溅落的记忆 作者:七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还不见她的影子,他很着急,不是有什么事吧?本来 约好六点半在候车大堂等,他六点十五分就到了,飞快跑到候车室,静静地坐在第 二排的座位上等待着。但等人的时间过得如此之慢,突然,他看到她了,一个魂牵 梦萦的人儿,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衣服,一条他买的绿色的长裤,一双波鞋,在入口 处不停张望。看一下大堂的钟,六点五十分了,她就是喜欢迟到,但是没办法,谁 叫他爱她,他飞步走到她面前,她也看到他,笑了,从心底里。 他们认识三个多月了,一个可以是很长,也可以是短的日子。为了在一起,他 收拾了一点东西,带上心爱的小收录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找她,虽然他的舅舅 也在这个城市工作,生活,但是舅舅那是不能住的了,毕竟是寄人篱下嘛,已经长 这么大了,靠一下自己,看能不能找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 夜了,她要回家了,是吗?他依然送她到巷口的酒家前面,依依不舍的。“饿 吗?”他问,她点点头,于是一起走到对面一些流动餐厅,叫了一个肠粉和白粥, 就坐在路边吃了起来,晚上11点三刻,路边会有一档流动油条,是一对夫妇做的, 每天晚上都会先炸十个左右的油香饼,听说是做给其它店铺的,可能是做早餐之用, 他们俩会等他炸了油条后,买两根吃,很便宜,才一块钱。她很希望见到卖油条的 人,但同时也很怕见到他们,因为见到他就等于他们就要因为时间太晚,要分开了。 时间总是在他们一起的时候飞逝而过,毫不留情。“走吧,”她拉着他到巷口的第 一幢楼下,看着他深邃的大眼睛,然后拼命抱着他,吸吮他的嘴唇,他的皮肤,用 不曾有过的热情反应着他,任何一对恋人在分开的时候总是那么的不舍,虽然只是 几个小时。 这段时间,他们都穿梭于大街小巷,为的是可以找到一间合适的小房子,但仍 未找到,不是价钱太贵,就是地方太大和地点不好,都曾经看过房子,但是都不太 喜欢。这时,她要上课,他一个人和中介的那个女的,来到比较郊区的一个地方, 是属于一个村,有狗在路上走来走去,悠然自得的样子,房子还不错,小小的,还 有一个小阁楼,打扫干净后,可以睡在上面,他挺喜欢的,交了一个月租和中介费, 就拥有了这房子的一个月使用权,要知道,这可是要了他们全部的钱。他格外高兴, 马上将这个消息告知她,在电话里,她听到他在那边兴奋地喊:“我们有房子了”, 是的,一个小屋,只属于他们的。 那天晚上,他们搬进去了,房子很干净,是他早上离开之前打扫的,他们在小 阁楼铺上报纸,就可以睡了,报纸上有被子,刚买的,二个枕头,一个蓝色,一个 粉红色,一人一个,明天再买张席子,就会很完美了。很满足,一个属于他们的房 子,一个属于他们的晚上;在他怀里睡,是她感到最幸福的,他睡得比较浅,她动 一下身,他都会感觉到,这是她最喜欢的,会感觉到他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在乎她, 并时刻在她身边。 家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早上的时候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总是不行的, 暂时不能打扮成像个家的模样也应该象个住的地方,于是他们开始盘算买点什么, 最基本的。从家走出去,大概六分钟就有个小集市,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有,他们象 对小夫妻似的,货比多家,终于购齐了,二对拖鞋,也是蓝色和粉红色的搭配,一 个烧水炉,以后可以有水喝了,一个小红桶,冲凉洗衣服都有用。没有凳子坐,就 买二张席子,小阁楼总不能永远铺报纸吧,地板上再铺一张席子,平时可以坐,晚 上可以睡。布置了大半天,小屋子终于象个样子了,墙上好象太单调了,就挂个镜 子吧,她有一张很大的照片,本打算挂在墙上作装饰,而他也一直要求着,但后来 还是没有挂上。 “你爱我吗?爱我些什么?会爱多久?”这是她经常问的问题,不厌其烦的。 而他也经常一一回答,每次的答案都分毫不差,她相信了,因为她认为如果他不是 这样想的话,也不会每次答案都相同。 他们生活挺有规律的,星期一到五,他都必须一个人睡在小屋子里,每天都倒 数时间,期盼周六、日的来临,星期六、日她会骗家人在同学家玩一、两晚,然后 到这里过小周末;而有时候,她下班后,也会跟他回家,没有特别的事干,只求两 个人一起,就算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了。十点零五分,他们都必须动身,因为她 要赶十点半的未班车回家。从家里走到火车站要十五分钟,他会送她回家后,从她 家楼下坐7 号车到火车站,然后再转公车回来,通常那时已是深夜时分。村里的治 安很差,在房子里经常可以听到外面抢东西的声音,住的多是些三无人员,品流非 常复杂。 有一次,她找不到他,他三天都没有回家,也没有联系她。他去了哪了?她不 断地问,等到第三天,她终于忍不住了,还没下班,就请了半天假,坐车回家,希 望他可以在家,下车后,要走15分钟的路程,那段路很烂,因为一直是条没人管的 路,晚上要承受大泥车的肆意蹂躏,差不多已经荒废了,一但遇上下雨季节则更惨, 整条路都会是泥浆,泥浆会一直跟着你回家,;但这是回家唯一的路。差不多到家 的拐弯处,会有一条大狼狗,每天它都会伏在那士多店前,象守护着这条街。她很 怕狗,她还清楚记得第一次来这条街时,就把这条狗激怒了,狗不断地对着他们吼, 她一直躲在他身后,觉得他会保护她的,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但现在她必须一 个人走过去,经过大狼狗,经受恐惧。但现在他不见了,这比什么都重要,她快步 地走着,不曾停留。到家门口了,看见房东,她正休闲地坐在她儿子的摩托车修理 店里翘起腿看着电视,与她焦急万分的心情成很大的反差。奔向三楼,打开门,房 间跟她上次走时一样,地席上放着两个枕头和被子,爬上阁楼,他的东西还在,应 该不会突然走的,但是他到底哪去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她不断的胡思乱想, 脑海里不断浮现一些不好的画面。噢,不行,我快疯了,她拿出手机,没有信号, 她重新冲下楼,打了三个长途,都是找一个人,他的朋友。谁知对方回答没有见过 他,也不知他哪去了,但还是答应找一下,就挂线了。她慢吞吞地迈着无力的双腿 回到属于他们的家,等待着。抽出一根烟,点上,一缕缕的烟萦绕上升,她费力地 吐出感觉无味的烟雾,突然发现一只蚊子一直围绕着她,最后停留在她瘦削的手臂 上,她居然以为是他,以为他出事了,化为一只蚊子,徘徊在这房子,于是她不动 了,任由那蚊子吸吮着她的血,腥腥的。这时房东叫她下楼有电话找,她扔掉手中 的香烟,奔下楼,就在她拿起电话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正悠闲 自得地走着,穿着T 恤牛仔裤,拖鞋,一丝都感觉不到她这边的混乱。她气得快疯 了,在他也发现她的时候转身跑上楼,把他堵在门外。原来他这几天在一个朋友的 宿舍上网,接连几天奋战,也没睡,也没有想到她……她没想到他居然那么做,在 他们认识半年的时间,他都可以完全不顾她的感受,不管她的存在那样的没日没夜 的玩,她的心很痛,觉得他太不懂事了,象个顽皮的小孩子一样。那只蚊子又来了, 它以为可以肆无忌弹的继续未完的晚餐,但等待它的是一个加厚的英文书,就象没 发生过任何事一样。但最后她还是原谅了他,他们在房间紧紧地抱在一起,不停地 吻着,她知道自己是那么的爱他,但却又那么的怕他的不懂事,怕他的一时冲动。 他们平时没有什么娱乐,都在呆在房子里,听他从家里带来的收音机,调到音 乐频道,就一首接一首的播放下去,房间终于有点生气了。有时他们会在楼下的士 多里买一包花生和瓜子,他很喜欢吃花生,曾经说过是他的第二生命,然后他们会 烧一壶水,这样就非常丰富了,有音乐,有零食,有水,还有心爱的人儿。 小屋有的时候还会挺热闹的,因为他的一些朋友有时候还会来住上几天,有一 次他的几个朋友来了,她也在,晚上住了四个人,因为是冬天,不够被子,所以只 好几个人挤在一起睡,盖一条被子,她从来没有试过这样睡,所以迟迟都不能入睡, 他一直陪着她,紧紧抱住她,不让她感到一丝不安。在她的记忆中,在小屋子里每 天睡来的早上,都会发现他也同时醒来,他不会自己睡去,在这方面他们很合适, 他们会抱着,会接吻,也会做爱,因为他们相爱。早上起床爬下那个小竹梯,他都 会在下面把她抱下来,不让她一个人下来,就因为她不习惯这些。 在小屋生活的三个月中,是他们最艰苦的,因为他那时没有工作,她又要读书, 但是偶然的兼职也不能维持这些开支,他们要吃,要住,要生活,每次饿的时候, 就会去市场那边的一家廉价的面店吃上一碟炒斋米粉,然后就没别的要求了。由于 每个月的房租迟迟都凑不够,他们被房东逼得没办法,每个月月底的时候都必须提 心吊担的过日子。等深夜才摸回家,早上在出去就趁房东不在才敢溜出去。 后来,他找到了一家甜品店的工作,包吃包住,吃的要由他来煮,住的是一个 用木板隔出来的小空间,象一张大床般大,没有门,就拿一块很厚的大布遮住,遮 住了光,也遮住了风,所以房间一年四季都是闷热的和漆黑一片,拉开幔帏才隐约 看到里面的真面目。 那晚是他们在桥中小屋的最后一晚了,他们是回去收拾东西并且将上月拖欠的 月租交还给房东,房子里面没有什么可要的,但收拾起来却有四大袋,除了衣服, 他来时的包,还有水桶,席子,其它的东西都没要,确切的说,除了一个水壶,也 没剩什么东西。他们把钱还给房东,避开其它人鄙夷的目光,就头了不回地离开了 小屋,她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回去了。 厨房的工作是艰苦的,它会把你所有的汗水榨干,然后蒸发在空气里。他每天 的工作就是煮奶茶和珍珠,厨房那儿永远是40几度高温,他没有得停歇,一定得连 续工作十二小时,整个店只有他一个男工,其它都是女的。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星 期六和星期天才能去甜品店陪他,看他在那儿忙得不可开交,她最喜欢他忙得满头 大汗,一颗颗汗珠从背脊上渗落,很有感觉。他们的窝就在二楼,二楼全层都是板 做的,一边是他的床,而另一边是放糖、米等甜品的用料,晚上就是老鼠的世界了。 厨房正上方就是他们的床,躺在地板上,厨房里的蒸气就直接蒸到他们的脊梁,说 不出有多难受,晚上也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她可以躺在他怀里,轻声细语的在他耳 边说着生活,说着向往,他会抱着她,让她感觉到他的存在,他的力量。他们会做 爱,轻轻的,温柔的,当他进入她的身体时,她很想尖叫,很想大声喘息,但却选 择轻咬他的肌肤。午夜来临了,所有人都疲惫的入睡,包括他们,这时是老鼠的时 间了,几只老鼠会一齐攻击放在二楼的那几包糖精,撕咬着,践踏着,她醒了,不 再敢睡,听着老鼠们的咀嚼声,生怕贪吃的畜生闻到这边的人气味,会不顾一切越 过那块高15公分的围板,突围而入,撕咬他们可爱的脚指。 在甜品店生活的一个月,是她最快乐的,因为每个星期都可以和他在一齐,虽 然是在老鼠窝里。晚上他们可以到附近的地方玩,可以到西湖夜市闲逛,买一些便 宜的东西。他们一直都很喜欢的一家面馆也在甜品店附近,他们只要想吃,就不理 是什么时候,通常会是凌晨时分,那面馆接近打佯的时候才去,那时面馆也会零星 坐着些夜归人,在那低头地吃着。他们会挑着靠边的地方坐,叫上一碗牛丸米和一 碗牛腩面,就安安静静地吃,很满足,也很幸福。早上起床后,可以坐在那儿看着 他工作,中午还可以跟他一起步行10分钟到附近的超市买菜,他每次都买她喜欢的 菜,什么辣椒,什么大豆芽菜,好象全部人都会喜欢吃似的。回去后就立即洗米炒 菜,然后将那碟令他在炒的时候眼泪直流的尖椒炒牛肉放在她面前,她很喜欢吃他 炒的菜,因为是他亲手做的。 那时候是六月份了,广州的很多地方都开始有荔枝卖,她很爱吃,一颗大大的 糯米池就可以俘虏她贪吃的嘴巴,于是就嚷着他带她去有荔枝吃的地方。他想了很 久,决定带她回家,一个远离广州四百多公里的沿海小镇。那晚她很兴奋,因为要 跟他回家了,而且还是坐夜车回去,她是第一次坐卧铺,还是晚上,因为看报纸多 了,听到长途车上经常有人洗劫车上的乘客,她很怕,但他答应一定会保护她,她 信了,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即将开驰七个小时的汽车。在车上,她紧紧地靠着他,头 枕在他的手臂上,这是他们习惯的姿势,很自然的。车快速向前飞驶,沿路的风景 很快就被她厌弃了,她转过身,看到他大大的眼睛正盯着她,没有半点倦意,可能 他也和她一样的兴奋,她快速钻进他怀里,是的,这儿才是她唯一感到安全温暖的 地方。车上很静,其他人都在这段颠簸的路上沉沉睡去,她也不例外,在他的怀里 闭上了眼睛。到达时,是凌晨三点多,在深夜时分,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丝毫 没有感到一丝的恐惧,反而觉得格外宁静,因为他在身边。 这次荔枝之行,他们没有吃上一颗荔枝,因为那边的荔枝季节已经过了,只好 等到明年了。于是他们每天就是从住的地方坐车到这个小镇比较热闹的地方,逛逛 吃吃,无所事事,过了几天简单安逸的生活。不过这次她有个小收获就是见到了他 从小玩到大的一个朋友,可以说是他情同手足的好兄弟,那是个很重情义,为人憨 厚老实的人,以前听他说多了,这次终于有机会见到了。三天很快过去了,他没有 回家看一看家人,每天只顾陪在她身边,不让她感到孤独。她知道他对她好,只是 在心里感受,没有说出来。 回广州后不久,他就结束了他的那份与鼠为伴的工作,又变回无所事事了。没 有了经济来源,一切都变得多事与敏感。她依然象以前那样,晚上要回家,而他呢, 他可以去哪,他们是那样的不想分开。当她有些钱的时候,她会跟他在附近的一家 小旅店租间房子住一晚,如果真的没钱,他也曾试过在她楼下,就睡在那小亭子的 石凳上,然而早上醒来却发现自己的袋子已被人割开,身上仅剩的几块钱和他们的 合照都被攫夺走了。 后来他的姐姐结婚了,他打算借此机会带她回家见见他的家人,她开始有点犹 豫,必竟是见家长,怎么说也应该考虑一下,但她还是跟了他回去。依然是坐卧铺 夜车回去,但这次的感觉跟上次完全不同了。终于见到他家人了,包括他漂亮的姐 姐,一个即将成为人妻的女孩,绽放着一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女人的特殊光彩。他 的父母都是很纯朴的人,很老实也很直率。他的父母对她的到来没有多大的热情, 对她的感觉也是一般,他们的相处在一片平淡中渡过了四天的时间,她每天除了和 他流连在外面,回家后就躲在他的小房间里,因为知道自己不太受欢迎,所以也不 好意思在厅里惹人讨厌。在小房间里又是他们俩的世界了,他们交谈,他们互相凝 视,他们紧紧拥抱。那个小城镇给她的感觉是一个极之纯朴的地方,那里的人思想 单纯,虽然对人也不是太热情,但就比较安定,给人一种很平和宁静的感觉,而且 那里吃的东西很便宜也非常好吃,他带她在街上吃尽了那里的小食,有烧烤的牛肉, 有甜酸的水果,还有牛腩粉,她都十分爱吃。那晚他们来到他的好兄弟家,三人围 坐在一轮昏黄的光线下,喝着酒。谈着在广州的生活,谈着他父母对她的态度,谈 着以后。他喝得不多,才一瓶不到,就坐在那儿呕吐起来。她开始以为他在开玩笑, 故意吓唬她,谁知他越吐越厉害,后来还哭了起来,为了她哭,为了看不见的前途 哭,声音逾过光线向屋外漫去。她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眼光追随着哭声向天空飘去, 屋子对面是一家孤儿院,偶尔还会听到小孩子的声音,那些小孩儿都在这儿等待着 别人来收养,但是大一点的就会比较困难,因为那时的小孩开始懂事了,开始会思 考了。她看了他一眼,他也象个小孩子,肆意的,无助的。那晚她反应异常的强烈, 拼命的用双腿夹紧他,眼睛透过蚊帐的丝丝光线搜寻着他身体的每个部位,汗水顺 着他鼻子滴在她的胸部,水珠贪婪地滚来滚去,企图与皮肤溶为一体。小孩,男人, 小孩,男人,不断地交替出现在脑海里,快感随着画面的连续变换迅速把她吞噬。 最后走的一天,他还带她去了附近的一个海滩玩。那儿叫虎头滩,一个很传说 的名字。她是第一次在海里畅游,她兴奋的大叫,脚底的细沙滚烫着她全身每个细 胞,她只想一点儿不剩的钻进海里。他租了一个浮船,人可以躺在上面,他把她抱 上水船,把她向海的深处推出去。她是双鱼座,他是巨蟹座的,都属于大海,谁也 不离开谁,她知道。在离开海滩的时候,他买了一个小鱼吊嘴给她,她挂在脖子上, 满足的。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会呆在她身边,不会离开,其实他们即将要分开了,而 且还是一段漫长的日子。他会离开她,到其它地方当兵,做一个军人,这是他家人 的愿望,也曾经是他的愿望,他舍得离开他吗?他不舍得,她感觉到,但是他不是 一个独立体,他是属于很多人的,不仅是她的,当兵或许是他的一条出路,因为他 暂时无工作,读书又读不成,他知道现在只有当兵这条路才可行,因为他是一个男 人,他要保障很多东西,包括事业、家庭同他的女人。在等待当兵的那段时候,他 一直留在家中,而她就回到原来的城市,继续生活工作。每天晚上都有差不多半个 小时是真正属于他们的,他们可以通过电话线听到对方的声音,知道对方的情况。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越来越接近他去当兵的日子了,她很恐惧,但她不知道如何改 变。她不能阻碍他的前途,如果他真为了她放弃了这个机会,她不会原谅自己的, 爱情是自私的,但这个时候她需要的是理智。12月份的时候,她请了10天的长假期, 早上坐上龙巴经过5 小时的车程来到他身边,这是他在当兵前他们最后在一起了, 她知道,每次想到这些,她都会流泪。这次她去找他还为了一件事,就是那个月的 4 号是他们认识一周年纪念,她很想跟他一起渡过,因为一年时间了,很难得。回 望过去一年,他们都在成长,都做了许多成长中所经历的事,相爱、迁就、忍让、 流泪……周年纪念那天,没有庆祝只有争吵,这基本上是一条定律,每当有什么节 日他们都会在不愉快的气氛下渡过。虽然之前大家都一直憧憬那天的美好,可能他 们都是那样的,不吵一架就不能表明那天是纪念日,吵得越凶纪念的价值就越大吧。 不舍得跟他争吵,只想静静地呆着,这是她的心愿。 在那段日子的每一天,她都在一种安宁的环境下渡过,她只想跟他多呆在一起, 其他什么都不去想,她只想所有的时间都属于他。在最后的几天,他们终于实现了 计划很久的愿望,就是去海堤边看日出。那个早上5 点,天还没亮,他就强行把那 个晚上说无论如何都会早起但现在却怎么也不肯起床的她摇醒,捏着她的鼻子让她 不能呼吸。要是以前天还没有亮的早上,他们都会做爱,但那个清新的早晨,他们 都没有,因为大家都期待可以见到日出,看到希望。蹑手蹑脚的走出家门,他的父 母还在睡梦中,完全没有察觉他们已经走在康庄的大道上,寻找属于他们的黎明。 一路上,很黑,还没有光,只模糊地感到街上有人,走近才知道是早上晨运的人们 和一些早起的学生,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很细,他一向都是瘦瘦的,可以说是怎 么吃都长不胖的人,这也是她最不高兴的一件事,因为她一直希望他可以强壮健康 一点。步行走到海边需要半个小时左右,差不多到海边时,天微微泛亮,人也开始 多了起来,不象刚出门时的稀疏,身边经过更多的人,有步行的,也有骑单车的, 途经一间中学,看到已经有很多学生到学校了,原来还是有勤奋的人为自己的理想, 磨炼着自己,她感到很衷心的安慰。看看身边的人,他正低头看着她,深情的、忠 诚的,她的心很强烈地震动,只要是跟他在一齐,她都不后悔,就算是生活在这个 小镇,这是她心底最温柔的声音。到达海边了,海堤上有很多人,有的象他们一样, 也来等待日出,有的在晨跑,也有人静静地坐在那,凝视着远方。7 点钟了,那天 的太阳久久不能从云雾中突围而出,只是偶尔泄漏一丝霞光,点缀着灰暗的天空, 因为阴天没有太阳,也看不到日出。但是她没有后悔,人都会有太多的失望,就是 因为有过多的期待。能和他尝试更多的东西,是她的心愿,无论是否能如愿。 因为她是个任性的人,不懂得与人和好相处,对别人也不是很热情。所以在这 10天里,与他的家人相处得一般。他家里人不是太喜欢她,可能是因为她比较挑剔 吧,而且那段时间是他在家里等候着去当兵的消息,家人希望他们可以呆在家里, 不要外出,这个要求很低,但她却没能做到。她喜欢跟他流连在外,很晚了也不想 回家,很不懂事。其实她心里非常清楚,她知道以后很难会在这里出现了,起码两 年内不会,所以她非常希望可以在这个小镇的每个角落飘散着他们的气味,他们的 爱情。后来他家人忍无可忍了,下了遂客令,要她明天离开,不要在这妨碍他当兵 的事。那个黄昏她一个人流连在一间中学里,看着一些学生在无忧地打蓝球,还有 一些学生正不知疲累的一圈接一圈地围着操场跑步。 看到这些她的心就无比的疼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和方向,而她却在这等 待着未知的结果。天色开始走向夜晚了,那个黄昏过去了,剩下操场上模糊的面孔 和那个依然坐在相同地方的她。他呢?他要象平常一样回家吃饭并假装已将她送走, 以及要安抚一下他家人这接连几天来操透的心。今晚还得等他家人入睡后才能回去, 这是她在这儿的最后一个晚上,她明天必须得离开,没想到这个晚上是这样渡过的。 想到这儿,她的心猛的收缩了。这时操场更黑了,只模糊的看到一些人影。突然她 看到一个步伐急促的人向操场的另一边走去,她不理是谁就喊他的名字,那人停下 来了,她飞奔过去,是他,他来找她了,他立即抓住她的手,不再放开,这时她的 心才放下来,不再彷徨了。但是他并没有带她回家,而是把她送到他最好的朋友那 儿,并答应她晚上一定来接她。看着他乘着摩托车远去,她只觉得他不会再回来了, 把她丢在这个异乡的角落里。那位确实是他的好兄弟,他一直陪着她,烟雾充斥着 那个房间,他们不断地谈他,谈她心中的他和他心中的他,他的兄弟是个很好的男 孩,她感觉到,他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那只是时间的问题,他们都需要经历 很多,需要成长,需要时间。 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还不见他来,她非常担心,在手机上拨了好几次他 家的电话,就是不敢拨出去,那几下按数字的动作只是一个蓄聚勇气的过程。虽然 是深夜了,但她却深信他一定会来找她的,一定会。一辆摩托车的声音由远而近, 停下来了,是他,她笑了,他爱她,所以他来了。 那晚还得回他家住,这会儿他父母应该睡了,原来他是偷走出来的,他家人不 知道。他从花园的后门出来的,也就是说他们呆会必须从后门进入他家。要从后门 进必须经过他父母的房间,夜深了,除了几声吠叫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她是那 样的害怕,生怕被他父母发现,开始的时候怎么也不肯走,最后还是他想了很多办 法,让她脱掉鞋子,走起来就不会发出声音。穿着袜子走在一颗颗小细砂上面,脚 刺痛,心颤抖,惊惊颤颤地来到他父母的窗口,他们必须伏下身子在窗口低下匍匐 过去,她怕得大气都不敢喘,仿佛听到均匀呼吸声从窗户透出来,把她整个罩住, 看不清方向。终于来到后门了,他们才敢把鞋子穿上。经过一番蹑手蹑脚的慢动作 后,他们终于进入了他的房间,一个黑暗但安全的地方,两人都被刚才惊险的一幕 弄得筋疲力尽了。窗外的丝丝月光渗入房间,把两人的脸映得苍白,也显得异常纯 洁。事后她深深地感受到只要他可以做到的,他都会为她做。 龙巴缓缓地驶出小城,CD慢慢地响着“回头路窄,然而肉眼总找得到,要走得 比你早……”,她高高地坐在蓝色的软座上,看着纯朴的人们,看着纯真的他,她 知道自己会离开的,只是看不到前面的路,任由巴士把她带走,一直向前,不曾停 留。泪水溢出了双眼,遗留在这个城市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