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的苹果 居斯塔夫.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其着眼点不在写包法利夫人爱玛的爱情故 事,而写爱玛从纯真到堕落再到毁灭的前因后果,揭露资本主义社会戕害人性、腐 蚀人的灵魂的罪恶本质。前几天第二次读《包法利夫人》,忽然感到爱玛与夏尔· 包法利的爱情一下子从当时的社会、政治、文化背景里跳到我所熟悉的生活中来了。 没有曲折迂回、惊心动魄的爱恋过程,爱玛与夏尔顺利地结了婚。夏尔沉浸在 前所未有的幸福之中,没有半点忧虑。他在清晨睁开眼睛看到枕边的爱玛,心里涌 动甜蜜,带着恬静满足的心情跨上马背去工作,“咀嚼着他的幸福,像饭后回味在 消化的香蘑的滋味一样”。回来坐在温暖的烤炉边吃着奶油酪面包,说几句毫无生 趣的话,睡前吻爱玛,“如同在单调乏味的晚餐结束时,照例要上果点一样”。他 认为他幸福着,爱玛没有理由不觉得幸福。到女儿出世,夏尔更像“已经经历了全 部人生,如今坐在人生的筵席前,怡然自得,尽情享受”。饱涨的幸福,使他感觉 像金粉洒满他的人生小径。 如果爱情是一只苹果的话――或者干脆说爱情是一只苹果,夏尔几乎是看也不 看便将苹果锁了起来(当然他是无意识地)。心里惦记着拥有那么一只苹果感到充 实快乐,同时,他其实已遗忘了那只苹果。他不知道也不曾想过保持苹果的新鲜质 量,仅珍藏起来是不够的。 而生性敏感、感情热烈、想像丰富的爱玛一开始对婚姻充满浪漫幻想,现实与 幻想竟成天壤之别。夏尔的刻板诚实使生活像一潭死水,爱玛“无所事事,看窗外 落雨”,觉得“未来像一条黑乎乎的走廊,里端的门关得死死的。”烦愁像蜘蛛一 样在爱玛心灵各个幽暗角落无声结网,爱玛对那只爱情苹果充满了鄙视,它没有色 泽也没有芳香,爱玛连品尝的兴趣都失去了。她把目光投向远处山林高大树枝之间、 七彩阳光闪烁下的浪漫苹果。 爱玛撒谎、欺骗,任荆棘划破裙裾、泥泞沾污小脚,摘到了浪漫苹果,却是苦 涩而且带毒。 爱玛没有在夏尔的信任中忏悔醒悟,一味寻找新的刺激填补沉闷的婚姻生活。 在爱玛眼中,夏尔是愚钝的、不懂感情的男人。 夏尔则以“天地之大超不过爱玛罗裙的幅员”的方式爱着爱玛。他的愚钝是忠 诚、真诚,不懂爱玛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思想。 生活中像夏尔这样的男人很多。像爱玛那样憧憬婚姻,继而失望、被爱裹拥而 茫然不觉的女人也确实存在。悲剧是隔膜。 婚姻不是现成的甜甜蛋糕,刀一切便可享用,婚姻是需精心调制的酒,任何一 方的忽略都会影响酒的味道,甚至变质。 爱玛临死前想说什么? 夏尔坐在葡萄架下所有的日子都用来回忆思索,他找到了什么? 我这样写结局:爱玛奄奄一息,陪伴身边的仍是夏尔,她刹那间感觉到什么, 眼里流露一股强烈的依恋与渴望。夏尔将深锁的苹果捧在手心,痛苦落泪。这原本 芳香的苹果已经腐烂。爱玛张开嘴,费力地向夏尔靠近,夏尔的臂弯一沉,爱玛带 着一副渴望的表情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