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渍 墙上的挂钟已经敲过了十二点,关上电视,换上睡衣,我决定放下那满脑子混 乱的思绪和一些老也想不明白的事情,上床休息了。谁知一低头,我又瞥见睡衣肩 上一大滩红褐色的血渍,那是昨天子青留下的,子青是我相恋八年的男友。八年! 抗战都胜利了,而我们却不得不分手。 子青是学机械的,在一家机械厂做工程设计员,整天趴在他的图纸上写呀画呀 的。如今,他们厂有点才学的都跳槽了,况且他,说什么也是堂堂一名研究生,哪 儿找不到个几千元一月的工作。我对他说“良禽择木而息,别窝在那个厂里,拿那 么点死工资。”他却回我说“士为知己者死,厂长识我用我,况且我们这个项目快 要成功了。”他手头那个研究项目已经整整搞了四年了,这话我也听了快四年了, 总盼着有天他成功了,他们厂能给他分套房子,那么我们这么长的恋爱里程也能得 成正果。可是这次,最后一次福利分房的名单下来了,他们厂实在困难太多,排来 排去依旧没他的份。而我,这最后的希望也就破灭了。 母亲是个生活在市井的小女人,她从来就不赞成我同子青的事。虽然他为人正 直,好学上进,也无不良嗜好,可是他没钱,没房,没时间(他终日都忙碌在他的 研究室里,图纸上)结婚需要的条件他都没有。母亲花了很多心血,物色到了另一 个男人,据说那人家里有婚房,还是两室一厅;那人是在机关工作,而且收入也不 错。如果换在过去,我说什么也不会考虑的,可是不断逼近三十岁的年龄让我的顾 虑越来越多了,人也变得越来越俗气了。 昨天,同他开诚布公的正式谈这件事的时候,他在我家为我削苹果。他用刀的 水平很高,削出的苹果皮不但薄,而且还可以仍然包在苹果上。他常说他上辈子大 概是玩刀的人,所以这辈子生来就对钢铁机械感兴趣。他听到我说要同他分手的时, 不知是因为吃惊还是别的什么,拿刀的手抖了一下,那把刀划伤了另一只手的食指。 伤口象是挺深,一股殷红的血急涌出来。我怕了,慌忙抓过枕边的睡衣为他压住血, 看见那殷红的血在冷蓝色的布上慢慢渗透着,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被捣的乱七八 糟,那叫眼泪的东西也从眼角划落至我的唇边,咸咸的,还带点苦涩。 “子青,换个工作吧,我可以等你的。”我听见自己轻轻地吐出这句话。 “楠,那不只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事业。” “你的事业,还不是你们厂长的事业。功劳是领导的,你不过是为他人在做嫁 衣而已。子青,何必呢?” “不是,那个项目是我一手研究的,我并不指望什么名利双收,我只想做成它。 我不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而是在圆我多年来的梦呀!” “什么梦不梦的,做事不为出名成家,不为财源滚滚。子青!你图什么?我一 点也不明白,我只知道,没房,我们结不了婚;没钱,我妈是死活不会让我嫁给你 的。” “楠,我知道。所以如果那个男人真的不错的话...你也不不妨...” “子青!”我没有想到子青会这么对我说,我感到紧紧压着他流血的手指的手 变的无力了,慢慢的松开了。我睁大了眼睛,竭力想看清楚他,可是充满了眼眶的 泪水却使他越来越模糊了。我拼命想理清他这些话的意思,可是脑子里所有的信息 反馈说‘你们之间完了’。 我不记得后来子青是怎么走的,反正从那一刻起,我觉得自己的思绪始终处在 一种非常混乱的模糊状态,似乎有某些东西我一直想不明白却也抛不开去。就象那 睡衣上的血渍一圈一圈的晕开,子青走后我用了很多肥皂粉也没把它洗掉,所以今 晚穿在身上,那咖啡色的印迹还是那么显眼。 关上灯,我把头埋在被窝里,妄图把所以的困扰通通隔绝在外面。不知睡了多 久,恍惚中,我觉得自己仿佛不再受着时间,空间的限制,来到另一个世界。 …… 那是一个小小的破窑,透过墙上两个巴掌大的洞口射入的光,我看见黑褐色窑 炉里燃着艳红的火,一旁黑灰色石台上放着鲜红的碳,还有就是黄褐色土地上流着 的腥红的血和那躺在血泊里微颤的人。 “子青。”看到那双眼睛时我惊恐的叫了起来。奇怪!那个男人梳着一个战国 时候的发冀,身着的破袄染上了大片大片的红,胸口有个很明显的剑伤,那儿还一 直在涌着血。那张因为疼痛而熬得快要变形的脸上,居然有一对眸子在那样深情和 温柔的看着我。正是那眼神使我坚信他便是子青。 “柔儿,你终于肯回来看我了...想不到今生还能再见你一面。” 柔儿是谁?是我吗?我不知道,不过接下来我发现自己的动作是,‘飞奔上前, 双手轻轻扶起呻咛的他’。可能是因为我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处,他痛苦的吭了一 声,一口带着他体温的微热的血从他口中喷出,印在我的肩上。 “柔儿,我知道你怨我...怨我为什么不要性命也要铸那把剑。我那么做. ..因为我是一个铸剑师,铸天下第一把好剑是我毕生的梦。” ‘毕生的梦’这话我象是在哪儿听过。 “为了一个梦,牺牲生命值得吗?”我轻轻地念叨着,与其说是在问他,更觉 得是在问自己。 “值得,只有太子才能提供我最上成的乌金,同最好的铸铁,只有吸入了血气 的剑才有灵性,只有那把天下第一的剑才能证明我多年的...”他的声音沙哑的 很,说到这儿停了停,大口大口不断喘息着。 证明什么?多年的努力,多年的辛劳,还是多年来活着的价值? “柔儿...等我...来世...等我...”我感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哑, 他的身体越来越沉,慢慢地他越来越安静了,不再喘息了。 “不!子青,”我害怕,我惊恐,我这才明白失去子青我会如此痛苦。等待, 我愿意等待,能与他携手共老不也是我的梦吗?...... 温润的泪水很快溢满了我的目,浸湿了我的发,我哽咽着,抽涕着。 “楠,怎么了?醒醒!你醒醒!” 谁?谁在叫我?是子青吗?我用力提耳倾听,恍惚中觉得是子青焦急的声音。 我用力睁开眼睛,朦胧中见到子青心痛的眼神。 “楠,你终于醒了。你发着烧,还说胡话,昏迷了一天一夜,把我和伯母给吓 坏了。” “子青,看到你真好!” “傻话,做什么梦了?哭得这么稀里花拉的。” 哭了?我这才觉得自己肩上湿湿的,低头一看发现那块血渍变成了腥红色,好 象才滴上血一般的红。 “楠,你肩上怎么有血?” “那不是我的,是你的。你的梦融入了你的血,你的血融入了我的梦,所以子 青,我等你,等你实现你的梦,等你原本就是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