那女人的话,对那女人宠得什么似的,这 一点人人皆知。她不能不有所顾忌。甚至她想,他是否对她也开始厌恶?因为大 凡太成功的人都不喜欢熟知老底的人在眼前晃动,他一定很顾忌自己了吧?她想 象得出,与一个厌恶自己的人说话,一定很艰难…… 她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说什么?怎么说?虽然心里堵着许多话,但到真说 了,却一句都说不上,甚至一定支离破碎……她冥思苦想了好多天。她觉得自己 必得想一想理一理,不然,到时一激动一难过又会忘了点什么说不全,那样的话 便太遗憾了……她便拿了笔记了几条,渐渐地,她有了点自信。 可是想不到,见见白马大人竟会如此之难!就像见皇帝一般!这些人真令人 反感,一天到晚粘在老板身边,也不知老板喜不喜欢,真是脸皮厚得很呢!他们 不好自己干点事去?真是没出息!都是大人了,自己都会走路了,还要别人扶吗? 想想世上有那么多的寡廉少耻之人,真令叶秀痛心。如叶秀般自知之明的人实在 太少太少了!不用老板打发,自己早避得远远的。若是自己是白马,也早烦透这 些人了呢!若叶秀为公事,当着这些人的面也是可以说的。但是,叶秀觉得这些 事亦公亦私,必得与白马单独交谈才行。见这些人总不走,她显得坐立不安,越 想越气恼。一恼之下,便拎起电话就拨,对着电话里的白马就说,“你的办公室 太难进了!我想与你说句话都这么不容易!你的那个门槛真是越来越高了!” 叶秀是气鼓鼓说这些话的,她放下电话的时候,感觉到了自己的紧张与激动。 她想,自己大可不必前怕龙后怕虎!他什么时候变神气了?自己什么时候怕过他? 想当初的他,想与自己家的人亲近一点都来不及呢!现在倒好,见他一面竟比登 天还难……平时走进走出,他已是眼睛朝天,一声招呼都不肯打,对她就像陌生 人一般,他真是太过份太令人气愤了!若不是她还要在这里呆下去,他的那一些 屁事,她才懒得去管呢! 第二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叶秀正在理着自己的抽屉,准备下班。 她一边理一边可能哼着歌,使得有人进来她都没听到。当身后响起白马声音 的时候,她还真被吓了一跳。白马说,“你还挺开心的哩!” 叶秀回过头来,羞红了脸说,“我还以为公司里没人了呢!” 白马笑了笑,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没马上说。叶秀也不问,只静静等着。白 马沉思了一下,问,“昨天你在电话里说的‘你办公室太难进了’是什么意思?” 叶秀怪嗔地说,“什么意思?你还不晓得吗?你的那个门我是越来越进不去 了!我想与你说句话也不容易了!你越来越像老板,我越来越像办事员,我想进 你的办公室都进不去了呢!” 白马故作惊讶地说,“咋会呢?你咋会有这么想法呢?我像老板不好吗?” 叶秀说,“你越像老板我就越与你没话说了!现在的你被人围着,我想与你 说句话都很不容易了呢!” 白马说,“这倒也是。我身边总有很多人。但你有什么事只管找我好了。找 不着也可以打电话的嘛!” 叶秀说,“打电话说勿拎清的。” 白马好奇,笑咪咪地,“打电话说勿拎清?那好,现在你就可以说,你有什 么事只管问,你当法官我当被告,你问一句我保证答一句,这总很公平了吧?你 不是很喜欢讲公平吗?你有什么事想与我说?” 叶秀不禁笑了。白马一谦虚,反倒令她有点不好意思。 叶秀说,“本来积得满囤囤的话,一时说不出口。你也晓得我这人嘴笨。现 在你叫我说,我倒一时真说不出来呢!我得准备准备,准备好了以后再与你讲!” 白马好奇地说,“有什么事现在不能说的呢?” 叶秀解释道,“我想说的话实在太多太多了,现在说了会支离破碎,反倒不 好,我不愿意。” 白马只好作罢。其实,叶秀只是怕说了白马会笑话她甚至会厌恶她,她想说 的都是自己在公司的那些鸡零狗碎的感觉,那感觉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比如自 己对那女人的看法,出于公心,觉得他不应该只相信她一个人!兼听则明偏听则 暗,她并不是一个好女人,从同事对她感觉不好这一点可总结,她真的不是一个 好女人!毛泽东说,相信群众,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她真的不是一个好女人。 若是一个好女人,就应该本本份份地扶持他工作。公正待人,而不是阳奉阴违, 傲慢待人。她的心思不在工作上,全在他身上,只捧他一个,让他觉得她有多么 好。学识她或许比其他人高,但做人她并不比其他人好。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 有多少古代故事,都在叙说女人败事的例子。叶秀并不是贬低女人,她自己也是 女人。她只是觉得,男人最怕被女人利用了控制了。一旦利用控制了,便会晕头 转向了。男人应该有所顾忌,想一想问一问,别被利用了!叶秀甚至很想问问白 马哥,他是否真的很喜欢那女人? 这些都是很难说出口的,有点鸡零狗碎,旁人听了都要笑死人了呢!但这些 话积在她心里,使她寝食难安,不说出来就一直梗着挺难受。只是,这些话她能 说吗?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由不得她来说这些。若是被他晓得她将他看重了, 他还不知道怎样在心底贬低她呢! 白马见叶秀好一会儿没吭声,便打破僵局说,“你对咱们公司怎么看?” 叶秀便说,“公司的人太复杂,没一个规章制度,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 也没人管这些事。大家都没事可做,即使忙忙碌碌,也都忙自己的事,忙来忙去 都为自已赚钱,拿公司的钞票忙自己的事儿,像一盘散沙。” 白马又问,“那你觉得我们该咋办好呢?” 叶秀说,“我觉得你应该放一点权力给下面,有什么事派别人去干,别总自 己揽着,只看你一个人忙,忙得昏头昏脑。你又不常常在公司,一年到头都在外 面转,公司便像没人打理的摊儿。” 白马说,“不是有向福在管吗?” 叶秀说,“向福不也常常跟你出差吗?有时他也被期货弄得焦头烂额哪有心 思管公司?再说,我觉得公司的摊铺得别太大了,毕竟精力有限,你又做股票又 做期货的,现在又要管公司,一心系多处。你的投资有点盲目,东投西投的,不 去调查,别人说好,你便觉得好;别人叫你出钱,你便出钱;别人叫你出多少, 你便出多少。这很容易上当的!还是先付精力将一件事儿干好再说。” 正说在兴头上,白马的手机响了,他便轻轻转到窗边接电话去。 这时,叶秀发现窗外的夜色开始朦胧起来,而且,街面的路灯也都亮了起来。 原来,不知不觉间,天也开始暗下来了呢。 他电话接完,便转身对叶秀说,“你再说再说!” 叶秀说,“我已说完了没话说了。” 白马便与叶秀相视而笑,他的眼睛里射出柔和的光,就像一个大哥哥,定定 地看着叶秀。 叶秀的心动了一下,脸上便有了点羞意。叶秀的内心涌动着温暖与详和。此 刻,她觉得自己几乎已触摸到他的脉搏了!她很想趁热打铁,提一提一直令她困 惑的事儿,那便是那个女人的事。可是,她又怕自己一时造次,破坏了现在的这 一份和谐的气氛。 她终于没说,也不想再说了……她想,有许多事是她这个小妹妹管不了的, 若是白马对她仍像大哥哥一般,她便知足了……所以,渐渐说出口的便成了这样 一句话:“你好像不大顾家呢!季蓝姐她也不容易呢!” 白马仿佛一愣,叹了口气说,“其实我这人是不应该结婚的呢!我没家庭观 念,谁跟我结婚都会受苦的呢!” 叶秀一时愣住,不知说什么好。叶秀斟酌着字眼说,“只要你想顾家,你总 是有时间的。虽然你现在干的事很费你的心思,但你总得顾一点家嘛。作你的老 婆不容易,我知道。季蓝姐她一定很不容易……或许我没资格管你的事,我只是 希望你好……” 叶秀在说着这样冠冕堂皇的话的时候,心里升腾起一股崇高的情绪。在季蓝 与那个女人的比较中,叶秀宁愿他对自己的老婆好一点而不愿意看到他对别的女 人好。 白马轻轻地说,“这我知道……我现在好多了,一个星期还能回一次家,以 前在上海深圳,一个月都也不晓得有没回一次家呢!” 沉默了好一会儿。白马说,“其实我也在变,我哓得……男人钱多也不好, 钱多容易变坏,容易不顾家,女人嫁给我都很苦……” 叶秀默默地听着他的叙说,心里涌动着莫名的感动,感动于他的坦白与真诚, 即使他真的如传说中的那样,叶秀也不再在乎。有谁在乎自己的兄长自己的亲人 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呢?在叶秀的心目中,白马哥始终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大哥哥, 是她姐姐的初恋情人,是她少女时代崇拜的对象……或许就是由于这一点,白马 与其他女人的任何点滴,都这样强烈地刺激着她,让她寝食难安。叶秀知道,白 马有他自己的世界,她只能远远地观望着,只能远远地……他得对付他自己的生 活,这生活充满了积累与情感,其中也包括女人,他得面对。他已经很沉重了, 他无法恢复到过去的单纯……他无法。生活本身,已经在积累与沉淀中沉重,人 永远无法回到过去,心有余而力不足……她自己也是,她也得面对自己的生活, 同样沉甸甸。 相对无言,默默地又坐了会儿。白马忽然问,“你怎么样?有没有中意的男 人?别耽误了!你在外面闯了这么多年,应该也有喜欢的男人吧?我知道,你是 一个心志很高的女孩,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别总耿耿于怀。其实人生都是空的, 人到最后都是要死的……别要求太高了,其实就是过日子,找一个实在一点的对 你好一点的就可以了,其他都是次要的。现在的男人,太老实了不好,太老实要 吃亏;但太能干了你又管不住他,你这个人太善良,太能干的男人你可能管不住, 那样的话你可能会吃亏,还是找一个实在一点的,顾家一点的就可以了!钱到一 定程度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太多……” 她默默地听着,微微地红了脸,说,“其实我的要求也不高,不知怎的就这 么难?” 白马看着叶秀,默默地说,“人与人之间是有缘份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 缘对面不相逢。男人有时真的很有点有眼无珠,你这人这么好……” 话尚未说完,门外忽然有人敲门,白马将说了一半的话就此咽住。叶秀站起 来去开了门,叶秀看见门外站着的就是那个女人,她的脸忽然又红了。 斯小姐是过来叫白马过去吃饭的,看到办公室里只有白马与叶秀两个人,脸 上的表情便有点复杂。斯小姐并不理睬叶秀,不与叶秀搭腔,只与白马说话。斯 盯着白马,怪笑着说,“还关着门呢!我以为你早走了呢!没想你还在公司。大 家都在饭店里等你半天,打你电话你没开机,还以为你怎么了呢!向福要我过来 叫你!” 白马有点不自然,但态度冷冷地说,“你们管自己吃就是了,我会去的!” 斯见老板脸色不对,便调整了口气,解释道:“向福他们可着急了,上海的 客人都来了,你还是早点去吧,让他们等总不好。” 叶秀很知趣地站了起来说,“我没事了,你们去吃饭去吧!”说着,就匆匆 拎起包,从办公室悄悄退了出来。 十 叶秀叫白马阿妈为“阿母”,是随了大流的,是鹿州人最最普通的叫法,就 像普通话里的“大妈”。 阿母其实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宁玉佩。只是阿母她上了年纪,别人都忌讳叫 她字号,只叫辈份,比如“婆婆”“婶婶”“白马妈”什么的,不再记得她的名 字。偶而也有叫她“玉佩姨”的,那只是很老很老的朋友家的孩子。现在的这些 亲戚朋友,都只叫她辈份,或如通常的叫法,叫她“阿母”。 叶秀上班的公司,与阿母家相隔不远,有事无事,阿母也会遛过来一趟,看 看叶秀在不在,与叶秀闲话几句。同时也瞅瞅儿子的公司,是否更加兴旺发达了? 阿母替叶秀买来了一件碎花风衣,打电话过来要叶秀中午过去试穿一下。 到阿妈家须走10分钟的路程,这段路叶秀喜欢慢慢地踱。沿着之湖路往北走, 前方便是之州城的文化中心广场——金色广场。街上是车水马龙,人在其中行走 很是艰难,得细心寻找通过的缝隙。金色广场游人悠闲,或坐或站或看或行,几 丛树林间的一块水泥地上,几只电瓶乘车在金色的阳光下正招徕着孩子们,像狸 猫一般不怀好意;广场的树木花草们,在来来往往的汽车废气中挣扎,经历阴晴 圆缺,经历人们爱柔的目光与亲切的抚摸,成长着它们的成长,日日夜夜,吐出 氧气,吸进二氧化碳;正前方的之州展览馆在众多的高层建筑中显得陈旧而矮小, 但仍不失它的威严与端庄,多少故事,却与它有关,只是在岁月的磨砺间渐渐地 埋没,甚至可能灰飞烟灭;近处的之州百货大楼,那高耸入云的建筑的顶部的圆 盘,真是妙不可言,许多电视镜头中,总将其当作之州一景。西边的之州大厦, 也毫不示弱,挺拔着它的俊秀与高挑,欢迎着百姓与百姓中的新贵。之州大厦购 物中心是贵族型的,而旁边的新天龙与金龙大厦都是通俗型的,之州百货则是二 者兼之。 走过大街拐过小巷,踏着阳光的影子,叶秀来到了阿母的家,这其实也是白 马季蓝的家,只是,白天他们都不在,只有阿母阿伯守着家。 这是一个很平民的房子,深埋在一群陈旧的四层建筑之中,甚至他们租住的 就是最最下面的底楼,阴暗而潮湿。当拐进这幢房子的时候,还得钻进一个圆洞 门,圆洞门上有许多绿色植物攀爬而上,让人感觉亲切而平和。 阿母一旁看着叶秀试衣服,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说,“挺好挺好!你也得 打扮打扮,公司里的女人个个穿得漂亮,你也总得跟一跟潮流。俗语说‘人靠衣 装佛靠金装三分貌七分扮’,反正坐办公室,又不用干什么体力活,只管打扮得 漂漂亮亮就是了!” 叶秀笑笑,不好意思随便拂阿母的好意。阿母她并没过多的钱在手,儿子他 刚刚替她还了那一笔要命的债务,使她精神为之一松,她那紧锁的眉宇也随之舒 展开了……她已经很感激了,她的整个人儿也显得轻松愉快起来了。那些年头, 阿母身上背了过多的莫明其妙的债务,令她痛不欲生,生活那沉重的担子压在她 的身上,都将她压垮了呢!你看看,她那白净的姣好的面容竟已显露出过多的沧 桑与憔悴。 阿母年轻时,是农村大户人家的小姐,很是美丽端庄。阿母肤色特别细嫩粉 白,像一个大家闺秀,她伸出来的手,比谁都嫩。阿母读书时就参加革命,成了 一个革命干部,解放后又是镇里的妇女干部,着一身当时流行的列宁装,剪知识 妇女的短发,夹漂亮的发夹,十足的知识分子妇女干部形象。 白马那白云村老家的洁白的墙壁上,就挂着阿母年轻时那英姿飒爽的照片。 当时的叶茵,就常常带着自己妹妹到白马家玩,叶秀总要在白马家的挂在墙壁上 的照片跟前留恋许久,甚至在阿母年轻时候的照片跟前端祥许久,感觉照片中的 阿母特别漂亮。小时的叶秀,就特别讨白马阿妈的喜欢,说她水灵而且懂事。阿 母常常开玩笑说,可惜自己没有第二个儿子,若有的话,一定讨她过来做媳妇… …说得叶秀心里暖呼呼的。 可是几年不见,阿母已显老态,皮肤开始松弛,脸上布满憔悴,她才60岁哪! 这一切都因了这些年的内忧外患,东躲西藏,才致使她心力交瘁,老成这样的呢! 叶秀感叹不已,觉得人生无常,祸福无定,能平平安安地活着便是福气。但好人 总有好报,阿母她做人做得好,终是要苦尽甘来的呢!儿子替她长了志气,使她 如今可以在人前扬起眉吐起气!什么叫无债一身轻?也只有那些被债务拖得东躲 西藏精疲力竭的人,才会有这样深切的体会呢! 说起这种轻松感,阿母脸上露出了陶醉。但,毕竟痕迹太深了,阿母仍然无 法忘记过去的那些事,有时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患难见真情,阿母最最忘不 了的就是当年救助于她的人。当她被众债主包围无法脱身时,谁谁谁挺身而出, 带她逃离现场,将她安置在偏僻的家中偷偷藏掩了好几月,好饭好菜款待着;阿 母同样忘不了的,还有一些在她四面楚歌之时还落井下石,踩她一脚,使她陷入 绝望境地的人……她说她准备将她在鹿州乡下的那一份工资,全部用来感激那些 帮助过她的人,买好多好多东西送他们。她在遥远的省城之州设计着怎样报答救 助过她的人们。 她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那个艰难岁月的事儿,一件一桩,她都无法忘记。 恶梦过去是黎明,这事已多年,不提也罢。现在的阿母,只是担心儿子,儿子做 的是什么生意呀?股票期货,全是担风险的事!当儿子忧心忡忡满面愁容回家来 的时候,做阿妈的阿母只恨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干着急! 阿母对叶秀说,“你来之州我真高兴。我老了,不中用了,他们都不将事告 诉我,你在公司多少了解点情况,可以随时告诉我,我也能得到一点消息了!” 叶秀知道,阿母对自己好,主要是因了姐姐的缘故。当年他们两家,就差一 点结成了姻亲,只可惜……阿母也常常念及叶茵,问她在意大利的生活,就像一 个母亲挂念自己远方的孩子一般,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由于阿母喜爱叶茵,爱 屋及乌,便也喜欢了叶秀。阿母常常说的一句话是:若是当年,叶茵与白马能成 就好了……阿母对叶秀好的另一部分,也是出于一个母亲的私心,现在最最让她 牵心的莫过于儿子的事业了,若是有一个公司的人做她的耳目,好让她知晓点儿 子公司的事儿,她会放心一点的。由于自己早年上当受骗过,她就特别担心儿子 的大大咧咧豪气冲天,怕儿子上别人的当,她便有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的心理。 阿母住的家其实就是她儿子白马的家。白天,阿母与阿伯来管家,阿伯负责 出外采购接送孩子的事,阿母只管烧菜烧饭洗汰。晚上,阿母俩老要住到附近所 租的20多平方的小平房过夜。 白马住的是二室一厅的底楼,陷在平民百姓之中,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家居 很朴素,只是玩具高级一点,一摞摞地依墙而堆。房屋外面的太阳即使很好,里 面的光线也很暗,白日也要点灯。但这里实在太方便,出去就是百货商场,买菜 也在附近。对老年人来说,怕的就是爬楼,他们喜欢底楼,喜欢脚踏实地的那一 种安全感。他家的门前,也与别家一样晒着煤饼之类的作燃料之物,也晒些洗汰 过的鞋子之类的东西,有太阳的时候,还可以搬出椅子,在上面晒晒棉被晒晒花 絮……这里完全是一付居家过日子的样子。 白马的儿子阿兵,今年已5 岁了,很像白马,圆圆白净的脸,虎头虎脑,眼 睛虽小但有神,一付聪明可爱相,跳来跳去,似乎有使不完的精力。但该动时则 动,该静时则静,很管得住自己。这一点也很像白马,白马是个很能管得住自己 的人。意志坚强的人,一般都是很能管得住自己的人。 阿伯他脾气很好,总是笑嘻嘻,任阿母数落这数落那,阿母的脾气可不好, 动不动就对阿伯发脾气。叶秀也常常数落阿母说,“对阿伯好一点,别在外人面 前总这样恶声恶气的。”阿母笑嘻嘻地说,“我已经习惯了,一辈子就这样了, 不知怎的,看着他这么愚笨就来气。以前的他脾气可好了,任我怎么说他都不会 生气;现在,他也变了,你看他在人前任我责备,人一走他可凶了,也会板着脸 吼我呢!上些年那债务的事,是我错,拖累了全家,他就恨死我了,爬我头上训 我了!我这是报复,趁人在的时候他不会对我怎么样骂他几句。” 叶秀觉得挺好笑的,阿母阿伯一辈子了,还是这样争来争去的,真是江山易 改,本性难移。小时候的叶秀,看见阿母这样训阿伯,在替阿伯难过的同时,也 挺担心自己的姐姐,怕姐姐将来嫁过去会受气,在这样厉害的婆婆手下可能会难 做人。其实阿母这个人,除对阿伯这么厉害外,对她喜欢的人却是贴心地好。她 当初对叶茵就很好,而且对她这个叶茵的妹妹也很好,甚至到了现在,还这么好。 当然,阿母对她不喜欢的人,她也会表现出强烈的厌恶。这是阿母的特点,爱憎 分明。 阿母说,“别人都在赚钱你咋能总不赚?也叫白马给你一个点,像金光白荣 王明黄道他们那样,他们起先也是没多少本钱的,现在你看,他们个个发得这么 快哪!” 叶秀便说,“我是女的,比不得他们男人,慢慢来好了,机会总会有的。” 白马来省城之州也有些年头了,却总不为自己弄好一点的窝,这令叶秀感到 很奇怪。阿母解释说,“并不是他没钱弄,而是他没精力弄。他总觉得,将钱放 在房子里不会钱生钱不合算。所以,他迟迟不肯去弄房子。”阿母还说,“其实 郊外也买好一套豪华别墅了的,但嫌太远不方便,不肯搬过去。白马反正天天勿 牢家,宾馆来宾馆去,季蓝嫌冷清不肯搬。孩子反正一直我们管,幼儿园送来送 去的,还是城里方便。我也勿喜欢太远的地方,那地方已是西郊了,太远了我勿 习惯,我也不想去。我在这里住惯了勿想挪地方。我与这里的左邻右舍都混得很 熟,大家的关系都很好。这里的房租也便宜,只300 元钱一个月。房东勿晓得我 们白马是赚大钱的,若是让她晓得点什么,一定会加租的。现在她已经想加租了, 说,这么多年一直这个价格太便宜了,这是闹市区,得加一点。我想想也应该给 她加一点了,就答应了她。他们家也困难,独养儿子还在劳改呢!听说犯了经济 上的事,他们也不愿意多说。她家还有一个姑娘还没下嫁。她俩老拿的那点退休 工资,还得养那儿子留下的孙子,听说媳妇都搬到娘家去了,不肯在他们家守着。 有这么个儿子真是前世作孽哪!说起来那女人也是很可怜的……我准备下个月再 加她100 元,她一定很高兴的!她这人并不贪。” 叶秀说,“这里虽然方便,但总是太挤了。郊外不想住,也可以在城内再买 一套嘛!不必过得这样清苦,完全可以住好一点的嘛!” 阿母笑着说,“白马对生活向来很马虎很无所谓的,他说还是低调一点别太 张扬了,那样容易惹事生非。” 叶秀沉默了。叶秀对白马又有了别样地看法,觉得白马做人可贵之处便是他 的低调与平民。像白马这样的富人真的不多,有些暴发户有了点钱生怕别人不知 晓,总是显山露水的,身后保镖一大群家里狼狗一大群。在那些外国电影和港台 电影中,有钱人家是很气派豪华的,那些太太总是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的,家里养 着一群女佣一群男佣,太太老爷是不用自己干活的,稍有不如意还可以骂骂下面 的人。那些富人过得日子真叫逍遥透顶,一点也不像现在阿母他们过的日子。 听人说,培养一个贵族得花三代的时间。相信白马的后代,一定会出几个新 贵的,若是白马还保持这个势头发展的话。只是阿母这一代,只能过着他们已经 习惯过的日子,若是换了新花样,可能他们自己也不习惯了呢。当然,陈毅说过 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谁会学不会享受呢? 与阿母在一起难免要聊些家常,而其中必定会聊到白马。 白马是阿母的独养儿子,是阿母的命根子。虽然阿母性子急脾气躁,阿伯他 常常免不得要挨阿母的数落。但阿母从来不说儿子的什么不是。在阿母眼里,儿 子白马是最最优秀的,她的儿子是最最优秀最最杰出的!白马从小就不曾挨过阿 母的什么骂,他聪明能干懂事大度,总能化险为夷。他不做什么错事,即使做错 点什么,作阿妈的阿母也从未对他打骂过。他总能吃准阿母的心思,阿母若生气 了,他一点也不怕,总是嘻皮笑脸地抢先坦白承认,阿母对他打骂不起来,紧扳 的脸也扳不住了,甚至还会被他逗得笑出声来。阿伯与阿母之间,有了儿子在中 间周旋,即使阿母有天大的火气,也会被他逗得火气全消笑逐颜开。或许正是作 阿母的宠爱与绝对信任,使得后来的白马变得如此独立如此有创造力。 这是叶秀的感慨与总结,叶秀总觉得,一个人的成长轨迹一定有其基础与缘 故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万里征途始于足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白马家似乎没有结婚照,叶秀是没有看见。或许挂在里间?他们的大床就嵌 在里间,平时,那里间总关着。阿母神秘地说,“季蓝有洁癖,她的东西不让动。 季蓝要是怀疑别人动了她的东西,总要大动干戈大洗一场。所以内室是绝对不让 别人进去的呢!我也只在下雨的日子里替他们关窗时才进去一下,进去了就马上 出来。” 看起来,阿母好像有点怕媳妇。儿子不常在家,家里一切都得媳妇作主。阿 母说她欠着媳妇的情,即使现在媳妇对她的态度有点冷淡,她也不计较。因为当 初来讨债的人上门堵着一定要钱,扬言要抓阿母去坐牢,是媳妇季蓝挺身而出, 将娘家送她的小套房子的钥匙给了那个讨债人才解了围。为此,阿母总觉得欠着 媳妇什么似的。 阿母牵挂儿子白马,白马他天马行空天南海北,半个月不见得能回家一次, 若是哪一日儿子将电话打到家说自己回家,阿母便望眼欲穿。即使儿子在家只吃 一顿饭,作阿妈的阿母也早喜形于色满脸幸福了,早将儿子要吃的瓜果削洗得干 干净净地等候着。儿子有时候回家还不是开开心心的,脸上的阴晴圆缺,做阿妈 的一看便有数。阿母也有自己的心事与烦恼,虽然有点鸡毛蒜皮,但是,对阿母 来说,也是有点严重的。比如她与阿伯为一点小事争吵,比如她与媳妇有些龌龊 ……这样的时候,她就很想与人谈谈,而这个人应该是她最最贴心的人。这样的 时候,她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儿子。可是,儿子总不回家,即使回家了也不一定有 好心情。当她看见儿子不开心,就知道儿子也有满腹的心事要担,她便只好将自 己想说的话全咽下。她总默默地注视儿子,看他是否瘦了,是否又添几处皱纹几 根白发……儿子回家一般报喜不报忧,即使问了也白问,所以阿母也只能暗暗焦 急。母子同心,儿子有事阿母总很敏感,儿子眉宇间的神态是欺骗不了她的,那 是心事的流露。所以,每每儿子遇上大亏或做市失败,阿母便也坐立不安,总想 知道个究竟。这样的时候,阿母只想有个对她贴心的知情人过来报信,解解她的 迷团。这样的时候,阿母首先想到的便是叶秀。叶秀对阿母很敬爱,不敢欺蒙阿 母,所以,往往以实告之,因此,叶秀更得阿母的信任。 阿母年前就回了一趟老家白云村,听说她在家乡受到了贵宾般的待遇。 这是她10多年躲债生涯中第一次回老家!见到家乡的山山水水,她热泪盈眶, 老泪横流,多少的辛酸与痛苦的记忆,随着泪水化为乌有,她的眼前呈现出了通 体的光明,她感受到了生活的希望与快乐。心肠善良的阿母,拨开乌云见了太阳, 与过去的那些亲朋好友又坐在了一起,一笑泯恩仇,感觉到大家对她还是那么地 好那么地客气,这使她感动极了。她全忘了当初他们是怎么对待她的,她甚至为 此耿耿于怀了许多年,令她一直抬不起头来做人……现在好了!她总算舒心地吐 了一口恶气,而且,因儿子而起的荣耀使她尝到了人们的殷勤与周到,回老家的 礼遇使她欣喜若狂。当她从老家回来见到叶秀,说的全是乡亲们对她怎样怎样地 好。 看她满脸喜色的样子,叶秀也很欣慰,毕竟阿母是她苦尽甘来!日子像甘蔗, 得从淡处吃起。这样的话,日子越过越甜蜜。阿母她像一个孩子,很好哄,她的 心肠很软很慈,谁稍稍对她好一点,她便忘了这个人曾经对她的伤害。她不知道 人们都很势利,有许多人想与她接近是因为她儿子的缘故。但叶秀对自己说:自 己绝对不是这样一种人!自己一点也不想利用阿母,她真的觉得阿母太寂寞,甚 至她还觉得阿母有点可怜。别人都以为做白马的阿妈会很幸福,会有很多钱,其 实,阿母手上除白马偶而回家给的钱外,几乎没什么钱。可是,阿母又挺要做面 子,亲戚来了孩子,总要给点压岁钱见面礼什么的,鹿州人特讲究这一点。还有 其他的人情世故,她也要跟一跟。由于她儿子有钱的缘故,别人对她企望值就很 高,给少了会使儿子没面子,给多了自己又给不起,这就令阿母很苦恼。阿伯与 阿母的工资都在老家,被人代领着,这里每个月的伙食费都得向媳妇季蓝讨。向 季蓝讨钱的事是阿伯的事,每月固定伙食费,到时超支了,阿伯总得再次向媳妇 讨,这样的时候,媳妇给钱时就有些犹豫,总要多问几句,这令阿伯感到难堪有 了点为难,所以有时即使没钱了也不敢再开口……这些事阿母不敢跟儿子说,怕 误会她在挑拨儿子媳妇的矛盾。 在阿母的叙述中,白马这些年的生活渐渐地展现在叶秀的眼前。 白马一家是10多年前的那个冬天来到省城之州的,他们在之州城开着一间皮 袋店,卖一些人造革做的皮袋。那时候这种廉价的手袋很俏。他们也卖男人用的 皮带,有革的,也有真皮的,生意还能维持。但是,由于管理上的问题,二人合 的伙,却怎么也赚不到大钱。生意很好却赚不到大钱,这就使白马有点怀疑。于 是他悄悄地查帐,一查,便觉得另一人有私吞营业款的嫌疑。白马向来很放手, 很相信他的那个合作的朋友,想不到那人悄悄藏钱,这让他很失望。他觉得朋友 合伙,讲的就是一个信字,若是一方无诚信,那生意便合作不下去了!于是白马 决定自己单干。他不点破这事,也不强逼那人,只说自己准备单干,而且准备接 收那人的份子,以原来合伙时的二倍的价格吃进那人的份子,3 万的本钱给他6 万元,要那人主动退出去。那人知道之州开皮革店钱好赚,却怎么也不肯退出去。 但这店本就是凭白马亲戚的关系租进来的,那人也是白马后来叫进来的,自然是 应该白马说了算。白马说,“若是你不肯退出去,也好,我退,但你也得给我双 倍的钱。”那人一时又心疼钱,便不甘不愿地拿了白马给的双倍的钱退了出去。 白马做事就是有魄力,快刀斩乱麻。他后来开店也一帆风顺起来,单干的当 年,就赚了6 万元!后来也是一年比一年好。可以说,白马的事业就是从开店开 始的。 当全国人民还不知什么叫股票的时候,白马就开始做股票了!那时候的他, 身边就揣着借来的许许多的身份证,到上海深圳去做原始股,那是很赚钱的呢! 这以后,他就一次又一次地在股票市场上叱咤风云。 阿母说,“做原始股是很赚钱的,那时候白马到处借钱,由于我们家的名声 很臭,钱总是借不到,就是3 分的利息人家也不借,只好用别人的名义去借,求 爹爹告奶奶的,那个苦呀……” 白马与季蓝是10年前的春天结的婚,而且是在之州城结的婚,他们结婚的房 子也是租来的,不在这里,在另一条街,比这里好不到哪儿去。季蓝生阿兵时还 叫了个安徽保姆,那17岁的安徽保姆就在白马他们的床前搭一个铺睡觉,可想而 知当时的艰苦。 阿母说,“季蓝是城里人,白马刚刚认识季蓝的时候,季蓝家人就很反对女 儿与白马来往。为什么呢?季蓝家的家庭条件好,又住在城里,且家里做着生意 有点钱,自然有点瞧不起咱们乡下人。虽然白马是白云村第一个大学生,在村人 面前很香馍。但是,城里的大学生多着呢,季蓝又生得那么好,自然有很多小伙 子追求着呢。相较之下,白马显得不那么起眼了!季蓝的年龄又小,要比白马小 好几岁呢,我算一算,小7 岁呢!说起来,你还比季蓝小1 岁呢!你姐姐叶茵比 白马小1 岁,你姐姐走的那一年,白马才22岁……白马一拖就拖了好些年,都打 不起精神找对象。他找季蓝也是我逼着的,我不逼的话,他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找对象呢!可是,季蓝阿爸阿妈却反对这门亲事,他们不知从何处听说了白马过 去的事,觉得你姐姐离开他一定有什么道理?他们很怀疑。” 当时的阿母可能太担心儿子讨不到老婆了,愁得什么似的,跑前跑后地想做 季蓝爸妈的思想工作。可是,阿母越心急,他们越疑心,阿母每次都被季蓝爸妈 挡在门外,连面都不肯见。阿母以为这事又要黄了,故很是绝望。想不到季蓝却 立场坚定得很,她喜欢白马,而且打定主意要跟白马,使得她的爸妈也拧不过她, 渐渐地接受了白马这个小伙子……后来一接触,季蓝爸妈发现,白马这小伙真的 不错,特聪明特有能耐,比想象的要好许多倍,他们自然是没话可说了。而且后 来的他们,待白马比待自己亲儿子还要好……可见人不可貌相。 阿母出事的时候,他们正准备结婚,可这事就这样拖下来了。债主纷纷逼上 门来,他们根本无法安宁,他们连婚都无法结,只有逃离……不说白马原先阿爸 分的那套小套房,连季蓝娘家送的那套准备做婚房的城里的小套房,也抵给了债 主……这个时候的白马一家,便分头出逃,阿母首当其冲,被自己干妹兰英姨护 送到兰英姨的妹妹那偏僻的村落去藏匿起来。 当白马的生意稍稍有了点进展,便叫季蓝过来帮忙,要她辞去工厂的职,她 二话没说就跟白马到之州城来了。她真是一个好姑娘,即使白马这样落魄,她也 没有动摇过跟白马的决心。虽然季蓝家的亲戚朋友一个劲地做季蓝的工作,觉得 季蓝若嫁到这样负债累累的家庭,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而且可能一辈子没有 好日子过的呢!当然,这些都是真话,亲戚朋友都是为她好。可是,季蓝却没有 动摇,始终没有怀疑过自己对白马的爱。即使白马一辈子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也愿意奉陪。她觉得,夫妻之间,就是要风雨同舟的呢!不然的话,又怎么算 是同生死共命运的夫妻呢?又怎么算是爱对方呢!在这一点上,阿母极欣赏当初 季蓝的选择,觉得季蓝有点慧眼识英才。 十一 季蓝也时常来公司,她来公司大都是为了吃饭或者是为了托公司的人办点事。 季蓝是白马的老婆,是白马公司的老板娘,她来公司名正言顺。她还很年轻, 而且白净,像歌星宋祖英,文静清瘦高挑漂亮。她比白马还小好几岁,30还不到。 她的声音很甜美,听着很舒服,像天使一般。人们常说,声音好的女人心地一定 很善良。季蓝确是一位贤惠的女人。 虽然,公司本是老公的公司,季蓝可以大大方方地想来就是。可是,季蓝还 是有所顾忌的呢。一,怕老公不喜欢;二,也怕看见她不愿看见的人。每次被老 公瞧见,老公总说,“你怎么在这里?”她还得为此而解释。而且,看见别的女 人与自己老公走得近,她心里也不好受。 她也知道,男人谈什么工作的时候,是不喜欢家里的夫人在场的。她的学问 又浅,文化不深,无法帮老公的什么忙,只能越帮越忙,所以,她只能远远地看 着。她有点自卑……她也很想与老公一起工作,每分每秒都与他在一起。她爱老 公,她非常非常地爱。可是,她常常一个月两个月地见不着他!她并不觉得这有 什么不正常。他向来很自由,一向都是天马行空独来独往。他能成就别的男人成 就不了的事业,就是他的与众不同,他的优秀!她感到很荣幸。但她的心里也很 苦很苦,她想念老公的时候,就来公司走一走。她知道,一个女人,一个好女人, 不应该干涉老公的事业。不然的话,老公便没出息。但是,每次来公司,不是老 公不在,就是老公身边有很多男人女人围着,她就感觉自己插不进去。有时候她 会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自己算老公的什么人?比起外人,似乎自己与老公更生份! 她还不如金光王明斯小姐几个……她很担心,担心老公忽然有一天会离开她…… 她知道,她不应该这样想,她的老公不是那样的男人,她不应该那样想他。可是, 她总那样想,特别是当她一个人无事可干的时候。 季蓝知道,公司里有两个女人令她特别忌讳,一个是上海人,一个是鹿州人。 当她看见她们的时候,她的心就会剧烈地跳动。她感受到了深刻的危机。那一个 女人长得太美了,看上去又这么有文化,这么有气质,与老公是同一类人,他们 有共同语言。这一点她有点自愧不如……另一个也令她忧心,虽然不是特别突出 的漂亮,但也有使人可意之处,如同山间的清泉,清纯美丽自有一番沁人的味儿 ……听人说,老公与这女人有点渊源,老公曾与她姐姐恋爱过,那是老公的初恋, 所以他至今念念不忘……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季蓝生活在老公过去女友的阴影 里。就像英国小说《蝴蝶梦》,吕蓓卡虽然死了,却仍影响着曼陀丽庄园德温特 夫妇的生活……季蓝知道,老公曾经深深爱过那个叫叶茵的女孩子,他们相爱了 漫长的3 年,订过婚送过礼,家具都做好了,新房也有了,只待他一毕业,就可 结婚……可是不知什么原因,那女孩却离开了他,并且远走他乡,嫁给了意大利 华人……老公从来没有恨过那个女孩,不仅没有恨,甚至在发达的今天,却还将 她的妹妹,从遥远的大西北叫过来,叫到自己的跟前……听说那个叫叶茵的就长 得特别好看,而这个妹妹,也很像她姐姐……她担心老公因此旧情复发,在过去 恋人的妹妹身上,寻找自己熟悉的影子……她担心,她怎能不担心? 季蓝来公司,是因为她要问一个电话,老公不知去了哪个城市,而他的手机 又打不通,季蓝只好来公司求助于向福他们。向福不在,也与白马出差去了。办 公室主任松瘦告诉了她白马在深圳的电话。 松瘦说,“怎么搞得老板娘?你是白马的老婆呢!竟然还要从我们这里找自 己老公的电话?!” 季蓝红着脸说,“我从来不管他的事,他想回家就回家,他想出差就出差。 他出差也从来不用与我商量的,有时节他人都到北京深圳了,才从这些地方打电 话来告诉我。我有什么办法?脚生在他的脚肚下!” 季蓝终于与白马接上电话了。当着大家的面,季蓝的电话很干脆,“你叫我 买的明朝下午16点到北京的飞机票买好了,怎么给你?来不来得及?” 季蓝将电话搁了以后,松瘦说,“咋?就这么几句话?想说悄悄话我们可以 退出的呢!” 季蓝笑笑说,“说这么多干什么?悄悄话我们会在被窝里说的,咋能当着你 们这么多人的面说叫你们听?多么不合算?!” 季蓝想装大方,好挡住大家的玩笑。但她只一个人,站在大家中间,显得有 点束手无措孤立无援。大家还是不依不饶地开她的玩笑,她的白净的脸红得像一 只红苹果。季蓝有点偏瘦,身材尚好,显得凄凄动人。她那美丽的瓜子脸上有一 双闪动的大眼睛,清秀而美丽。只是她的脸上有一丝凄苦与担忧,即使她不说不 叹,她的表情仍在暴露她的内心世界。其实大家都知道,做老板夫人也是挺辛苦 挺可怜的呢!白马他天马行空,让她有太多的担心与不安,她怎能不因此凄苦因 此憔悴呢? 季蓝走后,公司的人在议论纷纷。有人说,“真是苦了老板娘,老板一年到 头不在家,他们夫妻俩一年也聚不到一个月。”大家猜测着,是老板太忙顾不上 自己老婆,还是外面有女人?大家都倾向于有女人,觉得像白马这样的男人要是 身边没有女人的话,有点不符合老板的身份。他们说,白马在外边一定有女人。 他们总结说,像白马这样成功的男人在外面按理也应该有一二个女人的。他们说 着这些的时候显得很开心。他们觉得这种事儿对男人来说真是美事。一个事业成 功的男人,拥有一二个情人本应是很雅致的事儿,这是作男人的福气而且是男人 的时髦。他们的口气里不掩饰自己的羡慕之情。 他们也觉得季蓝很可怜,但觉得这是作为一个成功男人老婆应有的命运。苦 了她一个,幸福一族人嘛!季蓝已从别人那儿得到过于隆重的尊重。公司的人, 自然不用说,都将她奉为“国母”,那些认识白马的人,叫季蓝自然是“老板娘 老板娘”的,让季蓝也很受用,她的心里或许因此得到了一点平衡与弥补呢! 季蓝有个表妹叫阿芳,阿芳嫁给向福,介绍人就是季蓝。 5 年前的向福,已是大龄青年,单身一人在之州打拼,他在省级机关做政府 人员。由于他的不自量,总想讨一个最最漂亮的女人,致使机会一个错一个,到 35岁了尚未找到合适的对象。 向福时常跑到在之州开店的好朋友白马家蹭食。白马家有的是鹿州带来的海 货,什么鳗干黄鱼鲞抢蟹虾皮紫菜,从不间断,令向福很嘴馋……向福家乡在鹿 州海岛,最最离不得海鲜,这里又没人烧给他吃,他只好跑到白马家来蹭食。季 蓝将在店里帮忙的表妹阿芳介绍给了向福,那一年的阿芳,才21岁,而向福却已 36岁了! 向福并不喜欢孩子,他家兄弟姐妹太多,他知道养孩子的艰难,所以对养孩 子有点畏惧与担忧。他对阿芳说,“咱们先别生孩子,过几年轻松的日子再说!” 阿芳很听男人的话,她觉得自己还年轻,迟一点生育没关系,男人都不急, 自己猴急什么呢?但阿芳心里,对孩子还是很喜欢的。向福外出而将她单独留在 家里,她总将季蓝表姐家的儿子阿兵领回家住,给阿兵买各种各样的东西。即使 向福回家了她也舍不得放孩子走。向福知道老婆喜欢孩子,但他有他的想法,他 觉得自己的孩子应该受最好的教育吃最好的营养,不要像自己小时候那样吃不饱 穿不暖像小猫小狗似的长大……每每阿芳流露出想要孩子的念头的时候,向福总 劝慰说,“咱们会有孩子的!但不是现在,再过几年吧,待咱们赚起一笔钱的时 候……” 阿芳已流产了3 回,体质越来越不好……她很想要一个孩子,但每次都被向 福打消了念头。阿芳是个非常温柔的女人,她将男人当作了天,而将自己当作了 地,男人是天女人是地。这可能是她年龄太轻的缘故。她心中只有向福,向福怎 么说她怎么听,她无怨无悔。可是,她阿妈却不同意了! 阿芳的阿妈,是一个精明能干的鹿州丈母娘。她找到向福说,“女婿,生孩 子的事本不应该是我老太婆管的,但事关我女儿的健康,我不得不管。你再让她 这样流产下去,她的身体就彻底垮了。到时恐怕连孩子都不会怀了!”向福听听 有点害怕,觉得丈母娘说得也在理,这才让阿芳怀上了第4 胎,生下了这一个女 儿。 由于4 年里流了3 次胎,阿芳的身体已很虚弱了,这第4 胎怀孕两个月时就 见了红,把向福阿芳吓得什么似的,赶忙去医院保胎。医生说,“你得躺两至三 个月!”阿芳她硬是在家里躺了3 个月!阿芳阿妈一直住在向福家帮女儿生孩子 带孩子……真是千辛万苦呢! 阿芳对季蓝很崇拜,季蓝是她的表姐,自然什么都比她懂。由于白马的能耐, 使得季蓝在所有的亲戚中是最最香喷的。亲戚朋友都对季蓝另眼相看。季蓝因夫 而荣,她很羡慕表姐。但是,由于她曾经在表姐的店里呆过几年,知道季蓝姐与 白马的生活状况,觉得做老公的话,还是向福这样的男人来得牢靠,向福虽然也 很忙,但毕竟还顾家,即使出差在外,也总是电话不断,随时汇报自己在外的情 况。白马就不同了,季蓝表姐说,有时白马在哪里她都不知道!所以,阿芳觉得, 创事业可能白马好,可是,做老公的话,女人最好别嫁给像白马这样的男人,那 样的话,女人会很苦很苦。 阿芳没孩子的时候,时常到季蓝家去看望表外甥阿兵。当阿芳有了自己的孩 子的时候,没什么空了,忙着管自己的孩子。只是阿芳是个闲不住的女子,老公 不在家的时候,她在家也呆不住了,喜欢出来与大家周旋。 这天晚上,阿芳找到季蓝姐家,低矮的二室一厅,5 岁的阿兵已静静地在内 间睡着了,只季蓝一人开着电视机,但季蓝并没看,却一个人在擦拭着墙壁与床 档。 阿芳说,“季蓝姐呀,不是我说你,钱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不 去弄一套大一点的房子住住?家应该像一个家,这样,老板他也会呆得住家一点。 房子大了,也好叫个保姆帮忙,不用你自已整日跪来跪去地擦拭!你都不想想老 板向福他们整日在外面转会有什么结果!现在有些传闻不知你听到没有?我都愁 死了,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咱们得想想办法对付这女人才对呀!” 季蓝擦拭床铺的手没有停下来,冷静地说,“别小题大做了!有什么好慌张 的?” 阿芳说,“你再不慌张就迟了!” 季蓝说,“有这么严重吗?你要相信自已的老公,不要总疑神疑鬼!我很相 信白马,他不会瞒着我做对不起我的事的!虽然他常常不着家,但他这也是身不 由已,行情逼得他这样嘛!虽然他并不像别的男人那样甜言蜜语,但他这人踏实, 我信得过……当初我拗着妈爸,一心一意嫁给他,我就看中他这人的男子汉的志 气。白马身上确实有股男子气,令我折服。我真的很喜欢他……他现在的心思倒 不在那些女人身上,都在期货股票身上。因为他太优秀了,总会有许多女人喜欢 他的,这也不奇怪!这说明白马他有男人的魅力……他心里有数的,不用我说的, 等到我说了,也没什么意思了!我是他的老婆,应该理解他,理解他的为人…… 他的事业刚刚起步,我不能拖他的后腿。再说,我也想过了,是你的,自然是你 的;不是你的,你急也没用!那女人是来帮白马的,咱们不要疑神疑鬼了!” 阿芳对季蓝姐的愚忠有几分感动,但也带几分着急。她说:“季蓝姐呀,外 面的传闻你是没法听到的,谁也没胆告诉你!但是,我不能不关心你,我不能不 与你说!季蓝姐呀,人是会变的,白马向福他们现在总是围着那个女人转,你受 得了我可有点受不了了!他们现在就是在之州也不那么回家了,这就很有问题! 你不觉得吗?你总感受得到他对你的态度吧?若是夫妻之间没什么话可说了,就 有危机了呢!你若再不行动起来,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呢!” 季蓝忽然生气了,说,“你咋能这样说白马呢?白马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过?” 阿芳被季蓝抢白了一下有点愣住了,她想不到季蓝姐反倒会来数落于她,这 让她有点想不通。自己好心过来与季蓝姐通个信,真的一心只为季蓝姐着想,叫 她防一手。可季蓝姐却不愿相信她的话,觉得这是她在伤害白马。这让她觉得她 无法与季蓝姐说点什么。季蓝姐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按说,这种事作老 婆的最最敏感,可季蓝姐她……阿芳也知道,季蓝姐的心里一定也很苦,这种苦 只有她这个多年的好姐妹才知晓。老板他一年有10个月在外面转,根本没时间回 家来陪季蓝姐,季蓝姐与白马,一年也说不上几句话。季蓝姐她真的不孤独吗? 对换是她,她可受不了!虽然她也深爱自己的老公向福,但她可不要老公天天不 着家呢!那样的话她可受不了!就是再怎么有钱,这样的日子也不是人过的呢! 可能季蓝姐这人特要面子,什么事都闷心里,她一心一意只想维护白马的形 象!真是不可思议!要说伟大,季蓝姐她真伟大!看来,真如书上所说的,一个 成功男人的背后,一定有一个贤慧的老婆。但是,男人一旦成功,会不会还记得 家里那个含辛茹苦的糟糠之妻呢……到时别因老婆老了憔悴了没有情趣了而不再 吸引老公的注意了呢…… 夜深了,向福回家来了,悄悄来到老婆的床头,亲了一下床头看电视的老婆。 他还拨弄了一下正在甜甜熟睡的一岁多的女儿,问老婆,“怎么到现在还没睡?” 老婆不理他,仍顾自看电视。向福没觉察,便去冰箱翻东西吃。丈母娘与丈 人都住他家,在另一间睡着,他不敢太声响,轻手轻脚地去卫生间洗了洗脸与脚, 便爬进床去。 他带着嘻笑去逗自己年轻的老婆,拨弄着老婆娇嫩的身体。可是,老婆竟很 僵硬,一点也不想搭理他。他觉得老婆今天似乎对他这样迟回家有点意见,便解 释道,“今天迟是因为陪朋友玩,你老公我现在是越来越能耐了,场面大了应酬 也多了,这是没办法的事。保证以后没事马上回家向老婆大人报到!” 阿芳被逗笑了,这才将脸朝着他,说,“坦白说,都有些谁一起玩?有没那 个女人?” 向福说,“哪个女人?没头没脑的?” 阿芳恨恨地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向福笑了笑说,“你是说斯小姐哟!” 阿芳说,“你们男人就喜欢这种女人了,都被她迷住了!都30年纪了,还不 嫁人!她是什么意思?你们日日与她混一起,都受她蛊惑了呢!所以连家都不想 回了,看着自家老婆头都肿了!是不是?” 向福有点恼火,便提高嗓门,喝斥道:“就你们女人事多,哪儿搭哪儿?男 人的事最好你们女人家少管!” 向福来自海岛,有点渔民的性格,很直爽,一句不合,便劈头盖脑地骂过来, 这是他对男人。但他毕竟受过高等教育,有点绅士风度,对女人很少发火,特别 是对自家疼爱的女人。今天他忍不住了,他觉得女人有点不讲道理。 阿芳便呜呜地哭。 向福意识到自己有点过火,便改变自己那凶绑绑的口气说,“你哪堆听来的 话?快不要往心里去。你老公我可是一个模范老公呢!在我的眼里,老婆你是最 最漂亮的呢!别的女人我正眼也不看。当然,看还是看的,只是我是将她们当作 了中性了!你就放心好了!” 阿芳的眼中虽然仍带泪花,但脸已舒展开了。她用自己的小拳捶打自己男人 的宽大肩膀,说,“你只会拿话哄我,谁又晓得你心里想些什么!” 向福便笑笑不作解释,他知道,女人已经被他降服了。于是,他只轻轻一拢, 就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拢到自己的怀里,女人便服服帖帖地贴在了他的怀里……事 毕,阿芳还记着刚刚的话题,便悄悄问自己的老公,“老板他有没问题?你与他 日日在一起,总有点感觉吧?” 向福以为自己将老婆哄住了,想不到老婆竟然又冒出这样令他难堪的问题! 他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便耐着性子,对老婆温情脉脉地说,“你不要将没的事弄 得神经兮兮的。你想想,老板他是这样的人吗?” 阿芳说,“老板与那个女人没事?你与那女人没事?你们日日在一起,俗语 说,日久生情……你若与她有一脚,我可受不了,我可活不下去……” 向福安慰说,“你看你看你又来了!我咋能会了!虽然斯小姐生得好,但屋 里有一个这么温存可爱的老婆了,我还会有别的想法?你不要多想了,我只爱你 一个人……” 阿芳见男人一次再一次地这么说了,便真地相信了,觉得自己男人还是疼爱 自己的,她的心里稍稍安了一些。她希望自己幸福,也希望季蓝姐幸福。 阿芳走后,季蓝的心里仿佛被掀起了一阵巨浪,久久难以平静。 俗语说,无风不起浪,阿芳都这样说了,一定是她真的听到了什么。这种事 现在到处都有,世风日下,防不胜防,但她真的不愿意相信。孩子有公婆带着, 只晚上归她管,她很轻松,她真的很轻松,真的几乎没什么事儿。没有什么事的 她只好天天往证券公司跑,她在做着股票与期货,她的心也随着行情的波动而波 动。她还年轻,还得干点事,若是整日闷在家里,她会很无聊的!虽然大户室汇 集了公司的各路人网,人们也喜欢探讨公司关键人物的是非。但是,她是老板的 老婆,是他们的老板娘!这些人都愿意敬而远之,生怕漏点什么出来会让老板不 高兴……所以,公司有关白马的是非,她总是最后一个知道。谁会闲着无聊敢在 她面前煽风点火?他们是那么敬爱他们的老板,巴望他什么时候能提携自己,他 们自然不敢在他背后说他坏话!他们很崇拜他,即使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他们也 觉得这只是伟人之错……只是,季蓝也不是一块木头,也能感觉到一点什么,她 本能也在告诉着她,有一种慌慌的东西在危逼着她,令她寝食难安……她很怕, 很怕多想,她的内心也回避着这样的难题。 责备阿芳的时候,她言正辞严理直气壮。但阿芳一走,她便气馁了,塌陷下 来了……她是那么地孤独无援。她不相信老公真会有这种事,老公与自己患难与 共了这么多年,她更愿意相信那只是那女人的一厢情愿。可是,可是,不知怎的, 她在那个亮丽的女人面前,竟会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感,她感到自己处处不如那女 人。这样的时候,她就会有一种如履薄冰的危机感。按说夫妻同心应该有一种心 灵的感应,可是,她怎么也感受不到老公的心意,好像他的心离她很远很远,甚 至她都不知道他整日间到底在干些什么想些什么……她很孤独,她不能不孤独。 老公他真的很忙,总有许多事等着他,总是天南海北地在外面飞来飞去。而 常常在他身边的,并不是她,而是那个女人!那女人可以与老公常常在一起!一 想到这一点,她的心里就充满了矛盾与嫉妒……她知道,现在的她与自己的老公, 差距是越来越大,她一天到晚窝家里,而老公走南串北结识那么多的人,了解那 么多的事,是越来越能干越来越有见识,自己是越来越与他说不上话……她有一 种很深的自卑感。她只是一个家庭妇女,又怎么可以与那些社会上的文化女人相 匹敌呢? 她也留意过那女人,那女人真的太亮丽了,又这样有文化,自己怎么也是比 不上的呢!老实说,她真的有点自愧不如呢!当她偶而在公司瞧见那女人在老公 面前眉飞色舞笑逐颜开,她这个作老婆的心里,也会条件反射般涌上阵阵疑团。 她感觉那女人对自己老公真的太好了!一个眼神一个脸色,都含有深意,她感觉 得出。因为毕竟,她也是女人……那女人来自大都市,有着大都市女人的贵族气 质,且这样白净性感,容易惹男人动心,特别是让成熟男人动心。而她,一个鹿 州女人,像大部分的鹿州女人那样,虽然聪明能干,吃苦耐劳,但是,对自己老 公是天生地服从,家里男人说了算,从不管男人的闲事。不像大都市来的女人, 知道怎样控制男人,知道怎样揣摸男人的心思。鹿州女人可没有那么多的心眼, 只知道对自己男人关心体贴,将男人看作了天一般高大,将自己看作地一般低矮, 在家听男人的,即使男人真的要离开自己,也没有一句怨言,不会寻死觅活,而 且总是独自擦干内心的斑斑血迹,顽强地活下去,活下去…… 她知道,老公是吃软不吃硬,他想做什么,你想管也管不了。所以,她只能 随其自然。 可是,当她听了阿芳的话,便怎么也睡不着,有点辗转反侧。她躺在自己的 那个小间里的那张空荡荡的大床,只有5 岁的孩子与她作伴,她真的很孤独。那 昏黄的床头灯通宵长亮着,晃着她的眼。若不是因为孩子晚上要起来撒尿,她一 定会关掉那一盏长亮昏暗的床头灯,她不习惯浪费。她的好日子是苦熬过来的, 那些亮丽的女人,天生好象是来享清福的,她们住宾馆吃饭局傍大款似乎已成习 惯。而她,却怎么也不习惯那一种一掷千金的浪费钱的做法。甚至,说出来还可 能遭人笑话,她真的,真的不知道自己老公到底有多少钱! 老公这次回来,已是他离家半个月后的事。 这次他是从武汉回来,武汉她没去过,只听老公说那里的人都吃辣椒,辣椒 她可吃不惯。老公在武汉设有一个点,听说这次武汉的那个点又替他赚回了不少 的钱。所以老公回来,脸上带着的是明显的开心。老公给孩子带了许多礼物,他 说都是武汉那边的人孝敬他的,大型玩具,大盒点心,这些都是要花上几百甚至 几千元的。别看这些小孩子的礼物,可精巧着呢,比大人的礼物都高档!现在最 好赚的就是女人与孩子的钱。女人不用说,就是小孩的礼物,也是越做越高档了, 叫人下不了手。虽然跑商店的时候,满店是玲珑满目的东西,可是,买的时候真 的下不了手。他们家里的这些礼物,很少是自己买的,几乎都是亲戚朋友送的, 这些人送礼物都送得重,因为他们觉得送轻了不够意思,还不如不送。一辆电动 玩具车令孩子高兴得不得了,要老公安装好让孩子开的,于是,父子俩低着头按 着图纸在拼装呢!孩子一边看着阿爸安装,一边嚼着阿爸带回来的巧克力,那满 嘴满牙全是巧克力那褐色的带滑的渍。 5 岁的阿兵最会闹,阿爸不在家的时候,也并不特别想念。但是,一旦阿爸 回来,不知有多欢腾呢!拱阿爸的胸怀,抱阿爸的手臂,拖阿爸的后腿。 老公最最喜欢的自然是阿兵,他一回来便寻阿兵,亲阿兵。老公他总喜欢将 阿兵抱着骑自己的脖子,在自己的头顶上晃来晃去的。当然,小时候阿兵还轻, 一举就举过了头顶;现在的阿兵是越来越有份量了,自然是越来越举不动了。老 公对孩子说,“阿兵,若是有一天阿爸举不动你了,便是你长大的时候了!到时 候阿爸也让你去做期货,拨一点钱给你,你说买就买,你说卖就卖,看看我的孩 子有没有这方面的天才?” 阿兵便欢腾起来,高兴地说,“好的好的,我也要像阿爸那样赚大钱,我也 要做期货!” 老公的脸上便荡开了笑容,他说,“来来来,阿爸给你乘飞机!” 孩子自然是雀跃着过来,爬上阿爸的腿,阿爸将孩子抱坐在自己的腿勾上, 摇也摇的,晃也晃的。阿兵便随着阿爸的摇晃哼着他刚刚在幼儿园学会的儿歌, “两只青蛙跳下来……岸上的青蛙剩多少……” 老公又与孩子谈心,“阿兵,将来你得靠你自己努力,靠阿爸是没有用的, 得靠自己。阿爸只负责培养你读书,你要凭自己的本事将书读好,再去学会怎么 赚钱。阿爸只给你做生意的本钱,其他的钱都得你自己去赚。你要学会靠自己… …” 阿兵坐在阿爸的腿上很舒服地摇晃着,手上还拿着电动玩具车,他很认真地 点点头。 她在一旁忍不住说,“孩子还小他能懂什么?你与他说这么多也是白说!” 老公骄傲地说,“他懂的,他什么都懂。你别小看咱们的阿兵,他什么都懂 呢!他的那个小脑袋里有我的思想。阿兵,你说阿爸说得对不对?”阿兵又眨巴 着眼睛很认真地点点头。 老公也已好久未看到可爱的孩子了,他打心眼里感到高兴。看着天真可爱的 儿子天天长大,他的心里充满了慈父般的感情。他很喜欢孩子,虽然他真的很忙, 平常间不大想起来。但一旦想起来,总是打电话到家问孩子。他知道,孩子还小, 盼着他这个阿爸常常回家。可是,他在家只能呆一二天,久了呆不住,外面的事 需要他打理,他一刻不到,便有许多头绪无法解决。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来,所以, 他无法在家里停留下来。他也习惯了天南海北天马行空,不适应在一个地方呆着。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大将军,在指挥着他的千军万马,哪一个将军不与他的军队 在一起?哪一个将军不在现场指挥作战?他若守在家里,便什么事都干不出来了! 他已经习惯了在外面跑,在家里呆着反倒会呆出毛病来。所以,他对家庭,对老 婆,对自己的可爱的孩子,都怀着深深的歉意,他知道他欠了他们很多很多,包 括他的阿爸阿妈。他知道,阿爸阿妈在管着他的孩子,也很辛苦,但他们,毫无 怨言。那歌是这样唱的:“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他的成功, 也是他家人的牺牲与无私的支持分不开的。所以,每每他回家,总希望自己能对 阿爸阿妈老婆孩子好一点,再好一点,再好一点。 他与阿兵说好多好多的话,不管阿兵听得懂听不懂,他给他说故事,说外面 的世界,外面的世界真的很精采,他说这些的时候,带着夸张的手式,让阿兵听 得容易一点。阿兵在他的鼓动下总是很兴奋,听得不是哈哈大笑,就是一愣一愣 的。孩子的眼睛很灵动,像他,是极聪明的。阿兵什么都懂,只是阿兵还小,不 会表达。他是一个好老师,教育孩子他有很多很多的耐心。若是让他来教育阿兵, 阿兵会进步很快,可是,他没有时间。孩子就像一块刚刚出炉的钢碇,想怎么塑 就怎么塑,所以,他将来要送阿兵去读最好最好的学校,受最好最好的教育,这 是他作为一个阿爸能够办到的。 她感受到老公有点累了,哈欠打了一个连一个了。阿兵还是缠着他的阿爸, 没有一点要睡的意思,她便将孩子从老公的腿上抱下来,命令阿兵自己睡去。 阿兵就睡在大床的里角,不一会儿孩子就呼呼地睡着了。这一点,也像老公, 老公这人很好入睡,虽然他总睡得很迟,但一旦下床,不过五分钟就呼呼入睡, 像孩子般地可爱呢! 她还在外间忙七忙八的,家务是剪不断理还乱,她可是有一个怪毛病,特别 要清洁,一点点不干净,她都会坐立不安,总想将它弄得一尘不染。老公已在床 头叫她,“别忙了,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总也忙不完的呢!过来吧!” 她知道老公的意思,忽然就红了脸。她温顺地揩了揩手,又汰了汰脚,就匆 忙上床。 夫妻俩一边看电视,一边相拥相抱着,开始了他们的温存……当老公进入她 身体深处的时候,她便升腾了,感觉自己有点飘飘欲仙,那是一种快乐到极点的 感觉……灵与肉的高度溶合,犹如进入无人之境……她是老公的,她的整个生命 都是属于老公的……她这样想的时候,感觉到了自己内心忘我的幸福,那是怎样 一种幸福哪!欲生欲死……她这样想的时候,泪水便不由地涌了出来,这是幸福 的泪水,作为一个爱着的女人,真的很幸福!这样的时候,她又怎能与老公提起 那种捕风捉影的话题?她不敢,也不想。老公一个月没有几个晚上回来,她已经 很孤独了,早就渴望老公的归来,不想就那样的事与老公闹翻,为那些无中生有 的事儿?真不值得……即使老公真有什么,只要他仍然对她好,只要他仍然顾家, 她便宁愿装糊涂,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老公,我二舅想问问你,我阿虎表弟想跟你做期货, 你觉得怎么样?” 老公有点睡意朦胧,说,“你那阿虎表弟在城关派出所不是挺好的吗?干什 么要出来?出来也是有风险的呢!你看看你大舅的儿子阿良,不是总亏钱吗?阿 良带出来的10万元钱恐怕亏得差不多了吧?你说他没亏完?还有5 万?嗨嗨嗨, 怪不得他遇到我没问我借钱呢!还有5 万,还真不错,做了半年还剩5 万,还够 他再玩半年的!当然,不吃点苦头是赚不了大钱的,他们都得有这方面的思想准 备。若是真想弄点钱玩玩,阿虎也得先打算亏钱,别总想赚钱,先要做好亏钱的 准备,不然的话就别出来。你也与你二舅说,阿虎先别忙着出来,先带一点钱过 来,叫你弟弟季刚替他做着,一样可以赚钱的呢!” 她有了点迟疑,说,“二舅说要你借阿虎10万元,他自己是没有本钱的呢… …” 老公的口气也有了点迟疑,说,“这样呀……按说是应该借他的,你二舅待 我们不错,帮过我们许多忙。可是你也知道的,我这人从不轻意借别人钱的,借 了阿虎,你其他几个表弟开口怎么办?这个头开不得呢……我的原则向来是:若 是想出来跟我做,首先就得自己筹措启动资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她悻悻地说,“好,好的,我向二舅解释解释就是了,叫阿虎先别忙着出来, 若想做的话,就先借一点启动资金带过来,放在季刚的帐户上做,若是赚了,再 想过来也不迟;若是陪了,你自然会借他钱的呢!” 老公已早要睡过去了,但还是喃喃地说,“这个,自然的呢……叫,二舅放 心好了……” 十二 白荣虽然姓了“白”,模样却生得像黑炭,别人黑里总透点红,看上去健康 又健壮,他是黑里夹灰,透出几分的不得志,让人无端对他生出点几分的同情与 怜悯。甚至会想,他是否在生着毛病? 白荣黑,却并不凶猛,反倒让人觉得他的憨厚,他的脸上总挂着平和谦逊的 笑容。在白马兵团,在这班朋友弟兄面前,他的人缘挺好。他五官周正,身材笔 挺,细细一瞧,还能瞧出几分的俊气来。他很聪明,大学读的又是数学,数学系 的毕业生,搞金融便是行家里手。 他一毕业,便出来跟他远房的堂叔白马做起了股票与期货。由于他的出道早 而且懂技术肯钻研,他在这班弟兄中有着较高的威信。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白 马便是白荣他们梦寐以求的目标!只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他们若想赚到 钱,还得靠自己的运气消息胆魄智慧技术。 前两年,当老板的财富越聚越多的时候,白荣,以及与白荣差不多的一班弟 兄,还在年年亏钱呢!白荣更甚亏得比谁都惨,一年要贴进去一二十万元钱。他 可是债台高筑哪!白荣的脸上,更是让人觉得灰黑,觉得阴暗。 白荣从家里带来的几万元,东折腾西折腾,没过多久,便亏光了,他又得回 家筹钱。那时,大家都穷,筹一份钱不容易,他阿爸阿妈有时还得去借高利贷… …好不容易凑回了5 万元,那5 万元在股票期货上,实在像打水漂漂,没几个来 回便又没了影迹,一点响声都没让他听见,他又亏光了……两年里,白荣亏了30 多万!他都有点不敢回家了,他实在怕见自己阿爸阿妈那张忧愁辛酸的脸。虽然 阿爸阿妈毫无怨言地支持着儿子的事业,但他的心里却感到很惭愧,他是家里老 大,下面尚有3 个弟弟一个妹妹,要是还这样下去,叫阿爸阿妈怎么办?叫弟弟 妹妹怎么办?虽然自己可以不在乎,到了快30的年龄还是独身一个。但是,他总 不能叫弟弟们也跟着他受这样的苦吧? 他觉得他有责任。他的心理负担很重,他欠着阿爸阿妈的恩与弟妹们的情。 他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我白荣若有出头的一天,我一定好好报答我的阿爸 阿妈!照顾好我的弟妹们!” 但现实总不如人意,越心急的人越赚不到钱。白荣也时常困惑:“我真的不 行吗?我真的没财运吗?阿叔他为什么能赚钱,我为什么就不能够?毛病在哪里 呢?” 他在苦苦思索。虽然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是,金融界讲的就是这个钱。庞大 的一个证券交易所,便是有钱人用钞票做游戏的地方。财富的多少直接让人划出 等级来,大家的表情全挂在脸上,赤裸裸的毫不遮掩。甚至连自己这些朝夕相处 的伙伴,言语间也总露出些许的讥讽和不屑来。做不好做得好,本是自个儿的事, 可他们让你感到,这也很关他们的事。一方面,有的伙伴真的出于关心与同情, 觉得白荣这样落魄实在太可怜,希望他能翻过身来;另一方面,有的伙伴就难免 有点幸灾乐祸了,觉得这是白荣没本事,不值得同情与可怜。股票与期货是高智 商的经济活动,并不是什么阿狗阿猫都可以玩的玩意儿。更何况,人得有财气, 看白荣生得那个灰黑模样……别人怎么看是没法子的事,最最关键的是,自己总 做不好,总在亏钱,这怎不叫他揪心呢? 在白马兵团,白荣是白马最为欣赏最为信赖的弟子,白马自然也在替白荣着 急,他也希望白荣早点赚到钱早点独立,让他这个作阿叔的脸上也光彩一些。数 学系出身的白荣干事利索,聪明能干,技术分析有一套,又肯钻研,是白马的重 要参谋。可,他自己却总赚不到钱,明明赚到手的钱,最后总是亏回去。这不仅 让白荣自己沮丧,也令白马为他惋惜。 白马语重心长地对一脸沮丧的白荣说:“期货是不能满仓操作的,而你总是 孤注一掷,有时甚至透很大的支,这是很危险的呢!即使你10次有9 次是盈利的, 那第10次也会将你亏光。像我,做什么都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反而总能赚到钱。 孙子兵法上说,‘知彼知已,百战不殆’,我总是打有把握之仗,太冒险的事我 不干。记住一点,别太狠,别太贪……” 白荣也知道,不能太狠不能太凶,可是,到时又控制不住自己,想狠狠赌一 把的。他的钱太少,而身上的债却越背越多……不这样赌一把,又怎么翻得了身? 就像平时打扑克押点数,输了的话总是以倍数押上去,希望偶而的一次能将本儿 翻回来。白荣常常有这样的想法。但是,这本儿太大了,要是像以前那样出去借, 凭他这样一个满身是债的人,是再也措筹不到钱了呢!亲戚朋友兄弟姐妹都借遍 了,再也找不出人了!人家躲你都来不及呢!还会借钱给你?现在还好,自己尚 在阿叔的据点里,阿叔有资金交给他做,他也可以因此跟着透点支什么的。所以, 机会难得,能多透一点是一点,他总想一下子翻过本来。他相信,道理与打扑克 一样的,要是他押下所亏的钱的倍数的话,总有一次他能押到的!理论上是行得 通的!当然他是凭技术做市的而不是乱来,他不相信自己次次都错处处都输,他 不相信自己的运气真的会那样差,他不相信!他相信他迟早会将钱赢回来的!但 这得下大狠心赌一把,不能缩手缩脚。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头脑里想想的,他不敢与阿叔说起,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 念头很疯狂。 两年前的冬天,跟老板的金光、黄道、王明,全都赚了几万,高高兴兴地回 老家白云村过年。只有白荣他却又将带来的几万块钱亏光了!他觉得自己再也无 法在这里呆下去,再也无脸见这班弟兄,他沮丧极了,灰心极了,想再也不干了, 再也不做什么股票期货了……白荣嚼着眼泪来与白马告别。 白荣说,“阿叔,我真的顶不住了,我想我可能真的没机会了……阿爸打来 电话,他说要是我真做不好,就别折腾钱了,就回家算了,回家实实在在干点事, 也能赚起一份家当的。到现在为止,我亏掉的钱老爸他还能替我撑着,再亏下去, 恐怕连老爸他也还不起了!我也老大不小了,要想个办法成个家了!所以,我不 愿意老让阿爸阿妈忧心,还是回家算了!阿爸的生意也需要有个帮手,我还是回 家帮帮阿爸……” 白马也很难过,他劝慰白荣再想想再等等。他说,“机会还是很多的,只是 你还没抓住,你出来已经好几年了,现在回去总有点不甘心,是不?还是再等等, 形势总会转好的,别泄气,到时我会帮你的。你现在就像滚雪球,最初的雪球是 很难滚的,将来滚大了,就很顺手了……” 白马从自己的保险箱里挖出几万元钱,数也没数就塞给沮丧极了的白荣,笑 笑说,“你先拿着回家好好过个年,过了年后心情好了再回来。我相信,面包会 有的,牛奶会有的,随便什么都会有的。” 白荣的泪流出来了,他,一个米七汉子,竟然挣不到钱,过年了无脸回家, 却还要靠借阿叔的钱回去过年!这真令他百感交集。他感激阿叔的知遇之恩,也 为自己的没出息而感到沮丧。当他捧着堂叔给的几万元钱的时候,他的泪水不知 不觉便流淌了下来。 白荣已经30岁了,还没有对象。跟着白马各地跑,住宾馆,出入各类证券期 货交易所,白荣也穿得西装笔挺,气度轩昂。他知道,这些场所,最看不起没钱 的穷人了。一个男人要是没钱,便没了胆气;没了胆气,便没了自信。连你自己 都不信自己的人还会有人帮你吗?你即使曾经很有雄才大志,也免谈了,只有面 对现实,乖乖做你的小市民了。所以,像白荣这样踌躇满志的但满身是债的人, 在期货界很多,他们得装作仍有很多钱的样子,而且仍得一掷千金地过日子。他 们自己并不愿意这样,但是,这种环境逼得他们不得不这样。 反过来想,吃用的钱比起自己在期货上亏的钱,仍然是九牛一毛。他们在大 手大脚用钱的时候就理直气壮地想,譬如亏掉吧!已经习惯了豪气十足地过日子, 要是一下子缩进去,会被别人看不起的。做人为了什么?还不是图个人前扬眉吐 气?说不定什么时候赢过来了,便什么都有了呢……一些漂亮的女孩子,可并不 知晓这里的内幕,她们专门扫瞄这一类未婚的用钱阔绰的有钱人。所以,白荣的 身边,也总围着一些年轻而且漂亮的女孩子。白荣他们在上海的时候,就有许多 姑娘愿意认识他们,他们一到她们就凑拢来,有事无事都要来请教点什么。这些 上海姑娘都很漂亮白净而且有气质,真的,这一点没话讲。上海是个大都市,这 里汇集了全国各地的高文化的美人儿。 白荣已经30岁了,要说不喜欢女人那可是假的。当这些漂亮的姑娘仰着一双 渴求的眼睛向他请教的时候,他是很乐意给她们指点点什么的。他总是很耐心地 给她们谈支撑线压力线技术面基本面……不管她们听得懂听不懂,他都毫无怨言, 他很乐意给这些初入市的女孩子以启迪……秀色可餐,这是谁说的?有女孩子仰 慕,总是件称心的事。 几个哥儿们都笑着对白荣说,“白荣,你好钓一个了!” 白荣微笑着应和道,“好的,钓一个。” 可是,白荣心里很有主见,现在的他还不能想娶妻的事儿,不赚起一笔钱, 他不想谈论婚姻。他还欠着满身的债呢,靠什么养育妻儿?哄哄女孩子,他还是 乐意的,可是,真要将这些女孩中的一个娶回家,他还没有思想准备。再者,他 很相信缘份,相信老天的安排,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便不是你的。 某一天,上海某证券所,无聊了的几个伙伴,忽然想出一个新花样,他们想 打了一个赌,赌白荣能不能在3 天之内钓出他们大户室里的那一位傲气凛人的报 单小姐,21岁的上海京剧团出来的桑珍小姐。 当白荣第一眼看见桑珍小姐的时候,心里其实早就喜欢上了!这样美丽的姑 娘正是他的梦寐以求!他不知不觉忆想起诗经中的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桑珍小姐像极了台湾演员林青霞,一双美丽的丹凤眼,笑起来甜美清纯。只是桑 珍小姐比林青霞更富气质,更可爱。 伙伴们说,仅仅约会不算,还得让伙伴看见他与她在接吻!他们愿意赌1 万 元!他们说,若是白荣赢了,他们几个人凑1 万元给白荣;若是白荣输了,白荣 只要给他们5 千元就够了! 白荣知道这位姑娘难对付,但他满怀好奇,只想试一试。 在一片下海风中,几乎全国的人们都热衷着跳槽,热衷着下海做生意,热衷 着出国。当然,下海也有不同的下海法,水性深的自然到深海里扑腾去;水性浅 的自然只能到浅海里折腾去。像桑珍这样只是出来干另一个职业的也不少。这些 年戏曲有点衰落,没人扶持的话真的维持不下去了,连工资都有点困难,找不到 出路,没戏演,没人看,剧团不得不精减富余人员,让这些人出来自谋出路。虽 然桑珍不在精减之列,但是,她觉得即使在里面也看不到希望,何不趁自己还年 轻出来扑腾扑腾,或许能扑腾出一个好结果来也是说不定的呢!外面的世界很精 彩,她真的好想出来看一看。她从11岁起就离开阿妈在艺校读书,毕业后就进了 剧团,有点闭塞,有点落伍于这个社会,她早想出来看看了! 桑珍生活在单亲家庭,阿爸阿妈离异已10多年了,她一直跟着阿妈长大。阿 妈也是剧团演员,有点人老珠黄,有点愤世忌俗。阿妈总对女儿说,“外面的社 会很混乱呢,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特别要小心那些甜言 蜜语的男人……”阿爸原是剧团的团长,由于犯了男女之事,被免了职。自然, 阿爸阿妈的婚姻便也完了!这给幼小的桑珍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灵阴影。所以, 显示在人前的桑珍,是个傲气十足的女孩子。她很漂亮,她也知道自己很漂亮。 所以,她对男人有着防备之心,觉得男人都有点不怀好意。 可能还没有一个男人令她动心。 白荣在冥思苦想,他知道硬来不行,他得想个办法。 那天股市收摊后,大家陆续回去了,哥儿们还是比较通融的,他们给白荣一 点时间一点机会去培养感情。他磨磨蹭蹭不走,他想与桑珍先接个火,火力侦察 一下,看看火候如何。 当大户室只剩桑珍一个人的时候,白荣说,“桑珍小姐,我与你说个事,希 望你能给我一个面子。” 桑珍只顾收拾自己的东西头也不抬地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现在是下班 时间咱不侍候你们这些大老爷了请原谅,咱还得赶车回家!” 白荣一时愣住不知说什么好。他说,“你真的那么讨厌我们?” 桑珍冷笑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们整日间想些什么我会不知道?你们 肚子里的那几根蛔虫我清楚着呢!除了吃喝玩乐,你们还能干些什么,无聊了就 拿咱姑娘开涮,别以为我听不懂你们的鹿州话,你们商量什么勾当我都明白着呢! 你是不是与他们同流合污想约本姑娘出去?” 白荣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哈哈大笑。 桑珍见他什么都不说只顾笑,有点奇怪,就问,“你不是说有事要与我说吗?” 白荣说,“不说了不说了,说了也没有用。我本来想与你唱一曲双簧戏给他 们看的,既然姑娘拒绝这份好事,自然不用我放屁脱裤多此一举了呢!” 姑娘虽然傲气逼人,但毕竟年轻,好奇心特强,经不得白荣的挑逗,便问, “什么好事,你说一说看!” 白荣说,“你不是说我们男人肚子里有几根蛔虫你都清楚着吗?所以我相信 我不说你也猜到几分了!” 桑珍说,“你不是想约我出去吗?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白荣说,“我知道你很聪明很漂亮,但我不敢有什么非份之想,只是我与这 班弟兄打赌,你要是不配合的话,我只有输钱的份儿了!要是你配合,我的钱分 你一半,也让我在弟兄们面前扬眉吐气一番。” 桑珍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说,“我知道你们就没有什么好事情可干的。你 们拿我赌了多少钱?” 白荣说,“他们说过的要是我在3 天之内吻到你,他们准备给我1 万元,要 是三天之内我吻不到你那我给他们5 千元钱。” 桑珍小姐快意地说,“你等着输钱吧!”便顾自拎起自己的挎包跨出了大门。 第2 天,白荣他仍然在股市收摊后留下来等候。他的身后藏着一朵白合花, 他仍想努力努力,他不想输得无招手之力。 桑珍见他又单独留下来,知道他仍未死心,便在心里冷笑着。当白荣将一朵 白合花献了上去的时候,姑娘随手就扔了,说,“别来这一套!你知道本姑娘是 不能用虚情假意来收买的吗?何况你自不量力,竟然拿我开涮,与人赌钱,你就 这样自信自己有魅力吸引我吗!” 白荣说,“姑娘差矣,我与我的弟兄们相赌,我是1 比4 ,要是今天你不与 配合,就是应了几位伙伴的预言,说明他们看透了你,你与我都输给了他们4 人。 而我与你永远是同盟军,你若与我配合,你不是输给我而是我们共同战胜他们4 个。至于以后,我们毫不相干,你走你的阳光大道,我过我的独木小桥。不瞒你 说,我还穷着,满身是债根本娶不起你,你尽管放心好了!” 姑娘沉默了。白荣进一步激将道,“别人都以为你很独特很勇敢很傲气很敢 作敢为,其实看来你也只是胆小鬼!连与我单独出去的胆量都没有呢!” 姑娘笑了,说,“明天我与你赌他们就是了,但你得说话算数,只此一回, 下不为例!” 白荣欣喜若狂,便点头不迭说,“知道知道!” 第3 天晚上按约定的时间与地点,他俩便演出了一幕令人意外的戏。 伙伴们输了!他们输得有点瞠目结舌,很不情愿地捧出了他们的1 万元钱!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平日间傲气凛人的桑珍小姐怎么会在短短3 天里被白荣俘 虏过去了呢!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这事过去了后,桑珍与白荣果真又像以前那样井水不犯河水。 但正因了这个楔机,使桑珍觉得,男人并不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可恶,被男 人亲吻并不是那般不堪……她的那一种极端排斥男人的心理开始有所松动。 过后的一个月,白荣又亏得一塌糊涂。甚至那一年,白荣连回家过年的钱都 没有了……过了一年,证券公司客户发展部经理老陈还时常提起这件事,他说, “鹿州人白荣还欠我们13万呢!” 又过了一段时间,老陈又与桑珍说,“那个鹿州人白荣还欠咱们13万呢……” 或许看不到讨回的希望了,老陈便也不再提起了。 桑珍对这个不幸的男人充满了同情,但那时候的她,并没真正爱上他,她只 是觉得他有点可怜。 当白马兵团的人回到他们的老家过年以后,就撒了上海的这个点,桑珍与白 荣自然就失去了联系。 白荣在327 国债大获全胜的基础上,做得很顺,一路赚钱,从50万(他将所 欠的债务全还上了,所以只剩50万本钱)渐渐地雪球似地滚到了500 万!这个过 程需要好些天。嫌其慢是因为与他后来亏钱的速度相比较而言。当他帐户上的钱 天天增加的时候,他的得意可想而知,他有点得意忘形!可以设想,谁在这个时 候都会有点得意忘形的!只有神仙才做得到脸不变色心不跳。 他出事那天是将自己的全部家档都押了上去!他做进去没过多久,便被套住 了,套得很深……那个合约便被空头打下去很多,他全部所赚的500 万全亏了进 去!不仅此,他还出不来!这个时候的他,已经差不多没有钱了了!要是再下一 个跌停板,他便要倒挂了!他不敢设想这样的后果,这样的后果太可怕了……晚 上回家过夜,他一夜根本无法入睡,总是牵挂国债的事,迷迷糊糊睡了几小时, 也净做国债被套的恶梦,他太不放心了! 他期盼奇迹的出现,乞求上苍的保佑……他谁也没有说,谁也不能说,谁都 不知他做了那么大的仓位,他得一个人承受……可是,第2 天,他还是出事了… … 公司里都在传诵白荣的事,说白荣爆仓了!白荣不仅爆仓,亏光了好不容易 赚起的500 万,还倒欠经纪公司人民币500 万元! 大家暗底里都替白荣难过,都觉得这下子白荣真的完了!不是开玩笑,现在 的白荣,即便不吃不喝一辈子,也难以还清他的500 万的债务呢……当然也有个 别人在幸灾乐祸甚至暗暗开心,觉得这是对白荣太狠心的报复! 白马怕白荣一时想不开,打发金光王明他们陪着他,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并 要他回鹿州老家休整一段时间。那几日里,白荣是一脸憔悴与灰暗,他走进走出 一点声响都没有。金光与王明,也真的一步不离地跟着他。伙伴们遇见了也不说 这件事,怕刺激着他让他伤心。 白荣是怎么亏进去的呢? 这次的国债期货,白马做多,白荣也跟着做多。行情总不会是单边向上的, 即使你做对了方向,有时也会被暂时的打压震荡弄得迷失了方向。时而多头占上 风,时而空头占上风,扑朔迷离的。正因为这样,期货才有自己那独特的魅力所 在。白荣这天,将500 万全押进去的时候,是经过一番剧烈的心理斗争的。他不 敢告诉阿叔,他知道,阿叔若知道了,又会数落他的,而且一定会阻止他这样做 的!可是,所有的消息,所有的技术走势,都有利于多头,盘中也有大量的多单 买进,据说是某某强有力的机构准备做庄,所以建了大量的多仓,白马这次只是 跟风,仅仅是跟风。由于327 国债事件他们太出名了,怕树大招风,引来政府方 面的关注及麻烦,故他们愿意休整一段时间,让旁人做庄去,自己乐得跟风,能 赚一点算一点。一般来说,弹打出头鸟,你若树敌太多,一定会有麻烦与陷井, 故还是不显山不露水为好。所以,白马这次只做那么一点点,很隐蔽。阿叔说, 这次国债价格的上升,也是迟早的事。阿叔的乐观态度给了他很大的信心,他像 一个赌红了眼的赌徒,准备将自己全部家档统统押进去!他在拔通报单电话时, 拿电话的手不由自主地在发颤,他的脑中也曾闪过万一的念头……但是,他不敢 多想,他只对自己说,一不做二不休!鹿州人常说:胆大做将军,胆小做苍蝇… …今年我运气不错,让我再赢一把吧……赢了这一把,我就要休养一段时间,我 太累了,真的太需要休息休息了!只要给我涨一块钱,500 万就变成1000万!再 涨一块钱,1000万就要变成1500万……他激动万分,他只能靠在大户室里走来走 去来安定自己的情绪,他长长地呼了口气来保持自己头脑的清醒。他也担心,自 己那粗重的喘气声不至于吓着旁边的其他人吧? 可是不幸就这样发生了!第二天,行情剧烈地震荡,空方不甘于失败,也拼 命打压,双方争斗得很厉害,价格窜上跳下,人的心也整个地被拎起摔下。到尾 盘,渐渐地,空方占了上风,期价比上日打下了2 元钱!2 元钱什么概念?意味 着白荣亏光了500 万,还不够!还倒欠交易所500 万! 白荣从交易所里走出来的时候,灰黑的脸竟然变得灰白,冷汗在额前一阵一 阵地冒出来,他的眼前直冒金星,走路都有点晃动。白荣一声不响地悄悄地离开 了人声鼎沸的证券公司。白荣没有将发生的事告诉阿叔和其他在场的伙伴,别人 是在证券公司来了强行平仓通知单以后,才知道这么一回事的! 那几天里,白荣过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他的精神上经历的痛苦,是他一生 中最最无法承受的重。他觉得一切都完了,完了……头脑中是一片空白,什么都 没有,什么都没有了……他像一个傻子,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做。这个时候, 他也真愿意做一个傻子,这能暂时让他忘记这次失败的惨痛……这个失败实在太 大了,是他无法承受的重…… 世上真要有奇迹的话,那奇迹便全让白荣赶上了!就在人人都以为白荣这次 肯定完了,再也没有机会爬起来的时候,又一个奇迹出现了!在白荣爆仓的消息 传出10多天以后,白荣不仅保住了原先的500 万本钱,而且还从中大大地赚了一 笔!使他稳稳地爬上了1000万元大富的宝座! 情况如此峰回路转,令所有的人都惊讶不已! 天上真会掉下个大馅饼吗?不知道,或许会或许不会。但今天,对白荣来说, 真的像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这个大馅饼不是谁给的,而是阿叔白马!阿叔是 他的救命恩人!在他最最需要别人拉一把的时候,阿叔挺身而出,向他伸出了救 援之手……这一种大恩大德,白荣一辈子都难以报戴……他感激阿叔一辈子,甚 至两辈子三辈子……倘若真的还有两辈子三辈子的话! 想一想都是可以想通的,要是没有白马,没有白马从中周旋,力挽狂澜,10 个白荣,恐怕也要趴下而且永世不得翻身了! 白马在证券公司是个举足轻重的超大户,证券公司的头儿,几乎都成了他的 好朋友。他的一批做市朋友,也都是些影响行情的角色,连交易所里的人都不敢 怠慢这位大老板。但是,牵涉到钱,总是很复杂的。证券公司也不是一盏省油的 灯,谁知道行情会怎样发展?要是空方还是往下压,拖欠的不仅仅是500 万的问 题了!证券公司的头儿也很担斤两的呢! 白马连夜找到这家证券公司的老总,希望他们给他一个面子。 证券公司的几个头儿,坐在那间小小的会客室里,大家一起商议着白荣的事。 白马沉稳地说,“要是你们现在斩他的仓,那亏损的500 万你们可能再也拿 不到了!要是你们帮他一帮,别斩他的仓,或许行情明朗以后,白荣最终会赚钱 的,你们的500 万也会补足给你们。再说,我自己也有一些多单深陷其中,我不 会袖手旁观的!我的朋友也会帮我的!我们准备联手托起这个盘。这一点,你们 尽管放心好了!” 证券公司的头儿们,在权衡了又权衡以后,终于同意冒这个险,不去强平白 荣的爆仓合约,等待多头的反扑。 那几天里,白马特忙,一方面他得稳住证券公司的老总,一方面他与他的那 批做市朋友商讨,如何抵住空头的打压,如何在有利的时机进行反扑,打空头个 措手不及,使情况顺着有利于多头方向发展。 且不说白马他们是如何运筹帷幄、力挽狂澜的,这些内幕,是外人所无法知 晓的。人们只知道后来的结果,后来的结果是,白荣不仅没亏一分钱,反倒从这 次行情里赚回了1000万!连同他的500 万本钱,他这下子,他真的大翻身了! 身价千万的白荣,一扫从前的灰黑脸上的晦气,显得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他仍然很谦逊很平和,仍然很得人缘。但做市不再像以前那般疯狂了。 白马后来教训别人的时候,开始拿远房堂侄白荣做榜样了,他总说,“现在 白荣接受教训了,成熟了,做市很小心了。以前几十万时,爆仓了不可惜;现在 有这么多钱了,爆仓了就太可惜了!要是以前,我还能救得动他,现在就没人能 救得了他了……其实,凭白荣现在的这些钱,他已经能在社会上干成许多事了!” 白荣的脚步没有停,他仍在小心翼翼地做股票做期货。他做市的技巧越来越 高明了……万一发现自己做错了方向,他会毫不犹豫地一刀割掉。白荣在股票期 货市场上驰骋自如了,他的财富也越聚越多,他与其他伙伴之间,拉开了一段很 大的距离。 白荣在滚雪球,他的雪球越滚越大…… 十三 这年的4 月,武汉国债期货交易所成立,进行试营业,在之州城设立了自己 的一个点。公司花37万元买了一个席位,准备进行自营业务。于是,叶秀被派到 这家设立在省城之州之中路的海通证券公司二楼的交易厅里做起了红马甲,也就 是出市代表。 别的证券公司的红马甲,只是按公司的指令行事,为客户的需要而经营,很 少有自营操作的。而白马公司,买席位就是为了自己操作。老实说,白马也并不 指望叶秀能给他赚钱,叶秀有多少能耐他清楚得很,他只是想让她学习学习,学 一点本事以后好自己赚钱。他就是这样说的,他说,“你先操练操练,以后好自 己做。” 叶秀拿着交易所要她找公司法定代表人签字的授权委托书,过来找白马签字。 上面写着,授权叶秀为公司席位的交易员,并且授权叶秀为资金调拨人。白马在 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并没认真看,或者装作没有认真看的样子。这令叶秀觉得, 白马对自己还是很信任的。叶秀开玩笑说,“你咋能不看看?你不怕我胡弄你, 把你钱弄没了?” 白马笑了,说,“不用看的,我咋能不信你?我连你都不信了,还能信谁… …” 叶秀一时愣了,不知说啥好,她有点感动,也有点惭愧,觉得自己还是有点 小心眼。 叶秀拿着签好的授权委托书想走,白马叫住了她。白马说,“你只管去做, 不要紧的。其实,股票期货傻瓜都会做的,不是上,就是下;不是买,就是卖。 有些人在决定不下的时候,就拿了一块硬币,往地上抛一抛,面向上还是向下? 以此来决定这天的行动方向。” 他授以秘诀说,“第一次进场,不管什么方向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第二次的 补救,第二次如何补救就大有讲究,会不会做就看这一点了。”他还说,“我始 终以自己的全部资金的二十分之一去做期货,不贪心,所以我就做得得心应手… …即使第一次失败了,还有足够的钞票去补救,还能挺过来,这一点对做期货的 人犹其重要。但你太胆小也不行,在这里太胆小成不了气候,你得有将军风范, 看准了也得押一把的,不这样的话你永远赚不了钞票。有把握的时节你只做几手, 没把握的时候你也只做几手,你想想看,一般来说,有把握的时候赚小钞票的人 到没把握的时候一定会亏大钞票的呢!” 海通证券交易所在之州城繁华的官场口的之中路上。这个时候的之中路还是 之州市两条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另外一条为之湖路)。只是后来的之州的中心往 西北移,之中路逐渐被冷落。 叶秀的家在东北角的大家小区,乘151 公共车过来得40-50 分钟。还好,做 股票做期货的时间都很迟,一般都在9 点以后。比起学校管学生的那种紧张与匆 忙,这要自由自在得多。在证券公司做市,8 点起来也不迟,因为股票9 点半, 期货也一样,甚至更迟。 叶秀与几个准备进场的操手一起,参加了武汉派来的老师为期3 天的培训,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但又非常复杂的培训过程,如何在电脑上操作,很重要,谁也 不敢打马虎。这些操手们做笔记做得很认真,而且还反复在空盘上进行了数次地 操作。当然,那些天的操作都属纸上谈兵,并不太紧张。紧张的是真正的操作, 那才叫真枪实弹呢! 公司也已早早地将保证金连同操作资金打到了这个席位上。这一切都是叶秀 自己经办的。所以她知道,除却30万保证金不能过夜,叶秀可以动用那10万的操 作资金。因为只是练习练习,公司也没必要打那么多资金进来。老实说,即使公 司准备给她多一点的运作资金,她也怕烫手呢! 一楼的大户室还是原来的大户室,人还是原来那几个人。但叶秀的感觉已全 然不同,现在的她,已信心百倍,觉得自己是这里的客人而不再是小媳妇!初来 时的那种不安与拘谨已不复存在,现在的她,落落大方,与大家混得烂熟,到哪 儿她都走得进。就是中午了,她也不再为吃饭的事犯难了,不再逃脱了,只管大 胆放心地去吃!只是这里的饭菜没有公司小冬烧的好吃,她有点不惯。想起自己 初来时的稚嫩与可笑,便感到很难为情。那时候的自己,竟会为一顿中饭而犯愁! 令她怎么也想不通!现在的她,知道这些大户室都为客户免费提供盒饭,有多少 人就送多少份。比起经纪公司收进的交易费,经纪公司送几盒盒饭算什么呢?只 能算大海里的几滴水!所以大家尽可以大胆放心地吃,一点也不用难为情!俗话 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些免费的午餐,也只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罢了! 叶秀到大户室时,黄道的夫人,美丽的阿菊正在卖出自己的苏州绿豆。阿菊 看见叶秀来了,笑着说,“哪阵风将你给刮来了?你也准备做期货?” 叶秀面露喜色,告诉阿菊她在这里的二楼有一个国债交易所,她准备到交易 所里做红马夹。阿菊很羡慕,说,“那以后你做期货就方便了,白马老板还是很 照顾你的呢!” 叶秀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学本事,我还没钞票做呢!” 阿菊说,“以后会有的,只要老板他肯带你做!” 叶秀有点喜滋滋起来。公司是流行这样一种说法,那就是:若是老板肯带谁, 谁就肯定会有发财的机会!所以,这也给叶秀带来了希望。 阿菊神秘地笑着,让叶秀觉得阿菊的笑中也含了点不怀好意。叶秀忙解释说, “我这是为公家做的,不是为自己做。我只是当红马夹,不是客户。” 阿菊说,“我知道我知道。” 这天,金光也在这里,他在购进国债,他买进了1000口,过了一会儿,那国 债就涨了,他就显得特别高兴,咧开嘴笑着说,“一分钟不到,我已经赚了7 万 元了!” 叶秀就非常感慨,觉得他们来钱真快呀!就一眨眼的功夫呢!叶秀很羡慕但 看不懂,就请教金光,问他做期货有什么诀窍。 金光憨憨地说,“这是一种感觉,我也说不出道理。” 老板娘季蓝也来了,她在大户室吃午饭。一直沉默不言的季蓝忽然叹了口气 说,“这次绿豆我大概要亏40-50 万呢!”原来,季蓝的心情不好不是因为叶秀, 而是绿豆被套了! 是的,近来,公司里是有好些人被绿豆套住了,套得很深。被套的感觉真很 痛苦,这意味着亏钱,而且套在里面一点办法都没有!割肉心痛,不割肉又不知 行情向上还是向下?今天不知明天的事,一秒钟有一秒钟的行情,一秒钟有一秒 钟的变化。这些天来,绿豆被空方打下去近千点,停留在3450左右,令他们这些 多头心疼不已。白荣金光王明他们都有货在里面的,小伙子们的情绪因此大受影 响,走进走出,脸上也阴沉有加。整日笑嘻嘻的王明也唉声叹气起来,远远地踏 进公司的门便“哎”一声,走的时候,也是“哎”一声。即使在公司里坐着,他 也是没精打采垂头丧气。 做期货做股票的人,大多情绪化,阴晴圆缺全在脸上写着,只要你细细观察, 就能从他们的脸上读出行情来。他们也是普通的人,他们时时处在情绪起伏的颠 波状态。 令叶秀感觉奇怪的是:白马他们似乎对做多情有独钟,大多的时候似乎都在 做多,偶而才做做空。这可能与他们以前做股票有关。只是,做多做空,并不以 你的意志为转移,得按照行情的惯性规律,不得随便进场。 叶秀第一天独自操作,希望金光上楼与她一起做。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 想叫金光替她把把关。 金光是个帅气的年轻人,这年刚好30岁。特别注意穿着,西装笔挺十分洋气 飘逸。街上流行什么他就穿什么,听说他的那双皮鞋,要3300元!甚至他的那双 袜子,要330 元!不仅此,金光到外地去的时候,听说连200 元一夜都不愿意住, 要住500 元一夜的!金光正是精力旺盛斗志昂扬的年龄,他的脸上充满了稚气, 他看人的眼睛也充满着善良。 叶秀也在比较白马兵团的这些人。白马手下的四大金刚中,最最英俊的要数 金光,金光是个俊小生,憨憨的有点像香港演员黄日华。他白净,不像白荣那么 黑,白荣只能算第二,有点像刘德华;第三是王明,王明年龄轻,很飘逸,像解 小东,但长相尚在修正中。最最土气的要属黄道,他像李保田,但比李保田年轻。 黄道虽然在城市里呆了这么多年,但还是一股乡气不改,还是农民模样,憨厚中 略带一点狡猾。只是,黄道却讨到了白云村最最美丽的阿菊!阿菊在叶秀眼里就 是林凤娇第二。听说黄道当初讨老婆的时候,已是10万元户了。黄道讨到了白云 村上最最美丽的女人,人称“白云一”。这个“白云一”,便就是阿菊。 金光跟着叶秀到了二楼的交易厅,交易厅里的气氛与楼下大户室就是不一样, 令时常出入证券公司的金光也耳目一新。他东张西望的,显得很新鲜。 楼下的大户室像一盘散沙,自由自在,吵吵闹闹打打骂骂都不打紧。行情紧 张的时候,大家才会盯着电脑看几眼,即使最最紧张,那气氛还是很随和的,可 以大声说话的。交易厅就不同了,静悄悄的。虽然也没人要求你这么做,但是, 这里有一种气氛,有一种像极了法庭的肃穆,那些穿着黄马夹的场内工作人员, 在不停地走来走去,当着红马夹的监工,就让你吵闹不起来了。 叶秀今天,就是人们心目中的“红马夹”了!这令叶秀又新鲜又激动。前些 日子,叶秀去书店都去了好几回了,买了好几本有关期货的书来看,比如《投资 风险取胜技巧》,《期货决胜108 篇》什么的。对一个读中文的她来说,隔行如 隔山,看那些书简直花了她的不少心思。她都不知要怎样集中注意力才能弄懂一 些问题,虽然这些书都带普及的味儿都很浅显,但是,她看着总很吃力。她天生 对数字愚钝,叫她做期货真有点赶鸭子上架!白马还说,“你连自己身份证号码 都记不住,可见你对数字真的不行!”但是,她的决心很大,她不相信自己真的 就那么笨拙! 想到自己或许也能有机会赚大钱,叶秀心里就特别激动!要是自己真的有了 些钱,就可以与公司里某些女人平起平坐,不用看她们的脸色,可以改变自己的 很多生活,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到哪儿去玩就到哪儿去玩……叶秀有这种想法 令自己大吃一惊,过去的叶秀,受着多年的学校教育,熏陶的全是中国式的文化, 对商人对金钱向来贬多褒少,觉得商人身上充满铜钱的臭气,“商人重利轻别离”, 那是很薄情的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是很罪恶的呀!想不到现在 的自己,改变如此之快,也重金拜金起来了呢! 看到交易所成交这么容易,瞬时搓合,快捷之极!金光很高兴,说,“我也 要与老板说一说,让我将资金打到这里来做。这里太好了,跑道畅通,进出速度 快。行情紧张的时候,最怕跑道太挤,大户室里与人抢跑道真是很辛苦。行情可 是不等人!一秒钟差了,就可能差很多钱呢!‘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在做期货的 时候是真正体现出来了!反正公司也只有这么点资金在做,跑道空得很,叶秀, 到时你也与老板商量商量,让你弄一点钱在这里做做?” 叶秀也高兴地说,“好的好的!”叶秀想,这一定是没问题的,白马他一定 会欣然同意的。 一个席位配备两张椅子,可以有两个红马夹。但这都得受专门训练,还得发 证。叶秀在来做红马夹的时候,受过3 天的培训。叶秀有一本交易证,但金光没 有,金光只是叶秀暂时叫进来的。那些黄马夹(交易所的工作人员)不肯放金光 进来,叶秀好说歹说,他们这才放他进来。毕竟这个交易厅还刚刚成立,场内的 交易员也没几个,没有其他交易所那么严格,所以他们才肯放金光进来。但他们 还是很负责地说,“今天放他进来,明天就不行了。若是他想天天来,那就得你 们公司盖个红章办个委托书来,也像你这样成为场内的交易员就可以了。” 叶秀答应说,“好的好的!” 叶秀这样一说,金光也是求之不得,便委托叶秀也替他办一个进来。他以为 这也很容易,他说,“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天天进来做了!” 叶秀也希望有一个内行的而且是这么俊秀的男人来指导她与她一起做市,金 光的提议她自然也求之不得。 过后的某一天,当叶秀又将授权委托书拿到公司盖章并要白马签名时,白马 居然不肯签!白马说,“金光到你那儿看什么呀?不行不行,你那儿不要让他插 手,他的胆子太大了,到时乱做乱砸咋办?” 叶秀脸红起来,忙说是自己的主意,心里有了些许的不自然。白马看着她为 难的样子,嘴上虽然不同意,但还是勉强拿起笔签了字,并再三叮嘱说,“金光 的胆子特别大,你要管住他一点,别让他乱来!” 叶秀被他的口气吓住了,忙解释说,“我会做得很小心的,我们这两天都是 10口10口地做的。” 白马却笑了,说,“你那样又未免显得太胆小了!这样也是赚不到钱的。你 可以胆大一点,看准了就多押一点,即使亏一点钱也没什么关系的!” 叶秀这才放心起来,觉得白马对她还是很好的。比起他对金光的口气,叶秀 已感受到白马对自己的信任,这已令叶秀感到很欣慰。不过,白马这人有一个特 点,一般来说,他对外人比对自己人要客气一点。叶秀想,是否他只是将她当作 外人,才这样客气?她不愿意想得那般复杂,只要白马能时时对她客气,让她感 觉好好的,她就很满足,保证不会对他有意见!人嘛,总是喜欢听好话的嘛!叶 秀联想到古代的孔子,对不同的学生说不同的话,白马可能也在因材施教呢! 叶秀又提到金光想将自己的钱放在这个席位里做,问他同不同意?白马大摇 其头说,“不行不行,这咋能行呢?要搞混的。再说,这席位以后要派大用场的。” 叶秀更不好意思起来,庆幸自己只说了一半,只提到金光没提及自己,若是 白马连自己也拒绝,那会怎样地令她尴尬呢! 兴匆匆地回来,将签来的委托书交给了金光,金光很高兴说,“这样我就可 以天天进场做了!” 看着金光那付兴高采烈的样子,叶秀就不敢说出他表哥的另一番意思,那就 是他表哥本不想让他进场!金光的脸上满是童稚,特别是他高兴的时候,这令叶 秀有点不忍心过份去打击他。但,白马不让他将个人资金拨过来做的这点意思, 她必须说明白。当她迟疑地说出白马的这一层意思时,金光刚刚还笑着的脸便愣 了一下,这让叶秀很有点过意不去。金光沉默了一会儿说,“或许阿兄是对的, 钞票混在一起闹不拎清的,还以为我多么想揩他的油呢!还是弄清楚一点好。” 叶秀聊起白马的做市秘诀,金光笑着说,“你也不能全信我的阿兄,他的钞 票多,就是用二十分之一也是可以做得很大了!可我们的资金不多,若是也按他 的方法做,我们只能喝西北风了!甚至我还想透支呢!若是看准行情让我透支的 话,我恨不能透它个一个×呢!那是包赚的呀!阿兄现在这么说,是因为他已经 赚起一笔钱了!当初他没钞票的时候,也是狠命透支的呢!” 这一点叶秀当然不知道。叶秀只知道成功了的现在的白马,做市很小心,很 谨慎,就像三国时的诸葛亮。而且白马总告诫自己兵团的人,要他们做市别做得 太狠,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什么的。 金光说,“其实阿兄也是靠这两年发起来的,这两年他发得特别快,成倍成 倍地发。当初在深圳、上海做股票的时候,阿兄其实也没多少钱,也像我们现在 几个,也是散打散闹跟别人的风的。3 年前,阿兄还只有70万,那时的70万已经 不错了,在老家已经很轰动了。我是2 年前出来的,跟阿兄在上海做,那时候我 们几个还是我做得顺一点,常常能赚个几千几万的。白荣最惨了,常常亏钱,亏 得眼睛都红了……若说阿兄有今天,也应该算是透支的功劳,所以阿兄他不能怪 我们。只是,他运气好,消息多,步步能踏准……” 叶秀觉得金光说得也有道理,在没有钱的时候,你不能按二十分之一的比例 去做,你得按百分百去做,甚至有时候看准了还要透点儿支。只有像白马这样的 超大户,知道怎样保全自己那些得来不易的财产,才会开始谨慎起来的呢。现在 的白马,应该是坐天下而不是打天下,他得知道怎样守住江山! 虽然白马叫叶秀大胆地做,叶秀还是很小心,还是10口10口地做。她还没什 么经验,生怕亏掉白马的钱让他不高兴。而且,她还在学本事阶段,学本事的时 候不在乎做多少,只要找对感觉,慢慢摸索,便是对了。将来待她学会了,便可 以大胆操作了,到那时她再大胆些,也不慢呀! 再说那天上午9 点30分,电脑正要开始实时交易,一切都在安排妥当,场内 的气氛又紧张又欢腾。叶秀怕自己紧张了慌了手脚一时会打不出来,便将前几天 记的笔记本翻开在那儿,等待现学现用。 交易所的发展部经理老林也凑过来了,与叶秀他们搭讪说,“别看我们这里 现在人不多,刚开张嘛,总有个过程的,我相信不久以后会火爆的。你看对面的 中商期货,现在多火爆呀!只是现在暂时只能做一种国债,就是B3960200品种。 不过,再过几天马上又有新的品种上马!” 这天的行情起伏动荡,由涨而落,金光与叶秀对串上串下的行情有点发呆。 这是他们第一天的交易,感觉什么都是新鲜的呢!叶秀有点蠢蠢欲动,金光一旁 说,“现在看不拎清方向,你先别急!还是先看看再说!” 看着行情在猛涨,数字一个劲地在往上窜,买卖方相较,买方以绝对强势占 据着市场的主动,叶秀又有点心动,她问金光好不好吃?金光沉思说,“高是高 了,但吃一点也是可以的呢。” 叶秀便在184.00元和184.70元的时候吃进了25口。 一口国债相当于一百张100 元面值的国债,100 乘100 ,等于一万元面值。 25口等于25万面值。国债期货只用实价的百分之五的保证金去做,所以,只用去 了1.25万元。按说是1.25万,但现在100 元不再是100 元,而是184 元多了!所 以,用去的是两万多元钱。但现在还在涨呢!虽然只用百分之五保证金做,但盈 亏是照实价算的,赚多少算多少,亏多少算多少。而且得附加高额交易费。一口 交易费多少?金光说,进出好像是1 ‰,不同经纪公司不同,有便宜有贵。 因为有点东西在里面,叶秀的心情全然不同了!再不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而是敏感得很,价格的每一颤动,都令她心惊肉跳。她开始理解那些做期货做股 票的人的心理,觉得他们变得那么容易激动而且有点神经质,实在是情有可原。 一个小时后,国债已上了涨停板,涨停板的价格为185.10元。他们并没闲着, 当涨停板被打开的时候,金光的指导下,叶秀在184.93的价位抛出了15口,还剩 10口。 按金光的意思,今天这样的情况是不用抛的。但他理解叶秀是第一天做期货, 手总痒痒地想动。所以他说,“我替阿兄做的时候一做就是几万口的,你这十来 口就吓成这样了?想抛就抛吧!反正这么几口眼也不起,也赚不到多少钱,就当 练练感觉吧!” 叶秀便兴高采烈地抛了15口平仓。她在打单的时候,两只手都不知往键盘的 哪个角落按,紧张得都有点僵硬与颤抖,金光看着直笑。 叶秀卖出的15口里,赚进了98元。金光开玩笑说,“阿兄他若是靠你赚钱, 真是要喝西北风了!” 叶秀激动地说,“你别小看人!我这是刚刚开始,以后胆子会越来越大的!” 金光带着笑意说,“好的好的,到时候你学好了本事变成专家了,就可以靠 这发财呢!” 交易所的老林经理又踱过来对他们说,“今天是第一天交易,你们就赚了钱, 这也是值得高兴的呢!其实赚多赚少没关系,心情高兴就可以了!98元,你们一 天的工资了吧?你们将一天的工资赚到手了,你们老板一定也很高兴的呢!” 叶秀很开心,觉得特别刺激。毕竟,她还从未一下子赚过这么多的钱呢!虽 然钱在公司帐户里她拿不出,但毕竟是在赚钱!这是在学本事呢!她很高兴很激 动,想不到做期货会这么有意思,就像做游戏,令她又新鲜又刺激。她甚至开始 飘飘然,觉得赚钱其实也并不难。 看着国债又被多头逼上了涨停板,被封得死死的一动也不会动,金光就对叶 秀说,“看来今天没戏了,还是回公司吧!”金光打的回来的时候也捎带叶秀回 来。 叶秀回到公司的时候大家都已吃过中饭了。公司里的这些人都凑在沙发里打 双抠呢!他们很热烈很激动,人声鼎沸,里三圈外三圈的。他们是在轮庄,人太 多了,只能轮庄,被抠住的一对要下去,由另外一对上去。他们10元20元一抠, 这些人赌性十足,没钱他们不会这样开心。 正在酣战的主任松瘦仰头对叶秀说,“上午的行情是不是封涨停了?但别太 高兴了,我听经纪公司的朋友说,情况并不乐观呢!国债的空方可能卷土重来, 下午可能情况有变。” 叶秀说,“是嘛?” 听了松瘦的话,叶秀心里很不踏实,因为还有10口多单在里面呢! 叶秀本想叫金光下午一起去,没有金光在场,她的胆子小多了。可金光不知 跑哪去了?金光只是临时来帮她看盘的,他有他自己的大任务。这个席位是白马 交给叶秀做的,出什么事叶秀有责任。所以,她在公司稍作停留后,便又匆匆骑 着自行车赶到交易所。 结果下午一启动,就看见价格猛跌。 上午还有金光在,可以壮壮胆,现在只有她独自撑着,就有点慌了手脚。便 照着价位抛,抛了几次都没抛成功,一路撤一路再打单,她就一路追着抛,结果 抛了个最低价! 平仓单子若不成功,必得先撤了,不撤的话再打是打不进的呢!这样一来一 往,时间就耽误了!这个时候的叶秀,还不知道什么叫“按现价抛”。按现价抛, 就是多单按跌停板价格抛,空单按涨停板价格抛,但成交的不会是跌停板或涨停 板的价格,而是即时搓合价。一条经验很要紧,那就是:你要急于抛出你手中的 货,你就得按现价抛!像这样一路下滑的行情,你成交的时间越早,你的损失便 越小。 叶秀是抛了3 次才抛出她手中的10口多单!当她想松一口气的时候,这价格 又在猛涨,摇摇晃晃的,不一会儿又窜上了涨停板!这令叶秀气急败坏,心里特 别特别难过。 叶秀不敢再动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价格死定在涨停板岿然不动……叶秀真 恨松瘦给她的紧张,若是没有松瘦的什么消息,她也不会紧张兮兮地再来交易所; 她若是什么都不管,反倒会让她的那10口多单赚大钱!现在倒好,她不仅亏掉了 上午挣的98元,又亏去了310 元! 看来,期货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容易,不仅斗智,还在斗心斗胆呢!那些市 场的老手真叫厉害,叶秀这些新手容易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被吓得屁滚尿流的… …看来,生姜还是老的辣呢!这一天的经历让叶秀明白,在期货市场里,不仅赚 钱很容易,亏钱似乎更容易…… 可是,国债期货因为操作过度,被国家证监委勒令整顿,停止交易有待指示。 那是这年的5 月17日,中国证监会发出了《关于暂停国债期货交易试点的紧急通 知》,规定各国债期货交易场所一律不准会员开新仓,由交易场所组织会员协议 平仓。但这一停便从此停了下来。这个月里,叶秀一共亏去一个很吉利的数字: 888 元。 5 月18日,受暂停国债期货交易的消息刺激,沪深股市大放异彩,沪市A 股 跳空130 点开盘,留下了新中国股市上最大的一个跳空缺口。全日涨幅达30.99%, A 股成交量也巨幅放大至84.93 亿元,创下了T+1 以来的最高记录,引发了5.18 行情。 十四 金光是个人见人爱的年轻俊秀的男子,真的有点像憨憨的黄日华。他很厚道, 知道怎样做人,在伙伴间人缘很好。他军人家庭出身,自己又当过几年的兵,身 上有着军人的勇猛气质。所以,在股票期货市场上,他有时候也特别能猛扎狠打。 其实,这个战场上同样需要胆略与勇气,一着不慎全盘皆输,打得赢就打打不赢 就走,知彼知已百战不殆。这些战略理论与思想在这里完全用得通。 金光他长得一表人才,且机灵中带点憨厚模样。虽然都30岁了,但看上去只 有20岁似的,特年轻,像个读书的高中生。金光长得白,白中带俊,是个中专毕 业生。而且他也很英俊,英俊中透了点帅气。他还喜欢剪小平头,头发很直很黑 很健康,让人感觉他很青春很潮流。金光虽然很文气,但却透着一股军人的豪气, 对人特别真心实意,走到哪都喜欢与人称兄道弟,他总说,“在家靠阿爸阿妈, 出门靠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所以,他的朋友也很多。他的朋友中,有同学 战友以及一路结交过来的伙伴,甚至还有许多表亲,这些人加拢来也可以组成一 个加强连。所以求他帮忙的人也不少,只要他能帮忙的,他总是尽心去帮。他在 朋友间口碑极好,人人都觉得他特别仗义。 常常有不知情的姑娘爱上他,愿意嫁给他。当他解释说他已结婚,且是一个 4 岁的男孩子的阿爸的时候,姑娘或姑娘的阿爸阿妈总露出一付诧异与失望的神 态来。 伙伴们知道了也会教唆金光的,他们说,“金光呀,你生得这么好,又这么 嫩相,你不用总说自己已经结婚且有了小孩,你就骗骗说自已还没结婚又怎么样? 这又不伤你的一根毫毛,你怕什么呀?”金光摇着手说,“不要乱说!被我老婆 晓得了不好!到时节她不放心我了,赶到这儿来,我便什么事都干不成了呢!” 白荣说,“姑娘怎么都会想跟你?怎么都没想跟我呢?真是不公平哪!老侄 我都32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你们几个弟兄还吃得下饭?还不赶紧替我找一个? 金光,你的那些姑娘,也不介绍介绍几个好的教我认识?别见死不救呀!将自已 的幸福建立在老侄我的痛苦之上!” 金光被说得只会嘿嘿嘿地笑,他说,“好的,小侄儿,虽然你年龄比我大, 但按辈论你还得叫我一声叔!说什么叔叔我也得帮你这个忙!上回那个王小姐怎 么样!人家是个大学生,正好与你相配,我替你们拉拉红线?” 白荣说“我是说着笑的,我还要你介绍?老侄我长得一表人才,想跟我的姑 娘多得是呢!你不要‘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了!那个姑娘是不错,她那么想跟你, 你却那么没良心,想借机推销给我?是否想让她与我同床异梦?这种赔本的生意 我不做!老婆只能讨一个,得慎重一点!” 黄道说,“谁说老婆只能讨一个?你看《大红灯笼高高挂》,天天这个那个 地挂灯笼!挺有意思的!我觉得老婆还是文化低一点好,做老婆嘛,贤惠一点晓 得疼老公一点就可以了!” 黄道说,“金光,不是我要教唆你,做男人不能给老婆管死了,管死了男人 一世都不自由了!女人也很犯贱,你越凶,她越爱你,觉得你有男子气;你越待 她好,百依百顺,她倒越要爬到你的头上了!你也不要事事向老婆汇报,越汇报 越不自由,何苦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嘛!出来了要做个自由身才是呀!” 金光只是嘿嘿地笑。 这天,金光的心情有点沉重。当他站在自己租住的新吉路的二楼二居室的门 口时,他不想马上进去,先停留了片刻,重重吁出了一口浊气,才抬起手来敲门。 阿珠出来开门的时候,胸前还系着烧菜用的围裙,她刚烧好了一桌好菜等候 老公。 阿珠揩了揩手,接过老公脱下来的西服外套,很熟练地挂到房间的门后去了。 听到阿爸的声音,4 岁的儿子便从里间跑出来,说,“爸爸回来就好吃饭了! 宝宝肚子饿坏了妈妈却不让我吃!” 金光重重地坐在了沙发上,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正在摆筷子的阿珠听到了, 便问:“怎么了?” 金光唉了一声说,“我还停留在几十万,白荣这下子可发了,阿兄借给他10 万钱,你猜现在他翻到多少了?” 阿珠一边替老公斟酒一边奇怪地接口道,“多少?” 金光伸出10个手指又翻了5 个手指头说,“ 1500 万!” 阿珠也一时顿住了,“真想不到哪……” 金光老婆阿珠是个娇小美丽的女人,而且很能干,金光什么事都与她商量, 他们的夫妻感情很好。阿珠是个明白人,很有主心骨,对老公很体贴很呵护,也 很能察眼观色,老公的一丁点情绪的变化都逃不过她那雪亮的眼睛。阿珠很能给 老公解闷,因此憨厚的金光有什么事总与她商议,即使是期货上的事,当他有困 难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给自己老婆阿珠打电话。阿珠知道,做期货的人, 情绪都很波动,被套的时候特别痛苦。痛苦与压力需要解脱,压力过大时,要是 家里得不到一点温馨与理解,男人就容易出轨,容易寻找新的安慰。 男人并不都很坚强,其实大多的男人都很脆弱,他们更需要女人的温柔的坚 强的支撑。他们有时就像一个大孩子,需要坚强女人做他们的后盾,特别需要得 到自己老婆精心的呵护。即使有时候老婆说的都是感性的不合逻辑的话,他们也 喜欢听。当他们孤军奋战的时候,是很需要同盟军的。这样的时候,老婆的支持 是绝对无私的,而且是不讲道理的,他们就需要这个,男人需要有人服从与尊重, 那样他们男人的自尊与自信就得到发扬光大。男人与女人,有时候就像两块铁, 一块生铁一块熟铁。男人就像生铁而女人就像熟铁,生铁钢猛而容易脆裂,而熟 铁强韧却难以折断。 阿珠并不咄咄逼人,而是和颜悦色。她劝慰自己男人说,“这是没得比的, 各人有各人的福。想当初,他白荣天天亏钱的时候,谁不同情他谁不觉得他可怜? 那时节你跟不跟他比?现在他能赚钞票,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你也有机会,你 迟早也能赚钞票,只要还在这里,还在阿兄身边,就会有赚钞票的机会的。”阿 珠不仅美丽,而且能抓男人的心。听了老婆的话,金光的心里暖乎乎的。他开始 挥挥手将整个下午沮丧的情绪消了去,现在,他开始轻松起来了。金光真的很爱 自己的老婆。 这时候,阿珠已经将自己洗涤过了,穿着睡衣走来走去地收拾桌子与碗筷。 阿珠这样子令金光感觉特别轻松与幸福,阿珠她那半朦胧的睡衣若隐若现,令他 想入非非,使他恨不能上去拥一拥抱一抱。 金光结婚较早,儿子4 岁了,一家子住在寸土寸金的省城之州,房租出奇得 贵,二室一厅,一年也要2 万元多。孩子上最好的幼儿园,老婆住家,费用也不 少。金光很想赚回一票,先将房子买好,有了房子,心里安妥,不会常常恐慌与 害怕。人其实很弱小,需要一些外来的物质的东西加以支撑,人只有在这些物质 支撑的时候才感觉安全。房子对于人来说是根,而人只是浮萍。没有房子,人就 是浮萍,等于没有根。房子意味着家的温馨和安全,有了自己的房子,也等于有 了稳定的家。金光与阿珠做梦都想有套自己的房子。 上回国债上,令本来只是零头的金光有了一点打底的钱。这点打底的钱差不 多也有近百万元。这令一直徘徊在低水平的金光欣喜若狂,便有了一点暴发户的 心态,觉得赚钱还是很容易的。本来他对生活就考究,现在,他更是上了一个档 次了…… 2 年前刚刚出来跟白马阿兄的时候,他还不敢太奢侈,那时候他也没钱奢侈。 阿兄住几百元一夜的时候,他还心疼着,回老家与阿爸阿妈老婆阿珠说起的时候, 口气中还含了些羡慕与惊奇。他说,“阿兄他们住几百元一夜的宾馆呢!我是住 不起的,我只能偷偷到附近去开十几元一夜的招待所……我要是也能像阿兄那样 赚钱,住几百元一夜我可能不会心疼,但不晓得什么时节……我现在一个月的工 资才200-300 元呢!” 金光阿爸阿妈对儿子的纯朴很欣赏,说,“你能这样爸妈很高兴。以后,即 使你赚大钞票了,也不要学奢侈的生活,不要住太贵的宾馆。一天用掉那么多的 钞票心不心疼!这些钞票不好自己买东西吃?吃了还有感觉,住了有什么感觉? 什么地方不好睡?还是租间屋子住比较合算!” 当时的金光,觉得阿妈阿爸的话也很对,他没有异议,他有异议是后来的事。 金光是白马的表弟,金光的阿爸是白马的小阿舅。 白马阿妈有个阿弟,那便是金光的阿爸。白马的外婆金光的奶奶,早些年因 为生肝癌,50不到便去世了,留下白马阿妈与金光阿爸两姐弟,那一年白马阿妈 才16岁,金光阿爸才8 岁呢!白马阿妈像慈母一般将未成年的金光阿爸带大。白 马外公金光的爷爷由于白马外婆的去世而伤心欲绝,无心管理孩子,整日喝酒。 是白马阿妈撑起了这个家,使阿弟并未因为没了阿妈而感觉失去温暖。白马阿妈 她,就像一只小母鸡,在她温暖而稚嫩的翅膀下,阿弟他便茁壮成长起来……白 马阿妈给了幼小的阿弟以慈母般的爱与关怀。 解放初年,白马外公的成分有点高,是小业主,自家开了代销店,卖的是酱 醋油盐糖果之类的东西。所以,当别人家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他们家的孩子尚 能吃得上比较精巧的东西,比如鸡蛋,比如糖果。白马阿妈总是将最好的东西让 给自己的阿弟。 白马阿妈是在读书时节认识革命的,因革命而认识了白马的阿爸,解放初年 就进了镇政府,成了妇女干部。金光阿爸18岁那年,被白马阿妈亲手送到了部队 上去,那是东北的一个部队。 金光阿爸是个读书的料,到部队不久,便考上了军校,毕业后还留在了军校 教书。金光阿妈也是军校的教师,金光就在东北出生。金光2 岁那年,被白马阿 妈领回到白云村哺养着。白马阿妈说,“孩子送回来给我带吧,东北冰天雪地的, 还是咱们鹿州乡下气候好……” 金光一直由白马阿妈带到8 岁,才被他阿爸阿妈领回部队读书去。 17岁那年,金光在东北读完了中专,便入了部队当了4 年的义务兵。阿爸阿 妈还建议他去考个军校什么的,留在部队当个军官也不错。可是,金光他却不愿 意像阿爸阿妈那样呆部队一辈子,觉得外面的世界更精彩,便在尽了4 年的兵役 后,兴匆匆回到了鹿州白云村,进了白云镇的税务局。这之后,他阿爸阿妈为了 他也转业回到了鹿州城。 金光刚刚跟阿兄做股票的时候,是带着节俭的想法去的。他在原单位一个月 才200-300 元。金光阿爸阿妈是40-50 年代出生的人,自然总带俭朴治家俭朴治 国的观念,他们恨不能将一分钱掰成两分用……他们用他们的朴素的思想教育着 他们的儿子。金光也很懂事,他最最崇敬阿兄了,总是以阿兄为榜样。人也总是 容易受环境感染的。当金光真的赚到一点钱的时候,他也渐渐地将钱看淡了,也 开始与白马兵团的其他人一样一掷千金了。他的想法也变了,觉得天外有天人外 有人,自己应该看到大钱,不应该只注意小钱。鹿州有句古话说,“大猫(老虎) 爬过看不着,虱子爬过拼命掐”。他住几百元一夜的时候,总想:这只是期货上 几个点而已,太容易了!他这样想的时候,便对自己住宾馆开饭局穿名牌坐轿车 感到心安理得了。 金光阿爸阿妈也劝金光节省一点,金光便说,“太省了会被别人看不起的! 社会上的人最势利了!就是证券公司,也喜欢将钱透支给有钞票的人。你若表现 得太没钞票,他们才没胆量呢!你得一掷千金,他们看你豪气,觉得你有底气, 会大胆地将钞票透支给你,那样你就能赚钞票了!我的理论是:会用的人会赚, ‘千金散尽还复来’。爸妈,你们是四五十年代过来的,艰苦惯了,我也理解。 但我们这一代,不能像你们那样过日子了!省有什么用?能积多少钞票?你们用 50方钱买的一条衣裤,只能穿一年,不破也得甩了。为什么?过时了!但我花500 或5000元买的衣裤,可以着上10来年,甚至不会过时!名牌就是名牌,优质就是 优质,合算得很呢!” 儿子说起这些理论的时候,滔滔不绝,令部队呆了多年的阿爸阿妈无言以对, 他们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落伍了吧!虽然觉得自己有点落伍,对儿子的买名 牌或住大房店,仍然表示他们的不理解。只是现在,就是不理解也得接受,白云 江后浪推前浪,他们已没了说话的余地。只要儿子能赚钱,小夫妻恩恩爱爱,孙 子健健康康,他们自己饭吃得下路走得动,他们便笑逐颜开心满意足了! 刚刚跟白马出来的时候,金光他做得很顺,常常赚钱,这令伙伴们很羡慕。 白马便当着许多弟子的面夸他说,“这样下去,金光会有出息的!不出两年,金 光也会像我一样!”这是白马对人的最高的奖赏!这种话白马从不轻意说,谁听 了谁都会很高兴。所以,金光听了后,高兴得不得了!马上打电话告诉家乡的阿 爸阿妈,告诉自己的老婆阿珠。 在金光的心目中,若能成为阿兄那样的人物,此生已足矣!这是一个残酷的 市场,讲的是残酷的竞争结果,谁能赚到钱,谁就是英雄,谁就是别人眼中的榜 样!败者为寇成者为王嘛! 人的心理是很奇妙的,当几个伙伴之间的距离并不远的时候,他们之间还较 着劲,看谁能耐一点。大家都是伙伴,又一起出来的,自然得比较比较。现在, 白荣竟跑到了最前面,令他们赶也赶不上,大伙儿便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大伙儿 都是跟着老板做的,按说差别不会太大。可是,差别就是这样大,除却胆魄与运 气的因素,有时候与自己做市的个性有关系。这个市场,钱是至关重要的,钱是 那样地闪闪发光,在引诱着人们去争去拼去搏。谁赚得多谁赚得少,好像就在透 明的玻璃橱里张榜着,一目了然,每天都像歌曲排行榜似的排列着名次呢!这就 很影响伙伴间的竞争情绪,刺激着他们去争去拼去冒险。 在人们的言谈中,常常会有这样的话题出现,“听说×××又赚了很多钱了。 他都这样了,你一定也不错吧?你赚了多少?”也曾经有人这样直裸裸地对金光 说,“听说白荣又赚了很多钱了。他都这样了,你一定也不错吧?你赚了多少?” 这样的时候,金光只能无言以对,一脸苦笑。 其实说起来,金光也应该算不错了,有了一定的资产,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 余的呢!可是,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快乐。这是为什么呢?想来想去,可能是前 面有一个参照物,挡着他的视线,让他一点也感觉不到自己的伟大之处。男人都 是有自尊心的,男人的自尊心掺和着一种很虚荣的东西。男人很看重这种虚荣的 东西。过去的男人,可以为荣誉而死。现在的男人虽然很看重荣誉,但与生命相 比,还是珍惜生命的呢! 当然具体事情得具体分析,说别人容易,轮到自己了,心态便全不一样了呢! 以前,大伙儿都一直不相上下,伙伴间的感情也很牢固,能吃在一起玩在一起。 但现在,伙伴间的一个忽然向前窜了一大截,令大家觉得,此人就成了大家不可 逾越的距离。 白马兵团的几个伙伴间,白荣向前窜了一大步,令白马兵团的其他成员有点 赶不上。他们不会羡慕白马老板,因为他是他们的老师,他们对他只有顶礼膜拜, 早在心里承认他的不可逾越。但白荣不同,白荣是与他们平起平坐的,怎么可以 与老板相比呢?白荣曾经那样失败,那样落魄,甚至在一段时间他还不如他们, 甚至比谁都可怜。现在白荣却能这样!所以,现在白荣令他们很羡慕很压力。他 们也知道,像白荣这样的运气,并不是人人都能遇到,有可能的话,白荣会输得 很惨很惨!其实,白荣本已输得很惨很惨了,要是没有老板的全力托盘,白荣早 就趴下了!所以他们,也渴望老板白马,在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地拉自己一把? 这年的6 月,热浪已逼近美丽的之城,之城的街头,轻装上阵,到处飘动着 漂亮入时的新潮衫衣,姑娘们花枝招展,小伙们整洁飘逸,可谓人杰地灵哪。白 马兵团的小伙们,正忙着在近期合约507 三合板上建仓,他们准备在这里大赚一 笔。 金光这次吃进了2000手。按一手200 张三合板的算法,二二得四,2000手就 是40万张板!按实价的话,47元一张,就得花近1880万元呢!可是经纪公司是收 保证金的,一手保证金600 元,只要120 万。而他自己的钱只有80多万,他透支 了三分之一。当他42元吃进第一批的三合板多单的时候,三合板以多头的愿望上 升着。到45元的时候,他的资金已经翻了一翻!也就是说,他已经赚进了120 万 了!到了47元的时候,他已经赚了快200 万了! 金光从来都没有拥有过这样多的钱呢!他喜得眉飞色舞,兴奋之极,整日与 人说个不定。 由于他做得很成功,这些天来,在证券公司,在伙伴们中间,他被人刮目相 看着,他明显地感受到这一点。伙伴们对他客气之极,眼神里全流露出佩服的神 色;同行们常常与他讨论这次行情且请教他今后一段时间三合板的走势将如何; 那些刚刚来的新手们,更是将他看作了神奇,恨不能从他口里套走操市秘方。他 的手机总响个不停(这个时候的手机还不叫手机,叫“大哥大”,是有钱的标志, 要一二万元呢),总有许多远方的近处的朋友或战友,将电话打到他这里来问行 情……男人的佩服是真心实意的,不像女人的小心眼。男人很少嫉妒,男人的佩 服就是佩服,谁强就佩服谁,而女人则相反,谁强就嫉妒谁。 当金光的帐面上的数字越来越多的时候,他的梦想便也越来越大越来越真实。 这些晚上,金光常常激动得无法入睡,与老婆阿珠讨论着他们的未来。金光说, “我的目标是×××万。达到这个数字我就不做了!到那时候,我要给爸妈买一 套房子住住再分一点钱让他们高兴高兴!” 阿珠努着嘴说,“还有我娘家这一方呢!” 金光笑了起来,“我会处理好的,放心吧,我怎会忘了你家呢?你家就是我 家,你阿爸阿妈就是我阿爸阿妈,还有你兄弟就是我兄弟。到时候我首先给你阿 爸阿妈与你的兄弟买两套房子,这总好了吧?” 阿珠说,“你不要龙门阵摆得像花开似的!咱们首先得弄套好房子自己住住! 到现在,一家子还挤在租来的房子里多不自由哪!能够的话再弄辆小车开开。我 想,若是买小车的话咱们还是买一套别墅比较好。” 金光高兴地说也好也好。这个时候的金光,无论阿珠要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金光想了想说,“那个别墅还是周未去度度假比较好,市内还是得有一套大 房子住,这样,生活工作访友都很方便。” 阿珠说,“你这就外行了,外国人是越有钱越住在乡下山边的,你看看日本 电影《追搏》里面的真由美家,就住在很山边,家里什么东西都有,吃的用的。 只要买足东西放进冰箱就可以了。富裕家庭的人,家里大多有佣人,这些事不用 你本人操心的。” 金光说,“要是我们有了×××万,我就不再做期货了,不再担惊受怕了! 我只想逍遥地过日子,看看报纸,看看电视,困困懒觉,访访朋友,走走亲戚。 讨厌了,就带一家人到外面转一转。家里叫个管家,再叫几个干事的,全归你指 挥。那样的话,你只要指手划脚就可以了,也不用那么辛苦了,还自己干家务!” 阿珠似乎进入角色了,她说,“叫人管家是挺难叫的,我可能适应不了陌生 人一大群在屋里转着,好像不是我自家似的。” 金光说,“慢慢会习惯的。你看电视电影里的那些有钱人的家庭,都是有管 家的,谁还自已打扫卫生自已烧饭自已开门的?” 阿珠笑着说,“这倒也是的。” 阿珠说,“咱们说了这么多,现在都还是做梦。现在我最最想的还是出去嬉 一嬉。你做了期货以后,心思全扑在了期货上,都没时间陪我了。不像以前,咱 们还常常出去嬉嬉的。” 金光踌躇满志地说,“这很容易嘛,马上就可以办到。我明天就出货,将所 有的仓位都出光,先赚200 万再说。要嬉就嬉个痛快,不要出去了还牵挂着三合 板。我明天下午去买票,你想到哪儿嬉我就陪你到哪儿嬉,带上咱们的儿子。我 们现在又不是嬉不起!” 当金光与他的老婆儿子到新马泰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已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金光满面红光地到公司见白马他们,凑巧白荣黄道他们都在。 白马看着金光笑,“金光,做人应该像你这样想得开,有钞票了晓得带老婆 舍儿出去嬉嬉。你看我多么沉重,多么吃力,都不晓得嬉是什么滋味了。还是你 做人畅快,想得开,拿得起放得下。”他朝黄道王明白荣说,“像金光这么知道 疼爱老婆的真叫少哪!” 黄道说,“金光是咱们中的好男人,这我晓得。我老婆呆屋里也常常羡慕金 光,羡慕阿珠的命好。她在我面前常常说这些话,令我很嫉妒呢!我对阿菊说, 有什么办法呢?一人一命嘛!你又不能再嫁给金光?我老婆就骂我不正经呢!哈 嗨!哈嗨!哈嗨!金光,若是你以后有了女朋友,会不会告诉你老婆?” 白荣说,“金光这么乖,咋能有胆在外面有女朋友呢?他才不会呢!” 金光一脸的憨厚,他嘿嘿笑着,反驳说,“白荣你现在不要说这样的话,娶 个老婆看看,到时节你就说不响这类话了。” 在金光出去玩的半个月里,三合板又从47元涨到了52元了!这令金光很心疼。 他也在心里默默地算着这一笔帐:他损失了5 块钱!他有120 万的货在里面,涨 3 块钱就翻一番,涨6 块钱就翻两番,他应该又赚了200 万呢!也就是说,他要 是不出去玩,他可能再赚个200 万!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他这才明白,他这次玩的代价是如此之大!他这 个时候的心痛哪,是无法用“可惜”两字来表达的,肉生生地令他痛哪!真的, 真的太可惜了呢!可是,他也挺想得开的,譬如这次没赚钱,譬如……多譬如几 次,他就不那么可惜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好好抓住就是了! 507 合约在50-52 元之间展开了拉锯战,这样的时间持续了一个星期,多空 双方相持不下,让人感觉多头已走到头了,于是,白马他们反多为空。 他们是在52元空进去的,金光也便跟了进去。金光跟进去的心情比谁都急切, 他已损失了那么多钱了,心情自然比谁都急切。但是,但是期货的价格是不以你 的意志为转移的,他们空进去后,507 合约的期价并没如他们预料的那样往下掉, 而是仍然顽强地往上攀升,慢慢地往上爬!白马他们全都被套住了! 想不到52元空进去还会被套!可见惯性的力量何其可怕!原以为三合板到这 样的价格已经差不多了的!市场上的现货价格也只不过42、43元一张,要是没有 多逼空的话,这样的价格应该是够了,是可以反多为空了的。正基于这样的想法, 白马他们才敢空进去的呢!可是,想不到的是,多头并没有善罢甘休,还一个劲 儿地往上拉,三合板以每天涨1 元钱左右的价格直往上窜。这真叫白马他们难以 忍受哪!金光白荣黄道王明,甚至他们身后的一大群人,都在跟着白马反多为空 了的,现在是个个被套,白马兵团是一片惨然……这明显是逼仓,不逼仓的话多 头能在这样的价位仍不出来仍往上拉?他们明显是等着空头自己撑不住了割肉出 来!因为每上去3 元钱,空头就要亏一倍的钱,空头要是资金不够,交易所会强 行平他们的仓位,逼得他们割肉出来,那样的话,价格就得由他们多头说了算呢! 其他人虽然也做了空,但没有全部扑进去,只是尝试性的。只金光他,心狠 了点,将自己全部资金都扑了进去!他原想补回旅游出去的损失的,想不到偷鸡 不着折把米! 但他们仍然不想出来,他们不想就此服输,出来就等于承认自己失败了,他 们不愿意。他们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有那么股犟脾气,只想博一博,拼一拼, 万一现在转向了呢?万一……行情总是瞬息万变的,今天说不定明天的事,失之 一厘缪之千里,若是现在出来了,而市场又逆转了,他们又该如何地后悔哪!所 以,他们不出来,他们不到最后不出来。 金光更是后悔,后悔极了!当初要是守着他的那些赚来的钱,心不贪,那现 在还用说什么呢?后悔后悔后悔哪! 白马说过这样的话,他说,“我若是做庄,总是见好就收,从来不把别人往 死路上逼,我总给别人留一条活路。把人逼急了有什么好?大家本来就是为了赚 钱开心嘛,逼出点人命可不好……” 可是,你不想逼别人的命,别人可想要你的命!你不狠你心慈,别人却比你 狠比你毒,别人抓住你的弱点,钻了你的空子,逼着你退,你一退,你就溃不成 军,就一路停板上去了呢! 当507 三合板被多头逼仓到57元的时候,多头的获利盘出现,开始有点松懈, 这样的时候,白马他们便毫不犹豫地平仓出局。他们不得不认亏出局! 白马兵团的人们垂头丧气,感觉前途一片灰黑。不仅金光,还有白荣黄道王 明甚至白马,他们都不得不割去他们的三合板合约,认亏认赔!除白马外,在白 马兵团中,输得最惨的要算金光了!他是满仓操作,他输惨了!他亏了全部他赚 来的钱。那就是他的200 万元哪! 其实他们出来是对的,当他们都出来后,期价稍稍作停留,又开始往上拉, 那上去真是势如破竹,不可阻挡哪!一直通到了67元!67元简直是天价了呢!这 可是三合板期货开盘以来的最高记录! 到67元这个价格,那些大小的空头真的要跳楼了!想一想,52元甚至更低的 价空进去的人,到67元是什么概念?!15元的差价等于5 倍!你做进去1 万,你 就亏了5 万!你做进去50万的话,你就亏了250 万!你做进去100 万的话,你就 亏了500 万! 当金光在57元上割仓出来的时候是在鹿州机场上。 他在老家呆了几天,心绪不宁,便又决定回之州。此时的鹿州天空中,正飘 动着几缕乌云,狂风吹动,在他耳际发出呼呼的响声,一付山雨欲来的样子,好 象天气也知晓将要发生些什么……他的心情,犹如这多变的天气,无法安宁。 他回家乡是为了躲避。在家的这几天,他跑遍了白云镇的各个佛庙,乞求佛 祖的保佑,帮助他度过这个难关。他许下很重很重的愿,希望佛祖有所感动。只 是这一切都是没有用的,天上的佛祖管不了人间的事,即使管也管不了那么多人 的事。金光的虔诚还是没有感动佛祖,三合板的期价还是一个劲地往上飙升…… 他每次打电话问信息,他的手便不由自主地抖动……他很想让它去,大不了亏光! 可是,当他一想到那可怕的后果,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惦记着,睡不着也 吃不香的。 情况越来越严重了,他实在呆不下去了,他决定回来。在鹿州机场,他又打 了一个电话给白荣,问情况如何?白荣劝他割肉,白荣说,“你得割,我们都排 队割肉了,连老板都挡不住了,已经在割了!你再不割的话可能要倒挂了!” 金光欲哭无泪,只好狠狠心准备割肉!他决定出来,是因为他没了希望与信 心,连阿兄都挡不住了都在割肉了!看来是真的没戏了!所以,他也只得跟着割 肉……当他准备割肉的时候,是委托白荣替他割的,他自己是割不下手的呢。你 知道,他这一割,就割掉了200 万元哪!同时,也割去了他的全部梦想!他觉得 他在上飞机的时候有点腾云驾雾,有点踉跄,他的头发一下子白了许多根。 十五 黄道这次亏了500 万,但黄道并没天塌下来的感觉。心疼的感觉是有的,毕 竟钱已进了自己的腰包,现在却一分一分地被掏出去,心疼的感觉是有的。但比 起金光,他并没有天塌地陷的感觉,他没有金光那么惨。金光连本钱都亏进去了, 而他还有本钱,他并没有全部亏光。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 要还有本钱在,便有翻本的希望!这个市场去得快来得也同样快,相信是这样的! 黄道也在52元转空,因为金光多单是47元出来的,黄道他们却是52元出来的, 这里,黄道他们比金光多赚了不少钱。当他反多为空的时候,也有点狠命,想狠 狠做一把,却想不到就这样亏了进去!当他不得不在57元割掉空单的时候,他已 经亏掉了500 万! 黄道有点黑有点黄,但又有点甜有点滑,真的有点像李保田,但比李保田年 轻漂亮。不高又不矮,不胖但也不瘦,是典型的鹿州乡下人的个头与相貌,还有 鹿州乡下人的天不怕地不怕。他没多少文化,但见过很多世面;不会动笔,但说 笑话的时候不用打腹稿;脸皮特厚,什么黄话都说得出口;又脸皮挺薄,正经台 面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黄道在327 国债中赚进了300 万,这次507 三合板合约爬到52元的时候,他 在多单上又赚进了300 万。只是,白马他们反多为空,他也套住了,且不得不在 57元全部割肉出局,他因此亏去了500 万元!他本就是有钱人,爽过,豪气过。 他生意做得早,在鹿州人中算是一个先富起来的劳动者,天南海北,他都跑过, 见过世面,有点处世不惊,且有点男子汉的豪气,所以对赚进几百万的欣喜与亏 去几百万的痛苦没有其他人那么强烈。 在白马几个还穷着的时候,黄道是白云村的第一富,白马当初还是借黄道的 钱起家的呢!白马在深圳上海做股票的时候,黄道也在满天下地跑生意。这个时 候,黄道已赚进了100 万!所以,当他来到白马身边的时候,就数他的底气最足! 黄道是白马儿时的伙伴,他们在老家白云村一块儿长大成人,一个白云村小里读 书,一条白云溪里洗澡,一条黄土路上回家,甚至与小朋友打架,他们也是一个 “互助组”,互相袒护与支撑。 比起白荣金光他们,黄道的年岁稍稍大一点,大那么个五六岁。所以黄道看 金光白荣他们,都觉得他们只是他的小弟弟。由于期货股票,使他们像革命兄弟 一般走到了一起。他们是战友,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他们很团结。 白云村这片土地,滋养了这批在之州城闯荡的年轻人! 鹿州城面临海滨,三面环山一面环海,属山区地带。鹿州城的那一点平地, 也是大江冲积起来的。白马他们的家乡,有一条白云江,白云江水直入东海…… 追根寻源,白云江的源头,便在连绵起伏的白云山。白云山下,有一个白云村, 这也是一个三面环山一面环水的美丽的自然村,四周的山溪汇总下来,形成了一 条大溪,叫白云溪,溪水潺潺而流,注入白云河;白云河水缓缓流向白云江;白 云江奔腾向东,便入了东海。 白云村依山傍水山青水秀,风景秀美之极。这里住着一百多户人家,白马黄 道他们的家就住在这个美丽的白云村。村里的妇女,常常在溪边洗汰衣服,且有 男人在溪边洗澡,甚至还躬起背脊在溪边摸鱼摸虾。溪水流经村中时形成一个大 潭,直径10米,水的至深处有4 米……为防孩童掉进深潭,旁边围起1 米多高的 铁栅栏。栅栏旁有一棵大榕树,微微地垂向大潭,树高形大,盘根错节,须根从 伞状的枝头上垂直下来,形成一个小瀑布,是孩童们玩耍的好地方。大树根旁, 还圈着一圈的石椅,夏日来临时分,大树下环起一片阴凉,大人孩子都喜欢来, 坐一坐聊了聊。听着大潭经久不息的流水声,这便是他们熟悉的乐曲……这里也 是村人社交的好地方,村头街尾发生的婆媳不和夫妻吵架邻里纠纷都在这里得到 传布,甚至外界的消息,也通过这里得以传播。 他们的方言,与鹿州市区稍稍有点区别,外地人听不出来,但鹿州市区的人 一听就知道,他们是乡下人。无法讳忌,市区的人总有那么点瞧不起乡下人的心 理。所以,白云村的人想做什么生意,还是喜欢跑远一点,到外地的大城市去做。 外地人不会将他们瞧作乡下人,外地人只知道他们是鹿州人。所以,在外地,乡 下人没有心理障碍……也有不少白云村的人跑到市区去做生意的,只是,他们自 觉不自觉地掩起自己的乡下口音,学着标准的鹿州话。 白马当年辞去公职下海的时候,身上还没有一分钱,是靠黄道借给他的5 万 元钱起家,白马就靠这5 万块钱打底赚起了他的第一份家私。白马向黄道借第一 份打底的钱的时候,黄道已是百万富翁了! 黄道靠走南串北做生意,赚起了一份100 万的家私。当初的100 万,已算是 一份很大的家档呢!那时候的黄道,可荣耀了!成了白云村的第一富豪! 白云村是个一个华侨村。好些年前,白云村的一个最最漂亮的小伙子,被外 村的一个回国探亲的华侨挑去做了自己的上门女婿,离开自己生长的封闭的村落, 被带到遥远的国外。这个小伙子便负起了带动白云村年轻人出国求富裕的伟大使 命……哥哥带弟弟,弟弟带老婆,老婆带兄弟,兄弟带姐妹……就这样,几年后, 白云村成了富饶的华侨村。那些出国的人,回来都很荣耀,他们的身上,总是披 金戴玉的。当然,出国在外,做着苦工,设想一下,总是很辛苦的。可是,他们 还是乐此不疲地想出国,只要有机会,他们是削尖脑袋想出国。因为,出国赚钱 快,他们又俭吃省用吃若耐劳,总能赚起一笔令家乡人羡慕的钱财,并不间断地 寄回来养家。白云村的阿妈们,虽然也牵挂在外奔波的子女,但是,她们仍是教 育着自己的孩子:少不离家是废人,好男儿志在四方。 黄道的妹妹当初也嫁给一个华侨人,并且跟到了外国。黄道就是靠妹妹寄回 来的钱做起他的第一笔皮革生意的呢!当黄道靠自己的努力赚起10万的时候,他 就成了白云村的第一富。 但白马却在一心一意地复习高考。功夫不负有心人,白马他成了白云村第一 个考出去的大学生!所以,白云村的父老乡亲们,都以白马黄道为荣,一个替他 们争了脸,一个替他们争了气。 他们俩是好朋友,虽然黄道的钱比白马多,但是,在村人的感觉中,黄道钱 就是最多,也没有白马书读得高来得荣耀!村人的想法是,钱,人人都可以赚到, 只要勤快,但书,却不是每个人都会读!特别是这个时候的大学,可是千军万马 挤这个独木桥呢!几百人才考一个,无疑于考状元。人们的意识间,仍然觉得: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考大学就像老底里的中状元呢!中了“状元”就 有国家机关国营单位好进,就是国家干部了呢!还怕没有钱吗?中国是个儒学国 家,人们还是比较看重读书人的。正值瘫痪多年的高考制度刚刚恢复,令中国人 又看到了读书的希望。考大学再不是靠人为的推荐,而是凭自己的真才实学。白 马是白云村恢复高考制度后凭自己的本事考上大学的第一人,这在村人眼里,他 就是白云村出去的状元郎呢! 白马与谈了3 年的对象吹了时候,白马的眼前便是一片黑暗。那女孩子不知 什么原因,跟一个回乡相亲的阿杰,到意大利去当老板娘去了……这令白马伤心 欲绝,那些年里,白马真的很灰溜,真的很落魄……只是,他还是挺过来了。可 是想不到,他阿妈的事又发生了……命运对白马真的很不公平,但是,孟子说,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当年的白马,从大学毕业,是分在白云镇委的,那时候的他最最瞧不起的就是做 生意,他还书生气十足呢。他的志向是从政,像他阿爸那样做一个政府官员,若 不是他阿妈的这档事,他压根儿都没想到要做什么生意,这是真话。 谁能料想到,文弱的白马竟然出人意料地崛起来了!白马是靠做股票赚起这 么大的一份家私的!大家以为,白马若能赚起一笔可以还他阿妈债务的钱,已经 很不错了!却意想不到地赚起这么多的钱,一发而不可收哪……如今的他,成了 白马兵团的头儿,有那么多人跟他打天下,他可以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荣耀哪! 这都是文化高的缘故。虽然有文化的人不一定都像白马那样,但白马是有文化的 人中最能赚大钱的一个,文化使白马如虎添翼……这一点不得不承认。 黄道是个非常开朗的人,凡事都很想得开,特别是关于钱的事,他一点也不 计较。他很是好义,对朋友肝胆相照,只要有钱用,黄道是钱多钱少无所谓。再 者,做股票做期货,他也知道,是有风险的,有多少人赚钱,便有更多的人在亏 钱。做期货也像造金字塔,越到上面,下边垫底的人就越多。真可谓“将军门前 白骨多”!黄道不敢与白马比,白马是这方面的专家与领头羊,而自己只是手艺 人,做生意他比较在行,但做股票与期货就有点匹夫之勇了。这个期货股票市场 不单单靠勇气,还需谋略。所以,黄道在小打小闹的时候自己作主张,但到了真 要做大的时候,他是不敢自作主张的,只听白马的消息。没有白马的信息他不会 随便冲陷进去,毕竟,人民币不是桔子皮,他不敢乱扔。 黄道的程度并不高,只有高小,所以要他怎样深刻他做不到。他只是一介农 民,虽然在外面闯荡许多年,练就一点胆量,但那是他熟悉的领域。现在到了他 陌生的领域,他得从头学起做个小学生,他愿意做小学生,只要让他赚到钱,他 心甘情愿。他真心地佩服自己少年的伙伴,他并不因自己曾经比他钱多而有所什 么,白马的学问高,知道怎样赚大钱,他便放下生意,跟着白马,想因此更上一 层楼。 想一想人生的路真是莫名其妙,想平平淡淡都不行,总有突发事件让你出乎 意料。白马当初也是被逼的,若是没有他阿妈的那一案,白马他可能至今仍是一 个默默无闻的公务员,在某一级的政府机关当着他的小官僚。当小官僚这一点本 领白马还是有的,论不定现在也已弄个县长当当。仅此而已。县长能攒多少钱? 撑死了一年能拿到三四万已经很不错了!记得小时候白马的理想,只是想当个镇 长,像他阿爸那样!现在的白马,县长市长甚至省长,都不一定在他眼里呢!他 甚至还劝镇长县长市长们到他公司打工,他说,“你们赚那一点工资算什么呢? 在我这里我给你起码是10万20万一年,你们若是能做股票期货的话说不定还能赚 起另外一笔钱。要是你在你的位置上贪污10万元,还要坐10年的牢呢!” 与白马相比,黄道觉得自己真的一点名堂都没了!他的那一点本事真不算什 么!只能糊个口而已。几年前他也曾骄傲逍遥过,但那是自己的鼠目寸光,其实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现在的农民不得了了,特别是家乡的农民,都开始八仙过海 各显神通了呢!有钱人很多,多得令人意想不到!只是两极分化,穷的穷富的富, 干得好的人钱越来越多,干不好的人甚至还欠着满屁股的债!做生意,他尚能掌 握自己,做期货就不一定了!虽然他还可以靠靠白马,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 身,他还是得自己做,还是得靠自己下决心做决策。以前他做生意的时光,他没 有思想负担。做了期货股票后,心里总存几分的不安宁,总觉得这钱来得太快也 去得太快! 黄道也想过万一,万一亏光了钱怎么办?这个可能性太有了!所以他得好好 想一想后果。比起那些毛头小伙,他觉得他还是能上能下的,即使做不好期货, 钱亏光了他也不怕,大不了再做生意呗!只是,他若是再转身做生意,可能生意 也不认识他了!现在的市场,瞬息万变,他可能不适应这种变化了!以前仗着自 己年轻体质好,可以没日没夜地干,现在不行了,年龄大了,懒散惯了,若叫他 又去做以前的那些生意,他可能真的不适应了! 当然,他不会想那么细,他是黄道。若想得太细,反而容易因小失大,那就 别做什么期货了!做期货的人就要大器,不能患得患失,所以,黄道一般不想后 果,想多了只有自讨苦吃。 黄道有3 个女儿。 生第一个时,是个女儿,他有点不愿意,还想一个儿子,就叫老婆阿菊再生 一个。阿菊生的第二个又是女儿,他还是很想有个儿子,就又叫老婆阿菊生了一 个。可是,竟然又是个女儿。这样就一连生了3 个女儿。他们的女儿都是他们做 生意时在各个城市生的,属于偷生偷育,没被人抓到。 黄道是农村出来的,尚存农民意识,没有儿子就很想有个儿子,他还想叫阿 菊生,阿菊不干了,拒绝给他生。两人意见不统一,便办不成事。黄道急了,抓 住阿菊的手臂狠狠地说,“你是我老婆,我叫你生你就得生,你不给我生谁给我 生?你给不给我生?!” 阿菊一看男人的凶样,很觉委屈,但她也很倔强,昂着头不肯屈服。阿菊说, “我不想再生了!我不要再给你生了。我18岁嫁到你家就跟你天南海北地走,你 也没让我安宁过,我接二连三地给你生孩子。每次生孩子你都没在家,都是我一 个人承受着痛苦,你晓不晓得生孩子有多么痛苦!你们做男人一点也不体贴自己 的老婆!你想想看,我的那些妇科毛病全是生孩子时没养好落下来的呢!我19岁 就给你生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现在咱们都有3 个女儿了,够了!可你还想要 一个男孩!谁不想一个男孩?我也想,可是,万一又是女孩呢?你又会要我生的, 生生生!没完没了!而且还要我逃来逃去的,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我不要这样! 我不生了,你想生你自去生!” 黄道没有办法,抓老婆的手便松软了下来,老婆说的也是道理,他只好作罢。 沉默了一会儿,黄道忽然阴阴地说,“这是你说的,你要我去生的,我想与你生 你不肯生,到时候我要与别人生你可不要埋怨我!” 阿菊冷笑说,“看看你自己像什么,你是人吗?你说出这样的话你就不再是 人了!” 黄道说,“我不是人我是什么?我正因为是人我才在乎要一个男孩!我要传 宗接代你晓不晓得?我哥哥他生的也都是女孩,我们又只两兄弟,我阿爸阿妈希 望我们能给他们生个孙子,他俩老是望眼欲穿。为他们老人家咱们也得生一个男 孩呢!” 阿菊说,“生不出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硬来吧!” 黄道说,“你不肯替我生咋就晓得我生不出?你替不替我生?你不替我生自 然有人愿意替我生!我可不是开玩笑的!我赚这么多钱干什么?没儿子我干什么 拼死拼活?!” 阿菊说,“你这个没良心的!3 个女儿你都不当她们是人了?你妈你爸这样 重男轻女你也跟着他们重男轻女?” 夫妻俩就像两只好斗的公鸡,谁也不肯服谁。生活中总有许多美中不足的事 儿。要说人生遗憾,便是这一点儿,这一点常常令黄道想着。 生了3 个女儿的阿菊仍像一朵花一样地美丽鲜嫩。当初黄道娶妻的时候,他 已是白云村里的首富了!他娶到了村上最最漂亮的阿菊!黄道那时一直在外面做 皮革生意,他与他的哥哥一直走南串北,顾不上苦顾不上累,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致使他聚敛起一笔耀眼的财富。他娶阿菊的时候手里已经有10多万了!他已是白 云村的首富了!他的身价在白云村里很高,如同白云村那些归国华侨一样。黄道 娶到了白云村最最美丽的姑娘阿菊当了自己的老婆,为此,黄道在村人面前很是 扬眉吐气。 阿菊是个美丽女人,即使摆在大城市,也属很美丽的女人,有点鹤立鸡群。 虽然她与知识女性不是一类的女人,但她自有她的那种味道,她就像一只熟透的 桃子,浑身散发出美丽自然的芳香,男人是很喜欢这一类有女人味的美丽女人的。 她不大会说话,但她的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似乎很会说话。她虽然生了3 个孩子, 而且也已30出头,但是,她风韵犹存。在老家,阿菊被人称为“白云一”,这是 称她是白云村第一美女的缘故。阿菊总是这样本份与怕羞,并不利用自己的姿色 去招花引蝶,所以,她在人前总是这样地羞色与安祥,这更叫人觉得她的可爱与 可贵。她很喜欢穿套装,特别喜欢红色的套装。她穿套装的时候,就像宾馆的领 班。当然,她比领班更具风度。 阿菊虽然有了3 个孩子,但她并不忙乱,3 个孩子全送进了私立学校寄宿, 平时不回家,只是到了周末,才一个个接她们回来。一般来说,都是她去接孩子, 她接孩子的时候是打的去的,打的去打的来,一个一个地绕着将孩子接回家。 黄道夫妻俩还不想买自己的车子,他是个生意人,他有自己的算计。他们曾 经想过,但是,他们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是租的,他们的钱全压在期货股票上,连 买套房子的钱都腾不出来,还有什么钱买车子呢?一句话,钱到用时方恨少。 钱怎么着都是不够的。穷人叹自己钱少,只想有个一二万吃用就可以了;而 到了吃用不愁,又开始想有个10来万做个小投资,所以又苦于积不起来;再就是, 即使有了上百万的,也是不够,因为买了别墅,还得买轿车,钱又没有了。所以, 钱永远没个够的,钱越多的人越觉得自己穷,他们还得拼命赚钱…… 黄道家的孩子,都是住校的,周未回家来,也不娇气,三个孩子也从不打闹。 学校训练得他们比较早熟,大的管中的,中的管小的,全能自己料理了去,阿菊 很逍遥。很逍遥的阿菊不愿做家庭妇女,在家呆不住,也一定要跟黄道出来做股 票做期货,黄道虽然也有点大男子主义,但在这一点上他无法坚持,因为在以前 的生意中,阿菊也立过汗马功劳,挣来的钱中,有一半是阿菊的汗水,他不能不 答应阿菊的要求。 黄道便分了些钱给阿菊做。想不到的是,阿菊竟然做得比黄道还好!黄道在 亏钱的时候,阿菊却在赚钱。这令黄道在伙伴面前有点没面子。觉得自己一个男 子汉,却输给自己的老婆,心里怎么说也是没滋味的呢。而且,一向温存听话的 老婆,现在也开始变得不那么听话了,有时甚至还跟他唱反调,他叫她做空,她 偏偏做多;他叫她做多,她偏偏做空。这更令他气急败坏。但是,夫妻毕竟是夫 妻,黄道这些年来始终保持100 万左右,与老婆阿菊之间的相互平衡有关系。 十六 王明有一个特点,爱笑;他另一个特点,就是大智若愚。 爱笑的王明看上去总有点傻相,有点帅气,像解小东。解小东并不傻,只是 王明有点傻。王明也并不傻,他只是装傻。傻的人不会装傻,只有聪明的人才装 傻,这让王明看上去有点大智若愚。他总爱笑,有事无事都一付乐哈哈样子,这 让人觉得他很可爱很无城府。其实他很有城府,很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所 以他很会讨白马的喜欢。白马将其视为心腹,什么秘密都不瞒他,这就很不容易。 他的那双眼睛乌溜溜地会转,傻气中透露出点狡猾。 他是白马兵团四干将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今年刚刚21岁。 说起王明与白马的关系,也有点渊源。白马阿妈与王明阿妈是中专师范同学, 好得什么似的,便拜了姐妹。多少年前,三个青春年少豆蔻年华的江南山区女生, 正在读着两年制的中专师范。由于依恋她们的情义,无法割舍,她们便在临近毕 业之际的一个周未,结伴来到了其中一个女生的家乡,美丽的白云村,在这里度 过了愉快的一天。当她们将要分手之际,也学桃园三结义,在白云村村口的那一 棵百年大榕树下,燃香为盟,信誓旦旦,结成了共生死同患难的拜把姐妹,那时 候,她们才17、18岁。 三个姐妹间,白马阿妈宁玉佩年龄最大,为老大;王明阿妈张兰英最小,为 老三。还有一个老二,叫叶云香,后来嫁到了鹿州。听说是嫁给一位当兵的,当 兵的转业到了地方,入了城市户口,将老二也带到了鹿州,过起了吃皇粮的日子。 所以,那在鹿州的老二云香,是她们姐妹及姐妹后来的子女往来的重要据点。 这样算来,王明便是白马的干阿弟。 10多年前,白马阿妈,因抬会被人骗走了10来万元,使自己陷入了三角债之 中,白马阿妈的日子便暗无天日起来……想一想,那个年代的10万元是什么概念! 阿妈她根本看不到希望所在!四面八方的债主们逼上门来,几乎要将她吞食了呢! 抬主以高额的利息吸引人,要凑一笔大钱去做生意。于是,约了白马阿妈等 四个小头目,要他们到亲戚朋友间筹钱,这里给出的利息比如是3 分,而你收来 的利息是2 分,你就可以赚1 分的差价。抬主是个与白马阿妈年龄相当的妇人, 是白马阿妈的好朋友,信用很好,有口皆碑,白马阿妈信任她。白马阿妈信任她 才去做这个小头目的呢!当然,那时候的白马阿妈也是有点私心的,她想赚起一 笔钱,为了自己的儿子白马。儿子正准备讨媳妇,需要大量的钱,她不能不急。 鹿州城的风气不好,讨媳妇得花大钞票,没有几万打不倒。可是,他们夫妻都是 吃工资的,靠那么点工资真的凑不起讨媳妇的钱。所以说,白马阿妈当年也是有 那么一点私心的呢。 只是,抬主筹来的钱并不是她自己用,而是为了女婿的生意。女婿的生意做 得很大,急缺一笔资金周转。所以,那个平日口碑很好的阿姨就出头筹钱去了。 却想不到,女婿生意亏空了几十万,债台高筑,便只好一走了之!他一走了之不 打紧,留下一大堆债务得他丈母娘扛,他丈母娘本也是一个守信用的妇人,想自 己一世清名被自己的女婿所毁,便急火攻心,一病不起,落得半身瘫痪。她一病 不起不打紧,害了这几个替她筹钱的小头头,白马阿妈也是其中的一个受害者。 白马阿妈的钱只是过过手的,她自己一分也没得到,冤就冤在这里。这里, 抬主的女婿跑了,剩一个病人躺在床上天天垂泪,你能将她怎么办?真的一点办 法都没有了呀!可是,白马阿妈是经手人,亲戚朋友的钱总是被她转走的,他们 当然来向白马阿妈讨钱!所以,白马阿妈的日子要多难过有多难过!那个年代的 家庭都没有几个钱,都是要东凑西凑凑拢来的。白马阿妈向亲戚朋友共凑了10万 多一点的钱呢!而白马阿妈当年的月工资才63元!这对她来说,真是一个天文数 字! 白马家天天有债主逼上门来,白马阿妈的债却无从讨起,总不能向一个已经 瘫痪的可怜兮兮的朋友逼债吧。逼也没有用!而且,那个朋友也已深深地责备自 己了,她的后半生将在悲惨中度过,她的良心与她的病情,都重重地击倒了她, 她自己都只剩半条命了! 白马阿妈只好举家远逃他乡,而且当年周围的亲戚,都不理解白马阿妈的那 种疯狂举动,觉得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责备她多管闲事……白马阿妈自己也 后悔,她后悔呀!可是,迟了,追悔未及了,她一下子憔悴得不成样子,天天以 泪洗面,无计可施,那一头墨乌的头发忽然间白了一大半。 王明阿妈兰英姨,那时候就在自己的老家白雾村教着小学。听到消息后,兰 英姨便急急地从家乡赶将过来,从众债主的包围中将白马阿妈救出去。 那已是黄昏时分,山边的日头已经沉落下去了,农家的炊烟已经升腾起来了。 可是,白马家却还处在一片黑暗之中。债主们很不甘心,围着白马阿妈怨声载道, 又哭又闹,不肯离去。白马阿妈也自知对不起这些亲戚朋友,缩在一张小板凳上 老泪横流,可怜兮兮地任人指责。白马阿爸与白马都在那儿好言相劝,可是,这 时候的债主们,也有点疯了,一句话都听不进。 债主们说,“我不要你的利息了,你只要将本钱还给我就可以了!” 债主们说,“我儿子马上要结婚了,得用钱,你快点将那钱还我吧!” 债主们说,“我的老阿妈昨晚送医院了,马上需要3000元,你无论如何也得 给我想办法!” 那个台主面对的债主只四个小头目,然,白马阿妈要面对的却是自己的众多 的亲戚朋友!那钱是一千两千凑拢来的呀!即使是亲戚朋友,到了这个时候,都 不再顾情面了,都过来逼钱了。开始的时候,他们还耐心着客气着,当他们意识 到可能真的拿不进钱的时候,他们就撕破脸面,恶语相向了! 他们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想骗我的钞票!你钞票到哪堆去了我不管,我 的钞票总是确确实实交到你手掌心的,你是赖不掉的!你一定得马上还给我,否 则,我全家就吃住在你这里了呢!” 他们说,“平日间我们信任你,看你帮了我这么多忙。你倒好,将我的钞票 全弄没了!你叫我将来咋能讨儿媳,咋能嫁女儿?”鹿州嫁女儿也是要出大钞票 的呢!有时比讨媳妇还花费。 他们说,“你总得给个说法吧!总得给我一颗定心丸吃吧?” 他们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辛苦积攒的钱哪,一分一厘都来得不容 易。这样的时候,白马阿妈怎敢吭一声呢?她只好一声不敢吭,被众人斗争着攻 击着。解释的工作落到家人身上。这样的时候,白马阿妈真的四面楚歌! 兰英姨是个聪明人,知道前门被债主堵死了,不能进去,便悄悄从后面爬进 来。她叫白马阿爸传言,要白马阿妈进后间小解。这样,她便借机带着白马阿妈 躲过债主们的视线翻墙而逃!这一种惊险程度与做地下工作没什么两样! 兰英姨连夜带白马阿妈躲到自己的妹妹处,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山村。待风声 过后的许多天,才将白马阿妈接到她自己的那个也相对偏僻的靠山边的家,那是 白云村的邻村,叫白雾村,在白云山的半山腰,常常雾气缭绕,故称此名。白雾 村,须走2 小时的山路,很僻静的山居,只20来户人家……阿妈就在这里住了大 半年。 当白马阿妈听说自家的老屋已被人查封,儿子结婚用的婚房,及亲家母的小 套房,也都被逼债人拿走了钥匙,她便心如刀剜般地疼痛。即使这样,问题仍没 有完全解决。那时的套房不值钱,小套不到1 万,要10来套才能解决呢!所以, 尚欠10多万,阿妈她若是靠工资来还帐,一辈子不吃不用,都难以还清呢!家里 人也觉得这钱实在太冤枉了!自己没拿一分钱,全是替别人弄得,现在,却要自 己背黑锅,想一想都觉得冤呢!千悔万悔,悔自己当初太轻信,悔自己当初有私 心。若当初没一点私心,她也不会上当。若是叫她做牛做马可以还清那笔冤枉债, 她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可是,她求告无门,她没有办法解决这个人生的难题。 这个难题太大了!她无法解决。一分钱有时也会难倒英雄汉,更何况这远远不是 一分钱!她就是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无法筹足那一笔吓人的债务呢!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想到的只能是逃避。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躲得远远 的,躲到债主们都找不到他们的地方,眼不见为净……谁愿意这样离乡背井?没 有办法呀!“无债一身轻”的反义词是“有债一身重”,杨白劳为什么要喝盐卤? 还不是被债逼得? 王明家,也就是兰英姨家的屋背后,就是半山腰的高高的坎,可以说,这里 的四围,都是缓缓的山脉,抬头便见山。兰英姨家边门的坎角,有一个竹做的引 子,将清甜的山水引到了家门口,家门口的那一个大缸,常年不竭。这是一个很 安静的村落,外面的世界闹腾得厉害的时候,这里的世界相对平静。若是不想那 一笔头肿的债务总缠绕着人,使人寝食难安,住在这样的地方,真是世外桃源呢! 白马阿妈总是找活干,闲不住。她时常替兰英洗汰些衣被。她只有在干活的 时候,才感觉自己心情轻松一点。兰英姨也有些钱陷进去,但她没有说一句责怪 的话,反倒常常安慰自己的阿姐,想让她忘却这些不愉快的事。 另一个结拜姐妹云香姨,为1 万元,与白马阿妈反目成仇,令白马阿妈伤心 不已……云香姨后来就叫老公上门来,拿走了白马阿妈的退休工资卡,说要领足 自己所欠的钱后,再还回来。 白马发达的时候,白马阿妈的结拜二妹云香姨,也曾带着自己的儿子来找白 马阿妈与白马,想与老大重修旧好,让她儿子在白马这里找一点发财的机会。白 马摆了桌酒接待了云香姨母子,让云香姨回去,让她儿子留下来。 白马说,“在这里可以,这里大户室多得是,你只管去就是了!但得你自己 把握机会,你自己租屋住,你自己带钱来做,做好做不好是你自己的运气。我不 是只对你这样,我对所有来我这里的人都这样。” 云香姨母子感恩戴德感激流涕。但,给他们机会并不一定是好事。没过多久, 听说那儿子的一笔钱套进去了,想借点钱救救自己,终也借不到,谁都有钱,谁 都说自己没多余的钱,谁都不肯借钱给他。最后,他终是亏了这笔钱,呆不下去 了,流着眼泪悄悄而归! 白马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白马在事后对这事的说法是,“我一点也不晓得, 咋能不与我说起?我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或许白马真这么想,或许他只是说说风凉话,他会忘了自己阿妈被逼无奈的 场面? 那小子,还是有点骨气的,终是没脸借白马的钱,宁亏也不借。 王明是个英俊小伙子,相貌堂堂,人见人喜。因为年轻,他走路总是跳着进 来,他是边走边跳甚至边跳边笑边叫。他的笑是咯咯咯地笑,他的叫是哇哇哇地 怪叫。无缘无故,他也会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咯咯地干笑,初见他的人还以为这小 年青有点神经质呢!他太年轻,他的精力没处使,他得叫一叫嚷一嚷跳一跳来消 耗他青春过剩的精力,所以他让人觉得他有点傻气。 这是赚钱时的王明给人的形象。他也有不高兴的时候,便是他亏钱的时候, 亏钱的时候他是一付沉默寡言的样子,他的脸就像晴雨表,晴天下雨一目了然。 当兰英姨4 年前交给儿子王明1 万块钱的时候,并不寄希望于儿子的发财。 兰英姨将多年的积蓄,凑了1 万元给王明,王明便开始了跟阿兄做股票的经历。 按说,王明的那1 万元钱白马完全可以给他。但是,白马说过的,对每个上门要 他带的人,他都要他们自己带第一笔资金来。他说,只有拿着自己的钱去做市的 人,才会珍惜钱,才知道钱来得不容易! 所以,无论对谁,他都是一视同仁。 或许有人会觉得白马有点冷酷,但过后,都会感激他的良苦用心的!因为他 并不真的一眼也不看他们,当他们真正遇到风险的时候,他也会解救他们的!他 同样说过,他给每一个跟他的人一次机会,他会给他们一次帮助的机会的,当他 们真的山穷水尽,他会借给他们一笔钱来救他们自己!这是白马的做人原则。 王明阿爸,也就是兰英姨的老公,是一个50来岁的老实的农民,也被经济浪 潮逼得出了门,离开了有着浓浓乡情的家乡白雾村,去了云南昆明。他是去开一 间布店的,他的大儿子帮他经营卖布生意。王明的阿哥大王明5 岁,20出头了, 像王明的阿爸,老实巴交的。比较起来,王明像他阿妈,有点精炼,而阿爸有点 老实木讷。 王明阿爸在外面做生意赚了点钱,将家搬到热闹的白云镇上了。 当然,岁月无情,晃眼而过,兰英姨也从小学教师的职位上退休在家,闲着 无事的时候,觉得自己的精力尚存,便在白云镇的街边划了一间地基造了一间房 子开起了杂伙店,小本生意,虽然起早摸黑,只浑一些饭钱,吃过用过再让王明 零花过,便没得多了。 王明初中毕业,没能考上高中,在家跟着几个伙伴,整日游手好闲,很让他 阿妈不放心。鹿州年轻人中,该读书的读书,该做生意的做生意,该开店的开店, 该闲着的闲着。由于鹿州没有特别大的企业,除却读书上去的可能分到机关或行 政机构去之外,大多的人必须自己找事干,做生意或办企业。可是,总有一些年 轻人会暂时找不到自己应该干的事。于是他们便成了社会闲人,靠自己的爹妈养 着,即使养着,也得有钱,不然的话,在社会上就入不了群,会被自己小弟兄瞧 不起。闲人多了,就容易生事。做阿爸阿妈的,最怕的就是这个,孩子若学了坏 样,走了坏道,孩子就毁了,以后就再也管不住了! 兰英姨想找个事让儿子王明干,觉得王明阿爸缺个帮手,何不让他去?兰英 姨觉得,小儿子迟早要独立出去,还是早点打发他到云南去学学生意。于是兰英 姨便什么都给小儿子准备好了,千里迢迢地将儿子送到昆明,再回白云镇照旧开 她的杂货店,以为万事大吉,可以放下悬着的心,却想不到王明一个月不到就偷 偷跑回家,带去的2000元钱也花得精光,还声称在阿爸那儿不自由,被管着不舒 服,又无伙伴玩,便声明不再去了! 兰英姨无计可施。兰英姨总算一个知识分子,有点文化,她这年龄,中专毕 业算是一个高学历呢!所以,她不想让儿子就窝在白云镇这样小地方,白云镇实 在太小,儿子没有发展前途。 王明也不屑阿妈的杂伙店,还整日不着家,只将家当旅馆当饭店当银行,天 黑了来住,肚饿了来吃,钱没了来拿,甚至有时几日几夜不见人。社会上遛来遛 去的青年太多,容易干坏事,她最怕儿子跟了坏群,走了歪路。 兰英姨绞尽脑汁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忽然某一天,家里收到了一封由原先居住过的那个白雾村转过来的省城之州 寄来的信,这令他们喜出望外。信已走了100 多天,上面邮戳上印着呢! 白马特别喜欢王明,喜欢他的机灵与得手。白马逢人就说,你们看看王明, 他1 万元起家…… 熟悉王明的人,有时也会笑着跟王明说,“王明,你还可以去读大学呢!你 要是去读大学,你就是最最富的大学生了呢!” 王明总是笑笑不语。 刚刚来的孩子似的17岁的王明该沉默的时候沉默,该傻笑的时候傻笑,从不 多言,让白马觉得他的可靠与可信,白马很喜欢他,有意要培养他。白马对谁欣 赏很容易,只要在大伙面前多赞扬几回就可以了,大伙儿就心知肚明了。不仅此, 白马到哪儿去的时候,每次总要叫上王明这小伙子,就像自己的左右手,有重要 的秘密的事也都放心交代他去做,这就让王明在大伙儿面前也特别重要起来。王 明自己也争气,渐渐地聚起了一些钱。这是一个靠钱说话的地方,不会赚钱的人 白马也不会吹捧他。这是白马看人的标准,不管白猫黑猫,白马觉得,抓住老鼠 就是好猫。 所以,王明看上去有点傻乎乎的,其实他却是一个特机灵的小伙子呢! 4 年多过去了,王明渐渐地有了出息,他的钱也越敛越多。 最近,忽然有人传言,说王明与公司里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走得很近,甚至在 街头,都看见他们手拉手亲密地走过。这令大伙很诧异,大伙知道,那女人大王 明好几呢!那女人跟谁都可能,就是不可能跟王明!怎么会呢?王明还那么小呢! 听的人告说,“你可能看差了吧?”但,告诉的人信誓旦旦说,“没错没错,他 俩走到哪我都认识,不会看错的,我们几乎擦肩而过,怕他们难为情我才不叫他 们。” 一传五,五传十,这消息也传到了王明阿妈阿爸那儿,他们心焦如焚。王明 阿妈阿爸,已来之州享儿子之福。王明已赚了钱,可以赡养阿爸阿妈了,便叫阿 爸将云南生意转给了哥哥,又叫阿妈将杂货店转给了姐姐,阿爸阿妈便轻轻松松 地住在了小儿子身边。 之州住久了,他们几个老一代也有了他们自己固定的活动圈子,比如白马的 阿爸阿妈,季蓝的阿爸阿妈,白荣的阿爸阿妈,金光的阿爸阿妈,这些亲戚朋友, 都因儿子的原因来到了之州,过起了有闲的生活。其实也不是全部地有闲,他们 还得帮自己的子女带子女。 有闲的时候,几个老头子老婆子也常常凑一起打打扑克搓搓麻将,日子过得 挺滋味的。甚至他们还不服老,还弄点小钱炒炒期货做做股票,也品尝年轻人的 那种胆颤心惊的刺激滋味。 白马劝阿爸阿妈说,“人老了不能闲着,太闲了会得病。做点期货炒点股票 有利于老年人的通筋活血,出来与人交往,人会变得年轻。老人最怕惰性,一惰 性,就容易患老年痴呆症。”所以,他觉得,老人们凑一起做股票做期货也未尝 不可。 他们中的一个偶而在街头看见了王明与一个很漂亮的大龄女人走在一起,先 是一愣,觉得不可能,便又紧走几步跟了上去,发现真是他俩,便真的有点诧异 了!老人觉得,那女人漂亮归漂亮,但总是年龄大了点!男人年龄大一点不要紧, 女人年龄比男人大,老了可怎么办?女人本来就显老的嘛!老人有点焦急,回来 便与老伴提起,老伴再在牌局的时候告诉参加牌局的朋友,这其中当然也有王明 的阿爸阿妈!王明阿妈一急,便找到白马阿妈,两个姐妹急开了眼。 刚好这晚,白马回家,阿妈便将这话问了儿子。儿子白马听后,先一愣,可 能他也没料到,后便故作轻松地哈哈大笑,说,“你们怎么还这样封建,大几岁 有什么关系的?要是那个小姐真看上咱们王明,这也是王明的福气。你们晓得那 个小姐什么程度?大学教师呢!咱们王明初中都没毕业。所以我让他跟那小姐学 学,想让他沾一点那小姐的灵气!你们放心好了,这事我清楚。兰英姨你可别大 惊小怪的,这样的好事哪儿找!” 两个阿妈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们说不过白马,自然对白马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好作罢随其自然。但心里还是有点不服气的,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王明对斯小姐好,是真的喜欢上了她,他还第一次爱一个成熟的女人,而且 迷得很。阿兄交待他照顾斯小姐,他义无反顾。初时的他,只是受托于阿兄,渐 渐地,他对斯小姐也渐渐生出了爱慕,他还从来没有爱过女人,一下子就陷了进 去不可自拔。他为她立户头做期货替她赚钱,甚至亏的归自己赚的归她。他为她 租房子,买空调,买床上的各种各样的用品。他陪她洗头发逛商场吃夜宵泡茶室, 几乎每天都给她买这买那的,希望讨得她的欢心。她的那些漂亮衣服,差不多都 是他买的呢。半夜里她有什么事忽然想到找他,她的一个电话,他便会立马赶过 去为她解围……在王明看来,斯小姐的话就是圣子口,令他无法拒绝。他乐意给 她买这买那,他真的很乐意,他愿意是她的勤务兵守护神,他愿意。他比她少许 多,即使他们常在一起,别人也不会猜想什么。所以,他有时的半真半假地吐露 心事,都被伙伴们当作了笑话,他也不想作详细地解释。在钱方面,爱入膏肓的 小伙子自然手头很放,斯小姐喜欢什么只要轻声吭一句,多少贵,他都会眼也不 眨地买下来送她。她跑过的地方多,见过的场面多,又跟了这么长久的老板,出 入的地方见过的人都很有档次,耳濡目染的,便也显得特别地有档次,她喜欢的 东西也很上档次,这自然是工薪阶层不敢问津的,但王明都愿意为她买,只要她 喜欢。所以,她进来不到一年,那模样也全改变了,原先的大学教师的文气模样 早荡然无存,早已似一个在社会上混了多年的阔小姐娇小姐模样。 他的爱很纯洁很投入很不设防,他现在最大的目的最大的快乐便是围着斯小 姐转,只要斯小姐高兴,叫他干什么都愿意。可是斯小姐的心却不在他身上。他 毕竟太年轻了,无法揣摸透她的心思……要说年龄的差别还不算差别,那学历的 差异却是致命的伤,他俩是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 他说的话常常被她当作嘲笑的口料,特别是他表白自己感情的时候,她总要 大笑不已,这让他模不着头脑,越来越羞涩越来越不敢随便说话。他才21岁,还 不知怎么处理好感情上的事……他其实也感觉出来了,她的心不在他的身上,他 知道她的心在谁身上,这一点他渐渐地感觉出来了。不仅此,原先爱慕她的那个 香港男人也追得紧,天天电话不断,这也令他烦恼透顶……21岁的他开始有了自 己的心事,开始了他的唉声叹气。他也知道自己并不配她,他太年轻了,又经历 简单,他在她跟前只是一个小阿弟……他知道,她无论怎样依赖于他,也只是一 个大阿姐对小阿弟的依赖,而不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依赖!他第一次为自己 太年轻太缺少经历而感到难堪!他恨不能一夜之间老它几岁,使他能与她并起并 坐……人间最最痛苦的莫过于单相思,而现在,王明这个机灵的小伙子却陷入了 单相思之中无法自拔。 某一日,叶秀在人多事杂之际对刚刚跳进公司的王明说了一句她以为不打紧, 但后来一想起来就后悔的话,她可能伤了他自尊心。叶秀当时说,“王明,你现 在反正没事又年轻又有钱,还不如趁早读读书?你的那个初中肆业在这里早用不 着了呢!” 当时的王明的脸色忽然起了明显的变化,刚才欢快的神色忽然不见了,这令 叶秀意识到自己的冒失。王明转身就走,不去理睬叶秀的话,其实他全听进去了 ……这以后,王明就不再与叶秀说话,看见她总转身就走,似乎很厌恶她似的, 这令叶秀很感触。 叶秀原以为王明只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小伙子,打趣几句不打紧,想不到王明 会这样敏感,半句都说不得。她其实是好心,但她没注意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口 而出的话会真的伤害到了他!在这以前,每次走进走出,王明总是亲切地叫她为 “叶秀姐”,但从此以后,他便不再与叶秀搭讪了!为此,叶秀难过了好长一段 时间。叶秀在分析自己那句话对王明伤害到何种程度。叶秀的话表明两个意思, 一是王明的学历浅,二是王明的阅历浅。而现在的王明,正热恋着高学历的斯小 姐,与她打得火热,他自己心里正虚着呢!他太年轻又阅历浅,文化程度也不高, 比起斯小姐的高学历,这使他有了自卑心理。他最害怕的便是别人说他学历浅阅 历浅!出于这个强烈的忌讳心理,对叶秀所说的那些话有着强烈地抵触!就像秃 子怕人说亮一样,他也最怕别人提学历……想不到叶秀正撞在了枪口上。 十七 白荣的雪球越滚越大的时候,白荣的好运便也接踵而至。人生有两大功业, “成家”与“立业”,两者皆重要。但相较之下,自然又是“成家”排第一“立 业”排第二。 白荣已经32岁了,自然天天想到的便是怎样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女朋友。他 的事业顺畅起来的时候,成家的大事也便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天下的缘份似乎 都已圈定,白荣心仪的姑娘其实早就安排在了白荣的身边。 桑珍是这年的夏天到白马公司来的,比斯小姐迟来了大半年。 桑珍来公司是给白马老板做秘书的,她才24岁,但已出落得更是出水芙蓉。 她的肤色特别好,白中透红,粉扑扑的。白马老板将其叫来做自己的秘书,也是 出于形象上的考虑。他觉得公司虽小,但形象第一,让人耳目一新才是上品味上 档次。虽然白马的公司宗旨是“循序渐进悄悄进行”,但是,带出去的人高雅美 丽,让人看着顺眼,这也是对人的一种尊重。这正如向福所言:公司虽小,但卧 虎藏龙。 当白荣在阿叔的办公室看到桑珍的时候,他一下子呆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会 意外地遇见她,真有点喜出望外。桑珍也在望着白荣笑,她来白马公司就知道自 己会遇见白荣……她很高兴。但,她是女孩子,她望着白荣笑的时候脸上就带着 羞意。白荣那傻傻的目光盯着她的时候,她的脸便红得像一朵盛开的桃花。 白马看在眼里,笑在脸上,酸在心里。 以前的白荣,虽然也想过婚娶之事,但自己的事业总是不顺畅,长期不赚钱, 心情不甚好,便将这事撂在一边。现在,他的事业上了一个台阶,而且他也30出 头了,个人的婚姻大事便自然而然地摆上了议事日程。虽然这些年白荣与周围的 姑娘打打闹闹,看似谈情说爱,但在他的心里,总有一个影子在晃动。他忘不了 桑珍小姐!那一晚的记忆实在太强烈!对他的冲击很大,印在脑海里,消都消不 了! 这两年,他也谈过不少姑娘,为了哄阿爸阿妈开心,他也曾挨个儿去与姑娘 会面。在他看过的姑娘中,也不乏聪明漂亮的,甚至,想跟他的姑娘也真不少, 但他就是激不起感情的火花。人与人之间是讲缘份的,他问自己,活了这么多年, 到底爱没爱过一个女人?回答是肯定的,他的脑际间飘忽过桑珍小姐的身影,她 是他心目中最最水灵的姑娘!每每忆及上海的日子,他便想到桑珍小姐……这是 怎样地一种美丽呀,令他忘都忘不了,甚至做梦,也都常常梦见她。只是,他们 一直没联系。她有没有男朋友了?现在过得怎么样?他常常掠过的便是这些念头。 他太忙了,忙得没有时间思想。他觉得男人应该先立业,后想成家的事。以前的 他,总觉得自己没有权利想,现在,他已具备了这个权利。可是,他也担心,两 年过去了,一切都在悄悄发生悄悄改变着。谁又知道,他心仪的姑娘现在又在何 处?她那么漂亮,身边一定不乏追求者。黑黑的他,可能早就被她遗忘得一干二 净了呢! 是天意,还是阿叔有意为之?桑珍竟然奇迹般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令他喜出 望外兴高采烈。他的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感动,感动老天与造物,给他送来了他梦 寐以求的姑娘! 桑珍来的时候,国债期货已停了。所以,公司里一切因国债而闹猛的场面她 没赶上。也就是说,白荣的大起大落的场面她都没看到,她看到的已是成功了的 气度轩昂的白荣!桑珍眼里的白荣,比两年前更加潇洒与英俊,而且充满自信。 男人一旦有了自信,男人身上便会焕发出一种神奇的光彩。 几个伙伴是知道桑珍与白荣之间曾经有过的一段插曲的呢!所以遇见了,总 要打趣几句,但都不去点破。他们这样打趣倒不要紧,惹得两个有心人脸上越加 下不来,特别是桑珍,脸嫩,她假装恼羞成怒,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每一个颤动。 白荣却喜滋滋的,巴不得大伙儿将他们摆放在一起。他朝桑珍看看,看她是怎样 反应,这是最最要紧的,他得察言观色,猜测她是否也爱着他……32岁的白荣, 凡事都能理性分析,特别在经历了那一场国债期货的生死之战以后,他的面上多 了点严峻。但是,当他心仪的女孩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这个能说会道的男人便 有些塌陷下来了,心思重了,爱脸红了,遇见桑珍的时候,竟会说不好话了。 桑珍未来之时,鲜花是斯小姐的专利。桑珍来了之后,桑珍的桌上也开始摆 放了一只精致的花瓶,时不时地,总有新鲜的花朵或刚采的青草插着,散发出一 股大自然的幽香。她俩的办公室,成了男人要去的地方。 白马老板也特别喜欢这两个美丽的姑娘,的确,有了她俩在身边,他更是如 虎添翼。她俩的作用是巨大的,白马老板感受最深的是:有这两个美丽姑娘在场, 即使与人作最严肃的谈判,气氛也融洽多了。对方若是男人,最难的事儿,不由 他自己出面说,她俩说了,便很容易说出口了。即使她俩说错了,男人也不会多 见怪;即使她俩什么都不说,坐在那儿,一个笑容,一付姿态,一轮眼神,都能 教对方腾云驾雾,不知不觉间,什么事都容易解决了。可爱的女人可以松弛人们 的神经,让人感觉生活多么美好!气氛中便没了如临大敌的烟火味,只有祥和温 情脉脉。若是对方是女人,也可以拉拉家常,将气氛搞活。气氛一好,还有什么 事不能商量的呢? 桑珍来了后,空气中带来了一种真诚而美好的东西,这可是傲慢的斯小姐所 不曾有的。桑珍年轻无邪,与大家能打成一片,谈笑风生心无羁绊宛如老朋友。 她并不显示自己的高贵或特别异类,不像斯小姐那样总是高人一等目中无人,所 以,相较之下,同事们还是比较喜欢桑珍的。 当其他男士偷偷开始给桑珍献花的时候,白荣却还没有行动。 白荣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并不特别喜欢花草。他觉得女人真的很怪,喜欢花 花草草的。他的老家白云村,虽然算不得花草遍地,但是,那些山上开的野花儿, 在春天来临的时候,才叫好看呢!黄的白的粉的红的紫的,五颜六色的,擅自开 放,野味十足,那才叫好看呢!现在花店里的花,修修剪剪的,都成了娇性十足 的东西,竟然还要卖那么贵!想想真是不合算,白荣很是不屑。对男人来说,花 草有什么用?又不能吃又长久不了,真的一点也没用。可是女人却喜欢!女人与 男人真的不一样,这真的没办法,谁叫他喜欢美丽姑娘呢?爱屋及乌吧,必要的 时候,他也只能投其所好!反过来想,女人可能是将自己比作花吧?人无千日红 花无百日好,这恰似女人的命运。或许,女人正因为这一点怜惜自己,才杜撰出 花儿是表示爱慕的理由来,让男人一个一个地为她们买那些没几日可好的花朵。 白荣想,女人真傻呀! 白荣也开始了行动,开始了每日送一朵百合花的求爱旅程…… 老实说,当初在上海的时候,桑珍对白荣并没什么想法。白荣虽然也算英俊, 但他毕竟生得很是黑炭,这样的男人在她周围实在太多,值不得她动心。只是, 玩笑似的那一幕使她回味无穷,不敢忘怀……她问自己,这是否就是爱?是爱吗? 在许多给她送花的男人中,她只注意到了白荣的那一朵百合花,他怎么就这么特 别?只送一朵百合花,他是什么意思?别人送花都送玫瑰,他却送百合!别人送 花都送很多朵,他却只送一朵……真是怪怪的他。她觉得挺有意思,脸上便有了 羞羞的神色,望着桌上的那一朵百合花出神,似乎它在与她窃窃私语。 那晚与白马兵团的几个同伴吃饭,桑珍轻声嘀咕,“还是××葡萄酒好吃。” 白荣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他悄悄从席间溜出,到外边买了两瓶回来。在上 楼梯时,走得太急,楼梯拐弯处,屋檐较低,他的头磕碰了一下,肿起了一个包, 他皱了皱眉头不吭声。 当白荣将两瓶葡萄酒摆放在桌上,并给桑珍斟了一杯。大伙儿都心领神会, 故意瞟着他笑,并笑出声来。桑珍心里触动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只 是开玩笑的,你怎么当真去买呢?” 白荣瞟了一眼桑珍,含情脉脉地说,“没什么,很方便的。” 他头上的那个包不争气地肿着,有点突起,他怕人看见,曾努力地用头发掩 盖着。坐在白荣身边的黄道眼尖,瞧见了他额前的红包,说,“白荣你额头起了 包了,总不会是蚊子块吧?” 白荣这才将刚才上楼撞头的事说了出来,并深情地望了一眼桑珍。 桑珍的内心涌起了一阵感动,觉得眼前的他真的很爱自己,她有了点幸福的 感觉,被人爱真的很幸福……这一种幸福忽然就铺天盖地,成了一种强烈的暖流, 涌遍了全身……她仿佛被电了一下,脸上起了一层红晕,她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在 发烧! 桑珍与白荣相爱了! 这似乎是全公司都值得高兴的事。大伙儿在替白荣高兴的同时,也打趣白荣 说,“没我们输的那些钱,你还没机会与桑珍姑娘相爱呢!说什么也得请我们吃 几顿!” 白荣笑逐颜开,满口答应请客。但黄道说,“不能轻松放过他,想一想咱们 那1 万块钱,想一想吧!说什么也得请我们999 次!歌里不是也这样唱吗?999 朵玫瑰……” 白荣叫起了天!“天哪!你们可真太贪心了!999 次,那得请到什么时候? 不行不行!” 金光笑着说,“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投资,那时节的1 万块钱,我们是投在 你身上,现在我们说什么也得倒吃回来!” 黄道响应着,说,“不能轻饶了你,我们要吃回来。你现在是孙悟空逃不出 咱如来佛的手掌心!” 白荣说,“999 次太多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了,太贪心了反而没得吃。这样 吧,就99次吧!” 于是大伙哄笑着表示同意,于是将那999 次减到了99次。 白荣拗不过伙伴们,终于自愿同意请客99次。于是大伙儿眉开眼笑,等着吃 白荣的白食……他们狠狠地想,点菜的时候,大伙儿狠一点,专拣贵的点,什么 鱼刺熊掌都让它们上,让白荣心疼心疼! 现在的白荣,不再灰意与沮丧,他的钱越来越多,他的事业也越来越顺畅。 这样的时候,他在别人眼里也越加地高大起来。他身上充满着自信的魅力,便也 人逢喜事精神爽起来,看上去更加地飘逸更加英俊了。但黑是天生的,这一点无 法改变。但一个男人黑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太白了反倒太“奶油小生”,所以, 男人黑一点更具男性魅力呢!人是讲缘份的,金石前盟金玉良缘,冥冥之间,仿 佛真有一根红色丝带系着人间的婚姻,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白荣暗暗感激阿叔白马,要是白马不办这个公司,桑珍就不会来公司做阿叔 的秘书,他与桑珍就不会走到一起来……所以,某种意义上说,阿叔白马是他们 的恩人加媒人!不管有意还是无意,白马都成了他俩的媒人。 白马只好将自己摆放在了长辈的位置上,这有点无奈。其实,他是真的不那 么愿意自己成了长辈的呢!他比白荣也大不了几岁,凭什么自己就成了长辈?可 是辈份在那儿的,70岁的老翁,也必得叫一个可能是婴儿的孩子“太公”呢!过 去的大家族之中,这种现象比比皆是!隐隐间,白马老板还是有点小小的失落的, 宝兄弟自以为女孩都是水做的,甚至水做的女孩只喜欢他一个。却料想不到,并 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喜欢宝兄弟的,这里就有一个姑娘是喜欢蔷侄儿的……这一 种不为人知的失落,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笑笑也就过去了。 白荣看到桑珍,就像贾宝玉看到林妹妹似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不, 是“桑妹妹”……只是戏中的林妹妹与宝哥哥没好结果,他们是悲剧结局,而现 实中的桑妹妹与白哥哥有了好结果,他们的幸福之花盛开着,并结出了硕大的果 实。才子加佳人,是古戏中常演的,而现代中的人,能找到一个最佳配偶,也是 前世修来的福份。对白荣来说,真是好事成双哪!白荣的事业走上顺境的时候, 他的缘份便接踵而来……桑珍的办公桌上,仍然是一天一朵的百合花……不多, 一天一朵,他们的爱情温馨又浪漫,令公司里的同事们羡慕不已。桑珍犹如出水 芙蓉,与数学系毕业的白荣,真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并不是有意吹嘘之,真的 美妙绝伦。 此时的白荣,在省城之州已购有多处居所,别墅公寓一般的居室,多多的, 多多的。白荣的阿爸阿妈及兄弟姐妹,都跟他出来了。他们家竟有那么多的一大 群人!五兄弟加三姐妹,及这些兄弟姐妹的老婆老公,还有他们的孩子们,令平 时没注意的白荣吓了一大跳。在吓过跳过之后,他便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更重大 了。当他想到自己将成为全家的希望,他将带着他们往富裕道路上奔,他的心头 便升腾起一种骄傲的感情,无形间,他感到自己真的高大了许多。 他送给每个兄弟姐妹每家一套三居室的套房,外加50万的做股本钱。 鹿州人是最讲亲情的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点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 味儿。当白荣在之州有了自己基业的时候,最最需要帮衬的自然是以前对他劳苦 功高的兄弟姐妹们。他那一世操劳对儿子事业毫无怨言无条件支持的阿爸阿妈, 也开始笑逐颜开了,他们的脸上也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白荣尚未结婚时,他自然是往阿爸阿妈家里跑,吃阿妈烧的饭菜,喝阿妈烧 的开水,睡阿妈准备的床,穿阿妈洗晒得香喷喷的衣服……他的婚房尚在装修之 中,他没有地方住,除了宾馆。 白荣的阿爸阿妈也与白荣一样生得炭黑炭黑的,但他们对别人的心肠却是炭 热炭热的。白荣的阿爸阿妈很中意自己的儿媳妇。儿媳妇生得这般水灵,就像天 仙一般好看,比过去的官家小姐还要好看,这真叫白荣阿妈看在眼里笑在脸上喜 在心上!白荣的老阿妈直念阿弥陀佛,说自己前世修行修得好,今世有了报答, 应了儿孙,使她的儿子娶到了天仙般的姑娘。而且,儿子他终于苦尽甘来,给兄 弟姐妹带来了光明幸福的日子……做阿妈的喜在心里同时也愁在肠里,怕这样好 的儿媳妇会与自己黑炭般的儿子过不到一块儿去。 白荣对阿妈说,“阿妈你真是杞人忧天!你眼里只有生好的儿媳,却没漂亮 的儿子!你儿子也不错呀!” 白荣阿妈本想让桑珍过来与他们同住,又怕自己一个没有文化的乡下人,与 未过门的大城市出来的又是演员出身的天仙般媳妇不合拍,在未过门媳妇面前, 白荣阿妈多少有点农村妇女的自卑感,她不敢造次。但她得知桑珍在外是租房子 住的,犹豫再三后便对儿子说,“问问看,桑珍她愿不愿意过来与咱们同住?” 白荣可没想那么多,兴冲冲地去问桑珍。 可想而知,桑珍自然是不肯过去住的。她的理由是:自己一个姑娘家,还没 过门,住到男方家会被别人笑话的。桑珍是上海女孩,骨子里难免有点瞧不起外 地人的,总觉得外地人有点土气。但她却是准备嫁给白荣这个鹿州乡下人的,自 然要将白荣家的人看作自家人!自然不能将公婆看作单单意义上的乡下人。虽然 公婆真是乡下人,她也不能流露出一丁点鄙夷的心理。白荣带她到公婆家,她对 未来公婆的态度是恭敬又客气的,她宁愿做得过份一点,买许许多多的东西送他 们,以免白荣说她太带大城市的傲气。白荣家的一大群兄弟姐妹,她一看都吓得 什么似的!但她不敢有半点的不敬,若是流露出一丁点的不恭敬,白荣他可能会 不高兴的。白荣是个十足的孝子,而且与兄弟姐妹血肉情深,这一点她知道得很 清楚,只是,叫她与未来的公婆住一块儿?这恐怕有点不太习惯!这一点她绝对 办不到!所以,她还是愿意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逍遥地住。 桑珍与白荣相爱的时候,桑珍的天空便一片湛蓝。她爱白荣,爱得很彻底, 她觉得自己,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等待白荣这个人似的! 白荣出差在外,桑珍这边的房子租到期了,她想另找一处,便过来与叶秀商 量。桑珍想租一处离公司近一点的,不知有没有?叶秀说,“有的有的!” 叶秀先带桑珍到公司旁边的一家很小的招待所,那是一个居委会的招待所, 真的很方便,就在公司旁边,一个小房子,很干净,每天的房价也不贵,18元, 一月租下来合计人民币540 元。按说这价也是能接受的,只是,那个接待的老太 婆,一看桑珍这么漂亮,有点招架不住,抵触地说,“我们这儿是很守规矩的, 晚上10钟必得关门,迟了不能进来的呢,而且也不能带男人进来睡!” 这是什么话?!弄得桑珍一脸尴尬。桑珍对叶秀说,“公司常常加班,老板 没日没夜,我又是老板秘书,来了客人自然得接待,时间迟早也由不得我。若是 有这么多的规定,住起来一定不方便,还是另外看看再说。” 桑珍便打消了住招待所的念头。 叶秀又带桑珍到别处寻找,凭叶秀的经验,便直接带桑珍到附近的旧房区去 租房。 这天下午的天可并不怎么好,阴阴的没有太阳,令她俩都感觉有点压抑。她 俩踩着高低不平的石泥路,到了新城一区旧货市场那边的农民房。一处一处地找, 看门口用粉笔写着的“出租”字样的房子,便进去瞧瞧。她们相中了一间空着的 20平方米左右的房间,这房间四壁已粉刷过,看上去的感觉还可以,干净大方的。 她们在门口喊房东,“有没有人?” 一位趿着拖鞋梳着两根辫子的稍稍有点发福的中年女人,带着一付电影里常 演的地主婆的神态,嗑着瓜子应声出来。她俩便与这地主婆模样的女房东讨价还 价,终于以400 元一个月成交。 交了100 元的定金,桑珍与叶秀便踩着轻松的脚步出来。 这时已是下午4 点光景,收摊的商贩也陆续回来了,因为巷儿小,她们出来 的时候,与租住在这里的陆续回家的商贩们擦肩而过。这些商贩大多是农村来的, 都很土气很不上眼,自然与美丽如天仙的桑珍不可比较。他们那过份好奇的眼睛 有恃无恐地盯着桑珍看,好像他们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姑娘似的!他们一定觉得, 这个小姐怎么像电影里走下来似的?这令桑珍有点不自然。 桑珍面带忧色地说,“听说这里风气不太好,是不是这样?看起来住在这里 的人员有点杂乱。” 叶秀忙说,“没听说过什么不好的,我表姐俩夫妻就住你对面的那间房子里。 他们在之州做着服装生意,正这样我才带你来这里来找房子的。到时我告他们一 声,叫他们照应你一点。” 叶秀虽然安慰了桑珍,但心里犯起了嘀咕,叶秀想,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是生 意人,是有点杂乱。即使是女人,也绝没有桑珍这般漂亮的。所以,别的女人不 成问题的在桑珍这里就可能很成问题。桑珍的担心不无道理,看刚才那些农民模 样的生意人,特别是那些土里土气的男人,用那一种色迷迷的眼睛盯着桑珍的样 子,她心里就替桑珍发毛。难怪桑珍会有所不安!她开始觉得,漂亮女人也有漂 亮女人的为难。叶秀有点后悔自己,怎么介绍桑珍到这里来找房子?叶秀应该明 白,毕竟,人与人之间是很不一样的! 叶秀用商量的口气问,“你要是觉得不妥,咱们就去退了房子吧!” 桑珍说,“不要紧的,房子也挺难找的,反正只交了100 元,即使不要了也 不可惜。刚刚我还想马上交齐一季度的房租费呢!全靠你提醒一句,叫我先交个 定金。你看看,我在社会上还嫩得很呢!是得好好向你学习!今晚我要给白荣打 一个电话,告诉他我要搬家了!他总会大吃一惊的。我明天就搬家!我都有点迫 不急待了!到时,你过来帮我好吗?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两只皮箱,两张椅 子。我明天准备叫一辆三轮车,只要一辆三轮车就够了。这里有床有橱有桌的, 不用我再买什么,反正是过渡的,随便一点。白荣说过的,叫我再坚持两个月, 我们的婚房就装修好了,到时我就可以一个人先搬进去住了。” 于是,她俩便高一脚低一脚地,从小巷中出来,一路走还一路聊。 这里正在修高架桥,桥墩的架子已经竖起来了,但是,还不成样子,路边还 挖了许多的大坑,一路上都搁着一堆一堆的水泥板!桑珍只顾说话没留心脚下, 被路口的一块预置板钩倒,她跌了一跤。 桑珍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脚上是一双羊皮风凉鞋,那跟有点高,而且太高了, 走路有点不稳当,被那水泥板的角头钩着,她重重地跌了一跤。桑珍跌倒的时候, 路上经过好多人,大家都在看着这样一位美如天仙的姑娘在他们的眼前跌倒,跌 倒的动作如此这般地优美入眼……路边也有几个擦皮鞋的外地来的小青年,发出 响亮的哈哈笑,笑得有点不怀好意,其中一个还嚷着,“小妹妹,你可要小心一 点哪,你跌跤了我心痛啊!” 桑珍从未遇到过这种场面,很有点难堪狼狈,她的眼中嚼着泪花。她可能真 的很疼,她的眼中的泪水一半是因为疼,另一半是因为难堪。 叶秀忙上去搀扶她起来。当叶秀搀着桑珍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时,桑珍那洁白 的连衣裙也脏得不堪入目,膝盖处擦了点皮,殷殷的血迹将白色连衣裙染出了一 块如花般鲜红的斑点。 叶秀忙叫来了一辆三轮车,扶桑珍上了车,逃也似地送她回了公司。桑珍一 路上都在难过着,她恨恨地说,“我怎么这么倒霉?来公司半年,我已经连着跌 了三次跤了!” 叶秀说,“可能是你喜欢穿那么高的高跟鞋的缘故?” 叶秀记得,半年前的某一个中午,桑珍刚来公司,白马老板一干人为她接风 陪她吃饭。当一帮客人吃完中饭从酒店里出来时,他们的面孔因喝了点酒而变成 了难看的猪肝色。他们走到楼梯的拐弯处,这位美丽的桑珍,忽然就拌了一下, 她的一只腿就向前跪去。然后,她整个人倒了下去并且滚下了几级楼梯,到中间 盘梯处打住,她的一只高跟鞋的鞋跟便掉了下来,她的脚腕被扭伤了,她痛得扭 曲了脸,脸上挂着晶莹的泪花……叶秀记得当时的情形,因为当时的她,就在临 梯口的会议室的沙发边吃中饭。这是一付难堪的场面,正恰被楼梯边会议室吃饭 的叶秀及其他同事看了个正着。 那时的叶秀,对白马叫来的美人多少有点顾忌,忽然见到这位美丽的小姐跌 了一跤,并扭伤了脚,甚至鞋跟都跌断了,不仅不心疼,反暗暗幸灾乐祸,觉得 令这位美人儿出点洋相正是她的开心之事!如今,桑珍将她看作了朋友,对她一 片真诚,叶秀心里便有了点内疚与不安,觉得自己的心理其实也很阴暗。但同时 她也原谅了自己,觉得自己处在底层,心理不免阴暗,这是环境使然。什么叫 “穷山恶水出刁民”?一定有其客观的缘故的呢! 叶秀安慰桑珍说,“别将这当回事,其实,人难免有一段时间背运,所谓‘ 时来运转’,你马上要交好运了,所以先给你一点苦头吃吃,这叫先苦后甜!” 桑珍说,“你说得真好,我的心情好多了!谢谢你!你待我真好!” 叶秀更是不好意思。叶秀知道,自己并不好,自己小心眼而且会嫉妒,任何 得到白马老板重视的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她都很嫉妒,所以,她真的并不好。 桑珍后来并没有去住,因为白荣不同意。白荣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那样的环 境里居住。桑珍自己也很顾忌,她在那儿跌了一跤,觉得那儿对她不吉利,她有 点迷信。 白荣是第二天就从外地赶了回来的。当桑珍把找房子路上跌了一跤的事儿当 作笑话讲给白荣听的时候,白荣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用手拢住桑珍的肩,亲吻桑 珍美丽的眼睛,体贴地说,“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半丝的伤害了……” 白荣本想叫桑珍住宾馆的,桑珍说什么也不肯。白荣只好借用朋友的一间小 套房,让桑珍去住。桑珍便住了白荣朋友的房子,而且在那儿住了两个月。这两 个月里,桑珍坚持给朋友房东每月500 元的房租费,她说她不愿欠别人的情,所 以愿意付清楚。 人们也都羡慕桑珍,说,桑珍真是天生的福气,白荣担惊受怕的日子,她还 不知在哪里。如今她嫁过来,整一个是来享福的,不用她担一份心受一份惊,如 今过得日子真是……瞧她生得活脱脱一个贵太太,可见养女不用多,只要一个杨 玉环就行……羡慕桑珍是理所当然的,谁不想过一种安逸的生活?谁不想拥有一 个自己所爱而且爱着自己的男人?女人占着其中的一样已不错了,她却占全了! 这怎么不叫人羡慕煞呢?这种羡慕心情是真心实意的,没有一丁点的贬损的意思。 但作为桑珍自己,并不希望被人认为单单是来过舒服日子的。她还年轻,她 有自己的追求,她觉得自己并不因为金钱才要嫁给白荣的呢。当然,桑珍是没有 必要作这样的解释的。因为,即使她解释了,别人也不一定会相信。当然,叶秀 是相信的。叶秀知道桑珍是怎样一个姑娘。当桑珍这样向叶秀解释的时候,叶秀 说,“我相信。” 十八 黄道与阿菊时常吵架。 黄道的脾气有点倔,阿菊的脾气也有点倔;黄道不会哄老婆,阿菊也不会哄 老公。黄道他们有时候一拌嘴,要好几天不说话。谁也不肯叫谁第一声,要是逼 到不得不说,也叫女儿代替转告。总之,这样的插曲时常发生。暗底里,阿菊怪 黄道的脾气臭,觉得黄道不会哄人。其实有些事只要黄道稍稍迁就一下,做女人 的阿菊便会以10倍的热情还给黄道。但男人都很粗心,《刘三姐》的歌中就这样 唱着,“十个男儿呀九粗心。” 黄道从鹿州农村出来,受着鹿州农村大男子文化的影响,对于城市人的那种 对女人的过份的低眉顺眼,他就打心眼里瞧不起,常常拿来嘲笑。黄道觉得男人 要是对女人低头的话,男人就做得没气派!他总觉得,温存体贴是女人的本性, 他倒希望自己的老婆对自己温存体贴,他希望自己的老婆样样顺着自己,别管自 己,给自己自由。但他回到家的时候,老婆一定要笑脸相迎,别总拿脸给他看。 阿菊也有自己的怨言。别的就不想提了,单说那天她的生日,黄道就很使她 生气。那天阿菊生日,早上黄道出门的时候阿菊就交代过的,要他晚上早点回家。 阿菊要买一些好菜,这是她的生日。但是到晚上,阿菊一直等呀等的,黄道就一 直没回来。黄道可能早将自己的生日忘了吧! 阿菊虽然很生气,但觉得忘了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所以,她并不想太计较, 只要自己打一个电话给他他能回来,她便什么都不想计较。阿菊打电话给黄道的 时候,电话里传来了纷杂的人的吵闹声,原来黄道正与人打着扑克,而且正兴头 着呢!当黄道特别兴头的时候,就特别反感有人管自己,特别是自己的老婆。黄 道觉得男子汉在外面玩,老婆是绝对不应该打电话催的!一催,就会被别的男人 瞧不起。这样,男人的脸上就无光。所以,当阿菊打电话来要他回家吃晚饭的时 候,他是一付没好声气,黄道在电话里向老婆恼怒道,“我自然会回来的!你不 用催,我又不是小孩子!” 这让阿菊特别难过,阿菊已经告诉过自己的男人,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了!她 若是没告诉过他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还不会那么生气。而黄道明知道今天是老婆 的生日却不肯过来陪陪老婆!这一点令阿菊一想起来就特别伤心特别难过。说明 自己男人根本不放自己在眼里! 当阿菊独对自己所点的32岁的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时,她的泪水不禁喷涌而出。 阿菊便净想些无聊的事儿,觉得别人的老婆都比自己幸福,别人的老公都比自己 老公体贴。自己嫁的却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即使与他生过3 个孩子,还像陌 生人那样没有一句体已的话好说。吵架的时候倒有好多的脏话从他嘴里利索地蹦 出来!但日常间的慢言细语却已经没有了……以前阿菊以为男人都一样,所以她 也很死心塌地的。可是,阿菊看到了别的男人是怎样对待他们的老婆的,比如金 光比如白荣比如白马比如向福……这让阿菊很触动,觉得他们那样才叫夫妻!做 那样的夫妻才叫幸福!自己与黄道,算什么呢?还不如一个普通朋友!想想真让 人伤心落泪! 阿珠时常夸耀说,自己老公金光是如何如何地待她好,时常顺着她,过年过 节还总给她买花。自己若出门几天,回来时金光总要赶到机场或火车站去接她… …这让阿菊好不感动好不伤心,人比人气死人!自己哪一点比阿珠差?自家老公 哪一点又比金光好?为什么别人的老公对老婆这么好,而自己老公黄道他……打 死他也不会对她那样温存!别说买花,就是自己生日这样的日子,也会让自己一 个人独守空房……嗨!女人嫁人哪,就像是一场赌博,就像是做一场期货,看你 押得对不对。你将自己作赌注,押准了,你一生幸福;押错了,你便一生痛苦。 当黄道的三合板507 合约52元做空一直到57元不得不割肉时,黄道曾经想从 老婆阿菊处将钱调过来补仓,可阿菊怎么也不肯!黄道哀告说,“你把你那个股 票割出些钞票给我,我就不相信三合板一直会上去!总有落下来的时候的!” 阿菊觉得黄道已有点利令智昏了,输红了眼,什么后果都不顾了!阿菊说, “你若将钞票再放进去,放多少都没用,一点浪花都不起!我敢肯定,这钱就像 打水漂漂有去无回呢!我要是将钱给了你,这钱也就没了!你不要再去鸡蛋碰石 头了!你若是将我这钱也输光,那咱们以后的日子咋样过?” 黄道一听老婆不肯给他钱,就有点恼了,说,“你真的不给我?真的见死不 救?你狠,算你狠!算了!我没你这样的老婆!以后你别怪我不回家!” 黄道拂袖而去。 阿菊一把没拉住自己的男人,便在男人背后哭着道,“明明多逼空,还要顶 牛,还要赌气,你这点钱算什么?打水漂漂都没个影子呢!现在垫钱进去真的是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呢!” 可是这些话黄道根本听不进去了! 阿菊见黄道真的从家里走了,便伤感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孤立无援, 有点无依无靠,便在空荡荡的家里放声痛哭。痛哭之后的阿菊,将自己的泪痕擦 干,又赶到市场做她的股票与期货去了。阿菊总觉得,虽然夫妻俩也常常吵架, 但这次吵架有点不一样,老公是气鼓鼓走的,好像是自己欠了他什么似的,这一 点令阿菊耿耿于怀。夫妻俩都这个份上了,她还有什么心思做什么股票期货呢? 但是,在家里她也呆不住,她无法呆在空荡荡的家里,这令阿菊很揪心,老公他 是不回来了!阿菊出去也有点想找找老公的意思,她爱面子,轻意不让外人知道 他们夫妻吵架的事。 阿菊在之州市人生地不熟,虽然生活在之州多年,但真心朋友几乎没有一个。 与阿菊最近的季蓝,也因性格耿直,一点都不会哄人。有时候阿菊也与季蓝说点 心事的,但季蓝总说,“男人都这样,有什么好吵的呢?他迟早会回家的,你不 要太担心。你看看我家的白马,从来不着家,我也从不放心上,他高兴回来,就 回来;他不高兴回来,我想拉也拉不住!有时节,他要出去一个多月,我都不晓 得他在哪里!我若是多问问他,他还嫌我烦。这是没办法的,谁叫咱们是女人呢? 男人在外面呆久了,一定会回来的!回来以后你待他好一点,他就一定会回心转 意的。现在他不想回家,你叫他也叫不回来,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做女人总是很 苦的,这是命!” 听着这样贤慧而从命的话,阿菊感觉特别憋气。所以,她觉得,与季蓝说这 样的事,等于白说。虽然自己也将黄道看作了天,一直顺从他,可是,该吵架的 时候,她还是痛痛快快地吵架的呢。她可不觉得做女人的就应该低男人一等,她 不想认命。若是黄道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她也不想轻饶他! 可是,今天的阿菊感觉自己有点太过份了,老公他真的生气了。老公在走出 家门时说了一句恶狠狠的话,令阿菊一想起来就特别伤感。老公说,“你狠,算 你狠,想不到你是这样一个狠心的女人,见死不救!”她最最容不得别人说她狠 心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想不到老公却会说她狠心!这令她很 伤心。为了这一句掷地有声的恶狠狠的话,当初的她就应该将钱扔给他!打水漂 漂她也认了!她真的很后悔当初没有答应他给他点钱,若是答应,即使10万元钱, 老公他也会高兴一点的。他现在是输红了眼,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你怎么劝都 是没有用的呢!到真输光了,他才会死心塌地,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现在, 老公他从家里真的出走了,她预感到这次他可能真的再也不回来了!她有点伤感 有点绝望。她毕竟是女人,需要男人的支撑。他们共同生了3 个女儿,这3 个女 儿又尚未长大成人,需要夫妻俩共同养育。家里没有男人,就家不其家了。那样 的话,叫她这个女流之辈怎样支撑?再者,她也担心老公,一个人在外面,又亏 了几百万的钱,他会干什么呢?男人要脸,他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呢?阿菊真是左 为难右为难哪! 在外面浪荡的黄道,东住一夜西挤一宿。他的钱亏得差不多了,在人前有点 抬不起头来。黄道伤心的同时,就特别憎恨自己的老婆,觉得老婆待自己的情义 薄了!古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祸临头各自飞”,这话一点没错,自己老 婆都这样冷酷无情见死不救,他还能求谁呢?黄道有点羡慕别人的老婆,觉得别 人的老婆一定会与自己老公共生死同患难的,即使自己没钱,也会弄点钱过来交 给男人,让男人度过难关的!虽然这次多头有点凶狠,但是,上去总有一个回档, 去抢回档也可能将损失抢回来的呀!可恨的是,老婆明明有钱,她那帐户上明明 还有不少钱,她却见死不救,像个守财奴,这一点黄道特别耿耿于怀。即使真的 只是飞蛾扑火,那也认了!只要黄道自己乐意,为了夫妻的情义,老婆她也得义 无反顾才行哪!想到这,黄道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黄道现在还在白马的据点里,白马还有东西叫他做,他还可以在机会来临的 时候透点支。所以,黄道并不特别沮丧,他还像平常一样天天往证券公司跑,天 天看行情,无聊了照常与同伴们打扑克,打扑克的时候照常忘乎所以,输时该难 过照常难过,赢时该高兴照常高兴。 黄道在等待着赚钱机会,只是,黄道不愿意回家。他在受着痛苦的煎熬,想 念孩子,想念自己的家。当然,他也想老婆,想平日间与老婆的温存,自己这样 一气之下走掉老婆她也一定很伤心。可是,现在自己已经出来了,若是自己走回 去,将来在老婆面前怎么会有面子?所以,他还硬撑着。 一个星期过去了,再一个星期过去了。 在外面的时候,黄道想到的全是平日间老婆对自己的温存而不全是恶毒。当 初他出来的时候,有点气急败坏,说话就有点恶狠狠。其实他也知道,老婆并不 是那样的人,她只是担心他会将钱亏光,老婆只是妇人之见,抓住钱不放,并不 真的恶毒,他知道。可是,老婆她太固执了,令他一想起来就有点气急。但鹿州 有句俗话说,“夫妻拌嘴是常事,别人管闲事是多事”,“夫妻没有隔夜的仇”。 所以,当黄道在外面煎熬了15天之后,他又回家来了。毕竟多年夫妻已经习惯了, 他在外面感觉自己很飘泊,没有安全感,他想念自己的家。那是他的家,那儿有 他的孩子们,他得回去。若是没有外部动力,他与老婆毕竟是多年的夫妻,想分 开也难呀!其实,夫妻间不必多解释,只要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个动作一个体态, 自然又凑一起了。 十九 阿母住院已是频繁之事,叶秀已见多不怪。 阿母这次住进了顶新医院。医院就在之湖边,离之湖只有200 多米的距离。 那熙来攘往的人流,闹腾得这里不像是医院,倒像一家中等客栈。虽然医院的设 备较陈旧,房子较灰暗,但却还是人头攒动。原因当然是这里太方便了。对病人 来说,养病需要安静的环境。但,顶新医院就显不足了一点。 推门进去的时候,叶秀看见阿母仰躺在窗边里首的病床上,阿伯正服侍她吃 稀饭。阿伯坐在阿母的床旁,一瓢一瓢地喂。房间里有两张病床,一里一外住着 两个病号。外首的病人是一个精瘦的老妇人,她的老伴也很清瘦,伛偻着腰,就 在旁边走来走去地侍候着老伴。 虽然,这病房并不大,但比较而言,还算是干净安静的。 阿伯已经给阿母喂完了稀饭,正在帮阿母揩嘴。病床是可以升降的,阿母将 病床稍稍仰起了一点,她想坐起来与叶秀说些话。 这个时候的阿母,还插着各种各样的插管,打针的,检查血压的,总之,都 是为了解与稳定她的病情的。阿母看上去有点病态,有气无力的。阿母今年才62 岁,气色不太好,脸色显得过于苍白,头发稀松,夹杂着花白。但她皮肤仍然好, 伸出来的手仍然细腻如玉。 阿母年轻时是很漂亮很白净的呢。阿母年轻时是白云镇的妇女干部,那些灰 黑的旧照片可以看出她当年的英姿飒爽。 阿母说,“我现在是动不动就住院,人老了真的很无用,一塌下来就一发不 可收,兵败如山倒了呢!我一向以为自己身体还可以,还天天参加早练。我每天 早上都5 点钟起床,乘车到湖景公园锻炼。虽然远了点,但我还是每天坚持去的。 那儿公园大,空气好,我还拜了练剑的老师。去惯了一天不去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想不到查出来没一样好的,浑身都是毛病,真是想不到的呢!看来真的老了,身 上的零件都不中用了!” 阿母的话中充满了沧桑与无奈。 叶秀笑着说,“阿母,你别担心,好好养病。心情好了毛病也生不住了!你 快点好吧,你好了后就到我家住几天。” 阿母与阿伯听了都很高兴,说,“我是要去住的,你有了新房子我们真的很 高兴!” 阿母说,“你以前住的那个农民房实在太不方便了,丁点大不说,还常年晒 不到太阳!太阳最最要紧,不晒太阳人会生病的呢!” 叶秀说,“是呀是呀!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就买了顶楼。我要让太阳一天 24个钟头晒到屋里!” 阿母笑了起来,说,“一天太阳最多也只10来个钟头,到你这里咋能成了24 小时了呢?” 叶秀也笑了,说,“这是夸张呢!我是学中文的,用词自然喜欢夸张一点。” 阿母说,“你这孩子……你那新房好是好,就是太高了点,只怕我爬不动呢!” 阿母的担心令叶秀暗自好笑,她老人家还以为她要过来长住似的!叶秀忙说, “没关系没关系,你来的时节,先一个电话,我会下楼扶你的。你上了楼就不用 再下来,好好呆楼上。即使想下来,也慢慢走,走几步停一停,你就不会觉得累 了。” 阿母嗯了一声。 阿伯便与叶秀说起了期货与股票。阿伯说,“白马借给我与季蓝阿爸各20万, 叫我们做做期货。他说,做管做,不要太当真,亏点钱没关系,不要玩出心脏病, 那样的话反倒不合算。” 阿伯他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比阿母显年轻得多。他说,“我的绿豆就做得很 好,我只管做空,却都让我做对了!我的20万启动资金,现在已经有40万了!” 看上去阿伯他真的信心百倍呢!阿伯他又用嘲笑的口吻谈到季蓝的阿爸, “季蓝的阿爸心急,总是说,‘现在绿豆够低了吧?你们还有胆空?!’熊市不 言底,这个道理他都不懂。我才不管呢!我看绿豆确实很低了,但我就是有胆去 空。我不怕什么,亏光了再向白马借点本钱。我相信我能赚钱,这并不难的。等 我赚到一点钞票时,我就把本钱还给白马!” 叶秀很好奇,说,“你与白马是父子,还分得那样清楚干什么?白马给你钞 票你拿,他若是忘记了给你,你讨也要向他讨的呢!父子嘛!” 阿伯大摇其头说,“不好的,他是他我是我,我若有钞票了,我还是要还给 他的!我不想得他的什么钞票!他的钞票我拿来也没什么用处,我自己都有工资。 做做期货也是为了开心开心,天天窝在屋里一点意思都没。” 阿伯的这番话又让叶秀很惭愧,叶秀欠白马老板的钱一点没放心里,好像欠 自己钱一样。阿伯他却要分得这样一清二楚!父子尚且如此,何况叶秀这个外人! 这令叶秀忽然感觉自己有一点人穷志短!她甚至感觉阿伯说这番话是否有别的意 思?是真的那么想,还是特地说给她听? 或许是叶秀自己多心了,她不该怀疑待她如此之好的阿伯与阿母。 阿伯又说,“我们4 个老头子比赛着呢!一个人20万,看谁做得好。半年下 来,我做得最好,我差不多赚了一倍!其他两个老头(白荣阿爸与金光阿爸)也 赚了一点,最可怜的是季蓝的阿爸,这老头有点固执,总是我行我素,听不进我 的建议。结果呢,他总是做错方向,懊恼得很。现在,他的20万只剩10万元了呢!” 阿伯离休前,是老家白云镇的干部。现在离休了,多少还带点干部脾气。他 的头脑清晰,剖析干净,做事大胆,有着大将的风度。说起来,白马其实也秉承 了阿爸阿妈的胆略与智慧,使他在事业上也开创出如此大的成就!俗话说,参天 大树从小苗长起,万里之行须始于足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等等等 等,说的都是血缘的继承因袭关系! 阿伯笑着说,“季蓝阿爸可固执了!我怎么说也说不通!只顾他自己的想法。 这次绿豆,他就一定要做多,都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方向?都一路泄下去了,他还 要做多!结果套牢那么深,整天唉声叹气的……” 阿伯转而问叶秀,“你做得咋样了?” 叶秀惭愧极了,说,“我亏了点钱……” 阿伯笑出声来,说,“总是你的消息多,怎么你还比不上我这个老头子呀?” 阿伯开心的时候更加显得红光满面精神饱满。这让叶秀觉得,只要精神有寄 托,觉得自己有用,这对老人来说比什么补药都好呢! 阿母说,“我一住院,就惊动许多人,他们都很客气,都过来看我,公司就 有许多人来看过了。松瘦、李元、向福他们,都给我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问长 问短的,真叫我高兴。你看看我床底下的东西,都好摆地摊了呢!” 阿母接着说,“叶秀,你来了正好,帮我吃掉一点。吃不完就带点回家去慢 慢吃。放在这里也要烂掉的。烂了可惜!你就帮我带一点回去吧,多带一点!” 叶秀为难地说,“这怎么行呢?这是别人给你吃的,我咋好意思拿回去呢?” 阿母说,“咱娘俩还客气什么呢?你要多来看看我,与我说说话,我就开心 了!别人在这里与我没话说,我只与你有话说,咱娘俩有缘份,我真的想你多过 来坐坐!” 叶秀很感动,觉得老人真的很需要自己。 叶秀哄着阿母说,“我会常常过来看你的,你要养好身体!” 阿母像孩子似地笑了,说,“好的好的,我出院以后首先就去你家住几天!” 叶秀说,“好的好的!” 阿母告诉叶秀,说白马刚刚替他们买好房子,就在金色广场附近的金色花园。 过了白河桥,便有两座蓝色的高层建筑耸立在眼前,阿母的房子在第10层。白马 的房子也买在这里,在12层。他们正叫了师傅在装修,季蓝负责着。阿母不放心, 常常叫阿伯过去看看,进展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按她的意图去装修?她自己虽然 躺在医院病床上,却念念不忘自己的新房子。对她来说,这一辈子苦多甜少,这 样的新房子她做梦都想住。现在终于如愿以偿眼看着有新房子住了,自然激动万 分像一个小孩子般地焦虑,期盼着巴望着,希望自己身体早日好,希望新房子装 修快捷一点,让她立刻能住上。听说季蓝打算每套装修10万元,阿母就心痛不已, 说,要装这么多钱呀!季蓝解释说,10元装修是起码的装修,这么大的房子没有 10元钱还装不起呢!阿母这才作罢。当然,儿子现在有的是钱,10万元在期货上 打水漂都没个影子,真的不算什么的……阿母心有余悸是联想到了她的当年,当 年的阿母,不就为了这区区的10多万元钱而弄得东躲西藏,10多年无法回到老家 的吗?! 当白马推开阿母病房的时候,叶秀正在替阿母削着梨头,她的手上全是梨的 果汁。她抬头看见白马与斯小姐忽然出现在眼前时,她忽然感觉自己无处可躲藏! 白马来医院看望自己的阿妈,身边就带着仪态万方的斯小姐。他们满面春光 地推门进来的时候,脸上就挂着春天般灿烂的笑容。这令在场的叶秀有点尴尬有 点无地自容。斯小姐这天穿着一套天蓝色的套装的,映衬着她那洁白的肤色使她 更加地楚楚动人。 这天的天不甚好,在叶秀坐着的功夫里就下起了磅礴的雨。白马与斯小姐撑 着一把雨伞,并肩地推门进来,脸上就带着灿烂的笑容。斯小姐的雨伞的水滴正 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湿漉漉的。 白马似乎也没料到叶秀也会在他阿妈这里,他的神色有点异样有点尴尬。或 许他不异样不尴尬,但叶秀总觉得他有点异样有点尴尬。 白马对叶秀点头笑笑说,“你也在这里!” 叶秀笑笑没作声。过后的一段时间里,白马便再也没搭理她了,权当没她这 个人。或许他只是换一种方式,不理叶秀并不表示他没注意到叶秀在场。其实他 是感觉到叶秀的存在的,只是不好意思同时照顾两个女人。这样的时候,作为男 人的他,也有所尴尬,所以,他便干脆不理睬她们,转而应付他自己的阿妈。 在老板他们来之前,叶秀尚能眉飞色舞地与阿母阿伯交谈着,很开心很无忌。 但,他们一来,破坏了叶秀的平和心态,她便阉了似的没了声响,站立一旁不知 所措,她的脸上是明显地尴尬。 阿母注意到了叶秀的不安,招呼叶秀坐下来休息。 阿母看不惯斯小姐一天到晚总跟着自己的儿子,这一点她也与叶秀有所交流。 但碍于儿子在场,不好随便说些什么。阿母是个很传统的女人,看不惯新潮的那 一套。她虽然对媳妇季蓝也并不特别满意,但,在对付外来威胁的时候,婆媳的 立场始终是一致的。甚至连叶秀这个外人,在这一点,也不由分说地支持她们婆 媳的立场。 白马略带笑意地对阿母解释说,“我要来医院的时候,斯小姐也说过来看一 看。听说阿母喜欢吃甜瓜,便寻遍了之州街头,一定要买几个最好的甜瓜过来。” 斯小姐便绞着手有点不好意思。 阿母也露出了笑意说,“谢谢你费心,其实我这里有的是吃的东西,你过来 看我已经很好了,不用带什么东西的!” 斯小姐可能嫌站着不好意思,便亲自动手削去甜瓜的皮,那绿色的多汁的甜 瓜在她手里自如地转动着,不一会就削好了。斯小姐还从袋里拿出干净的餐纸, 分摊在小桌上,将甜瓜切开几爿,用餐纸夹着,递给病床上的阿母。看阿妈的手 上插着输液管子无法动弹,便躬身过去,准备用自己那白净小巧的手,来喂阿母。 当她款款凑近阿母时,阿母的目光有点慌乱,有点陌生与拒绝。阿母一辈子都没 被旁人服侍过,自然是很不习惯。阿母说,“我会自己吃的,我会自己吃的。” 但斯却坚持要喂一小片以示自己的孝心。当她款款凑近阿母时,阿母慌了, 忙喊叶秀过来。阿母用家乡土话说,“叶秀你过来喂我!”叶秀无法,只好凑近 去接了斯小姐手上的那片多汁的甜瓜,在斯的一片惘然不解的神色中轻轻将甜瓜 塞进阿母的嘴,阿母这才放心地咀嚼着。 斯小姐很无趣,她抬头环视了一下病房的四周,皱着眉头说,“叫医生换一 个好一点的病房,这样差的条件怎么行?!医生哪儿去了?医生,医生!” 医生以为发生了什么紧急之事,忙应声过来。一看没什么急事,将舒了一口 气。 斯小姐说,“你们医院有没有好一点的床位?这么差的条件叫人怎么住?还 是换一个吧!” 医生虽然不知晓这美丽女人的来历,但由于女人的口气,本能地感觉到她的 来头不小,便躬谦地说,“这里离市区近,住院方便,所以床位一直是满满的, 一时还真腾不出更好的房间。这个一室二铺的还算是不错的呢。现在我们先记下, 若是有更好的房间,我们给你们腾怎么样?” 阿母皱着眉头说,“张医生不用换了!我在这里住习惯了,住得好好的,换 什么呀?不用多折腾了!” 大家都听出阿母口气里的不耐烦,便不敢再作声了。 这个过程白马并不搭腔,也并不理睬斯小姐,他只是探下身询问阿母的病情。 斯小姐的眼睛就勾勾地盯着白马,带着无限崇尚的口气说:“你看你看,你 来了,伯母太高兴了,血压就升上去了!” 叶秀手里仍然拿着那个削了一半的梨头,感觉很不自然。对照斯的亮丽,叶 秀有万分的感慨。叶秀默默地想,白马本应迟一点讨老婆,在他事业顺当一路亨 通的时候,这样的话,他便可以讨到一个如斯一般可意的女人的。叶秀知道,白 马是个非常出色的男人。可是,由于他的太有钱太出色,他在女人眼里便百般可 爱起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又有哪个男人抵挡得住这么多又漂亮又有趣味的女 人呢?叶秀很体谅地想。 二十 白马以及白马兵团,以多头的面目出现在三合板的603 合约上。 他们在40元左右建起了第一批仓位,使连续几个月被熊市压得死气沉沉的603 合约三合板,开始了来势凶猛的多头行情,这是这年的深秋季节。之州城深秋的 天,依旧灰意蒙蒙,绝无一点秋高气爽万里蔚蓝的味儿。 城市的污染,也在考验之州城这座美丽的城市。此时的之州城,以人为本的 观念尚未形成,仍是以商为本,寸土寸金,恨不能将每一寸土地都盖上房子出租, 收受商人们的房租费而使整个城市变成一个大商铺而不是一座美丽的旅游城市。 那时的大街小巷吵吵闹闹,沿街沿巷店铺林立,挤得水泄不通。走到哪,耳际传 来的仍是小贩们叫卖及大型喇叭发出的吵闹声。人们称之为“美丽的之湖破烂的 城市”。即使这样,之州城仍有它的宜人之山水,有它得天独厚之之湖,及远远 近近相映成趣的小山景。之州人是一族最能享受自然美景的群体,他们拥有得天 独厚的自然环境,坐怀其间,乐享其成。每每假日降临,呼朋唤友,步出家门。 之湖边、太子湾、仙隐、植物园、金泉、九和塔、少年宫……人头攒动…… 同在之州,有这么一群鹿州人,或与这些鹿州人有关的本地人或外地人,他 们被小小三合板弄得牵肠挂肚,坐立不安,群情激奋。 知道白马老板在做庄,公司几乎所有的职员,凡是能拿出点钱的,都多多少 少拥有了点三合板的多单。即使是刚刚招聘来的证券人员,也参与到这支渐渐庞 大的做多队伍之中。他们倾其所有,心存企盼,希望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 白荣金光黄道王明,以及他们的枝枝节节,都拥有不同数量的多单。 白马更是将自己几乎全部的钱,注入到这次行情之中。 此年的年内,虽然天气寒冷,但是,公司里热闹非凡,群情激昂,欢声笑语。 大家开口闭口都是三合板,三合板长三合板短的。真是爹亲娘亲不如三合板亲, 天大地大不如三合板的事大……这时的三合板的期价,经过漫长时间的拉升,被 白马他们几方的多头稳稳地推到了48元。每个做多的人的户头上,都有数额不同 的浮动的暴利。这些可观的暴利令他们想入非非。 这些日子里,人们都觉得,603 合约的三合板的期价非到50元以上不可! 为什么呢?因为交易所仓库里,交割用的合格的进口三合板,远远不足603 合约的交割用的数量。而空头在这个价位上也是深度被套,浮动的亏损已经很深 重。他们要是真想在这个合约上抛现货,必得临时调拨大额资金前去进口三合板。 但他们根本没有这么巨大的资金,银行也根本不会冒风险拨巨款以填补他们的巨 大亏损;另一方面,时间上也来不及了,他们若按规格去进货的话时间上算起来 已经来不及了呢。 所以,空头最终是要出来的,他们不会坚持到交割月。只要多头坚持不平仓, 团结一致,共同御敌,就有可能迫使空头自己溃退……若是空头自己溃退,期价 就会按着多头的意志往上爬。即使多头自己不进攻,空头的爆仓盘也足以使空头 溃不成军……上次的三合板507 合约,不是被那些狠心的多头,逼空到了67元吗? 那一次,白马他们在52元上建空仓,却想不到还要惨输一场出来!那一次,金光 第一个爆仓,亏掉了他刚刚赚就的200 万元,使他初尝滑铁卢之惨;而黄道呢, 也未能幸免,同样亏去了500 万元,使他也遍尝剜肉之痛;老板白马更不用说, 也亏掉了比金光黄道他们都多得多的一笔大钱。 人们还记忆犹新着呢!那一次,507 合约被狠心的多方拉到了67元!大批的 多头惨痛爆仓,一撅不振,消失在期货市场上……这批狠心的多头挣足了钱却再 打了一个回马枪!在509 合约上又做了把空,凭着自己强大的资金,将三合板509 一路打压,逼多到了33元!使做多的人又输得惨不忍睹,恨不得都去跳了黄浦江 之州江……按理,三合板期价在40元以上建多仓,在50元以上建空仓,不大有问 题的。但是,逼仓就另当别论了!期货上最可怕的就是逼仓,空逼多,多逼空, 逼得人都惨不忍睹……若是没有逼仓,三合板只能在40与50之间徘徊。若是那样 的话,傻瓜蛋都可以做了呢! 上次将白马兵团他们这些507 合约的多头逼仓到了57元割肉,后来又把509 合约的大小多头逼仓到了33元的绝路上的,便是这个臭名昭著的机构,这个机构 以凶猛狠著称,他们可真是一批亡命之徒哪!这些人仗着自己钱多,又打了几次 胜仗,越发不可一世起来了呢!他们都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娘胎里爬出来的呢! 世上本就有一句训人之话,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些人必将遭到应有 的报应的呢!这次,终于被白马他们逮住了机会!这次603 三合板合约上,就可 以好好逼一逼他们,让这些人也尝一尝被人逼仓的痛楚! 对这个以狠著称的机构,白马兵团的人们早恨得咬牙切齿了!也早想与他们 较量较量了!他们将鼻子哼了哼说:看谁狠得过谁?!新仇旧仇,也该好好算一 算了!白马兵团的人们,也希望奇迹在他们中间产生!他们设想,若将那一批狠 心的人逼仓,他们会是怎样一付情形?一定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次若将对方逼 到50元以上,甚至60元,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呢!只要多头团结一致共同御敌…… 一切迹象看上去都有利于多头……那样的话,他们这些做多的人们,将大大地赚 一把呢!那样的话,他们又将爬上一个新的台阶!不仅如此,他们还能报了上回 三合板507 合约的仇……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呢!这可都是玩真格的呢! 他们越想越美越想越激动!所以,这些天来,公司里涌动着的全是激动的情 绪,觉得曙光就将降临到他们的身上…… 三合板200 张算一手,一手保证金各个交易点不同,按一手600 元计,100 手要6 万元保证金,3 元钱升幅可翻一倍。也就是说,期价上涨3 元钱,你用6 万块做了100 手,就赚了6 万块;反之,则亏了6 万块。每天限定的涨跌停板是 上一天的3 %,这个幅度是1 元零一点,来回的交易费是0.10元(大户的费用, 散户还不够),你若赚了1 元,你得除却交易费0.10元,这是必须考虑的呢。 要想把期价炒上去,不是说吃进一批合约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多头还要准备 大量的资金作抬拉和吸筹用,就像做股票。不同于股票的是,股票上去,大家都 赚钱,大家都高兴;期货价格上去,多头是赚钱了,可空头就忧心了。多头赚多 少钱,也意味着空头要亏多少钱甚至更多(因为还得付交易费,交易所不会因为 你们亏钱了而免除你们的手续费);反过来,空头赚多少钱,也意味着多头要亏 多少钱甚至更多。 这是一场非常残酷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白荣这时,已是独挡一面的人物。白荣一边与美丽的桑珍小姐恋爱着,一边 帮白马老板操作这次重大的行情。当然,他自己也吃了重磅,几乎倾其所有孤注 一掷。当然,今日的白荣,非以往的白荣,早将小心二字放在心头,一有不对头, 他便立马减仓,甚至割肉出局……上次国债爆仓的教训实在太大太大了! 老板白马也常常夸奖白荣,他有时会对金光黄道他们说,“比比白荣,你们 还是略逊一筹,不是因为白荣今天赚钱了我夸他,当然这点因素也是有的。在中 国,没有一张关系网,你是寸步难行。多个朋友多条路。你们跟我这么多年,离 了我还是走不出去。但白荣却不然,晓得关系的重要作用,我的朋友,他都能如 数接过去成为他的朋友;我的关系,他都能如数接过去成为他的关系。这就是他 的本事。你们是得学着点!不仅学他做期货的本事,还得学他待人处世的本事。” 黄道金光他们,嘴上虽应允着,但心里还是老大不服。他们觉得,没有老板 的极力拉扯,他白荣最有本事,又能颠簸到什么程度?人,有时候就差那么一口 气,运气加力气,上去了,就海阔天空一马平川了……他们都觉得,白马老板有 时候也很势利,看谁好了,就将谁捧上了天;看谁败了,他就正眼也不想瞧了。 在老板眼里,也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呢! 这年的冬天,603 合约在48元左右上下震荡,相持不下。白荣他听到了一些 风声,就有点想见好就收起来。他对白马说,“这次主力空头,是××机构,这 个机构很多次逼仓,特别会搞阴谋诡计,这次也不见得他们就肯善罢干休……俗 话说,‘无赖也怕不要命的’。这批人,真的很不要命,他们扬言,准备去调一 笔资金,与阿叔你斗呢!说,不搞垮你,他们誓不为人呢……咱们还是退吧。” 白荣竭力想劝白马退,他自己也准备退。 白马没有作声,白马在思考着。虽然白马也被即将到来的曙光笼罩着,觉得 多头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但,以白马谨慎的个性,他也有顾虑,不怕一万只怕 万一,他知道对方是什么角色,很愿意万无一失。他觉得白荣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在思索着。 但是,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也有点骑虎难下,没有回头的路可走,只有勇 往直前了!他是庄家,哪有庄家自己退的?他的数字庞大,一退的话空方就知道。 万一空头猜测出主力多头想退,还不趁机打压?那样的话,后果可能没有想象得 那般乐观吧!他担心后果。他想,最好在这个价格上再抬拉一下,让空头自己禁 受不住。空头若是禁受不住想出来,他们再悄悄出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呢! 现在看来,不仅空头骑虎难下,多头也是如此的呢!当然,现在还是多头占 绝对优势,从40元爬到现在的48元,空头的浮动亏损已经很深重了!再想加仓是 不那么可能了,除非从外面调拨资金……这不是一笔小数目的资金,没有几个亿 动不了!所以,没什么意外变故的话,行情总是顺着惯性的通道往前推进的呢! 期价又在慢慢爬升,但空头还是没见动静。虽然眼看着离交割月份越来越近, 空头却没有一点表示,也没有一点行动。虽然期价如多头所料,一步一步地慢慢 爬升,空头的浮动亏损,也是越来越深重……只是空头,仍很顽强,仍没有减仓 的愿望与举动。他们也是一群鬼精呢,知道他们不能退,他们若一退,他们便万 劫不复! 空头能坚持多久,他们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白荣又来劝白马阿叔,还是希望阿叔退。白荣说,“阿叔,宁愿这次咱们不 赚钱,也不要与那批人斗……” 白马还是没有听,白马自有白马的难处。 那天下午,叶秀恰好在新华都六楼大户室转悠着。 叶秀的中商席位就在8 楼,上下很方便。席位上又常常只叶秀一个人,小燕 写硕士毕业论文去了。没有行情的时候,叶秀就到6 楼的大户室去转悠。 这个时候,603 三合板的价格已爬到了48.90 元。20手的三合板令叶秀很牵 挂。叶秀是44.60 元吃进的,现在到了48.90 元,她赚钱了。赚钱了的叶秀时常 想着在什么时候出货比较好,所以她在寻找机会打探消息。 这天,季蓝阿菊也在。叶秀与季蓝阿菊她们聊了些家常,也表示了自己对这 次行情的看法。她们都有些不安,不知行情是否真像大家预料的那般乐观。 这时,白马将电话打进大户室,要季蓝出来5000手。季蓝在接着老公白马要 她出货的电话的时候,有点舍不得,声音中便有点迟疑,说,“既然这么看好, 为什么还要出来?” 不知电话里白马对自己老婆说了点什么,季蓝嗯了一下,就说,“好的,我 先出来一点再说。” 大户室的人都竖起耳朵听。当季蓝放下电话的时候,阿菊便迫不及待地问, “老板为什么叫你出来?他都说了些什么?” 季蓝解释道,“他也没说什么,只说现在行情可能先落一落,还是先出来一 点再说!” 阿菊说,“不是都说看好吗?咋就不行了?” 季蓝解释说,“白马说大方向还是朝上的,只是可能要被出货盘打压一下, 先落一落,会上去的!白马只叫我稍稍出一点,出来也是为了过几天后再进去。” 阿菊放心地说,“既然还要进去,还是不要出来为好。我们又不晓得什么时 候是底,万一出来抢不进去,反而可惜!我还是放着不动算了!” 季蓝说,“放着也是没问题的,反正会上去的,你数量不多,抢进抢出挺麻 烦的。” 叶秀静静地听着季蓝向阿菊他们作的解释,觉得季蓝解释出货的理由有点牵 强,叶秀的第一个感觉便是:三合板应该出来了! 叶秀胆小,心里涌动的全是强烈的危机感。她急急地跑回楼上,一刻也不敢 耽误。 当她坐回自己的席位,第一件事就是拨通中昌公司的电话,她的帐号在中昌 期货经纪公司,叶秀要报单小姐替她平了她的20手603 三合板多单。 她在焦急地等待着。当报单小姐说已抛出,价位是49.20 元,她的那颗悬着 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一手保证金600 元,20手才1.2 万元,叶秀赚了4.60元。3 元翻一翻,除却 手续费0.10元,她赚了4.50元,一番半,她在20手的三合板上赚了1.8 万元。虽 然赚得不多,但叶秀还是很高兴的!期货市场多风险,无论帐面盈利多少,只要 还在里面,那所赚的钱还不能算你的。只有落袋为安,那钱才真正算是属于你的 了!所以,叶秀喜欢落袋为安。 这是年内的事。 叶秀出货后,三合板虽然也落了落,但还是被强劲的多头拉了起来。就像有 一个孩子在喊:狼来了!狼来了!可是,狼并没有来…… 过了一个旧年,时间到了新年的春天。开春后的期价,仍一路拉高,空头似 乎无招架之力。那天的期价,最高跳到52.60 元,多头中的散户开始平仓。这个 时候的白荣,刚刚与新婚老婆桑珍出国转悠了一圈回来。他虽然出国半个月在外, 但,他仍时时记挂着国内的三合板,每天两次打国际长途电话回来,问讯三合板 的消息。 白荣回来的时候,正是603 三合板形势最好的时候,他头天晚上刚刚回国, 第二天,603 三合板就跳到52.60 元,这是这次行情的最高价!这天,白荣就到 大户室处理自己的三合板,他觉得三合板有点差不多了,他想见好就收。他是50 元左右开始退的,待到他全部平仓出来时,价位也掉到了48元。但这天的期价, 又被顽强的多头拉起,收在了50.20 元。 这些天来,公司的气氛都很紧张兴奋,开口闭口谈论的全是三合板。大家仍 然相信,期价一定会按着多头的愿望上涨的。特别是向福,在与大家谈论着这一 点的时候情绪特别高涨!大家都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公司里的其他人也情绪兴奋, 觉得这次正是大家赚大钱的机会,就像那一次国债期货,美梦又会再一次地成真 的呢! 也有人嘲笑叶秀的胆子小,逃得这么快,只拣到一段鱼尾巴已经高兴死了, 还有一大段的鱼身子剩给别人……他们说,“若是603 爬到60—70元,你怎么想? 胆大做将军胆小只能做苍蝇。叶秀,你只能做苍蝇呢!” 可叶秀并不后悔。她还刚刚入市,良心很平,有一丁点的赚头她已经很高兴 了。她笑着对大家说,“我本来就是一个做苍蝇的料,就让我做苍蝇吧!让你们 这些人做将军去吧。我只想晚上睡安稳一点。” 也有人说,“还是叶秀这样好,赚了点钱就走,晚上睡得香香的。哪像我们, 有货在里面,晚上睡也睡不安稳呢!” 这话说过没几天,行情忽然峰回路转,空头发动了猛烈地进攻。 也不知空头从哪里调拨来的资金,空头们在603 三合板合约50元左右上又建 了很多空仓,加上多头自己的平仓盘开始出现,于是,603 的价格便一下子被打 到了跌停板……其他如605 、607 合约的也未能幸免于难,都跟着跳水。 按理,不逼仓的话,近期603 合约50元左右的价格也真的差不多高了,是该 出来了!多头中的军心开始动摇,防线开始崩溃,第二天,空头又乘胜追击,又 将期价压在了跌停板。 …… 接下来的几天,不用空头打压,多头自己也开始排队割仓,明智的先割仓出 来的就亏少一点,抱侥幸想法拖一拖的就吃大亏……越到后来,谁都知道不行了, 都排队割肉。只是,这样的时候,就是想出来也不行,通道挤得密不透风,根本 没人接盘! 行情很奇怪,上去的时候犹如爬山,是慢慢爬上去的;下来的时候如滑梯, 是滑下来的。滑下来的速度比爬上去的速度快多了!上去他们用了两三个月去推; 但下来,空头只用了10多天的打压!真是“兵败如山倒”哪! 多头输得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每天只有很少的成交量,那也是散户空头的 获利出局,主力空头才不会那样心慈手软呢!所以,多头就是每天排队割肉,也 无法逃脱,惶惶不可终日,多头的平仓单,将跌停板压得密不透风,根本无人接 仓,情况急转直下……连着10多个跌停板。 空头凭什么这样果敢与多头斗呢?有人分析,可能是因为他们发现,主力多 头建的都是多仓,没有在下几个合约埋伏空单。这就是说,多头本身,也是不准 备接货的。若是多头坚决接货,那接来的货一定得抛在下几个合约上的。可是, 多头没有这样做,多头唱的也是空城计! 多空双方唱得都是空城计,最后的输赢就是看谁狠,看谁团结一致立场坚定, 看谁实力足! 空头通过交易所向白马他们扬言,“我们不是与白马兵团过不去,只要白马 本人肯求饶,我们还是愿意放他们一条生路的!不然,期价打在40元以下,38元, 35元,33元,也是很有可能的!” 那些天里,来求白马救救他们的外面的中小多头一个接一个,他们一批一批 地来公司,将公司的门槛都快要踩烂了。他们都哭丧着脸,哀求白马,希望白马 孤注一掷,与空头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他们说,“现在只有你才能救我们 了!你若是肯帮我们,我们可能还有一线希望;你不帮我们,我们真的只有死路 一条了……” 白马他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他的心情好沉重好沉重。那几天里,他的脸色 也很不好看,眼睛红肿,睡眠不足,公司的人都不敢与他说话,甚至连斯小姐… …白马思前想后,最后还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他带着他的人马到上海,去与 空方代表协商平仓事宜。 任何人都不是常胜将军,白马这次不得不承认,强中自有强中手,他狠不过 人家……通过交易所的协议平仓,空头同意在41元40元左右,让多空双方都出来。 这个价格,也是多头建仓的价格。但是,多头的成本价绝对不是这个价格。 在抬拉的过程中,多头的成本在45元左右,而且数量巨大。 空头大获全胜。 多头们在暗自悲伤地舔食着受伤的创口,跟着白马做多的白马兵团,几乎全 军覆灭……黄道金光王明,以及跟着他们做的大大小小的亲戚朋友枝枝节节,都 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惨重的损失。谨慎如诸葛的白马,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他因 此亏去了一笔足以令世人触目惊心瞠目结舌的钱……这是一笔上×数字的钱。 只有白荣幸免于难,不仅幸免于难,甚至与他的兄弟几个还赚了许多钱出来。 听说他的兄弟,在高位上还放了许多空单,赚了一笔意外之财。但白荣没有那样 做,为了白马兵团的这批弟兄,他没有放空单。 有人便说,“白荣不该顾自退出,他这样做无疑有点……” 难听的话不少。 往日的伙伴,也渐渐因此疏远。白荣没作一句解释,解释也没有用。白马也 没说一句不利于白荣的话。只是,人们还是感觉得出来,白荣与白马兵团的其他 人,开始有了很大的隔阂。他们有了距离,这不仅仅是钱多钱少的距离,而是心 的距离,他们开始分道扬镳……在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里,白荣也不来公司了, 来了也没了以往的许多话语,好象隔了一层看不见的什么屏障。 白荣上了一个很大的台阶,其他几个伙伴根本无法与他匹敌。这或许是不可 避免的,树大分枝,人大分家,白荣如今自己也能干成许多事了。这正如白马所 言,创业就像滚雪球,初始的时候,雪球并不那么好滚,怎么也滚不大,但后来, 雪球便越滚越大越大越好滚了! 二十一 在之湖路的一间酒家里,一个包厢里坐着一桌人,他们正在吃午饭,他们就 是刚刚遭受三合板滑铁卢的白马兵团部分人员。他们中有向福黄道金光王明斯洁 甚至松瘦,却没有白荣……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怎么不沉重呢?除却白马,其他人几乎都亏得差不多, 甚至有的还倒挂金钟,欠着经纪公司的许多钱……在一片唏吁声里,大家都觉得 今后的日子暗无天日。每个人看上去都有点晃晃忽忽的,都在默默地吃着东西, 甚至吃的是什么,也不一定知道,只是一种习惯催使他们必得往嘴里塞点什么。 向福这次很惨痛,他本已赚起300 万的资本,全都亏进去不说,还欠经纪公 司的30多万。黄道真是三起三落,上次507 三合板他亏了500 万,但后来他靠透 支赚回200 万,想不到这次又亏了回去。金光也是,与黄道简直难兄难弟,亏掉 三合板507 的200 万后,他靠透支又赚起了120 万,这次他也亏了90万。王明呢, 他已有了200 万的资本了,这次是一锅端,全又被亏了回去,还欠经纪公司的20 多万。斯小姐本是逍遥派,不用自己动脑子,她将2 万钱交给王明的时候,就再 也不用管了。王明天天替她做,且天天向她报信,好不容易赚到98万的时候,她 还开心地鼓励王明说,“再替我努力一把,我就可以成百万富翁了!”可是,如 今美梦破产,不仅没了98万,还欠经纪公司10多万!但她没有剜肉之疼,那钱她 一眼都没见过,亏了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像亏的不是自己的钱。只有松瘦幸免 于难,松瘦这次逃得快,早在年内,他就急急出来。当时,他还被人笑话过,觉 得他有点胆小如鼠。现在看来,他简直英明极了!叶秀虽然也算赚钱,但叶秀的 那点小钱,对白马兵团的这些人来说,简直可以用“嗤之以鼻”来形容。 这些日子的白马,心情很沉重,三合板的失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点晃晃忽 忽的。虽然他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面带笑容,谈笑风生。只是,他每说什么的 时候的那种沉思的样子,处处透露出他那沉重的心情!他是一个意志坚强的人, 任何困难都很难打倒他。但心情沉重是一个人本能的反应,他无法克服,他是人, 不是神。 白马顾自挟菜吃,吃得津津有味。白马一边挟菜一边说,“人人都来问我行 情怎么看,其实有时候他们的看法可能比我还清楚,但他们就是没有自信,觉得 没问过我他们不放心。其实,我不是每一次都心里有数的。我说我没看法,他们 就是不相信!他们说,‘你怎么可以没有看法呢?别骗我们了!你若没看法,我 们就更没有看法了!你说什么也总比我们有数的。’他们一定要逼我说点看法, 我没看法,但一定得说点看法。那就硬说吧!我只好胡诌。我即使瞎说胡诌,他 们也都很相信……我成了什么了?高高在上,被人吹得神乎其神……结果怎样, 都跟惨我了吧?你们若次次听我的,还有80% 赚钱的机会;次次不听我的,也有 80% 的机会;最怕的是,这次听我,下次又不听我。应该听我的时候不听,不应 该听我的时候偏偏听了!金光黄道就有好几次这样。有一次黄道问我多还是空? 我说我在空。我以为他一定跟我空了,我赚钱时他一定也赚了。结果一问,他却 苦丧着脸说,‘我没跟你做空,我还是多……’有时我看错方向,他又偏偏听我 的,结果也跟着亏钱。他还会说,‘你害了我!我还是割出来跟你的呢,结果两 头挨巴掌。晓得这样就不听你的了……’” 说这些的时候,他还哈哈大笑起来,好像他很开心别人亏钱似的。其实这是 他在总结,他只是说明他也是一个平凡的人,也有犯错的时候。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插话着,反省着自己在这次603 三合板里的得与失。 白马有点沉重,即使他哈哈大笑,也能听出他的沉重与飘忽。毕竟这次,是 他有史以来亏得最惨重的一次!他几乎亏了一个×!白马说,“现在我周围的人 都对我说好话,我听到的都是吹我的话,我已很难听到实心的话了……过去的皇 帝,也很可怜,天天被人关在金銮殿,一点自由都没有,身边一天到晚只围着那 几个大臣。要是大臣说真话还罢,要是他们只拿好话哄他,而他自己又走不出去, 那他是越来越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了……我觉得做皇帝也很可怜。要是有一天,我 觉得我累了,不想再干了,我可能会一个人躲出去,谁也不知道……” 几天后,白马带着一批人游山玩水去了,这次他们去的是陕西的华山。 华山险峻是出了名的,自然令人紧张又好奇。玩乐于山水间的他们,暂时忘 却了三合板带来的创痛。大自然让他们感受到,他们作为一个人,是多么地渺小! 平日间被期货股票弄得神魂颠倒,根本不知生活中除却这些内容,还有许多更加 丰富的内容……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他们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舒心与放松,对自己 平日间的妄自尊大,有点不可思议,有点幼稚可笑。 只是,白马在爬山过程中不小心受了一点伤。他是快到华山山顶的时候,不 小心滑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屁股锁骨出臼了!还好,他手快,抓住旁边 的铁索,没滑到外面的深谷去!那可是深不见底的呀! 他的锁骨出了臼,不能坐也不能仰,只能趴着!这使他疼痛难忍,被大家七 手八脚地送到当地医院。治了几天后,便飞回之州城。 叶秀听说白马受伤,已是白马住院一个星期后的事了。 白马住在之州医院。之州医院在之湖边的东山路那儿,有点远,有点幽。叶 秀知道这条路,而且知道这个医院,因为白马阿妈常常住这里。 叶秀沐浴着早晨的阳光一路骑车过去的时候,边哼歌儿边看路旁的之湖风景, 心情轻松愉快。医院就在乔木林立杂木丛生的风景深处,一个非常幽静的绿树葱 葱的地方。 或许叶秀来得太早了,白马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叶秀是上午上班不久就赶过 来了!她不想遇见其他人,而且想早去早回。病房里只有季蓝一个人。叶秀进去 的时候,没想吵醒白马,只与季蓝点了点头,便默默地坐在病室里的一张单人沙 发上。 病室里已堆满了送来的礼物,红红绿绿地摆了好几堆。 白马趴在一张升降式的钢床上,白色的床单显得有点肃穆,医院那特有的福 尔马林淡淡的好闻的气味,令人置身在医院那一种特别安详的气氛之中。他的床 单干净而洁白,薄薄的被单覆盖在他的身上,他的手臂吊着盐水,而他的眼睛却 紧闭着,眉头因为痛苦而紧皱着,脸也因为疼痛而扭曲着。 叶秀眼里的白马从没有这样虚弱痛苦过,这令叶秀有点吃惊。 那一种久远了的熟悉的表情又一次涌上叶秀的心头。叶秀忆想起10多年前, 这个男人独自坐在白云河河埠头的情景,他在河边坐了整整3 天,呆呆地望着流 动的河水,那一种痛苦绝望的表情,叶秀仍然记得……现在的这个表情,与以前 的那个表情,有几分相似,但又有点不一样……现在的这种痛苦只在表层,与那 一种深层的痛苦,是很不一样的呢……但,当一个人在痛苦的时候,也是很神圣 的呢……叶秀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充满着怜悯甚至还带一点她也说不清的感情。 季蓝一脸愁容地站在自己老公身旁,不时地东揩一把西按一下。当白马的嘴 里发出疼痛的啧啧声的时候,季蓝便不由地拼命地按摩老公可能疼痛的背脊或什 么地方,想减轻他的痛苦。季蓝一边按摩一边问讯,希望自己做得更好一点。她 那脸上的忧愁,是一个老婆才会有的!那样地深刻与分明。这令叶秀很是感慨。 叶秀由此想到了什么叫“夫妻”。夫妻就是当一方生病或有其他难处的时候 你有权利走近他(她)!叶秀也想到了另一个女人,她现在会在哪里呢?她一定 不是不想来,而是不能来,她没有权利来,因为他们不是夫妻……叶秀也一样, 虽然只能远远地瞧着白马哥,瞧着季蓝为他所做的一切。即使季蓝忙得团团转, 叶秀也无法凑上前去帮一把忙……她无法走近他……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挣 扎,在痛苦,而她只能袖手旁观爱莫能助。 或许太静寂了,白马始终不知道有人来过,所以他的表情是一脸地真切。他 的眼睛始终闭着。疼痛已折磨得他不知所措,他根本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也没看 到有什么人进来。 这个时候的白马,感受到的也是他身边的老婆的恩情。老婆离他这样地近, 这样地亲,以往的恩爱,又渐渐回到他心头。对老婆,他充满了感激。老婆在他 痛苦不堪的时候,无私地,日日夜夜地守着他,这使他感动不已……也只有这个 时候,他这样地体会到老婆的存在,以及老婆对他的强烈的爱意。 日子过得真快!他与老婆结婚也已6 个年头了!6 年哪……以往的日子一幕 一幕地涌上心头……当初老婆不顾家人的反对,义无反顾地投身于他。那时候他 有什么?他只是一个落魄的一无所有的穷书生……他们一起创业,一起做生意。 有了些钱后,老婆又义无反顾地支持他的股票事业,让他天南海北地认购新股… …他实在太忙太忙了!实在无暇顾及到家中这位默默无言支撑着他事业的且对他 充满依赖的女人。他知道,有所得必有所失,当他渐渐业大家大的时候,他的精 力便全扑在了事业上面。他的朋友多了,应酬也多了;他的世界大了,考虑的东 西多了,想家的时候少了;他在外面跑的时候多了,他在家的日子便少了……他 的眼前展现出来的是一幅非常诱人的活龙活现的社会大舞台……渐渐地,他的眼 界高了,小家小户的安静生活已经容纳不下他的那颗驿动的心。他觉得他的思想 已经无法与人交流。他觉得千千万万的芸芸众生之所以是芸芸众生,就是因为他 们愿意没有思想,愿意没有自己的思想,愿意按部就班。他们永远只能跟着社会 秩序走,永远按社会规定的方针行事,他们不会有出息,他们不可能杰出。 他与老婆已经很久很久没什么话可说了,他能与老婆说什么呢……他的思维, 他的观念,她根本跟不上……这也不能勉强老婆,毕竟她读书不多……有时候, 他也会涌上一丝小小的遗憾,那就是:他与老婆越来越无话可讲。他的圈子里有 许多优秀的女人,这些女人令他很欣赏。但这仅仅只是欣赏,他欣赏优秀漂亮的 女人,就像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般。她们之中也不乏优秀者,像男人一般驰 骋于金融市场,令他佩服不已。他是男人,有时候也难免会动点心,但他不会轻 意暴露自己的心迹。他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想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地方,他觉得一个 男人要拎得起放得下,他并没真的将其放在一个特别沉重的角度考虑,女人的事 应该放在一个很轻的位置上,男人不能将其看重了,看得太重了男人就会没出息。 他也并不厌恶老婆,他只是没有时间……当他发现自己竟然好久好久没回家,且 一点也不想念老婆甚至对回不回家都没了概念的时候,才大吃一惊! 他发现,老婆老多了!老婆的眉宇间满布着愁容。他的每一个呻吟每一点痛 苦都这样牵动着她,他疼,她也疼。他就像她生命中的全部,他的每一根感觉神 经,都与她息息相关着,她承受着他的承受。这使他强烈地感受到了古话所说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感慨万千!他也在想这么一个名词,那就是:什么叫 “夫妻”? 男人爱女人,并不会一生一世都爱。总有厌烦的时候,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 但是,夫妻关系之所以能长期维系,这与人的依赖性与习惯性有关系。正如古词 所言:“不思量自难忘”。亲情是一种很复杂的关系,夫妻的激情过后,维系着 夫妻之间的便是亲情与责任。那是一种很韧性的东西,扯拉不断……他对老婆的 感觉不能说不是感情。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们的那种感觉已经融入了骨髓……这 些天来,当他疼痛不已的时候,是老婆天天守在他的身边而不是别的女人!老婆 夜以继日,一寸也不肯离开他。端汤递水,揩身擦背,忙个不停。 他的屁股骨头疼痛的时候,全身只能蜷缩着。为了减轻他的痛苦,她不辞辛 苦地为他按摩,有时一按摩就是几个钟头,手都酸肿了也不肯停……她都忘了自 己了呢!她的心中只有他……他很感动,他的泪水不知不觉间流了出来。 季蓝尽心尽意地照顾着自己的老公,脸上全是温柔。这时的她,心里满是幸 福与快乐。平日间的老公,行踪诡秘,是她这个作老婆的女人抓也抓不住的。只 有待他累得趴下了,疼得不能起来了,她才有权利守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这 样想着,心里便滋生出一丝“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念头,希望老公一直这样虚弱 着,让她有机会一直守着他……她知道这样想并不好,但有时,她会偷着这样想。 她只祈求上苍的保佑,保佑她能平安度过每一个关口。 她知道她无法与社会上许多年轻亮丽的有文化的女人相比,她很自卑。但是, 她与老公是结发夫妻,这比什么都重要……她爱他,她不能没有他,这比什么都 重要。 叶秀默默地坐了很长一段时间,默默地看着他们,感慨万千联想万千。 当她看见他们夫妻俩的那一种相依相赖的亲密的样子,她便无限感触。有一 个男人真好!可以令自己有所牵挂……一个女人能有一个可以牵挂的而且令她欲 生欲死的男人,那也是一种幸福。可是她,竟连这样一个男人都没有!这不能不 说是她的遗憾。当看着季蓝这样全神贯注地对待自己的老公,一遍又一遍地替老 公按摩,全然不顾自己的手痛,她的心里便涌上了许多感动,感动于一个爱着的 女人,当她全心全意为自己心爱男人做点什么的时候,她的脸上便满是幸福…… 爱一个人是无私的,不求回报的,一心一意的……若是这样去爱,也一定很幸福 的吧?叶秀很陶醉地想。她多么希望自己也有一个值得她这样付出的男人,可是, 这样的男人又会在哪里呢? 叶秀走的时候,只与季蓝打了个手式,便悄悄地走了。 当白马稍稍缓过气来,睁开眼睛问自己的老婆,“刚才好像有人来过?” 季蓝轻轻地告诉他说,“叶秀来过了。 白马脸上露出了遗憾,说,“她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 季蓝解释说,“是她让我不用叫你的。” 白马便没了声响。 二十二 桑珍怀孕在身的时候,就请了长假。 桑珍虽然请假在家,但是,由于她家就在公司附近,她尚能在走进走出之际 遇见公司的同事。看见公司同事的时候,她感到格外亲切,就像见了自己的兄弟 姐妹。虽然她没有兄弟姐妹,感受不到血缘的亲情,但是,她相信是这样的。她 总从老远的对面迎过来与他们招呼,而且热情地邀请他们上她家坐坐,喝她沏的 茶,吃她削的水果,看她与白荣的各式各样的结婚照。照片里的白荣与她,真是 美妙绝伦,在同事的一片赞叹声中,她感到特别地甜蜜与满足。她知道自己有点 炫耀,炫耀自己的幸福与甜蜜。但同时,她也感受到自己离开公司后的孤单与无 聊,她愿意回到同事中来……她家装修得很有文化,很有个性,使得同事看了都 赞不绝口,这让桑珍也感到特别满意,她会露出孩子般的得意。 白荣他也常常不在家,桑珍早将阿妈从上海接过来住,她阿妈年纪不大,才 50岁。只是长期身体不好,早从剧团退休了。虽然退休了,但还是出去找了样轻 松的活儿干着。桑珍说,“阿妈,你不用出去打什么工了,叫你女婿给你发工资 是了,你能用多少钱?你说你不是为几个钱?不为钱你也别一个人呆上海了…… 女婿半个子,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就当白荣是你的儿子是了……白荣说过的,以 后他要好好孝顺你,他说你生的这个女儿我太棒了,他得好好感激你……以后女 儿我到哪里都要带着你……你有的是事儿干,外孙一出世,你就做外婆了……” 说得她阿妈喜形于色,颠簸颠簸就从上海过来了。 桑珍阿妈不想来之州是有缘故的,一是她向来一个人独住,惯了,特怕与人 招呼。二是听说白荣家的兄弟姐妹特别多,真有点吓坏了,想不通乡下人咋会生 这么多的孩子?白荣爸妈没文化,又是乡下人,在女儿家住着难免要见面,见了 面他们能谈什么?那样的话会有所尴尬。所以她一直不敢过来,即使女儿女婿叫 了好几次,她也不肯。这次是听说女儿怀孕了,这才没有办法,只好颠簸颠簸地 从上海赶过来。 桑珍怀孕3 个月的时候,有一个演出的机会:上海京剧三团要拍京剧连续剧 《杨玉环》,要她出演主角杨玉环。上海的老师将电话打到之州桑珍家,桑珍特 别高兴,有点喜出望外!这可是她多年的宿愿哪!一个演员,最最渴望的自然是 将自己的戏搬上银幕,在银幕上留下自己永久的形象,使自己的艺术之花得到永 久地开放,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呀!可事有不巧,她现在怀孕在身……桑珍非 常感激老师们还惦记着她,又为自己不能演戏而惋惜,她只好婉言谢绝了这个难 得的角色。 剧团的老师听说桑珍怀有身孕,便表示十分惋惜。他们觉得,桑珍是出演杨 玉环最合适的角色。 老师们对桑珍还是挺喜欢的,不想就此丢开她。虽然桑珍离开他们已有好几 年了,但桑珍没有忘记自己是学戏出身,在家练功不说,还常常过来拜访剧团老 师。思来想去,还是给桑珍安排了一个其他角色,戏不多,不致那么累人,但又 可以还了桑珍想上戏的瘾。老师们来了个折中,让她出演杨玉环的姐姐。杨玉环 的姐姐的戏并不多,但也得拍两个集子。 桑珍喜滋滋的,但又有些担心,她在家里静候老公归来的时候,心情有点忐 忑不安。桑珍不敢在电话里与老公说,怕老公反对,一时僵了反不好。所以,她 得等待晚上,与他好好商量。 想不到,白荣表示了强烈地反对!他说,“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肚子 里的孩子想想嘛!别这样孩子气了!咱们又不缺钱用,你这又何苦呢?” 桑珍有点委屈,便噘起嘴来说,“人家好好与你商量,想不到你是这样态度! 我现在刚刚怀孕,又不是挺着一个难看的大肚子!真那样的话,不用你说,我自 己都不肯去了呢!早知你这样态度,我都不告诉你了!你说你爱我,可是,我喜 欢的事你却不肯支持我!还算什么爱我?都是嘴上说说的呢!到真要你支持的时 候,你却这样!还对我扳着脸……我是只讲享受啥事不干的贵太太吗?不行,我 过不惯这种生活,我得有自己的事业!单单有钱是不够的,人应该有所追求。我 还年轻,要抓住机会。这次我一定要去的!老师说过了,为照顾我,让我的戏先 拍,只有两集戏,稍稍坚持便下来了,你放心好了!” 见老婆这样坚持,作老公的白荣有点心疼有点无奈,他的口气便软了下来。 白荣很宠爱老婆,桑珍稍一坚持,他也就没辙了,不想反对了。他只是担心 老婆的身体,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温柔地说,“我这也是太爱你的缘故,生 怕你有什么事。你若真的那么想去上海拍戏,我也只好跟着去侍候你了!” 桑珍高兴得拍手叫好,脸上自然是一脸地兴奋。桑珍抚住老公结实的肩膀, 娇娇地说,“你对我真好!我一定会好好回报你的!” 白荣扮着鬼脸道,“你准备怎样回报你老公我呢?过来亲我一下!” 桑珍便在自己老公的脸上亲了一下,感觉还不过瘾,便搂抱住老公,又狠狠 地亲了一下。他的男性的热情被吊了起来,便搂抱着老婆,说,“让我亲一亲… …让我亲一亲……” 可老婆柔情地说,“你这样莽撞会碰着咱们的小宝宝的……” 她拉住老公的手,让他抚摸她肚子里的小宝宝,想象着鸡蛋般大小的胎儿的 模样,夫妻俩的喜滋滋洋漾在脸上。他们倚靠在床头,翻看着那册孕妇必读之书。 这书买来才两月,差不多已被翻烂了。特别是白荣,做爸爸的喜悦似乎超过了他 赚钱的喜悦。当然,赚钱的喜悦也是头等重要的。没有钱怎么行呢?如今更要拼 命赚钱了,为了自己的孩子!白荣满怀感激地将老婆揽住,脸儿贴着脸儿,吻着 心爱的老婆,而老婆也迎合着老公的一个又一个的吻。他温温地说,“谢谢你, 给了我一个咱们的孩子!” 桑珍开心地笑着,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 白荣有点激动,轻声说,“我要……咱们已经好久没那个了……” 桑珍本能地推开老公的身子,说,“再坚持一个月,为了咱们的宝宝……” 他亲吻着老婆,委屈地说,“那也只有这样了!” 她有点难色,“实在对不起……” 他温柔地说,“傻瓜,你不用道歉的,到时候我要补回来的。” 她又咯咯咯地笑开了,“看你贪的……” 他说,“你别怪我嘛,我可是一个贪婪的男人哟,看着这样美丽的老婆在自 己的身边,却不能碰不能吃的,光在心里痒痒着,你看难受不难受?” 她开玩笑说,“你实在熬不住的话,我帮你去找个情人?” 他咧开嘴笑道,“行啊!这才是我懂事的好老婆哪!” 她捶着自己的老公,“想得倒美!你要是胆敢去找女人,看我不把你捶扁?!” 他笑着讨饶,“家里有只母老虎,我哪敢动这样的念头呢?还不是你自己煽 动的?” 她努着嘴委屈地说,“人家是说着玩的,你却当真起来。我知道,男人是很 贪婪的。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现在对我好将来也难免会对我不好!人人都说,男 人有钱就变坏……将来什么时候你若想赶我出门,只要吱呢一声,我会乖乖拎起 自己的箱子走人……” 他忙用吻堵住老婆的嘴,“你就别说了!我算服了你了!女人的想象真是厉 害!我还没说两句,你就联想丰富,把我想象成什么混帐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老公我是那样的人吗?我算服了你了!我眼里只有我美丽的老婆,天下的女人 都没在我的眼里,好了吧?!我眼里只有老婆最可爱,最心肝宝贝……” 她这才又甜甜地笑了。 桑珍去上海拍戏,她的阿妈她的老公全都跟她去了。她每天坚持早早地到现 场,一丝不苟地拍每一个细节的戏,一次再一次的。而每天,白荣也开着车子早 早地送老婆到拍戏现场。若是没有什么事儿,他就留在这里看老婆拍戏。 以往,白荣看桑珍演戏的机会并不多,一来白荣认识桑珍在公司而不在剧团。 在他眼里的美丽是作为一个女人的美丽,而现在,老婆的美丽是作为一个演员的 美丽。演员的美丽的要求是很高的,那做功,那台步,真是似水穿柳,有板有眼, 令他这个局外人看得有点发呆,感觉那不是自己的老婆,而是别的艺术家在表演! 古装戏的宽松的服饰,多少掩盖了桑珍渐渐隆起的肚子。桑珍精神虽然很饱 满,但毕竟怀孕在身,负担总是重的,常常累得气喘吁吁。但是,桑珍是个倔强 的女孩子,即使累了,也不会轻意表现出来,在人前也不露出半点的倦意来。白 荣对老婆的佩服是由衷的,发自内心的,这些天来,看着老婆拍戏,他都看呆了。 除了感叹任何的事业都很艰辛这一点之外,也感动于老婆竟有会这样好的表演才 能!她在舞台上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他的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远远的打算,他 要支持戏剧事业,为了自己美丽的老婆……他相信,这是他送给老婆的最好礼物!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桑珍就坚持在摄影棚,每天工作10多个小时甚至更长 时间,累了只能在旁边躺椅上躺一会儿。这样的时候,白荣总是递茶端水,替老 婆揩一把湿毛巾,让她恢复一点疲劳。 她终于辛辛苦苦地坚持下来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戏拍得很成功。她的扮相很俊美,她的唱腔很韵味。导演 很满意,她自己也很满意,她的老师也很满意,与她好久没有合作的伙伴们也很 满意,导演还说,“以后有机会一定再找你合作!” 当这个京剧连续剧在之州电视台播出的时候,桑珍的心情别提有多激动。她 的手在老公的手掌心中不停地颤抖。白荣一边嘲笑老婆的紧张模样,一边也为自 己心里冒上来的紧张心理奇怪。他在做期货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呀! 桑珍自然更是激动,桑珍是第一次拍戏,第一次面对自己扮演的角色,虽然 录像带她也与老公看过好多回了,但是,这时候的实播的感觉就是不一样!那可 是千千万万的家庭在收看哪!一想到有那么多的人可能都在收看她的节目,对她 的演出品头论足,桑珍的紧张与激动自然是可想而知…… 桑珍生下一个大胖儿子的时候,已是这一年的12月。 桑珍刚刚满月,就迫不急待地抱着孩子上公司里来,她想让大家瞧瞧她的可 爱的孩子……于是,同事们都抢着过来抱桑珍的孩子,孩子在大家手里抢来夺去 的,宝贝得不得了!大家都觉得,这孩子肉团团粉嫩嫩真是漂亮极了可爱极了,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 白马那日正好看见,就笑着说,“桑珍,几天不见,你怎么这么肥了?这样 下去就更像扬玉环了呢!” 桑珍便有了点羞意,她摸着由于坐月子而养胖的白嫩的脸说,“我这样是不 是很难看?” 白马认真地端详了一下,故意说,“对对对,难看难看,你得赶快赶快减肥 去!” 桑珍的脸上就有点下不来,感觉有了点无地自容。由于桑珍本是绝色姑娘, 平日间听多了誉美之词,忽然被人说成难看,她自然有点难以接受,更何况说她 难看的就是平日间她最敬爱的白马老板!这就更让她特别难堪,她便有了点入地 无门的感觉,只想从公司溜走…… 叶秀见了,便安慰桑珍说,“别理老板,他故意气你的呢!他现在是越来越 坏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了!” 白马便在一旁坏坏地笑。 白马凑过来看桑珍的孩子,说,“来来来,爷爷抱抱。” 大家都笑了,都觉35岁的白马老板当了爷爷辈真的很好笑很滑稽。这时,孩 子在白马手里可能感觉不舒服,便不停地哭喊,一付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弄得 白马这个爷爷很是狼狈,他只好将孩子乖乖交回桑珍的手里。 原来,孩子是肚子饿了想吃奶呢!桑珍可不好意思当着众人喂奶,便匆匆与 大家告别,抱着孩子回家去了。 这之后的很长时间,桑珍便没再上公司的门。 后来,听说白荣夫妇搬离了公司附近,到另一处新购的200 平方的大房子去 了。桑珍有时也打电话给叶秀,与叶秀聊些自己的情况,并且恳请叶秀有空上她 新家玩去。可是,叶秀嘴上答应着,终是没空过去,也没心思过去。叶秀觉得, 自己与桑珍,毕竟不在一个层次上,不在一个层次的人若是相处,一定会很累。 叶秀有自知之明,所以叶秀不会主动去找桑珍。渐渐地,她们也便没了来往。 二十三 叶秀的家住在顶楼。 她刚刚买了大家新村的房子,60平方的二室一厅,为此,她举债10多万元。 为这一点,她得感激老板白马。白马在国债上赚了钱的那一回,就将钱借给她, 要她去买一套房子住。 白马说,“别再去租房子住了,还是去买一套吧!大家小区那边的房子很便 宜,十几万够了。”叶秀当初说,“我没有钱……”白马就说,“我先借你就是 了。”当时向福也在场,向福话中有话说,“你看你看,老板待你这个小老乡还 是挺好的呢!” 叶秀就理直气壮地买了大家小区的房子,心里对白马充满了感激,一个人其 乐融融地搬进来。 当然,她的感激之情也只维系了短短的大半年,半年后,她便不再觉得自己 特别欠白马什么了。叶秀总觉得,自己所借的这点钱对白马来说真是九牛一毛, 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所以,她没有被人逼着还债之虞。再者,说句没良心的话, 叶秀觉得不是自己开口向他借的,是他自己主动要借给自己的!单单这一点,她 就显得理直气壮。 叶秀晚上都不出去,不出去的叶秀,一般看看书或看看电视。她最最喜欢的 事就是看外国片,这是她每日的最好的节目。由于好看的外国片一般都在半夜, 故她晚上都睡得很迟,总都超过12点。 这一夜,叶秀在看一部叫《苦海余生》的外国灾难片。 当她看罢准备睡觉的时候,忽然有几声凄冽的叫声使她寒毛倒立。伴随着这 几声令她寒毛倒立的叫声,一个黑色的小东西从她那未曾关严实的顶楼的窗户飞 了进来,在她睡觉的前间的室内的顶上盘旋着,令她胆颤心惊。天哪,那是一只 黑色的大蝙蝠!于是,有关电视里书里的吸血蝙蝠的故事便一下子从她的脑际漂 浮上来,令她害怕得缩进厚厚的棉被里……可是,那凄冽的叫声一声响似一声, 令她不得安宁。家里又只她一个人,谁也不会来帮她!她想起老毛的话,“扫帚 不到,阶级敌人不会自己跑掉……”。她便在心里振作了一番,急急地起来,顾 不得套外套,到厨房拿了一把扫把,再拿了一个塑料袋,准备与可恶的蝙蝠作殊 死地斗争! 她前间后间地跑进跑出,追逐这只在她看来有点大得可怕的黑色怪物般的蝙 蝠。这个时候,可是一幅人与蝙蝠的好玩的战争……这样的时候,她多么渴望有 一个男人来帮帮她,她将他幻想成她所暗恋着的那一个男人,为她赶走生活中的 许多麻烦,哪怕只是一只小小的蝙蝠。 她终于用报纸逮住了那只灰灰的令人恶心的没有眼睛的毛绒绒的蝙蝠,将其 塞进了尼龙袋中。她的手心仍有一种麻麻的滑滑的不舒服感,好像那蝙蝠仍在她 手心蠕动。当她将那只装有蝙蝠的黑色的尼龙袋扔到楼道的垃圾通道的时候,这 只裹着蝙蝠的尼龙袋便顺着通道从顶楼刷的一声直掉底楼,她听到了一声从底楼 传上来的垃圾落地的闷闷的声音,她的那颗不安的心便也放下了…… 做完这一切,她便越加清醒过来,又看了会儿电视,直到凌晨3 点,才迷迷 糊糊睡去。 她的梦里,仍在追赶那只可恶的蝙蝠,而且总也赶不走…… 总是下雨,初冬的天空总是阴沉得厉害,叶秀不想湿漉漉地骑车,就携着把 雨伞乘车。 从家附近的大北路乘车,金色门下车,可以坐26路车。下车后,叶秀可以悠 闲地步行10多分钟,到她要去那座落在人民路金色广场附近的新华都8 楼中商期 货交易大厅。 叶秀喜欢自己的新家。但买房子的钱几乎都是借来的,她的期货并没赚什么 钱。虽然这样,她仍相信自己钱很快会赚到!若不这样想,她也不会去借钱买房 子。 天下着雨,乘车的人较多。叶秀从后门上了26路车的时候,把湿漉漉的雨伞 装进了塑料袋。买了票,便一手抓把一手按袋。看窗外的一路景致,悠闲前往。 窗外是大雨淋淋,天空阴暗一片,灰沉沉的,湿漉漉的。道路上的梧桐树在微风 吹拂下抖擞着湿湿的身姿,润叶在初冬中开始显出凝重的黄来。行人们骑着自行 车,风雨兼程地前来往去,匆匆又匆匆,披着绿的黄的红的紫的雨披,湿湿的, 让人觉得行路的艰难。车中虽然也拥挤,毕竟不用淋雨,与车外的艰难相比,便 感觉自己的温暖与安适。相比较才能知道幸福所在;同样的相比较也能感受痛苦 所在。 叶秀细细地感受生活中的每一细节,感受身边的一滴一点。金色门是鞋摊较 多的地方,有个“大鹿鞋城”,听名字就知道与鹿州有点关系。鹿州的皮鞋全国 著名,自然会有许多鹿州人在这里开鞋店。每每走过这个鞋市,叶秀就感觉特别 亲切。因为她身在异乡,与鹿州有关的人与东西,都能激起她内心亲切的漪涟。 当然,这么大的鞋市,不会只是鹿州人在开鞋店,之州人,兰岩人,美水人,义 香人,东浦人,甚至外省人,都会有的。大家都想借之州这块风水宝地,谋生与 发财。 叶秀一路走去,目光不时地被路边的店铺所吸引。正当她闲闲地走过,忽见 街边一鞋店,两位女鞋贩正与一外地买鞋的男人争吵什么。俩中年女商贩围着这 个外地男人,声音尖锐,有点吓人,声嘶力竭,想借此压住那个男人。 男人脸上满是无奈。一双鞋已用湿湿的绳子捆绑起来,在一女商贩手里拎着, 那男人用很东北的普通话说,“你们说28块钱一双我才买的。现在怎么说是58元 了?我不买!” 女商贩说,“38要不要?再拿出10元来!” 男人求饶地说,“我不买好吧?我不买不行吗?” 那女商贩提高嗓门说,“说好要买的!就再拿10元出来吧!” 俩女商贩轮流与男人争吵,一声接一声,一声高一声。男人说,“你们之州 人就这样做生意?!” 男人脱不了身有点不耐烦,最终只得再掏10元买了那鞋。 俩女人收了钱便转身到店里去了,并不搭理男人的话。男人尚未走远,女人 的吆喝声便又再次响起:“28一双!28一双!” 这两个女人说的是之州话,叶秀猜想是之州人,或者是会说之州话的外地人。 总之,绝不会是鹿州人!叶秀感到很庆幸。叶秀也知道,鹿州曾经以假货太多而 名声在外,臭名远扬(某一年的某一天,金色广场的一把大火,将鹿州的假皮鞋 烧了个底朝天,让鹿州人脸面丢尽。于是鹿州人痛下决心,要摘除这个臭名声, 搞出鹿州自己的名牌来)。但是,鹿州人骗人的时候,也会骗得天衣无缝,不会 强买强卖!叶秀最气的便是强买强卖!但是,这年的之州街头,强买强卖的事还 时有发生。叶秀听到这样吆喝,早知道这些商贩的伎俩,但外地人不知道。叶秀 恨不能上去扇那臭婆娘两巴掌!打得过打不过是另外一回事,叶秀觉得做人得有 正义感。只是她没有时间没有心思管这等闲事,她从公交车下来步行到交易厅的 时候,必须上班第一管闲事第二。 雨过天晴,到半中午的时候,太阳露出了脸。虽然大地仍然湿漉漉的,但是, 有太阳心情就好,特别是初冬季节。透过北面的窗,可见近处的之州大厦的高大 建筑耸立在那儿,气派很大,令人敬畏。 太阳晒在8 楼的交易厅的朝南的一面,铝合金门窗玻璃在反光中显得很光亮, 那垂落的塑料乳白色条形窗帘在太阳下起着阻挡强烈光线的作用,使光线看上去 有点柔和与亲切。 朝南的楼下便是一所小学,叫西门路小学。学校的那种生动活泼的学习气氛 与这里的交易所的紧张行情相映成趣,使人觉得在万变的商品社会里,生活中也 有永恒不变的东西,那就是孩子的童稚与可爱。不管社会多残酷,撑托在孩子头 上的永远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叶秀有点怀念学校的那种平静生活。不知怎的, 一年多没教书了,忽然有点怀念学校生活。每每路过学校门口,总要探头看一看, 感受一下学校的那一股特殊的气氛,很亲切很熟悉,又很单纯很秩序。学校让她 觉得就像自己的老窝,毕竟她在学校呆了3 年多。那些叽叽喳喳的孩子,在以前 的叶秀眼里,有点恼人有点烦。但现在,她却觉得全是可爱了……要是现在让她 再回去教书,她可能会比以前教得更好更得心应手,因为她已比以前更成熟更老 练更耐心了,会将自己从社会上学到的许多人生道理传授给自己的学生…… 叶秀到中商之州厅是这一年的5 月份。这时候,国债期货被责令停顿整理, 武汉国债交易所之州营业厅也停了下来,叶秀无事可干,就到小燕所在的中商学 习来了。 小燕这年25岁,是个地道的之州姑娘。聪明伶俐,思维敏捷,而且还很清秀, 两条蚕眉浓浓弯弯的,眼睛忽眨忽眨的。她常常处在思考状态,所以,她那清秀 的脸上,总是显出比实际年龄更加成熟的神色。只有她俩谈论公司的人与事的时 候,小燕才显露出一个年轻女子特有的好奇与多疑。 叶秀虽然比小燕还大1 岁,但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在小燕面前,叶秀永 远是一个小学生。做期货,经济学硕士生出身的小燕心里总比叶秀有数。叶秀只 是一个读中文的,对数字的感觉没有学经济的灵敏,这是真话。 小燕有个男朋友,是她研究生的同学,也是地道的之州人。所以,小燕自己 作不了主的时候,就常常打电话给这个男朋友,讨他的看法。可是,小燕又是一 个主观性很强的女孩子,即使男朋友说了看法,她也总不一定要参照他的,还常 常因此争辩不休。男朋友对她很宽宏,因为,总是小燕时常在电话里使性子,总 是男朋友拿好话哄她。 有时候叶秀也会责备小燕,觉得小燕对男朋友太苛刻了。可小燕说,“我俩 就喜欢这样吵来吵去,已经习惯了,这样吵吵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反倒觉得一 天不吵缺点什么似的。” 叶秀见过小燕的男朋友,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汉,与小燕很相配。历来是 郎才配女貌,如今他们俩呀,是才貌双全配才貌双全。 小燕与叶秀割出了套住多日的R603品种的20手橡胶多单,心里说不出地疼痛。 她们是在14500 元/ 吨多进去的,在13900 元/ 吨价位上割出来,亏了600 百点,20手就亏去了10多万元!这让她们很难过。虽然亏了钱,割出来心情也很 沉重,但相较而言,天天套在里面慢慢受折磨,就像拉锯子似的,拉过来拉过去 的,慢慢地折磨,那才叫痛呢!所以,她们愿意长痛不如短痛。 小燕叹了口气说,“我为这事已好多天没睡安稳觉了!” 叶秀理解她。比起小燕,叶秀的负担轻多了!叶秀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 个盘由小燕负责操作,赚钱是小燕受表扬,亏钱是小燕吃批评。当然,赚钱的时 候,小燕高兴,叶秀也高兴;亏钱的时候,小燕难过,叶秀也难过,但程度轻多 了。可是,今天割了20手就亏了10多万,说什么也是让人心痛的呢!她们只是玩 玩,练练手熟,还没大做,但已做得不顺。要是做大了,还不亏惨? 关于中商这个盘,白马老板从不过问,他只是放80万让小燕自由捣鼓。他说, “让你们练练手熟。”但席位费已占去了50万,所以80万中50万是不能动的,那 是席位保证金。她们只能用30万做她们的游戏。要是当天进出,那50万也是可以 动的,只要到收市时,保证你的席位上始终不少于50万便可。万一套住一时出不 来,只要第二天早上开盘前将保证金打足也是可以的呢。 白马老板不管小燕这边的事,但小燕出于负责,总是过一周便找白马老板汇 报一次交易情况,并讨点指教。白马从来不炒中商的盘子,他说,“中商的盘子 是一批疯子做的。” 白马曾经也动过一次心,见橡胶R510品种的多头在放巨量拉涨停,便跟了进 去,以为第二天一早出来一定会赚钱,结果第二天就下了跌停板,待他割肉出来, 便已亏了100 万!真是偷鸡不着折把米哪!于是他就说,“中商的盘子是一批疯 子做的!”所以,白马从来不过问中商这边的事。 小燕与叶秀做市的时候,没有可以问的人,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小燕坦率地 说,“我也没多大把握,要是都有把握,我自已就先发了!这种事谁也没把握, 这是一个瞬息万变的市场,谁有把握呢?即使做庄的庄家,也有失败的时候呢! 何况我们散户……只能凭感觉,瞎猫逮死老鼠!” 这天下午,中商要添加新品种,可可咖啡,时间安排在下午2 :00至4 :00. 小燕与叶秀有点跃跃欲试,但她俩对新品种一点底都没有。 小燕是个极聪明的女孩,但她对生咖啡真的不了解。她眯着眼睛问叶秀, “咖啡到底多少钱一公斤?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问同学朋友,他们也都不知道。” 叶秀更是大摇其头,叶秀也不晓得生咖啡应该多少钱一斤。中国人是喜欢喝 茶叶的,对咖啡这种洋玩意儿虽然知道很好喝,但却不知它的真实价格。店里卖 的熟咖啡是已经深加工过的,装在瓶里可以当送人的礼物。咖啡还有咖啡伴侣, 两瓶加起来要卖7080元呢。叶秀猜测着,店里卖的那个瓶子,也只有几两的容量, 竟然要卖到70—80元的,想来生咖啡也可能很贵。但又觉得,或许咖啡产地的价 格会很便宜,进口生咖啡可能很便宜。 橡胶与咖啡没有可比性,天然橡胶是国产的居多,咱们海南就有。可咖啡全 在国外,要进口,自然不大知道它们的价格,可能很贵。你想想,橡胶是以吨论 的,5 吨一手;而咖啡现在的单位是100 公斤论的,一吨算一手。小燕与叶秀翻 着白眼在冥思苦想,她俩在综合各种外来的资料与自己的分析以后,将咖啡价格 估计在2650元/100公斤左右。 她俩商定,要是开盘比这价位高,她俩就做空;要是开盘比这价位低,她俩 就做多。 小燕与叶秀只盯着咖啡,因为她们只想做咖啡而不准备做可可,对可可她们 更是心里没底。电脑上的时针准确地指向14:00的时候,她们感受到自己的心脏 在嘣嘣嘣地直跳。小燕的手早停留在键盘上,做好了随时进场的准备。绿莹莹的 电脑屏幕上跳出了咖啡与可可的价格,咖啡的价格首先跳出来的是:3000元/100 公斤这个数字。由于比预想的高,小燕与叶秀就准备做空。她俩紧张地注视着电 脑屏幕,等待出击的最佳时机。 价位一直冲,一直到了3400,然后开始回头……小燕不失时机地在3200时抛 出一手(一吨),在2900之时又买回平仓。小燕还叫叶秀拿出抽屉里的计算器算 算看赚了多少,叶秀就算了一下,结果让人高兴,叶秀说,“咱们赚了3000元钱 呢!” 一手就赚3000元钱!要是她们胆子大一点,10手就可以赚3 万元钱呢!甚至 更多手……真是不可思议。她们美滋滋地想。但这也只是想一想,她们才不敢做 那么多手呢!她们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再说,做得少一点, 她们的心态也好一点,就像玩玩似的,即使亏钱也不那么心痛。要是她们做得很 多,心理负担就很重,那样的话就瞻前顾后,反而做不好。 当价位往下掉的时候,小燕又手痒痒,在2986元价位买回一手做多,想炒炒 短线,觉得刚才爬过3400元的多头一定会积极抬拉的。 不想价位仍然滑塌,止也止不住!因为她们本来就是看空思想,买进做多也 只是是炒炒短线,所以心里很害怕。她们的心理价位在2650元。而2986元离2650 元还有300 点的距离,刚才她们赚了200 多点就是3000元,要是不去平仓的话她 们亏的比赚的还要多呢!她们担心她们会将胜利果实又给亏回去,破坏她们的喜 悦心情,便慌张出局,在2967元时抛出,亏了几百块钱算数! 后来咖啡的价格就在2920元左右徘徊。 咖啡上算打了一个漂亮仗,有点惊心动魄,虽然赚得不多,但是,也总比什 么都不赚好。橡胶上却臭透了,亏了10万多元,她们有点沉重,咖啡让她们心情 稍稍抚慰了点。 小燕感叹地说,“做女人还是别做期货好,容易老,总提心吊胆过日子,愁 都愁老的!这是女人的忌讳。要是能够,趁年轻赚一点钱,以后就洗手不干。这 样的事做女人是不能干一辈子的!” 小燕还说,“一年前,我刚刚来做这个盘子的时候,一直稳稳地做,从没有 亏过钱,虽然赚得少了一点,一天一千两千很稳定,心态也很好。可是近来,就 有点亏钱了,可能是良心太凶的缘故。” 4 :00以后,小燕与叶秀便回到公司。小燕想找老板白马谈一谈这几天橡胶 的情况,她要叶秀一起去。她俩从门前的人民路步行到公司,一路闲谈过去。说 起公司的人与事,便有无限的兴趣。她们聊到了公司的热点人物斯小姐,两人都 对斯表示了自己强烈的看法。叶秀也知道,嫉妒是罪恶之源。心胸开宽对人对已 都有好处。可是,说说容易做做难哪! 公司很快就到,上公司楼梯的拐弯处,遇见白马老板正要下楼去。小燕叫了 声老板,说,“我们想与你谈谈。” 叶秀缩在小燕的身后,装作闲事不管的样子。 白马便又折回去,领着她俩往他办公室去。 白马办公室人仍然很多,斯小姐王明向福他们都在。小燕与叶秀进去的时候, 他们都与她们招呼。向福问小燕,“今天的橡胶的行情如何?咖啡收在什么点位 上?” 小燕便就自己所知的略略地说了一些。 向福回到自己办公室去了,其他人也收住了刚才的话题,纷纷从老板办公室 退出。待大家走出,小燕便心情沉重地告诉白马,“今天我们将套住一个多月的 橡胶割了……亏了10万元钱!” 白马笑笑说,“是嘛!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不过,这个盘子是很疯的,令人 捉摸不透,你们要小心一点!” 小燕便说起怎样被套的过程,她想努力表白。 白马静静地听着,没有态度。过后,他忽然笑笑说,“小燕,论文写好了吗? 你毕业以后准备怎么样?你看看,让你有这么好的锻炼机会,做学生又拿工资又 操盘的,别人谁会有你这样好的条件?” 小燕说,“我是得好好谢谢老板你……论文正在写着……” 白马又笑笑说,“我是指望你给我赚钱的呢!你一年得给我赚个××万的, 不然的话,你得打起铺盖走人呢!” 小燕忽然脸红成了一朵花,双脚不知怎么站,很不自然起来。叶秀也在一旁, 诧异极了,拿眼瞥了瞥白马,有点不相信。但是,白马仍是一付没事人的样子, 不看叶秀一眼。 叶秀自以为自己从小认识白马,对白马很了解。可是现在,白马的话令叶秀 寒毛倒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白马怎么了?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虽然他是笑 着说这话的,但这也太伤人了呢!没亲耳听到,她还真的不愿意相信!叶秀仿佛 不认识这个人似的,她意识到:白马现在毕竟是一个老板,一个在过去他们小学 课本里常常提到的剥削工人剩余劳动价值的资本家!他们在拿着他给的工资,他 们所做的事是他要求他们做的…… 回来的路上,小燕的情绪有点低落,她一声也不响。叶秀安慰小燕说,“老 板只是与你开开玩笑的。” 小燕抬起头认真地说,“才不是呢!他是老板呀?老板就是这样的呢!要是 我真的做不好,不用他说,我自己也会走的!” 小燕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就嚼着泪水。叶秀心里也升腾起对白马的冷意,感 觉有钱人毕竟是有钱人,有钱人的本质就是积累资本唯利是图。他已是一个有钱 人,他所做的事是很讲利益的,他的一言一行都在体现有钱人的行事准则。他们 对人只有利用,利用完了也便让这个人滚蛋了。叶秀害怕自己也会落到这样的下 场……难道一个人一旦有了钱,真都会变成这付嘴脸? 第2 年的年初,小燕硕士研究生毕业,后便去了机关,叶秀接替了她的位置, 叶秀便真正成了操盘手,操起了中商的盘子。叶秀也豪情万丈地想,要是自己把 白马的钱亏掉××万,自己也一定卷起铺盖走人…… 二十四 这一年的2 月,叶秀阿妈要做手术,切除胆结石,叶秀便心急火燎地赶回鹿 州白云村。 叶秀阿妈身患数疾,心脏病高血压胆结石,有点积重难返。这次,已是她阿 妈近两年来的第4 次住院。医生说,得开刀,将胆结石做出来,不然的话,一痛 起来,影响到高血压,很危险的。于是,她阿爸便决定给她阿妈动手术。 57岁的叶秀阿妈,躺在白云镇医院的住院部挂着点滴,胆结石的疼痛已有所 缓解,被药水暂时治住,准备开刀。阿妈看见二女儿自然很高兴,腊黄的脸上荡 开了笑容。 叶秀有3 个姐弟,老大叶茵,在意大利;小弟阿丰。今年23岁,还没有对象。 叶茵在意大利。叶茵13年前嫁给了意大利来的阿杰,便跟着阿杰走了……现 在叶茵姐也已有了3 个孩子,至今才回国一次,就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叶茵姐带 着三个未曾谋面的幼小的孩子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姐夫没来,姐姐说是生意忙走 不出……其实后来才听说,姐姐姐夫闹离婚!姐夫他长期在外包女人,他们的婚 姻形同虚设。姐夫说,若是姐姐肯离婚,姐夫他愿意分两爿饭店归姐姐(姐夫有 6 爿饭店),而且负责3 个孩子的成长费用……姐姐说起这点的时候泪流满面。 离家多年的姐姐在叶秀的眼里变化不大,由于姐姐并不干活,只在家里指挥 佣人,所以,姐姐的肤色仍然很好,甚至比以前更漂亮更洋气。或是欧洲的暖风 熏得,或是回乡的喜气所惹,总之,比想象中的要好得多。想象中的姐姐叶茵, 一定很憔悴不堪,想不到姐姐仍然年轻漂亮,仍然风韵犹存…… 姐妹俩坐在老屋旧式的床头,执手相看,聊着别后的情景。在她们的彻夜长 谈中,也曾悄悄地提及白马这个故人。姐姐叶茵仍是满怀深情,觉得自己这一辈 子,最最对不起的便是这个初恋情人……叶茵觉得自己很罪恶,由于她的任情与 不负责任,她将自己的一生都毁了。她现在所受的一切痛苦,都是自作自受,是 对她应有的惩罚!即使现在阿杰这样对待她,她也没有什么可怨言的。她说她其 实还是爱着过去的白马的,永远珍存在心里……只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 头已百年身”,一切都无可挽回! 叶秀也曾小心地提到当年的白马,在姐姐走后的那些天,默默地坐在河埠头, 那种孤单无依的情形,是谁看了都会伤心流泪的呢……叶茵听了,忽然就抱头痛 哭,说,“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我这辈子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叶秀又小心地提及现在的白马,可能他有女人什么的,叶秀说,“人是会变 的,你别总是将他想得那么好……其实,他现在对人对事,都不像过去了,有时 说出的话,很呛人,叫你意想不到。” 叶茵并没说什么,她的脸上是出奇地平静,有点处世不惊。叶茵说,“这一 切都是我的缘故,是我使他这样的,他现在这样一定有我的责任。所以说,都是 我的罪过……他一定很恨我……” 叶秀笑道说,“姐姐你就别太自作多情了,他才不恨你呢,他若恨你就好了! 现在有多少女人想跟他,他眼里还有谁哪?他说的,他以前不恨你,现在更不会 恨你……他说他曾想恨你,可是恨不起来,想到的全是你可爱的地方……” 叶茵姐仰着一双泪眼说,“他是这么说的?他真这么说?他若这么说,我就 更对不起他了……” 姐姐是过完年就走的,姐夫那边催得紧,说是孩子要读书了。姐姐叶茵便又 拖着3 个孩子回到意大利去了……一想到这一去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亲骨 肉活生生地相隔千山万水,阿爸阿妈叶茵叶秀阿丰一家人,执手相拥,依依不舍, 心酸不已,泪流涟涟。 回家的感觉真好! 自从大西北回来,叶秀与家的距离近多了!她便有了常常回家的念头,每逢 节假日无处可去,她总是往家奔……每次回家她总有新的感触,感受父母庞大的 恩惠,感受大家庭庞大的温暖,令她走到哪儿都希望回家,这是一个安全的港湾, 有她所爱的一家子。 只是,由于自己的婚事未定,对象尚无,便有一种对不起爸妈的感觉,令她 惴惴不安。这次回来是为了看望病中的阿妈,当然十万火急。 叶秀与弟弟阿丰的感情也特别好。弟弟阿丰听说二姐回家,知道二姐叶秀爱 吃老家的青草芋,便顺路买了一袋回家。此零吃,是鹿州本地小生意者用一种草 本植物煎熬成汤状,再冻结成胶状的胶冻。深褐色,带一种浓郁的青草味,口感 润滑,清香。吃时放许多磨好的粉状的白糖,再加几滴薄荷,味道好极了!一般 大店不得有,只在街头叫卖。 66岁的头发花白的阿爸也去菜市场买了大枪蟹,说,“你们之州就是有也不 新鲜。” 阿爸知道二女儿畏寒,又蒸了些红参让她喝。 阿爸阿妈你一言我一语,对回家的叶秀亲切地讲叙着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间发 生的枝枝节节的事。比如王家的媳妇天天出去赌博,弄得王家儿子与她离了婚! 现在王家媳妇后悔了想复婚,但王家儿子却不要她了……比如三伯家的大儿子做 着不锈钢门窗生意,现在也成了小老板了;小伯家的小女儿生病拖累得家里一贫 如洗;小姑那未过门的漂亮的儿媳妇,常常上门,小姑却摆出婆婆的样子,对她 横挑鼻子竖挑眼;远房堂兄的18岁的儿子阿相,不学好,跟了坏,吸起毒,堂兄 怕戒毒所会结交吸毒朋友,所以想方设法想将儿子送到劳改所劳改一年……又如 村里的白发苍苍的阿曾婆,在她102 岁的时候,终于过辈了……又说爷爷今年90 岁了,应该张罗给他做个寿……等等等等,生活真是丰富多彩! 叶秀最喜欢与阿爸阿妈这样聊一聊咯一咯了。阿爸阿妈的讲叙,令家乡的人 情世故件件桩桩地浮在叶秀的眼前,让她感受到这沉甸甸的乡风与民俗。 阿妈已住了一个星期的院了,定于明天开刀。医生说得先养一养,疼痛缓一 缓后再开。阿妈每天得挂盐水,晚上也住在医院,这些日子都是阿爸阿弟轮流值 夜班。叶秀既然来了,也想尽一点孝心,为阿妈值一值夜班。但阿妈说,“你乘 长途车休息不好,还是回家睡吧!” 阿爸也将叶秀推回家去,说,“你在这里呆一星期总有轮到的时候的!” 叶秀拗不过阿爸阿妈,便跟阿丰弟回家睡觉。 叶秀的家座落在白云镇的镇前街,3 间3 层楼建筑,有些年代了,房子的墙 体上已经有点黄白的斑驳。但,房子里面贴着山水画的花色,与阿爸阿妈那结婚 年代的朱黄的老床相映成辉。阿爸阿妈的老床上面有个床架,像一个洞门。床体 漆着古老的朱黄的桐漆,里面的板壁上还绘着古装戏上的人物,比如貂嫦吕布林 冲鲁智深。小时候,这是叶秀认识古代文化人物的一个途径。没识几个字的阿妈, 绘声绘色地给叶秀姐妹讲叙这些古代人物,阿妈的许多故事,都是从鹿州古词中 听来的。对叶秀来说,世上的大床千千万,但是,最最亲切的要数家里的爸妈的 这张大床了!这里有着叶秀童年少年时的许多甜美回忆……躺在这张古朴的大床 上,叶秀感概万千。叶秀想到阿爸阿妈,觉得阿妈是幸福的,阿妈嫁给了世上最 好最好的男人阿爸,便是一生的幸福!一个女人,若能找到像阿爸这样的好男人, 便是一生幸福!阿爸是个乐天派,走到哪都给人带来快乐。即使是病房这个小小 的天地,阿爸也能将其搞得很活跃。病人与他们的陪客,总是盼星星盼月亮般地 盼着叶秀的阿爸。为什么?他们觉得叶秀爸这人挺有意思! 阿爸喜欢说笑话,总是给人带来快乐。即使躺在病床上等待开刀的阿妈,有 时也会因阿爸的笑话弄得流出眼泪!甚至为了笑,阿妈须得按住肚子,阿妈笑得 肚子痛!所以人人喜欢叶秀的阿爸。叶秀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 怀大笑过了!在之州的那些日子里,她做期货做得很抑郁,天天被这小小的东西 牵挂着,七零八落的;再者,在公司她也没有好心情,看见那些不愿看见的人与 事,她就说不出地灰意……而且,白马也没有想象得那般美好,令她感到对人对 事的失望。 躺在阿爸阿妈的这张古旧的大床上,没了之州街头路边的吵闹,太静了反倒 让她难以入眠。睡不着便想事,叶秀便想了许多白马的事。总结起来,觉得从白 马身上悟到了3 点:第一,钱是很重要的,你若有钱了,所有人都会对你另眼相 看。心态的变化是潜移默化的呢!即使他以前也有丁点毛病,现在可以一概不究 全然光彩起来。第二,人是会变的,人一旦情况有了变化,心态也会跟着变化, 什么事都有可能会发生,情谊可能会变化,爱情可能会变异,患难夫妻到了该离 的时候照旧得离……第三,人是有所能有所不能的,即使你在某一方面很有天才, 但不一定面面俱到,你在某方面也有所不行。比如白马,能赚钱,但不一定能管 理公司。他如今这样偏听偏信,就能管好公司? 她也想到姐姐,若是当初姐姐与白马结婚,现在又将如何?他们的感情能长 久吗?什么都在变,叶秀真的不敢相信什么。 叶秀阿妈开刀的那天晚上,叶秀与阿丰都在医院守着阿妈。阿爸说起阿丰的 事,阿爸很焦急。阿丰今年23岁,阿爸退休让他顶替进了邮电所,是个好单位。 但阿丰却并不甘心,觉得赚钱少,他想跟白马哥学点期货做点股票。 叶秀不置可否,觉得阿丰单位也不错,扔了可惜。阿丰却心意已决,一定要 辞职出来。他说,“一辈子窝一个小地方,不有什么出息……你看白马哥,若当 年他也这样窝着,会有今天的成就吗?” 叶秀说,“万一亏了怎么办?” 阿丰却初生牛犊不怕虎,笑着说,“没事,不还有白马哥吗?我会多多向他 讨消息的呢?” 叶秀说,“白马哥忙着呢,他哪有功夫理你呢?” 阿丰说,“怎么会呢?白马哥对咱们还是不错的呢!二姐,你什么时候与白 马哥说一说,也让我跟跟他!” 叶秀说,“你自己跟白马哥说去,我可不想丢人现眼!阿丰你可别想得那么 美好。白马哥对别人好的时候叫你看着眼红!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阿丰你没呆 公司不了解情况!” 阿爸开口了,说,“你这个囡儿别不知好歹,白马他待咱还真不错,老远将 你从大西北叫到家乡的省城工作……当初总是咱对不住他,而不是他对不住咱… …” 白天,叶秀独自走出了家门,沿着屋前的白云大道往前走。 家乡的变化真快蚜,又有许多新楼在造,真叫日新月异哪!一路走去,叶秀 须时不时地要与这些乡亲打招呼,乡亲们觉得现在的叶秀到了省城之州,而且是 跟了白马这个能人,一定已经很有出息,他们望她的目光中便有了明显地羡慕与 敬仰。 晚上,叶秀刚刚吃过晚饭,正准备到医院看望自己的阿妈,就听到阿爸在楼 下喊她接电话。叶秀拎起楼上床头的电话,白马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令她一 时愣住不知如何说。叶秀实在奇怪,她到公司已一年多,白马哥从未给她来过一 个电话。现在倒好,电话打到老家白云村来了!这让叶秀受宠若惊诚惶诚恐起来。 白马在电话里问叶秀:“你怎么忽然离开之州回鹿州了?是不是在公司呆着 不顺心想出来?” 叶秀迟疑了一下,忙说,“不是的,我只是来看看我阿妈。阿妈胆结石做手 术开刀……” 白马说,“是嘛!你阿妈开刀了?我现在也在白云镇呢!我吃完晚饭过来看 看你阿妈!这样吧,你反正没事也过来与我们一起吃点饭怎么样?” 原来,他打电话来是误会叶秀可能赌气想从公司出来!白马电话里说,“你 家电话换了后我都不晓得了,现在这个电话,也是我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的呢!” 叶秀有点感动,觉得以往的白马的对自己不周到之处,都可以一笔钩销。今 天他能主动打电话来,说明他还是在乎自己的,叶秀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呢。叶秀 决定与弟弟阿丰一起去看望白马哥。他们下楼来叫了一部三轮车,赶着去了白马 住的宾馆。 到了宾馆,竟见好多人在场!斯小姐金光黄道王明,他们全在!甚至还有两 个叶秀不认识的!这令叶秀多少有点沮丧!她忽然感到自己很可笑。自己这是怎 么了?他轻轻一声招呼,便乖乖地来了?!他会紧张自己?笑话!若是早知有这 么多人在这里,说什么她也不会过来的呢……但现在已晚了,过都过来了!叶秀 便有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斯小姐穿了一身天蓝色的套装,看上去艳丽端庄,白净美丽的脸蛋更加妩媚 动人。她在一群男人中如鱼得水谈笑风生,根本不把叶秀放眼里,甚至连招呼都 没给叶秀一个。当然,叶秀也没主动叫她。 外面的天已经很暗了,街面的灯也全亮了起来。但他们都还没吃晚饭,一些 人在外间热烈地聊天,一些人在里间酣战不已。甚至,都有点乌烟瘴气,似乎已 经玩了很久很久了! 白马说,“好了好了该吃饭了!”大家便收起自己的扑克,输得赢得都付了 帐。赢得自然兴高采烈,输得自然有点垂头丧气,但也很豪气地付钱了事。大家 都准备吃饭去了。叶秀坐着没有动,叶秀已经吃过了,不想跟着去。 见叶秀不肯去,白马说,“我们吃饭可能会吃很迟,你这里等着心急,反正 没事干,你还是跟着去吧!” 叶秀不好再推辞,便偕同弟弟阿丰尾随着大家,穿过低矮狭窄的宾馆过道, 一起前往餐厅。于是,一大群人鱼贯而出,熙熙攘攘地前往。除却那一男一女不 认识,这些人按说叶秀都认识。但是,叶秀总觉得在这群人中,自己有点格格不 入,她在心里抵触着他们,觉得自己在这里挺有点别扭的。 他们要了一个包厢,包厢里开足了暖空调,有点闷热。其他人很自然地将自 己的外衣脱去挂在椅背上,有的甚至一直就穿着衬衫。但是,叶秀从家里来,家 里没有空调,一直穿得厚实的滑雪衫……叶秀这些年一直呆在西北,很少出入宾 馆场合,所以,叶秀没有脱外衣的习惯。大家都穿得很少量,只有叶秀一人穿得 厚实,被空调熏得直冒热汗。但她不敢随便脱外衣,她怕自己的内衣不时髦,被 这些时髦的人笑话。因此,她更加地觉得自己在这里格格不入。 白马替叶秀点了许多歌,要她一首一首地唱。当大家夸叶秀的时候,白马的 脸上也露出得意的神色,仿佛是他自己得到夸奖似的。叶秀渐渐有点兴奋起来, 渐渐地觉得自己也有机会成为大家的中心。 斯小姐就在一旁坐着,闷闷地吃着饭。大家说着什么的时候,她也不搭腔, 似乎与往日有点不一样。这倒令叶秀有点注意于她,觉得自己可能剥夺了她的注 意力,有点过意不去,她甚至满怀歉意地朝斯笑一笑。她朝斯小姐笑的时候,斯 小姐也朝她笑笑。这让叶秀觉得,她与斯其实也是可以沟通的呢。虽然她知道, 斯与她的笑都是满怀着距离与戒心的。 吃过晚饭后,已是7 点半了,白马便又带着大家回到大房间。 男人们又凑一起玩去了,他们在里间又打开了扑克。他们也招呼老板过去打, 白马说自己还有点事要出去,他们便心安理得地顾自打开了。 白马准备换一件新衬衫,他一边换衬衫一边得意地对房间的几个人说,“现 在我的衬衫领带皮带什么的都不用自己买了,走到哪都有人给我送呢。” 那位叶秀不认识的鹿州朋友,用略带鹿州腔的普通话笑着问白马,“是女的 还是男的?” 白马笑着,也用普通话说,“你不说我倒不注意,你一说我才想起来,送我 礼物的全都是女的呢!我这人很有女人缘呢。也不晓得她们是怎么晓得我的尺寸 的,比我自已还清楚!” 那位朋友揶揄道“你可不要处处留情哟!” 白马笑着说,“这怎么会呢?都是她们对我好,我对她们没什么的呢!我连 这件衬衫是谁送我都不记得了呢!” 那朋友说,“想不到你这么无情,那女子真是白白送你东西了呢!” 大家都说,“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房间里的几个人都哄堂大笑起来。叶秀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她觉得,男人 可能总喜欢炫耀自己,白马也不例外。她对那些送他衬衫领带皮带什么的女人有 点不屑。这算什么呢?她们或许纯粹只是出于感激才送他礼物的。但是,为什么 要送这一类贴身的东西呢?这让人感觉很暧昧,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现在,白马 又用调侃口气来嘲笑着,说明他也并不看重这些送他东西的人。物以稀为贵,送 礼物的人一多,便不稀奇了!叶秀竟暗暗间有点为那些送他礼物的女人感到可悲 可怜。 白马边穿衣服边用老家的话问正在胡思乱想的坐着的叶秀,“你怎么来的鹿 州?” 叶秀一愣,不知他是何用意,忙道,“坐汽车来的。” 白马的脸上竟露出一脸的诧异,问,“你为什么不坐飞机?” 叶秀奇怪了,说,“我一向都坐汽车回家的,一直坐这个!” 叶秀暗暗好笑,他都官僚成这样!竟然不知叶秀坐不起飞机? 叶秀也不说自己坐不起飞机,当着大家的面叶秀也不想说这个。在这些有钱 人面前,坐不起飞机并不是值得夸耀的事。而且这也是小事,不值得在这里提。 何况坐飞机与坐汽车的区别只在速度上。叶秀的时间不金贵,迟一点早一点又有 什么关系?叶秀只是诧异白马,他竟然会用诧异的口气问她,好像他是刚刚从外 星球归来似的!他自己天天带一批人飞机进飞机出的,还以为别人也像他那样飞 机进飞机出? 见叶秀没说什么,白马嘀咕了一句说,“那么的话,回去的时节就坐飞机吧 我请客!” 叶秀忙摇着手说,“不用不用,我还是坐汽车回去算了!” 白马穿戴停当,便招呼叶秀与阿丰一起下楼,准备前去医院看望叶秀阿妈。 之州带过来的司机小陈送他们到白云镇人民医院。叶秀想叫小陈一道上楼,小陈 说,“你们上去算了我在这里等。” 叶秀有点不好意思,怕小陈在楼下等着不耐烦。白马便笑着说,“这是他的 工作,他的工作就是开开车等等人,等等人开开车,没关系的你不用担心。” 在医院楼下,白马很自然地要到小店买点礼物拿进去,他要了两大盒西洋参 补品,问了价,掏出两百元交予店家。弟弟阿丰想阻止,叶秀就悄悄对弟弟说, “就让他买吧!反正他有钱!” 于是,这些礼物就由阿丰抱着上楼去。 叶秀爸妈见了白马自然是很高兴,阿妈蜡黄的脸上荡开了笑容。白马说, “阿母的脸真的很蜡黄呢!”他转而看着叶秀爸,说,“阿伯你的身体也还好嘛!” 叶秀爸高兴地拍着自己的胸脯说,“你看,还结实呢!除了有点轻微的高血 压,其他毛病倒没有。” 病房里的椅子很有限,叶秀便从旁边的床铺借了张椅子端过来让他坐。 白马便将椅子端近了叶秀妈的床铺,在叶秀妈的床头与叶秀爸对坐着聊天。 他们这样慢慢聊着家常的时候叶秀就坐在一边抿嘴而笑,她觉得这种感觉很美好, 远离了期货与纷杂,只有人与人之间的纯自然的交流……灯光就这样柔和地从方 整的病房的洁白的屋顶上照射下来,将整个病房照得舒舒服服的。病房中的其他 床铺的病人及家属们,也在自己的铺前走来走去的,偶而也停下来听一听叶秀阿 爸与客人的聊天。只是他们根本想不到,眼前的这位后生,是他们老家乃至鹿州 城最最有钱的人! 叶秀爸的神情显得特别高兴,甚至喜悦中还透了点得意与骄傲。在叶秀爸妈 的想象中,白马一定拥金自重,自然是气度不凡像电影中的富人那样身后跟着保 镖一大群……可现实中的白马还是那样,与以前他见过的差不多,瘦瘦的小小的, 喜欢独来独往,走在路上,与普通百姓无异。甚至他与叶秀爸说话,还特别地低 眉顺眼恭敬有加,一点架子都不摆……叶秀爸后来对叶秀说,“白马还是老样子, 真想不到,他一点架子也不摆呢!” 白马的手机不时地响起,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找他,在医院短暂的半小时里, 他就接了10多个电话!电话里的人都想与他长篇大论,问他对某种期货的看法, 比如某个合约的三合板能到啥价位?绿豆现在看空还是看多?好不好吃一点?总 之都是些没完没了的问题。白马似乎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便对电话里的人说, “你待会儿打过来,我这里现在有点事。” 白马与叶秀爸聊了好一会儿,当他觉得应该站起来的时候,便起身告辞了。 叶秀与阿丰弟便将其送下楼去。医院门口将要分手的时候,叶秀感慨地说, “你实在太忙了!电话一个接一个地。” 白马微笑着说,“忙一点也好,忙一点没有时间想东想西!” 叶秀猜不透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随便猜忖。 白马要走了,司机还在车里等着他。白马走时并没显出要与叶秀说点什么的 愿望,这令叶秀有点失望。叶秀总希望现在的白马哥能与她说点什么,可是没有 ……阿丰也站在旁边,但阿丰是叶秀的弟弟,应该不是障碍……叶秀真的很想与 他说点什么,在老家这块土地上。可是……她想起阿丰的委托,便趁机说,“对 了,阿丰想跟你学期货呢!” 阿丰站一旁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白马笑笑说,“可以嘛!只是你得自筹一 点钞票带出来,我没钞票借你!一般说,谁跟我我都先叫他们自带点钞票,这样 子他们才会珍惜!你来的话多给我打电话,消息上我可以告诉你,其他也只靠你 自已的本事与运气了!” 二十五 叶秀有两个月之久未去看望阿母,这一段时间,她正在复习考职称。 可是,阿母却出事了!阿母脑血栓发作昏迷不醒!她赶到医院看望阿母的时 候,阿母已是人事不省在抢救!医院走廊里站满了看望阿母的人,病房里的阿母 被许多医生按着抢救。他们将那条长长的粗粗的管子硬塞进她的喉咙里,阿母的 喉咙里就发出一阵难受的喘气声。叶秀的泪水便喷薄而出。她不忍心看下去,便 悄悄地躲开去。心里祈祷着上苍的保佑,保佑阿母她好人有好报,能平安度过这 一关……叶秀想,阿母若是有知觉,她一定会感到非常难受!他们在怎样地蹂躏 她呢!叶秀的泪水不由地涌了出来。 阿伯说,这天下午一点来钟,阿母从外面气喘吁吁地回来,饭也不吃,在家 里摸摸索索着整理东西。阿伯躺在里间睡午觉,忽然听得阿母喊了一声:“快来 快来,我不行了不行了!”阿伯他赶紧爬起来去扶她,拖了一张椅子让她坐下, 并叫她去躺一会儿,阿母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已不能。阿母说:“这一次好像 与以往不一样……”说着说着,她就昏了过去,从此,阿母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医生说,只有20% 的希望。白马他从北京请来了高血压心脏病的专家会诊, 专家也说,之州中医院的医生用的药都正确,就是他们自己,也用的是这些药。 阿母在医院里抢救了整整20天,这20天里,阿母像一个植物人一般的,借助 于呼吸帮助器,她已经无法主动呼吸了。可是,所有先进的设备,有经验的专家, 都已无力回天,阿母她终是去了……阿母是这一年4 月5 日夏令时晚10时走的, 这正好是个清明节。仿佛冥冥之间,真有神灵似的,要在这一天招她而去。 阿母,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呢?你要睁开眼看一看,你的儿子放下自己的 所有业务,来照料着你;你的亲朋好友,都轮流着日夜服侍你。你有许多话还没 来得及与儿子说,你不能走呀!你受过这么多的苦楚,你的债刚刚还清,是该享 清福的时候了!可是,你还没享过一天的福份,怎甘心就这样去了呢?你已经老 了,力不从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只要坐享其成就可以了!听说这些天你都 在为儿子亏钱而痛心。可是,你不想想,你的心脏病高血压怎经得起这期货的大 起大落呢?你儿子就站在你的跟前泪流不止,一个劲儿替你拭擦你眼角的泪水, 用湿纱布拭去你嘴角的污垢。你睁开眼看一看,你儿子是这样爱你,他只是太忙 太累,没有时间听你说话……你不是还有话要说吗?现在儿子就站在你跟前,你 睁开眼看看,别说走就走……还有,你的新房眼看就装修好了,你得去看一眼住 一宿呀!你从没住过这么漂亮宽敞的房子,你怎不心疼怎不可惜?别说走就走… … 叶秀想了许多日子也想不明白:人怎么就这样容易消失?说没有就没有了?! 每每路过阿母曾住过的那条小巷,以及那间低矮的平房,便忆想起阿母的音 容笑貌,亲切而慈祥,她便黯然神伤。阿母那亲切的矮胖的身形,以及她那慈祥 的笑容,只能在脑际间浮现,却再也无法回到现实中来了!阿母没有了!就这样 消失了!! 阿母她真可怜,她竟然连自己最想住的新房子都没住上一天,就这样永远地 走了……这说什么也是令人痛绝伤心之事……想起这一点,叶秀就特别难过。叶 秀更难过的是,她有两个月之久未曾去看望过阿母……阿母她毕竟老了,怕孤单, 只想身边有个说话的人……可是,连这一点孝心,叶秀都没有给她。 那天下午刚下班,白马走进叶秀的办公室,说是要请她吃顿饭,他想谈谈他 阿妈。 他们就去了香吉饭店。白马说,“我阿妈最最谈得来的人是你,我知道。谢 谢你,叶秀……这些年来阿妈她一直不开心,是你来了之州以后,她的情绪才稍 稍好转起来。这都是你的功劳,我真的很感激……只是阿妈她没有福气,说走就 走……我真的想不到,我真的很难过……她走得太突然,连一句话都没留下,你 一定知道我阿妈都想些什么,她都想些什么?她一定埋怨我一直没空听她说些什 么……” 叶秀说,“阿母最最疼爱的人是你哪!她与我所有的话题都是围绕着你…… 对不起,在你阿妈昏迷倒下之前,我竟有两个月的时间没有看望她老人家……我 若早点去看她,与她说说话,让她开心一点,她或许就不会这样突然地走了…… 对不起……阿母她有心事,她有许多话要与你说。可是,你总没在家,而且回家 了也没有好心情……特别是你这次三合板失利,对她来说真的很打击。她无人可 诉说,其实她,真的很寂寞……你可能不知晓,她做人真的很艰难……” 白马面色沉郁,说,“我知道,我知道阿妈有心事……她与阿爸总处不好。 这也是10多年前那笔三角债留下来的遗害,让我阿爸阿妈互相埋怨……可是,长 辈的事我做下辈的又怎么能管呢?”他顿了顿又说,“我也曾劝阿妈想开一点, 老都老了,还吵什么架呀?少管一点闲事……可我阿妈脾气与我一样倔,这是没 有办法的事。” 叶秀说,“听说那天阿母是出去找你阿爸去了,你阿爸出去时可能没告诉她 到哪儿去,她在家呆着有点不放心,便出去找他去了。阿母她竟连中饭都没吃, 在外面转了两个小时,回来已是下午1 点多了。你阿爸已睡在里面,阿母她可能 走累了,但却不知休息,却还在外间摸索,忽然就血冲脑际,一下子晕厥过去了 ……” 白马说,“找什么呀,我阿爸只是出去打麻将,就让他打好了。找什么呀? 老都老了,还管他什么呀?我阿爸只是在家呆不住,总想出去玩玩……” 叶秀斟酌着字眼说,“可能阿母一人呆家里太寂寞……其实你的事也很让她 操心,你与季蓝的关系……你与那女人的关系……” 白马愣了一下,说,“这没什么的呢……我与那女人的关系都是很淡的,这 没有什么的……其实,我与季蓝也是匆匆结的婚。若说我这辈子,最最放不下的 人,就是你姐姐……你别不相信,男人爱女人,也是很刻骨铭心的呢!你别以为 我们男人都很薄情,其实男人,比女人有时更痴情呢!若是真的爱了,也是会爱 一辈子的……就是现在,我每每夜籁人静,浮上脑际的,还是过去的一幕一幕… …这样的时候,我仍然会很受伤,很灰意,觉得人生一点意思都没有。所以我想, 还是忙一点好,忙一点不会想东想西……人们只知我外表坚强的一面,却不知我 也有脆不可击的一面。其实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与解不 开的烦恼……我与你姐相爱了3 年,我很喜欢她,我们的关系可以说铁板钉钉了 ……可是,她忽然就跟阿杰走了……阿杰有钱,他可以带她出去见世面……那时, 我真的很伤心,甚至都想到了死……我是男人,我不能哭天喊地,我的痛苦无法 排揎……我想恨她,可是我恨不起来,想到的全是她的温柔她的可爱,我无法忘 记她……我与季蓝结婚是我大学毕业后很久的事。我是家中的独养儿子,阿爸阿 妈还等着我传宗接代呢,我不能让阿爸阿妈太伤心……” 叶秀静静地听着白马的故事,心中涌动着一种感动,她的眼角不知不觉间渗 出了泪水。一首熟悉的歌飘荡过心头,此情此影,最最吻合的便是:“问世间情 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叹人间多少故事,最销魂梅花三弄……” 白马的眼神变得柔和与亲切,他看定叶秀,说,“叶秀,其实,我对你也挺 喜欢……不知怎的,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晃忽见到了你姐姐,你太像你姐姐了… …” 他伸出一双手,忽然就拉住了叶秀的手。他目光如炷,投在叶秀的脸上,让 叶秀感觉到一阵晕炫。 叶秀轻声叫道,“白马哥……” 白马深情地说,“你与你姐姐真的太像了,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是你姐姐 ……那时我们真的太单纯太美好了,我与她好了3 年,却只拉拉手。这在现在真 的不可想象,现在的年轻人,一见面就上床……我们那时是很纯洁的,我们坐在 那个谁也不知晓的山洞的大石头上,阳光就这样照进来,照在我们的脚趾头上… …我们互相依偎着,握着手,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那感觉真是太美妙了……一 动不动地,什么话都不用说,那感觉真的太美妙了……我们相好了3 年,却只是 看看电影,拉拉手,其他的事什么都没干……若是当初我要求她什么,她一定会 答应的,我知道。她是那么地温顺那么地美丽,她一定会答应我的……可是当时 的我却不敢,只怕玷污她,我可能有点傻……这些年来,虽然我的事业很成功, 我的身边也不乏女人,可是,我总忘不了她……” 叶秀的泪流了出来。她不敢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她愿意这样被他 握着,即使他只是将她当作她姐姐,她也愿意。她说,“白马哥,我姐姐还是爱 着你的,其实我也……我姐姐生活得不够好,她在国外并不好,姐夫他对她并不 好,姐夫他在外面有女人……只是,她并不埋怨,她说这是她的罪过,是她应有 的惩罚……其实,其实,姐姐她一直惦念着你,爱着你,她说她这辈子没脸去见 你……她已是3 个孩子的阿妈了,她的孩子很可爱……没有办法,生活道路是她 自己选择的,人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所以,姐姐在承受着她的选择,这是命 运,没有办法。” 白马神情有点悲哀,将自己的手缩回来。他端起酒杯,猛猛地喝了一口。说, “叶秀你说得对,这是命运,人的命运有时是不可抗拒的。有些东西你无法用金 钱去购买,比如爱情,比如健康……我有这么多的钱,我却找不到真正的属于我 自己的爱情;我有这么多的钱,我却无法挽救我阿妈的生命……金钱并不是万能 的……有时候我真想去看看叶茵,她现在怎么样了?我甚至还想告诉她:我所有 所有的努力,其实只是为了让她知道,我是一个最最出色的男人!我想让她有所 后悔……当然,说这些都已迟了,都没用了……这次阿妈去世,给我的打击也很 大,我根本意识不到我阿妈会死……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叶茵, 一个我阿妈。只是,她们都离我而去……你说我这辈子,算成功还算失败?” 白马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特别激动,他的眼睛红肿着,眼中甚至渗出了泪水。 叶秀顿住了……白马的这个问题有点深奥,令她无法解答。在大家眼里,白 马他是最最成功而且最最神奇的,他的钱多得数也数不清。可是现在,他却感受 不到快乐所在!叶秀想,决定一个人是否快乐的因素是什么?是金钱还是婚姻? 二十六 办公室主任松瘦最近听说套住了,套得很深,他连坐办公室的心思都没了。 公司的人都不做中商的盘子,公司的人只跟白马做,白马不做中商的盘子, 白马只做上海与苏州的盘子,所以公司的这些人也都只做上海与苏州的盘子。在 外人眼里,中商的盘子犹如疯子的盘子。涨的时候疯涨,跌的时候疯跌,一般的 人都不敢问津。可是想不到还有个例外,松瘦他却一个人做起了中商的橡胶。 关于松瘦,很少有人知道他真实年龄。松瘦很显老相,其实他并不老。 曾经有一次,与叶秀一起的小燕就很奇怪地问叶秀,“公司那个黑瘦的松老 师,是不是退休了过来的?”小燕说这话时是一本正经的,一点也没开玩笑。 当叶秀告诉她说松瘦才30挂零一点的时候,小燕的嘴张得大大的,一脸的惊 讶,眼睛定定的,表情愣愣的,半天都下不来,出神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无法 相信。 后来,叶秀将这话传达给办公室,以及松瘦主任本人,大家都笑得仰翻了天。 松瘦很不服气,用他的5 个有弹性的手指敲着桌面说,“他妈的!在你们眼里, 我就真的老成这个样子?” 松瘦虽然有点老相,甚至其貌不扬,但脸上是没有一丁点的皱纹,光光滑滑 的。他的这付相貌,相信将来的几十年也不会改变。他来公司当办公室主任,已 在几所大专院校当过副校长。用他的话说,是排行老4 的副校长……他当副校长 时,就喜欢在桌上敲手指头,这是他无意识间的动作。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敲着 桌面,那动作潇洒干练。他默不作声从不多言,是个能办事的主儿。他办公室主 任当得很像,他的坐功很好,轻意不离自己的位置。即使做了期货,他也只在公 司遥控着,总是一个一个地打电话。所以,他对公司里的一摊子人,出出入入地 跑证券所,很是感冒,甚至表示了自己强烈的看法。他觉得公司就应该有公司的 样子,几点上班几点下班,没事也是不能离开自己岗位的呢。他的这点理论得到 了叶秀的积极响应,叶秀也表示了同样的看法。松瘦与叶秀相同之处便是:他们 都当过老师!虽然一个是大学教师一个是中学老师,但教师的脾性都是一样的呢。 松瘦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赚起了50万家产。这一种暴发的兴奋使他有点喜 滋滋昏乎乎忘乎所以起来。 国债期货停了后,公司里的人改做三合板红豆绿豆还有股票。松瘦也跟着白 马做做三合板红豆绿豆什么的,甚至他还做橡胶与咖啡。橡胶咖啡连白马都不敢 做,松瘦却敢做。白马不会随便冒险,他的那只轮船太大了,很难调头。而松瘦 还只是小客户,船小好调头嘛!他总是东打一枪西换一炮的。松瘦的一个朋友在 证券公司做着经纪人,所以松瘦就叫朋友替他做。他在办公室闲坐着的时候整个 心思全在期货上,总是隔5 分钟打一次电话,全是为了问问行情。他的朋友就像 他手中的一只风筝,而他就像捏着风筝线的那个人,他在背后操纵着他的朋友。 初时,他也能从橡胶咖啡上赚一些零钱。他的胆子渐渐地大了,赚钱太容易 容易使人飘飘然,无论谁都一样,这是人性的弱点。当然,做期货总不会一帆风 顺的,时套时赚,松瘦也一样。松瘦是一个性情中人,他的喜怒哀乐全在他的脸 上。但这次他做橡胶被套住了,因为套得有点深,有点伤筋损骨的,所以,他即 使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也总坐不安稳,时坐时立,在他小小的办公室里踱着方步, 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当他实在打熬不住的时候,他便也急急地往证券公司跑。 在国债期货那一票里,松瘦赚了50万。在短短的几天功夫里,他竟从两袖清 风的穷教师,一跃成为拥有50万家产的有钱人!这就让他觉得,这钱真是他妈地 太好赚了! 人在飘飘然的时候最容易犯错误,一个男人的野心又蒙蔽了他,他的眼睛里 只盯着钱看,满心满脑全是钱,钱钱钱,他的梦里也满是钱,他在做着发财梦的 时候他的脸上就洋溢着甜蜜的微笑。 松瘦逃过了三合板的劫难。603 三合板爬到50元的时候,他便将自己的100 手三合板抛了,赚了些钱出来,后来他就做起了橡胶,他很得意。可是,他虽然 逃过了三合板的一劫,却逃不过橡胶期货的劫难。橡胶期货都是什么人做的?就 像白马所言,都是一群疯子做的!这些大机构,总是联手操作,如中商的某一家 大股东,本身就操纵着现货市场的,再与别的机构一联手,就大赚其黑心钱。有 点黑,有点狠,有点疯狂。在中商盘子上载倒的人有多多少?真是数也数不清呢! 连叶秀这些场内人员,也觉得中商的盘子有点摸不透,有点被人控制着。橡胶还 稍稍好一点,咖啡简直是疯狂得令人心跳,不是涨停板就是跌停板!松瘦却敢去 摸老虎的屁股,结果碰得头破血流! 松瘦他们这些散户,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因为上一年的这个时候,是多头 的市场,市场都涨疯了!去年这个时候,橡胶R508合约最低跌到12200 元/ 吨的 时候,被多头一路拉起,连涨了34天!34天哪!真是疯了!最后的R510合约,是 以16800 元/ 吨交割的,R512、R601合约更甚,都直逼18000 元/ 吨呢! 所以,人们便以为,今年的好运,也会再一次地降临到多头的头上,使他们 享受到那长长的34天的连涨,那是怎样地激动人心的场面呀! 于是,散户的松瘦,在R608上放了20手,在R610的橡胶上做了20手多。原以 为,8 月是盛产期,胶价一定便宜;而10月的橡胶,橡胶量少了,胶价一定会上 涨。且9 月10月间的台风很多,一个接一个,一个台风就是一个利多……有过去 连涨34天的疯涨记忆,他们对这次R610的多头行情深信不疑。他们想得美滋滋的。 一手等于5 吨橡胶,一手保证金是4000元,40手只要16万资金。400 点涨跌 停板,翻一翻800 点,交易手续费开仓平仓一手合25元手续费。按说,松瘦也是 留一手的,他并没有满仓操作。做期货是不能满仓操作的,亏一亏就要成倍成倍 的,你得留足钱,钱不够,经纪公司随时会割你的仓的。那样的话,你连翻身的 机会都没有!而且,大家都知道中商的盘子有点凶,振幅很大,这一点松瘦也很 知晓。 他不能跑到经纪公司里做,他是办公室主任,他得坐在办公室,处理办公室 大大小小的烦琐的事儿。但他虽然坐在办公室,整个心思却全在他的期货上。他 几乎每隔5 分钟就给他经纪公司的朋友打一个电话,来探问橡胶的行情。 不承想,这年的橡胶,被海南农垦等几个大机构联手控盘,他们聚集几亿资 金在R608胶上做多,同时,也在R610胶上抛空。他们拼命抬拉R608. 一般散户, 都不敢在R608上做多,做多的自然是庄家。因为8 月是海南产胶期,现货橡胶都 很便宜,大家都看空。可是,机构却就在这个月份上抬拉8 月胶!雾雨雾风的, 让人搞不懂,待看懂了也晚了,出不来了!R608竟被抬拉到了17000 元/ 吨! 由于是明显地人为控盘,证券所便下了限仓交易警告,成交量便明显缩小。 这时的R608的空头,便趁机打压,最低压到了14200 元/ 吨。原以为这一下, R608多头肯定会兵败如山倒,再无还手之力了的。没承想,R608的多方,也就是 R610的空方,他们的实力势不可挡,他们又联手起来,一边用大量资金抬拉R608 价,一边将现货控制起来,屯积起来,将现货价硬拉到14500/吨以上,使海南橡 胶现货市场成了有价无市。 这些大机构将所有的实货都抛到了9 月10月的后期合约上。最后,R608合约 的交割价是15350 元/ 吨。而此时的R609、R610,被打到了13000 元/ 吨以下。 8 月合约的空头自然是惨遭失败,9 月10合约上的多头同样输得惨不忍睹。 原以为套做保险,一上俱上,一下俱下。可是今年橡胶的套做,方向错了, 便输得很惨很惨的,等于两面挨巴掌……比如这些散户,若是在8 月胶上做空10 月胶上做多,便就是两面挨巴掌了呢!而在8 月胶上做多,在10胶上放空的大机 构,这次真是坐收渔利,两面得益……这年的R608,被人推到高位交割,15350 元/ 吨;而应该涨上去的R610,却最后被打到12380 元/ 吨交割……当然,在期 货市场上,永远不存在“应该不应该”的呢!这才是期货的魅力所在! 松瘦20手的R608空单亏去了3300个点;而他的R610多单,也亏去了3700个点, 他一共亏去了80多万元!那可全是他自己刚刚赚起的钱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松瘦在橡胶上输了自己刚刚赚起的50万,还将让他负责的公司的公款也亏去了30 万!公司当然要责怪松瘦,于是,头儿们开了严肃的会议责令松瘦将钱还回来, 不然的话,公司将与他打官私! 他已经亏光了他自己的钱,叫他到哪里去筹集那30万的公款呀!那些日子, 松瘦真是疲惫应战腹背受敌内外交困,被向福等人骂得狗血喷头泪流满面而一声 都不敢吭。一个堂堂的大学校长,竟然低下他那尊贵的头,忍气吞声被人训来训 去的。 这是松瘦最最痛苦的日子,他恨不能跳到之江一死了之。他那年轻漂亮的女 朋友因此离开了他……是他自己将女朋友气走的,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 爱他的女朋友。他爱这个女朋友,胜过自己的生命。她是这样年轻这样漂亮这样 有文化,但他已是一无所有,他无法给她幸福的保证,他只有选择分手。他用了 各种各样的办法轰走了他的女朋友,他不想让女朋友对他有所留恋。 当女朋友真的走了以后,盘在他头顶上的一片彩云飘走了,带走了他生命的 色彩,带走了他的呼吸,以及他所有的意念……但他仍然感受到了崇高……其实, 他多想拉住女朋友那温柔的袖,借此揩去他绝望的泪水……可是,男人的自尊不 许他这样。他天天晚上睡不着觉,本来就偏瘦的他更是形消骨瘦。 公司也在逼松瘦,谁都可以对他拍桌子……他对公司感到负疚的同时,也感 到了绝望。他在公司再也呆不下去了,他交了辞职书,并写了一份保证在3 年内 还回10万元钱的保证书。公司这已算是对他网开一面了,在他求了又求告了又告 之后,公司终于只要他还三分之一的钱,而且可以分3 年。 他只是一个穷书生,拿什么去还公司的钱?他不知道。现在的他,只能走一 步算一步。他感受到的便是人们常说的“人情似纸薄”“墙倒众人推”……他原 以为老板白马是很讲义气的,可是,当白马翻脸不认人的时候,也让他觉出白马 的冷酷无情……他如今只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当然,这是他自己疚由自取, 怪不得别人! 二十七 叶秀与松瘦一样,也遭受了橡胶的滑铁卢。 叶秀在R608上做了4 手空,在R610上做了8 手多。这天,R608被拉到15100 、 R610被打到了13545 元收盘。而且R610的多头无一点招架之力,期价一个劲儿地 往下掉!叶秀想,这一次自己真的要亏惨了,要爆仓了!这之前,她怎么也不相 信自己也有爆仓的时候! 去年年底的三合板叶秀赚了一点点,做咖啡她快进快出也做得较顺利,都是 赚钱。公司同事也特别佩服她,觉得咖啡橡胶这么疯狂,你竟然能赚钱自如,真 是本事哪!她还因此洋洋得意呢! 最初的橡胶与咖啡,让叶秀每天都赚点小钱,她陆陆续续赚起了6 万元。加 上本钱4 万,叶秀的手头上有了10万元的期货资金。公司证券部的小方说,“叶 秀,你若每天赚个200-300 元,你就不用上班了!”叶秀也美滋滋的,觉得自己 真能靠自己的本事赚钱。叶秀知道,她不能与白马兵团的其他人比,他们可以透 支而她不能。她不能与他们比,她只有4 万元起做。所以,能赚6 万元她已经很 高兴了! 看到叶秀在赚钱,白马也很高兴,说,“你若以这样的态势做期货,以后你 就可以赚大钱了!” 正当叶秀觉得自己一帆风顺的时候,却料想不到期货市场瞬息万变,不是她 等浅薄之辈所能料想……叶秀的几手期货都被套颇深。那些天时,她一天要亏5 千元,将那赚来的6 万元亏回去不说,还将自己原先的4 万本钱也贴了进去! 当R608的交割月份快到的时候,叶秀就预感到不好,可能是多逼空。所以, 叶秀早就想好要平仓出局,她在寻找机会。 忽然这一天,由于R608的多头太疯狂,被证监会限仓警告。 第二天,叶秀直接去了中昌经纪公司,她的帐户在中昌,若想平仓,在中昌 公司直接一点,不用电话转来转去。 这天橡胶R608开出来时,果然如叶秀所料,空方开始打压。叶秀并不想在R608 上赚什么钱,她只是个散户,且,交割期一近,想出来就难,交割期接现货的话 要交足全部的钱的呢!她现在只用保证金做的呢!保证金只是全部金额的5%. 另 外的95% ,是不用去付的呢。但一旦接货,就得交足另外的95%.她没钱,自然没 敢近距离地玩,还是抢好时机出货为好!所以叶秀今天,是带着坚决出货的目的 的呢! 当R608跳水到14600 元/ 吨时,叶秀感觉掉不下去了,便激灵了一下,忙叫 报单小姐赶快按现价买进平仓!叶秀平仓平得很漂亮,几乎平了个最低点,在14620 元/ 吨!虽然当初叶秀空进去的时候是14580 元/ 吨,叶秀还是亏点钱,但这点 损失实在是微不足道,比起她曾经被套的1000点,她实在已经谢天谢地了!她很 庆幸,因为她逃得正是时机,而且逃得这么漂亮,她抓住了只有几秒钟的机会! 可惜,R610没有R608庆幸,因此亏去了她的10万元钱!当她不得不平仓出来 的时候,她的10多万钱只剩7 千元! 二十八 黄道过不久又赚起了一笔钱,数目不详,这过后便传出他与阿菊闹离婚这档 子事。 据说黄道在外面有了女人,而阿菊爱面子怎么也不肯离,夫妻俩闹得不可开 交。 阿菊说,“除非我死了!不然的话你休想!咱们有3 个孩子,离了你叫我一 个女人怎么好?” 黄道说,“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这由不得你!现在的夫妻半年不同床 就已经可以离婚了,你说你与我还有什么意思?” 阿菊说,“你为什么想与我离婚?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为你家生了 3 个孩子,看在孩子身上你也不应该这么对待我呀?我19岁就跟你,我的最最美 好的年华都跟着你天南海北东奔西跑,你咋能想离就离一点夫妻的情义都不讲了 呢?古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是不是外面有女人了?这样逼迫我?” 黄道说,“这是我与你的事,我与你已经没感情了,这是事实,与别的女人 没关系!” 阿菊说,“你明明有女人了还不肯承认!你承认了说不定我还会放你一马, 你不承认我坚决不离!” 黄道说,“不管有没女人,我都要与你离婚!我与你的日子过不下去了,不 离也得离,你等着吧!” 这样又僵持了大半年。 阿菊并不在外面哭闹,她是个特爱面子的女人,在外面哭闹会被外人看笑话 的。她男人不给她面子,她自己还是要面子的!当老公明白无误地告诉她说要与 她离婚,她一时竟愣不过来!她有点发呆有点空白有点不知所措。她对自己男人 有其他女人这一档事,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以为这种事只在电视电影里才会有, 即使现实生活中也听人说过,但,这与自己不会有关系的。一向以来,她的美丽 是有目共睹的,比自家男人胜出许多,两人走一起,总会招来别人的讽喻,说她 是“一朵鲜花插牛粪里”。想不到的是,现在,这堆“牛屡”竟嫌弃她这朵“鲜 花”了!这怎么能令她想明白呢?她真的想不明白! 这一切都是钱在作祟!男人有了点钱就很容易有别样的想法。要是老公他还 顾点家,她还能容忍,可是,老公一点也不怜惜自己,一点也不顾10多年的夫妻 之情,不怜惜自己的亲生骨肉,却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抛家弃子,真是没 有天理哪!男人一旦昏了头,是什么道理都听不进去的呢! 她听说男人认识的那女人才20来岁,鲜嫩鲜嫩的。一想起这一点,她就心焦 如焚彻夜难眠。但她并不想搅这块糊泥。她是高傲的女人,要她去跟踪去吵架去 找那个浅薄的女人算帐这档掉架之事,她决不干,也不屑干!但她不想离婚,不 想让老公这么容易得逞!本来,在痛定思痛后,阿菊还想容忍自己老公那档子事, 他们可以不离婚,和平相处!她跟他说,她只想要一个名份,别的什么都不要… …这已经很无奈了!可是,男人竟然连这点都不肯同意……看来,他是铁了心了。 比钱,他多不过白马;比文化,他高不过白马,但他为什么就不学学白马呢? 白马他才不会为了别的女人与自己老婆离婚呢!白马是多么聪明的男人,知道这 种事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只有傻瓜才喜欢闹得沸沸扬扬,总是这样死皮赖脸地想 离婚呢! 阿菊没有哭闹,也没有跟踪,她只是在家悄悄地流泪。她知道,现在的她, 一看见这个狠心的男人,就特别反感与伤心,她恨,她恨透了自己的男人!但是, 她不想离婚,她真的不想离婚,她不想让孩子饱受无人管理之苦,她爱自己的孩 子,她们还小。 闹着离婚的黄道,便不再愿意回家,只在外面过起了日子。回家也只是为了 拿点日常品,或者是为了看看自己的那3 个孩子。虽然他与老婆有了点问题,虽 然他也重男轻女,但他毕竟是3 个孩子的阿爸!他还是爱自己的骨肉的!周未孩 子回家来的时候,黄道也会过来看望自己的孩子的。他本是名正言顺地来的,但 孩子们总搞得他有点做贼心虚。当然他也知道,这不怪孩子,这只能怪自己,他 真他妈地不像一个阿爸!为此他也感到万分地内疚!毕竟,他还是爱孩子们的! 他的孩子个个漂亮个个可爱,他真的很喜欢!可是现在,他是骑虎难下,他与老 婆已经闹僵了,在家根本呆不下去,看一眼都已生厌,何况还有另一个鲜嫩的女 人在外面等着他……所以,他也顾不了许多了,只有对不起孩子们了!现在的孩 子呀,看见阿爸就像老鼠见了猫,一个劲儿只管往房间里躲!好像很怕他似的! 这令黄道很感伤心。他的眼泪渗了出来,他心疼自己的孩子。他知道,夫妻吵架 闹离婚,最最伤害的是孩子!可是,他有什么法呢?已经这样了,都僵成这样了, 谁愿意呢?夫妻双方要是伤了感情,是什么东西都无法弥补的呢!他不知道他与 老婆什么时候开始有裂缝的,细细想来,似乎与老婆从未倾心过,从未真正相爱 过!当初娶老婆是因为老婆是村里最最漂亮的女人,这令他很有点扬眉吐气!男 人有点虚荣,光扬眉吐气已经令他很满意了,他没想过爱情的事儿,那时他也不 懂。他总觉得男人与女人,在一起养儿生子便是了,什么感情不感情的?这种玩 意儿只有城里人讲究,乡下人没那个闲情逸致!现在不同了,他从那个女人身上 尝到了什么叫感情!他才明白这么些年自己是白活了,与老婆生了3 个孩子竟然 还不知道有爱情这回事!只有爱过才知道爱是如何的奥妙无穷,让人欲死欲活! 他是真的爱了!为了这个爱,他得牺牲他的老婆,他的孩子……这是没有办法的 事。 他本希望孩子对他的事知道少一点,使他在孩子面前尚存一点尊严与威信。 可是,他现在竟然有点害怕孩子们!孩子的脸上再也没了那一份天真无邪……他 感到自己的罪过。他不知老婆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对孩子说了些什么,但这也没办 法的事,是自己要抛弃这个家的!他不能怪老婆在孩子面前说他什么,所以他只 有无奈……无奈。所以,他来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他害怕看到孩子们责备的眼 睛。这是一个无法协调的矛盾,他无法解决,在孩子面前,他只有愧疚。但他必 须得与老婆离婚!他不想找原因,他只想离婚,因为他已经不爱她了,这便是最 好的原因! 他想藏钱的一个原因是他快要有儿子了!那个女人已偷偷替他怀了一个孩子, B 超做起来说是儿子。这令他这个来自农村的农民的儿子欣喜若狂!他得替自己 儿子打算着!虽然他有3 个女儿,但她们毕竟将来都要嫁人,她们都是别人家的 人。而儿子是自家的,是给自家传宗接代的。儿子会将自家那个姓延续下去,直 到永远!所以的所以,他得为这个儿子打算着。 这天中午,阿菊来中商公司找叶秀。叶秀发现,阿菊的耳根部,竟然有红痕, 好像是被人打过的样子。一想到阿菊可能挨黄道的打,叶秀就义愤填膺。叶秀是 女人,理解女人在夫妻之间的战争中大多处于劣势……女人得团结起来,对付恶 魔般的无人性的男人。她不知道,她周围的鹿州女人,比如季蓝比如阿芳比如阿 菊,在夫妻之间的两人战争中,大多处于劣势,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这样?她百 思不得其解。是鹿州女人柔弱,还是鹿州男人太霸道?不知道,不知道……鹿州 女人太善解人意,太吃苦耐劳,容易让男人得寸进尺……两个人的战争,是力量 与意志的较量,男人与女人,哪一方的力量与意志强大,哪一方便胜了。叶秀尚 未结婚,不理解男人与女人怎么会有这一种情况?现在不是旧社会,旧社会的包 办婚姻可能没有爱,现在大多自由恋爱,他们是因为相爱才走到一起来了的,怎 么说变心就变心了呢?她看到社会上的一些男人与女人,曾经爱得死去活来,但 一旦结婚开始了柴米油盐,便没了诗意,有点烦有点厌,便渐渐地失去耐心,甚 至成了冤家对头……这令她对结婚也有了点害怕与不可思议。 叶秀不敢问及阿菊是否挨打之事,怕激起阿菊内心的伤痕。还好,阿菊的眼 睛没有红肿,还像平日一样美丽。人看上去有点丰满,仍然这样好看,这样风采 照人。可是,即使有这样美丽的老婆,黄道他却还是要出去找女人,这真叫叶秀 想不通。 金光的老婆小珠向福的老婆阿芳,也正巧过来。她们一听黄道阿菊闹离婚, 都对阿菊表示了强烈的同情与理解。女人的心是相通的,有时候,比起男人,女 人更付同情心。于是,三个臭皮匠,凑一诸葛亮,一起帮阿菊出点子。 小珠说,“你得请一个律师,现在的律师可厉害了,什么东西都能代你查出 来。让律师帮你出去弄证据,别让他把钱存了!” 阿菊说,“他的钱只能到证券所去查才能查到,证券所也不会随便告诉我的。 要是他打过招呼,别人也是不能随便查他老帐的。而且,他要是将钱存在那女人 或者别人的名下,你怎么查也是查不到的呢!他一定做好了准备,不怕你去查, 他早将钱给转移了,就是律师也不一定找得到!” 叶秀说,“法律应该站在弱者一边,应该给害人方以一定的惩罚才是!咋能 还与受害方一样分家私呢?真想不通黄道,平时待朋友很义气的,待自己老婆竟 然这等无情!我觉得,一个好男人,必须要有责任感。这并不是要他必得与自己 老婆厮守一辈子,即使离婚,他也要将老婆孩子安排得停停当当,让老婆孩子的 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让他们有一个比较好的环境与心境,感情上不能补偿他们 的,一定要在经济上补偿……这样,男人良心也会因此安宁一点!可是黄道他, 却不肯多给老婆一分钱!这真叫我想不通!” 阿菊不屑说,“良心?良心值几钱?现在是谁手里有钱谁大!” 阿芳说,“还是叫一个管得住他的人来管管,让他拿出些钱来!这样吧,还 是叫白马老板与黄道说说,黄道最听白马老板的话了!” 叶秀说,“好的好的,你不想叫律师大吵大闹一场,还不如请白马出面主持 公道,毕竟是他叫你们来的,现在你落得这样,他也要负一份责任的呢!” 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替阿菊出主张,阿菊时而点头表示同意,时而摇头 表示不同意。总之,三个女人真的像一台戏。 可是,别人总归是别人,阿菊的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只有她自己承受。 阿菊一直不肯离婚,黄道有点无计可施气急败坏。 眼看另一个女人都要将孩子生下来了,他的婚还没离成。那女人催逼他说, “若是离不了,我也不想要这个孩子了!”这女人厉害,知道黄道最怕的是什么, 拿这样的话刺激他是最灵验的! 黄道对阿菊说,“这次你离也得离,不离也得离,我与你已没啥可商量了! 若是你干脆一点,我还可分一些钱给你;若是你不干脆,就别怪我无情无义,到 时节你可是连一分钱也拿不到!” 阿菊恨恨地说,“你想逼我离婚?没这么便宜!除非我死!” 黄道想,自己得狠一点,得让老婆恨他,不然的话他这辈子都得磨在离婚上! 所以,他也狠了狠心说,“你死好了!你以为你能唬得住我?现在只要一方同意 离婚,另外一方即使不答应也白搭的!” 黄道虽然文化不高,但为了离婚,他也找过一些书看,问过一些人士,所以, 关于离婚的权利,他还是有点知道的。 阿菊便哭了,她想不到男人会对她这样无情,她真的没想到。自己这样无依 无靠,势单力薄,她只有哭泣。一个女人在孤立无援的时候,只有哭泣……一想 到自己连一个爱的男人都没有,她便更加伤心……没有男人爱的女人是多么可悲 哀呀! 黄道见老婆哭得伤心,便也有点不忍,轻声说,“你也不用哭了,哭也没用。 咱们这样磨下去有什么用呢?只有互相伤害!我真的爱那个女人,而且她已准备 替我生个儿子!求你放我一马!求你了……这种话我是从来不说的,今天说了, 真是因为看在是我对不起你的面上,千错万错是我错……” 他说着说着,竟也滚出了几滴眼泪。 这令阿菊很惊奇,自己男人流泪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看惯了老公的凶劲狠 劲,真的从没见过老公流泪,而且还低声下气求她,她有点心软了。这个冤家竟 然为了别的女人肯低下他高贵的头!单单这点,她便觉得自己没希望了!她忽然 有点心灰意冷……她对男人充满了悲悯,心疼着眼前这个男人。何必呢?即使挽 回他的人,但也已挽不回他的心了!她忽然感到自己累了,累极了……放他一马 吧,毕竟夫妻一场,何必闹得冤家对头似的!她擦擦泪说,“我同意离婚,但孩 子得归我!” 黄道见老婆这样说了,心里一松,便说,“只要你肯离婚,你的要求我能办 到的我一定答应你,你要孩子我也同意!” 阿菊见老公这样高兴于与自己离婚,置10多年的婚姻于不顾,心里真是像翻 了调味瓶似的七荤八素。她忽然涌上一股自我牺牲后的神圣感,她感到有点瞧不 起眼前这个男人,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男人太自私了,她想靠这样的男人一 辈子,是靠不住的!做女人也得靠自己……得靠自己哪……她擦掉了自己的泪, 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 黄道夫妇的离婚协议是在白马的主持下进行的,白马对黄道说,“阿菊跟了 你这么多年,你得将她的生活安排好。” 黄道叹起苦经来,“我在外面还欠着债呢!” 白马说,“你是男人,爽气一点,别作女人态,忸忸拧拧的。你将之州的没 拿到手的那套别墅划归阿菊与孩子,另外再给阿菊20万元做股票,每个月给每个 孩子500 元的伙食费与教育费共1500元,一年1 万8 千元。一年付一次或一月付 一次都可以,直到孩子18岁。这样便可以了!” 黄道叫了起来,“你偏心,你只为阿菊说话,不为我着想!” 见男人这样叫,阿菊的眼泪流了出来,她觉得还是白马肯为她说话。 白马说,“你是男人,你还会赚钱。她一个女人家,养3 个孩子是很辛苦的! 你大方点!她还年轻,还得嫁人,你别因孩子让她太累!毕竟夫妻一场,做女人 不容易!” 黄道想了想后答应了。夫妻俩当着白马的面签了那一份离婚协议,黄道与阿 菊各自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阿菊忽然对白马说,“你作为公证人也给我们签一个 名字吧!” 白马一愣,苦笑着说,“这样的事还得我签字?不好吧?” 阿菊说,“我不信他我只信你,你还是替我签一个字吧!” 白马想了想,便提起笔,在黄道与阿菊的离婚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白马心里一定也很难过,毕竟他们是他的好朋友,毕竟是他带他们到省城之 州的,他多少也有了点责任。现在却眼睁睁见他们离了婚!这个结果他也是不愿 意见到的!白马忽然想请他俩吃一顿饭,为了这个结束,他说这顿中饭他请了! 在席上,将要离婚的黄道夫妻都默默无言,阿菊也在默默流泪。 白马说,“想不到,你们也会走到这一步……不过我想,再过50年,中国就 没结婚这一回事了!以后的男人与女人,只要相爱,就可以同居;过不下去了, 就分开。这有多方便呢!其实离婚本身很简单,一张纸而已。伤害人的是离婚前 的吵来吵去,这最伤害感情了。阿菊,你别将离婚看得太严重!说不定哪一天, 黄道折腾够了,回过头还是觉得你好,到时若是他再来求你,你别理他就是了! 让他也尝尝苦头……人有时容易身在福中不知福,到老了才会明白!” 阿菊点点头,但是,她的泪水还是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阿菊与黄道离婚的时候,是相约到老家离的,因为他们的户口还在老家白云 镇。去民政局的当天,他俩不再吵架了,而是很客气地约定上午9 点在民政局门 口会面,到了后一起进民政局。民政局的那位有点年数的妇人,用一付司空见惯 见多识广处世不惊的口气问他们,“真的想离婚?” 黄道便说是的,阿菊也点了点头。 但不行,那妇人一定要阿菊开口承认一句。过后又盯着黄道问,“什么理由?” 黄道轻轻地说,“是我的过错!” 阿菊没有声响,阿菊的泪水从早已湿湿的眼眶里又涌了出来。 他俩的结婚证被收了回去,那妇人开了两本离婚证给他们,他俩各人一本。 拿在手上的离婚证很漂亮,就像出国护照一般漂亮,令黄道阿菊感慨万分。那妇 人对坐在她跟前的黄道阿菊说,“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黄道与阿菊好像没有思想准备,两人都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妇人,眼神里似 乎是:怎么就这么简单?这样未免太草率了吧?当得到妇人的肯定的时候,两人 才揣着这两本离婚证出来了。他俩都有点失落,吵来吵去,竟然就为了这两本薄 薄的本子?这么容易就拿到手的本子,害得他们吵了这么长久!他们怎么也想不 明白,这两本薄本子竟然可以决定他们的命运?他们以后真的再也没有关系了? 真的没有关系了吗?不用吵架,就像两个陌生人?! 已经离婚了的黄道与阿菊两人竟都有点不知所措,怎么也不忍心迈出离婚后 的他俩分手的第一步。比起结婚的隆重,离婚有点过于简单草率了点!没有亲人 甜蜜的祝福,没有酒席的喧闹场面,没有新房的张灯结彩,没有,没有……只有 两本离婚证,与两个刚刚离婚了的男人与女人…… 他俩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黄道抬头望了望自己的前妻,他忽然捉住前妻的手, 说,“别怕,让咱们最后一次手拉手走过这条白云街!” 阿菊想躲,手却被黄道抓得牢牢的。黄道说,“以后你要保重自己,别太伤 心了!会过去的!有比我好的男人不要耽搁了!” 黄道的眼里竟也有了点泪水,而阿菊更是泪流满面,一个劲地用纸巾揩着。 黄道说,“时间还早,咱们一起去喝茶吃饭聊聊,我请你!” 阿菊说,“做夫妻这么久都没这能浪漫过,现在离婚了还这样,真叫人笑死 了!” 黄道说,“婚都离了,还怕别人笑?不要管他们,我就想与你拉着手从这里 出去,别人想笑就让他们笑好了!我要让白云村的乡亲看一看,离婚并不是什么 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与你虽然离婚了,但还是朋友,有什么困难还是会互相帮助 的,以后还会像朋友一样走动的。不管怎么样,你总是我孩子的妈,我们有过10 多年的夫妻生活!我再怎么无情,也总还记着这一点吧?!” 阿菊默默无言,泪水也默默无言。她的手被黄道拉着,她很被动,但也很六 神无主。两个人就像一对恋人似的,一起漫步到了白云镇最最豪华的饭店,喝了 点茶,点了几盘菜,度过了整整一天。这一天,他们聊了很多很多,就连结婚10 多年所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这一天多…… 二十九 叶秀从白马公司辞职出来是这一年的10月。 她出来时是想了又想的,她对自己说,若是在白马公司呆着不舒服,何不痛 痛快快地出来?李元说过的,在朋友公司打工,是最最没有意思的。她深深地体 会到这一点。 当叶秀对白马提起这点意思的时候,白马并没有特别地吃惊,也没有特别地 想挽留,他只是轻声地说,“你出去能做什么,现在工作难找呢……” 但她不服气,说,“难找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我还年轻,总饿不死人的 呢!” 叶秀的口气令白马很诧异,他想不通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火气?他说,“你 怎么了?好像对我很有意见似的……我啥地方对不起你了呢?” 叶秀说,“不敢有,只是我在这里呆着不舒服,我不能再呆下去了,再呆下 去的话我都不知怎么活了……还是趁早离开为好!” 白马悲哀地说,“你呆着不舒服,那你怎么不说?” 叶秀说,“我说了有什么用,你会对我照顾一点?现在你最相信的还是那个 女人,别人的话你一句都听不进去……我还是眼不见为净为好……” 白马说,“你说我对谁好?我对谁好都没有对你与你姐姐好……真的。你不 信看着好了!其实好与不好在心里,而不是在表面上……我对你是很好的,你想 干什么我就让你干什么,我对你真的很好的……我与别人都是淡淡的,没有意思 的,都没往心里去的,说断就断的,只对你及你姐姐……我原以为你是最最了解 我,可是也不是,你其实也不甚了解我……” 叶秀笑了笑,说,“我只是了解以前的那个白马哥,现在的这个白马哥叫我 望而生畏……你城府这么深,叫我想不透猜不透,所以,还是眼不见为净好……” 与叶秀同时出来的还有斯小姐。 叶秀想不通斯小姐为什么也要出来,一定是新近的金总将她吓住了!后来才 明白斯小姐的出来只是为了出国去! 公司来了一个比较苛刻的老总,那是白马用50万高薪好不容易从北京挖掘过 来管理公司的。这是一个雷厉风行铁面无私的女人,原先在京城负责某一条线, 她负责的那条线被她管理得风风火火,在京城很有点名气。白马与她本来就熟悉, 知道她的能力,而且白马也喜欢找一些官场的人来管理自己的公司。事实证明, “朝中有人好做官”。办什么事,若是有关系,就容易一点。白马由于三合板的 滑铁卢,感觉自己管理公司有点力为从心,寸有所长尺有所短,白马也有他鞭长 莫及的时候,还不如将公司交给有经验的人士来管理,自己便可以轻轻松松地做 自己喜欢的事,比如期货与股票。这样,他才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管理公 司实在不是他的特长。 这个北京女人就叫金英子,40来岁,生得高挑精干,一付妇女干部的形象。 金总来了后,开始了她的对复杂的人事关系的清除,准备先将人事理顺。有 3 批人必须理顺,一批是多年跟白马的白马兵团成员,一直在做着期货与股票, 替自己,也替白马老板。他们这些人向来不拿工资,比如黄道金光他们。另一批 是公司招聘来的证券分析人员,他们几乎都是兼职人员,各有各的单位,比如小 方他们。还有一些是请了假的,甚至已经不来了的,但还拿着公司工资的关系人 员,比如桑珍他们。对于第1 批人,金总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想入公司的都将 其招为公司的证券部,给他们固定的工资,将他们派到各个点上,负责各个点的 老板指定的任务。白荣早就分流出去了,自己也办了公司的,自然不在此列。对 于第2 批人,她就一个一个地请他们过来交谈,问他们的意愿。她说,公司不准 备聘请兼职人员,若是准备在公司呆下去的,就得先将自己原来公司的职给辞了, 一心一意呆在公司,公司会派事给你,若是不想留下来的,悉听尊便!第3 批人 不多,仅仅几个。像桑珍小姐那样的,人早离开公司了,但关系仍在公司的,仍 然拿着公司发的工资的,现在必须将工资停下来。 斯小姐是自己提出要辞职的,在此同时,叶秀也提出了辞呈,虽然殊途同归, 但让外人看见似乎是她俩商量好了似的。 那天公司举行辞别会,是送叶秀与斯小姐的。叶秀倒没觉得什么,毕竟与同 事相处了两年,也有一点感情的。觉得大家能送她也是挺好的,顺便她也可以吃 一顿丰盛的晚餐,何乐而不为?可那晚斯小姐却不愿意去,她对新来的办公室主 任林祖说,“晚上我有点事,可能来不了!” 林主任马上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他说,“我们请的就是你们,若是你们都不 去了,我们还请个什么头呢?主角都没有了,这戏还怎么唱?无论如何你不能不 在,说什么也得克服克服!不然的话我们都会很难过的呢!” 可斯小姐僵持着一定不肯去。 当斯小姐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林主任悄悄告诉叶秀说,“斯小姐可能心情 有点不好。她上午刚刚被金总数落过,还流过泪呢!你去劝她几句!” 这些天来,金总催着斯小姐将帐对好。斯负责的某下属公司的帐是由斯的表 姐过来做的,结果帐怎么也对不上,缺3 万,那表姐又早走了,金总便不依不饶, 就是白马出来说话也不行,一定要斯小姐将帐做平。说,“帐做不平的话,你出 国也得延迟!你叫来的是什么样的会计,竟然连帐都做不平!” 这令斯小姐心里很不好过!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连老板白马都敬她三 分,这个新来的女老总竟然可以这样对待她! 当斯小姐在老板白马跟前垂泪的时候,白马有点过意不去,过来跟金总说, “就算了吧,这点钱!”金总却不要白马管这档事,她说,“你别管,相信我的 话你就别管!你一管事情就复杂了!” 白马便只好乖乖缩一边,听任金总对斯小姐的处置。 斯小姐被那个新来的女会计逼着花了3 天时间苦苦对帐,终于搞出了名堂。 她本不是学这个的,但她毕竟程度高,容易融会贯通,这些帐目还是被她弄 通了。但,斯小姐虽然将帐对上了,心里的委屈便可想而知,所以她动不动就想 流泪。 金总对叶秀也毫不留情。叶秀在中商上也亏了一笔20万的帐,与小燕合一起, 共在这个席位上亏了70万元。金总一定要叶秀一笔一笔地对出帐来。 天哪!这可是年代久远之事,哪都保管得那么全?中商交易厅拉给他们的帐 单天天有,而且一天就有好些张,只要他们做市,就会有帐单,一天下来,有时 就有一大摞,若是都保留,那塞都塞不下了呢!但是,叶秀他们还是心里有数的, 帐都是对得上的,只要将最后一张交易单拿出来对上帐就可以了!而且,叶秀与 小燕一样,每做一笔生意的时候,总将帐记上,什么时候开仓什么时候平仓盈多 少或亏多少,这个帐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可现在,金总却觉得她们自己记的不 算数,必得有交易厅的交易凭证!这令叶秀措手不及有点气恼,感觉金总真的有 点不好对付。 金总说,“没有的要补上!”叶秀便只好去交易所补,但被交易所的工作人 员数落了一番,说,“我们的客户遍及全国,单子多不胜多,而且只能保留两个 月,怎么会有一两年的小单子呢?”所以交易所不准备补拉给他们。 当叶秀回去向金总解释此事时,金总不在。叶秀转而对金总带来的会计解释 这事。那女会计却是一个冷血动物,对叶秀冷冰冰地说,“金总刚才说的,你们 怎么亏了这么多? 叶秀说,“这是做期货呢!在期货上大起大落大赚大亏是很正常的呢!不信 你问问老板!” 于是,那位冷血女会计便将叶秀的话传达给了金总,她对金总说,“叶秀说 的,做期货亏这些钱是很正常的呢!”她说这话的时候叶秀就站在旁边,因为这 时金总刚恰从外面回来了。 金总毕竟是个明白人,觉得叶秀说得也有道理,便没了声响,也不再叫叶秀 对小帐,只要叶秀将自己的笔记本交上,再在女会计所列的亏损单上签下自己的 大名……这个亏损表上的帐目真叫明细,谁谁谁亏掉多少一目了然,真叫叶秀他 们感到无地自容! 小燕也被叫来签名了!小燕在签名的时候还有点莫明其妙。小燕早从公司出 去了,她硕士毕业后去了机关。她不知道还要在亏损单上签名,委屈地说,“我 在另外帐户上替老板套做咖啡赚的几百万怎不叫我签名了?” 叶秀说,“你赚的那笔钱是在老板的名头上,自然没人知晓的呢!” 虽然叶秀有点不习惯金总对他们的秋风扫落叶,但叶秀还是很喜欢这位女强 人的雷厉风行的办事作风……从公司的利益出发,叶秀还是希望白马公司能有一 个懂管理的人来管理,这样,白马公司便会越来越发达……比起金总对斯小姐的 苛刻,叶秀觉得自己还是值得庆幸的,斯小姐暗底里都哭过好几场了呢!甚至后 来终于对上帐了,也没了好心情。斯小姐有一种“虎落平川被犬欺”的感觉的。 当然,这个“犬”可不敢指金总,只能指金总带来的那个冰冷的女会计。斯小姐 决定不去参加公司替她举办的酒会,以此表达自己对这些人的恨意。 虽然叶秀也将要从公司里出来,但是,公司请她的客她还是要参加的。且听 说公司还要送她一条白金项链,她就特别感激。叶秀从小到大还没有人送她这么 贵重的东西呢!甚至连老板白马都很羡慕,他夸张地说,“有东西好拿呀,知道 这样我也去辞职算了呢!” 叶秀对斯小姐说:“咱们还是好始好终吧,给他们一个面子,反正就一个晚 上了!” 这是下午3 点多钟,斯小姐说她再考虑考虑。她说考虑考虑的时候她的脚已 经从公司里迈了出去,她有点气闷,想出去散步散步。林主任便有点不放心,只 怕斯小姐走了就再也找不到了!这可是他这个主任的责任哪!所以,林主任一定 要叶秀跟着去。 叶秀有点不情不愿地跟上斯小姐并与她搭讪。叶秀与斯小姐心照不宣了整整 两年,可现在却要像一对知心朋友似地手挽手,这让叶秀感觉多少有点怪。叶秀 对斯说了许多安慰的话,甚至还惹出了斯的许多眼泪,令叶秀发现自己也有不凡 的劝说才能!虽然斯小姐曾经不可一世,占尽风光,叶秀对老板白马所有的感冒 都缘于这一点。但是,当她准备离开白马公司或许今后不再有所瓜葛的时候,她 忽然觉得,一切的争持都毫无意义。 斯小姐还是被叶秀说动了,同意晚上过来参加公司的晚会。 为了不让斯小姐有反悔的机会,叶秀拦住她不让她先回家,而且搀着她直接 带她回公司,等候晚餐的来临。 这一晚,斯小姐又流了许多眼泪。当林主任及向福金总他们过来敬酒的时候, 她就触景伤情,当着大家的面嚎啕大哭起来……这令叶秀莫明其妙。叶秀想,斯 小姐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使得她在离开的时候这样伤心?在叶秀的所有对斯小 姐的记忆中,斯小姐从来都是趾高气扬的,曾几何时,她竟这般沮丧这般伤感过! 此时的斯小姐,似乎变得可以接受起来了……叶秀体谅地想。女人的心理很 怪,若是争斗的对象变弱了,女人反倒会生出许多的同情与怜悯来,不再那么好 斗了。 与斯小姐不同,叶秀却一反常态,感觉自己的轻松愉快,好像卸下了一身重 担似的!她不知自己怎会有这一种感觉?多少日来,她都吃不好睡不好,为公司 的人事,为了那个魂牵梦绕的期货。如今,当她准备远离期货远离白马公司的时 候,竟然感觉自己的轻松愉快……这让她很是诧异。 结局 斯小姐去了澳洲留学,跟她一起去的竟是25岁的小伙子王明!这是大家一万 个没想到的呢! 大家忆想起当日送别酒会上的情景,那晚斯小姐不加掩饰的伤心嚎啕,必有 其缘故,只是大家不知晓。但斯小姐自己是心知肚明的呢!一段感情的结束,必 有一个仪式,斯小姐只是用她的伤心而泣,来完成这个仪式。 关于斯小姐的故事,可以暂告一段落了。现代样板戏《沙家浜》中有一句台 词,是:“人一走,茶就凉……” 只是,叶秀的那杯茶,还未全凉……两年后,叶秀成了自由撰稿人,她在写 作。 某一日,叶秀收到姐姐叶茵从意大利寄来的信,她说她见到了白马! 怎么一回事?原来,白马旅游到了意大利,特地去找了初恋情人叶茵,两人 相约见了面。白马对叶茵说,“若是你愿意,我可以为你留在意大利;若是你愿 意,我可以带你回中国;若是你愿意,我要与你同行同住……我阿妈去世的时候, 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想起来至今仍然很难过……我不能再让自己的后半生有 什么遗憾了。我对自己说:说什么也要见你一面……” 叶茵在信里说,“叶秀妹,怎么办?怎么办?过去的我,是个大傻瓜,辜负 了他的一片痴情。现在,我真的不愿意再伤害他!我怎忍心再去伤害他……我与 他已有17年未见面了,以为我们会没话可说,可是,想不到,当我们再次见面的 时候,却就像昨天刚分手,执手相看相拥而泣,没有隔阂,没有陌生,只有积压 的感情在升腾在爆发……我们又仿佛回到了白云村,忆想起白云山那幽幽的山洞, 白云溪那碧绿的溪潭,白云河那湍湍的河埠头,白云村头那盘根错节的大榕树… …这是怎样一种幸福与快乐呀!我们又回到了20岁……叶秀妹,痛定思痛,我得 好好为自己活一回……你白马哥说,他可以不要婚姻,不要形式,只要能常常看 到我……” 叶秀又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叶茵姐姐,与自己心爱的男人,携手去 流浪……他们背着简单的行囊,踩着生命的脚步,吸着早晨带露的新鲜而甜美的 空气,徒步在欧洲山国那鲜花绿草遍地的崎岖山道……没有汽车,没有压力,没 有跟随的男人与女人,没有世俗的羁绊,没有满脸的憔悴与疲倦,只有幸福与满 足…… 叶秀决定写一写这些年的事,为了姐姐,也为自己。 叶秀犹豫了许多年,不敢动笔。她觉得她若写身边的故事,必得写到白马, 这是很没有办法的事。可是,她知道,她若过多关注白马的生活,会惹得他不高 兴。可是,她想了又想,觉得这是她最最想写的故事……若是真的惹他不高兴,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他是白马呢?叶秀很想对他说,人活世上,不会有真正 的自由……他若真想生气,生气好了! 其实她也知道,他不会对她生气,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对她生气,因为 ……因为他说他爱她……因为爱她而去找她姐姐,去完成一个伟大的爱情故事… …同样,为了完成一个同样伟大的故事,她用自己的笔,写出这个股票期货与爱 情的故事。 这是一个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局的故事。 2002/5/10 终稿于杭州 金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