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空对一枝秋 关于网的故事 作者:pancy (一) 相识总是不经意的。那天她也不记得是怎么就遇上了他,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这一段时间她刚迷上网上聊天,天天中午利用午休时间上聊天室,她变换着名字, 跟不同的人聊,乱侃一通,但没有能跟人持续三天以上。就在她对和不同的人重复 同样的说话有点烦了的时候,他出现了。当时,她的名字叫“天使在人间”,而他 的是“1234567 ”。 是怎么开始的?她现在回忆,好象是他问她:为什么人间看不见你这个天使? 她答道:那只是因为你没有佛眼。 之后,为了看他到底有没有灵性,能看见人间的天使,她用自己少年时写的一 句诗来考他,让他对下联,她写的是:寂寞空对一枝秋,他答曰:闲聊怎知几时春。 虽不工整,但就这样开始了聊天。 天南地北,兴趣爱好,彼此的工作,就是没有聊网上常有的性、情人之类的话 题。 整整一个星期,天天中午2 个小时,有时下午上班时还要抽时间聊一会,彼此 好象着了魔,这应该是刚迷上聊天的人的症状吧。两人开始熟悉了,她知道他喜欢 哲学,他知道她爱好文学,都是老套人的爱好,两人交流了对许多问题的看法,他 惊讶于她的见解之有见地,第五天的时候,他忍不住提出了见面的要求。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是很自然的,男女总是有别,想法也不一样。到了这 个程度,他觉得他已经跟她很熟了,要知道他很少和女人这样谈心过,他忍不住想 她到底是什么模样,一个白领,一个30的单身女人,有良好修养,高学历,会是什 么样?很丑? 得见一面,很刺激啊。而她完全不这样想,她害怕失望,害怕见面后,他让她 失望,也害怕他对她失望,或者双方都感觉很好,这样就会超出一般的网友,而他 是有妇之夫;又或者双方都对对方失望,那就再也没有网上这样的畅所欲言了,无 论是哪一种结果,她都不想发生,就这样聊下去吧。网上偶尔碰见个聊得来的网友, 这感觉的确不错,给生活添了些须乐趣,但她觉得见面就让两人走入了现实,网上 的感情很微妙,开始得容易,结束也一样快。 于是,两人留了彼此的手机号,他问什么时间跟她打电话方便,她说:晚上九 点后。 一天中午,本来约好了聊天的,但她临时有事晚了一点,他的电话来了,第一 句话就是:为什么还不上网?她一楞,立即醒悟了是他,但感觉特别别扭。网上, 能用键盘敲出一句句幽默又随意的话,现实中两人通话却是那样拘谨。 她开始把生活中、工作中的烦恼告诉他了,希望他能帮她分析分析,他也乐于 做种事。 她没有把握,他又提出了见面,在种种解释他都不接受时,她只好说:这样吧, 如果下个星期,我们还能这样聊上整整一周,我们就见面,怎么样?他着急地说: 能不能提前,下星期我要出差。 没可能提前。 (二) 星期五下午,快下班时网络塞车,老掉线,几次掉线后,他没打招呼就下了, 她也只好下了。 下班后,她照例去健身。这就是单身的好处吧,没有大堆家务活等着,没有必 须按时回的家。尽管她有时看着一对对夫妻会心生羡慕,可她就是找不到人把自己 嫁掉,她上看下看,自己哪里也不比人差,为什么结婚这么难? 九点多回到家,才发现他的短信息,为刚才下班时的不告而别道歉。“这家伙, 还挺有意思。”她其实对这样的事根本不介意,不过既然他这样郑重其事,出于礼 貌,她也回了一个。晚上10点多,她正专注于一部惊险片时,手机响了,是他。嘈 杂的背景声里,他沙哑的声音传来,告诉她明天就要出差了,可能要去很长时间, 所以这一段可能要中断聊天了。特地告诉她一声,她笑说知道了,好好玩,回来再 聊。简短的几句话,不到两分钟,完全不象她平时跟朋友们打电话,她总能说上大 半小时。但不知为什么,她喜欢他这样,虽然他的声音一点也不悦耳。 星期一至星期三,她都在无聊中度过,没人陪她聊天,她不知干什么好,虽然 也上聊天室去,就是再也无心找另外的人聊了,她一间一间聊天室的换,总之是无 聊。 星期四的中午,照例她首先去了他们常去的那间聊天室,不过没用他们之间用 的名字,而是用了她自己的英文名,但让她眼睛发亮的是,她竟然看见了熟悉的 “1234567 ”。 “嗨,是你吗?” “MR. 方?”为了确认,她又问了一句。 这时他们已经知道彼此的姓了,工作单位等彼此的一些简单情况。他回答了: “你是谁?” “天使。” 她问为什么出差还能上网,他说这不奇怪,在北京要找一台电脑太容易了。简 单地问了彼此的现状,都在忙些什么,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狂聊了一通,说狂聊 是因为他从一起床,就上网,从11点半左右一直聊到下午5 点半她要下班,而他饿 得头昏眼花时,才下网。这几个小时的聊天让他们认识又深了一步,但都说了些什 么?记不得了,反正她谈了对哲学的一点看法,他分析了她的心理,从她的谈话中, 他说感到她缺乏自信,虽然她是那么优秀,他劝她一定改,她答应了,虽然心里明 知是改不了。表面上看,她好象缺乏自信,可实际上,她还真没觉得谁有多了不起。 他告诉她,他正好和她相反,他相当自傲,问她对此有何看法,她简短答曰:小心 刚愎自用。他同意。 他问她为何还单身一人,她说年纪大了呗,对恋爱、结婚的心思淡了,一个人 过也不错啊,挺自在的。虽然嘴上说的轻描淡写,可她实际上还是渴望有人爱,被 人爱,可怎么那么难呢? 他又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她说:这很难讲清楚,但是一看见他,就知道 “是不是很幽默、理智的人?” “不一定”她说,“这么说吧,有那么一群人,其中总有人并不是很惹人注意, 也许他沉默寡言,但他有自己的一套,有自己的爱好,自己的追求,不人云亦云, 不流行,不时髦,但又绝不落伍,他不需英俊,但要整洁。” “这就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在一大群人中找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人。” “哦,知道了。” “再补充一句,我害怕理智的人,因为他们冷漠,一旦决定分手,他可不会藕 断丝连,他说断就断,没有丝毫留恋,好象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说不一定,其实心里觉得她讲的也对。 然后,她问了他家庭情况。不用说,爱上网聊天的人,家庭总有点问题。果然, 他说两人兴趣爱好不同,他觉得难以沟通,彼此很淡。她说那是不是到了年纪随便 找一个人结婚的后果,他否认。 无聊啊,无聊,她心里说,都是老一套,男人与太太之外的女人聊起太太时总 有一半人会这样说的吧。她只好说,平淡是真,正常夫妻都是这样子的,不用抱怨 谁。那口气就好象是过来人。 又聊到哲学,她问他喜欢哪个哲学家,什么流派,虽然她多次想看哲学书籍, 可枯涩的字眼总将她击退,她的哲学知识仅限于智力抢答时回答谁谁谁是哪国人, 什么流派。 可他偏偏说他喜欢黑格尔,喜欢辩证法。她就只好又胡言乱语了一番:“辩证 法?不就是骑墙?不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是,只有在中间就对了。与孔子的思想 太接近了,所以很容易为中国人接受,为毛泽东接受,对不对?” 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只能点头,“说的有道理,我还得再研究研究。” 之后,他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说他有一个请求,他要斗胆提出来,希望她别 生气。 她问是什么,“我们做个知心朋友吧,就是那种无话不谈的朋友。” 她说她好朋友不多,几个而已,男性好朋友就占了一半,但真正做到无话不谈, 好象还没有。不过,她同意了他的要求,因为这一下午的谈话让她的心发生了变化。 “当然,这需要时间,对吗?” (三) 这次谈话后,有些东西变了,是什么?她说不清楚,好象是心里有了点牵挂。 而他说只想快点回来,可以继续聊天。 有时,她想,知心朋友?男女之间无话不谈,鬼知道世界上有没有这样的男女 关系。 她最好的男性朋友,都做不到无话不谈,可他们之间是有点暧昧的,只是苦于 一些东西而没能在一起。和网友做到无话不谈,也许可能吧,实话说,她心里抱有 一丝希望,她太寂寞了,来到这个城市后,她没有一个朋友。 她走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繁华的都市里总是人潮汹涌,她打量着过往的人, 想,他会是什么样?高、矮、胖、瘦,他说他是北方人,听他的声音应该不是文质 彬彬的那种,但她不能忍受把他想成大街上、公车里的任何一个男人,他们都太真 实,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太老、腆着肚子,他到底什么样呢?也许他就是 刚才走过去的那个胖子也不一定。怎么办?她问自己,难道因为他是这样活生生而 不再理他? 又或者,他很完美,而她在他面前自惭形秽,他对她感到失望呢?也许啊,如 果是这样,也只好接受了。 反正她开始了等待。可事情就是这样,当她真的开始认真,真的开始等待时, 他没有了音讯。她算了一下日期,他出差已有半个月了,可没有任何他的消息,网 上也再见不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她还是上网,还是去聊天室,可是带着寻觅的心情, 而没有心思再和谁深入聊天了。 一天,她在网络里突然看到他的名字,好熟悉,好亲切,她甚至感到心跳加速 了。 她连忙跟他打招呼,可闹了半天,原来是同名而已,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她失 望地下了。 她有他的手机号码,可她不想联络,那会好象她迫不及待似的,她从来就不是 一个主动的人,如果他不想跟她联系,她主动也没用,如果他想她,记得她,自然 能找到她,可以打电话,可以上网,但他都没有,这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是谁说过:一切过程都是为了结束。她告诉自己,一件事情,当它开始的时候, 也就意味着它要结束了。她反复告诫自己,是希望以此给自己打预防针,使自己今 后对失望有免疫力。 (四) 原来这故事还不算完。在她决定放弃等待的时候,传来了他的消息。那是星期 六,上午她正准备去超市采购的时候,手机响了,是他的短消息,告诉她他已回来, 希望能继续聊。 OK,SEE YOU MONDAY,她回答说。 星期六其余的时间,直到星期一,她的心情都很开朗,有一个明确的等待了, 而且,她是多希望还能向以前那样持续地聊天啊。 星期一,她很忙,要出外去会客户。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I am sorry for you .More tasks must be done , I worry about there is notime to talk about with you this days. I hope we are very good friends forvery. I also hope see you immediately. I believe you must agree with my idea, are you ? Are you agree with me ? Are you on line? I hope you on line at once. I am working now, Please wait me an hour. Sorry , I‘m joining a meeting now , so I can ’t talk about with you online today. 这就是他短短两个小时内给她发的短消息,一天下来,还是没能见面,这算什 么? 她懊恼地想,咫尺天涯?明明在深圳,可好象有万水千山的阻隔。第二天晚上 他打了个电话,简短地说了一下他有多忙,可能有好长时间不能上网。她淡淡地应 道,先忙吧,这几天她也很忙。 挂断电话后,她想,人的想象到底有多丰富?想象中他到底会是什么样?这种 想法激起了她见面的欲望,下次他再提出见面的要求的话,她会接受的。 他的声音有浓重的口音,还浑浊,有这样声音的人不会是一个文雅俊秀的人, 她倒是不太在乎,可她想象中他应该是较胖,较高的人吧,反正,哎,她想得太多, 只是想交个朋友,可她却心怀鬼胎,总希望他不会令她失望,然后两人的故事还有 下文。 唉,寂寞的女人,爱幻想的女人。 (五) 又是一个周一的上午,她的手机又叫了,这时候一定是他。果然,他约她见面 了,这次她没有犹豫,答应了,两人约好了地点,决定利用午休时见面。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你不去做,你会后悔,你做了,你会立即后悔。 当她越来越靠近约会地点时,她的心跳得越快,看见周围等人的人,她禁不住 心惊胆战,那些陌生的面孔都是她不能忍受的。 可是当两人终于见面的时候,唉,MY GOD,她想怎么会是这样,会是这样的模 样呢? 她是个很挑剔的人吗?不是,她是最老实厚道的,认识她的人都这么说她,可 她怎么能面对这样一个人去回想以前的谈话呢? 他黑、矮、胖,36岁的人象46岁,胖胖的脸上会突然绽放出笑容,露出大牙。 唉,她很礼貌地跟着他去吃了一顿快餐,没有发现他在网上的幽默风趣,整个中午 都在听他诉苦,其实她在这一段日子过的也很苦,就是前几天,她30岁生日那天, 她还被派往南澳,而且晚上还得加班赶材料,领导要求很严,老是不满意,而她30 岁的生日就这样毁了,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工作着过,没有一个朋友记得她的生日, 而她想找人聊天都不知找谁。这些她多想找他倾诉啊,可见面了却是这样,总之, 整个中午就在他的牢骚中度过了,期间他夹杂着诸多她看不顺眼的小动作。 她觉得她就向一只飞蛾,明知道有“见光死”,还是来了,真是勇气可嘉啊, 可是,面对着他,她都不愿相信以前那些话会是出自眼前这个愁眉苦脸,不停诉苦 的臃肿的中年男人,衣着根本算不上整洁,与她喜欢的类型差了十万八千里。 好了,故事总是要结束的,就以这样结束吧,以事实来结束,上帝啊,原来这 世界没有奇迹。 那么他又是怎么看待她的呢?鬼知道! 这是一个发生在秋天的关于网络的故事。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