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 作者:江南使者 想着要出事呢可真就出了,而且是大事。听完家人的禀报,方子弗并没有多 大的震动,正如哲人在知道自己的预言得以证实那样一般的镇定,坦然。虽然在 绝大多数人他别是社会底层人看来这是将他们逼上绝路的生死攸关的大事,但方 子弗没有这么想,内心反而忽然间暗暗欢喜起来,这种反常的欢喜的理由只有一 个,也很简单:那就是他终于可以找到一个可以施善的机会了!自从方子弗金盆 洗手,修身养性之后,许许多多的噩梦缠绕着他,他也认定是自己以往罪孽深重。 幸得一云游四海的老方丈指点,便时时梦想着有行善积德的机会,以便削减心头 的罪孽,获得心理的安慰。幸而沙锅农田并没有嫌弃他,方子弗默默祷告:感谢 上天,让罪人有个偿罪的机会。 其实,这事儿,在熊川这片土地上说大也不大——地震。据县志记载的传说, 天意弄人,盘古开天劈地之后,将一头邪恶的大黑熊压在土地之下,而这便有了 熊川这个名字的由来,而且熊川地图版面也象一只黑熊。而这熊也不是很老实本 分,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舒展一下懒腰,蹦一蹦,动一动,而这一蹦一跳便造成了 山崩地裂,使得无路黎民百姓家破人亡。比如五年前的环川吧,一夜之间死伤近 万人,山谷交替,河川改道。那时方子弗还没有弃恶从善呢,也就做出了一件惊 天动地的大事,再次震惊了熊川。这次是巴川,是在熊的尾巴边上的一个市集繁 华,人口众多的大镇子。前些日子闹旱灾,昨天可是厉害,那座尾巴山整个塌陷 了下来,落下来砸在镇子上,使得好好的一个集市完全变了样子。虽说死伤人数 还没有统计出来,可也少不了万把人。最惨最苦的是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东西家 什一下子没了,抖然间已是身无分文,居无定所,数万人不得不离开巴川,涌上 县城找个活路。在他们的眼里,毕竟,朝廷是不会扔下他们不管的。这也就给了 方子弗一个报答上天,削减罪孽的好机会。 既然定下了主意,那就得赶紧去办。方子弗急性子的老毛病到现在还没有改 掉。于是,他吩咐管家方文山把少爷叫过来商量商量这件大事。 方子弗是老来得子。年轻是的全部精力都花在了闯荡江湖、成名立业上了, 而对女人,对成家却没有任何志趣。直到他老母亲临死前睁着那双看不见的瞎眼 一个劲儿叮嘱他要家传万代,香火兴旺,方子弗才明白过来。幸好那时他尚在壮 年,而且又是个孝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办完了母亲的丧事也顾不上守孝便 拖人说媒,八台大轿正儿八经地娶进了一家千金小姐。可是也许是方子弗急了点, 也许是那小姐偏偏薄命,没有享到几个月的福便撒手西去。方子弗以后的几个女 人也不争气,不管怎么干肚子就是鼓不起来,唯有五姨太生下过一个少了一坨肉 的闺女,惹得那些受过他欺压剥削的人暗地里咒他断子绝孙。气得方子弗半年之 内连娶了好几个女人,最终在他四十五岁得时候得到了继承方家鼎盛家业得方志 烘,只是为难产死得九姨太难过了好一阵子。 不一会儿,屋外便响起了方志烘那节奏明快的脚步声,接着亮堂堂的堂门闪 进一个年轻后生来。方志烘宽额平脸,双眼炯炯,剑眉之间透出股英气,是个才 貌双全的好小伙。方子弗甚是满意上天赐给他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这么一个 完美的儿子,近几年也将家业一项项过继给他经管。但是,方子弗一看见儿子, 在满意之外总是隐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的感觉,也许是他的儿子多多少少 继承了他那股反叛、阴恶的血统。 方志烘请过安,在他父亲下首规矩地坐了下来。 “志烘”,方子弗泯了口茶,语重心长地说:“为父多年来一直教导你要行 善重德,你可是遵循着?” “回爹爹的话,孩儿一直铭记在心。”方志烘恭敬地答道。 “这就好!为父可是盼望你早日成材呢!你可不要辜负了爹的一片心意!” “父亲是要有重要的事情和孩儿商议吧!”方志烘小心地提醒道。 “不错”,方子弗很高兴儿子能看懂他的心思,“你也该听说过巴川地震的 事了吧?” “孩儿听姐姐说过了。听说今天有好几万人进城,大街小巷都挤满了”,方 志烘仍事恭敬地答道,“他们太可怜了!” “不错!”方子弗很满意这几年对儿子谆谆教导的效果,“为父正要和你上 来能够此事。你看……”他故意顿了顿,看儿子的反应。 “爹爹是要赈灾济民?”方志烘快速接上茬。 “呃!”方子弗这下事既满意又得意了,认为自己教育出来的儿子就是处事 不凡,“你有何打算?” 这下方志烘可没有接话,知识用畏惧的眼神看了看他的父亲,低下头摆弄面 前的白色瓷茶杯。 “你有什么想法,但说不妨!”房子弗希望儿子能有什么一鸣惊人的好主张, 便鼓励道。 “孩儿怕爹爹生气!”方志烘声音小了许多。 “哦,那你的意思事……”方志烘这下又不做声了,盯着杯盖上的美女图发 呆。 “爹打算开几个粥铺,救济以下灾民,有何不妥吗?”看到儿子的这种反常 态度方子弗有些不高兴了,“给我说说看。” “孩儿以为,救灾的事,自有官府去办,我们又何必操心?”方志烘小心又 小声地说。 “什么?就那个狗知县邓艾才?他妈的一脑子除了捞银子就只剩下狗屁!他 能有这个心思?”方子弗明显有些不悦,而且体现在语气上。 “出这么大的事,他是不会不管的。他上面还有人呢!” “有个逑!不说别的就说五年前的环川大灾吧,不是我方子弗出面,他能平 息的了?……”方子弗本巷在说下去,只是考虑道自己那次的不光荣的手段还是 忍气压了下去。 “就算他不会,上面还有知府杜大人呢?再说,朝廷事不会不管的,毕竟事 天灾……” “你呀,脑子里就是少根弦!这鬼地方差不多年年有,管的过来吗?天高皇 帝远呀!”方子弗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你还有什么顾虑?” 方志烘舔了舔嘴唇,下了决心说:“我看就是要办也要联合商会一块办。爹 爹也清楚,这么大的事可不是一家人就能挺的住的。再说,这些日子商号也不景 气,我怕……”看着父亲的脸都气的发白了,没有再往下说。 方子弗终于明白了儿子的意思,原来是怕他手里几个商号救灾救得亏本了。 本来是要发一通脾气的,可转念一想,这儿子可真是和当年的他一模一样,决不 干亏本的事。如果是当年一定支持他,还会教他怎样利用灾年在那些逃难的可怜 人大捞一笔。不过现在不能了,他方子弗现在已经要开始行善了,要救民于水火 之中了,而且这等善事岂能让商会那帮混蛋得了便宜?一定要自己单独干。于是 打定主意,平心静气,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的饿那门心思我知道,可眼下不 是寻乖卖巧的时候。我的意思是一定要干,而且不能搭上商会那些吝啬鬼,一定 要单独干。你也甭心疼银子。做人可不能一个进往钱眼里钻,吧自己搞得一身铜 臭。老方丈救曾经指点过我要行善积德,眼下便是我们普渡众生的时刻。”看这 儿子点头默许,方子弗觉得对自己的教导很满意,最后引了一句古文作结:“君 子嘛,千金散尽还复来!” 方志烘是精明的。他知道自己现在还嫩着呢,还无法和父亲这个老江湖比, 更无法违背他的“旨意”。于是,收起了心头上的不快,很快装出认可和敬佩的 表情,唯唯诺诺地应下了,心里头也开始按父亲的意思行动了。等父亲的训话一 完,人称“熊川骄子”的方志烘早已拿出底稿了。于是,一场救民于水火之中的 善举就在拥有菩萨心肠的熊川首富方家父子俩的计划重开始了。同时,方家悲凉 的喜剧家史也掀开另外帷幕。 当方家府上的家人正满城跑着贴告示的时候,商会这边却闹开了锅。本来, 会长汤祖阴正召集一帮商贾富绅在津津有味地大谈生意经,并畅想这场天灾带给 他们巨大财富的美好未来。听得满街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话,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回 到自己的作为前,一声不吭,整个议事大厅静的连放个屁都宛如大炮轰鸣一般。 其实他们是心疼得说不出话来呀!其中最痛心得是“五丰粮行”的蔡久。这个歪 脖子得家伙仗着表舅知县邓父母官得面子囤积了好几船粮米准备司机提价出售, 方家这一下不是活生生地断了他得财路吗/ 柴久越想越气,忍不住拍案而起道: “咱们久这样等着让方家摆弄呀?啊!大家刚才还以为可以捞个万儿八千得。现 在呢?都完玩了!他方爷明摆着是要断咱们得财路嘛!” “是了,是了!”这话儿刺到了大伙得伤心处,纷纷附和。 “七彩布行”得冯掌柜爷气呼呼地说:“如果哪一天那老头子把吃得,穿得 统统承包下来,大伙都怎么过日子呀?难道去喝西北风不成?” “就是嘛!可是我们爷不能这样耗着,得赶快想个法子呀!”汤会长很是老 道,矛头一下子久直指话题的关键处。 这话像是一滴水滴进了油锅,嘣地炸开了。大家又你一口我一舌地闹开来! 骂是骂的痛快,可怎么骂都是于事无补的,骂完之后还得平心静气地想办法, 出主意,尽量减少各自地损失。和方老爷子一块干是明显不行地,这样一个月下 去还布把老本赔得精光?于是,大家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蔡久地表舅——知县邓大 人,盼望着这个父母官能又什么好主张,毕竟这儿还有他地一份分红呢?不过, 大家心里都明白,方家赈粮救灾,是在帮邓大人天大的忙,也是他求之不得的, 他怎么会为了这小小地分红倒戈呢?于是便个个垂头丧气,只得痴人做梦般期盼 着奇迹地发生。 可奇迹还真就发生了。 方家在什锦街头,百老汇市场,合家欢集市上开了三个大粥铺,每天供应早 中晚三餐。那可不是五年前稀的能照出人影地米汤,而是正儿八经地米粥,据说 是稠的连筷子插上也倒不了。可是天知道回事,开头还有一股又一股的灾民挤着 抢,不一会儿却都忽地散开了。不过并没有走远,只是围着粥铺远远地盯着大锅 里的白米粥,大口大口地吸着清新的稻谷香气,仿佛那沁人心脾的粥香能填饱肚 子似的。 方家的管家奇了,也慌了,忙一边小跑着去禀报方子弗,一边差人去寻问个 明白。 听得如此一说,方子弗呆了。他料想不到那些灾民会有如此惊人之举,难道 是怕他在粥里下毒不成?难道闻闻香味就能填饱独子不成/ 难道是他们怕……? 想到了这一点,方子弗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那神情让管家看着心里直哆嗦。 这时,差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回来了。他恭敬地战立着,只是不回话。 管家急了:“你这个兔崽子,你倒是说话呀,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家人仍然是默默地站着。 一旁的方志烘也是等得心焦了,上前一步:“好好说个明白,好坏都不关你 得事。” 那家人才慢吞吞地从实道来。原来街上传有谣言,说是平白无故地接受方家 施舍的日后定会被逼上绝路,搭上性命的,五年前的巴川大灾便是例证。还说, 五年前方子弗开设粥铺以后,以救济灾民施工为由将上千号精壮劳力骗进熊颈山, 逼他们进煤窑挖煤。那些洞子低矮破烂,毫无安全保障,再加上雨水倒灌,一个 月之内接连崩塌,上千号人死了个八九不离十,绝大多数人连尸体也没有找到。 方子弗因此享誉“杀人不见血魔王”的称号。吓的那些灾民宁愿饿死也不接受施 舍。 方子烘听罢,一脚将那报信的踢了个四脚朝天。 此刻,方子弗已经是气白了脸,一屁股,跌在太师椅上,恨得上下牙直打颤。 “爹爹!”忽听一声清脆的呼唤声,从后堂走过来一位妙龄女子。柳眉杏唇, 一身戎装,步伐轻盈,款款走来。此人便是方子弗的长女——方芸。方芸从小就 被求子心切的父亲冷落,一气之下投到“江南镖行”总镖头门下做个女弟子,弃 文从武,略有一番巾帼气概。 “爹爹此时生气也是于事无补,还倒伤了自家身子。倒不如想想是谁再背后 使坏,毁我方家清誉!” “呃。”方字弗抬头看了看方芸,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着这 个没有得到多少父爱的女儿,心里一阵悔恨。 “是呀!”方志烘也从愤怒中清醒过来,接上话头:“孩儿料想那汤会长一 帮混蛋是不敢的,他们是有这贼心而无贼胆。可是谁还有这等能力与我们作对呢?” 方字弗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他缓缓站起身,吩咐道:“来人那,备轿!”他 有自己的主意。他可以找邓知县出面担保,让灾民放心地喝上米粥。 殊不知,这暗地里放出口风的,就是熊川的父母官——知县邓爱才邓大人。 早再方家满城贴告示,商会闹翻天的时候,邓父母官就在县衙书房里打起了 自己的如意小算盘。巴川人口八万,上报的是十八万,拨下的赈粮按一个月计算 的话折合银两就有五百万,后头还有每人五两的遣散回家费用,总共是六百余万 两。冯知府和我一共分别可以得二百五十万两。那可是二百五十万两白花花得银 子呀!如果上头知道方子弗这样得大财主赈灾救济,还会乖乖得拨银子吗?哼, 白痴才会放着天上掉下来得银子不要去成全那个铁公鸡的美事呢?于是他便指使 心腹扮作灾民模样到处散布谣言,揭方子弗的老底,拿出环川血灾镇住灾民,等 待官府的救济!于是就出现了灾民闻香止食的戏剧性的一幕!这可真是熊川百姓 的号父母官呀! 话说县衙客厅,方子弗正在嘘唏不已。刚才一路过来,见沿街灾民瘦削憔悴, 衣衫褴褛,饥饿呻吟声此起彼伏;小孩哭闹喊叫声络绎不绝。如此凄惨景象令已 经遵循仁义道德教化的他心头一热,眼眶里涌出了一长溜的泪珠。 “啊呀!方大老爷亲临本衙,真是难得,难得呀!”着一身蟒袍似有六分正 气的邓父母官快步迎上。 “邓大人客气了!朽迈老夫,岂敢有劳大人亲自相迎?”方子弗双手一抱, 拱身作揖道。 “哪里,哪里!”邓父母谦虚道,“方老爷亲临是令本衙篷壁生辉呀!请上 座!” “岂敢,岂敢!”方子弗虽然是为富一方,可毕竟是在父母官的府上,这一 点礼节还是懂的。两人推辞一番,同在上堂分左右坐下。 “邓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夫有一要事相求,还请大人相助!”方子弗 屁股刚沾上座椅就开门见山道。 “老爷子言重了!在县里甚至是在府上,谁人不闻方老爷的威名呀。只要老 爷子一句话,在下一定全力以赴!”邓父母作万死不辞状。 “那老夫就先代巴川数万百姓道谢了!”听闻邓大人之言,方子弗悬在半空 的心落下了一半。 “哎呀,老爷子可真是忧锅忧民呀!”邓大人拧起脸上的肌肉堆积起一张真 诚的笑脸,“巴川之灾是搅的万民居无定所,饥寒交迫。也搞的本官很是心焦呀! 呃,老爷子不是赈粮救灾了吗?” “唉,大人有所不知,忽然在灾民重传出谣言中伤老夫,吓得灾民不敢走近 粥铺半步。所以,如今,唉……”方子弗长长地叹了口气。 “哦,原来如此。不过老爷子不必担忧,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官府赈粮马上 就到,不日将开锅放粮。” 可是,这几天让灾民们如何熬过呀?听说城中百姓已是倾其所有相助了。如 此下去,必然会饿死许多灾民!恐怕还会生出许多事端来呢?“方子弗忧心重重 道。 “他敢!萧大将军得野战旅就驻扎在城外,再说,城里得绿营兵也不是吃素 得!”邓父母一拍桌子。 “呃,大人莫生气!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嘛!老夫尚有一计,可安定灾民。请 大人定夺!” “哦?愿闻其详!” “老夫想将府中粮米悉数转与官府帐下,以官府得名义……” “不成!”未等方子弗把说完,潜意识里,邓大人激动地站了起来,本能地 一口拒绝。 “为何?”方子弗得心又忽地提到半空。 “呃,这……”邓父母觉察到了自己得失态,忙改口道:“自古以来,粮草 都是官为官,民为民,互不搭界,不得混淆。老爷子此举让下官如何是好呀?” “那便一并记于官府名下,并入官府帐册之中?”方子弗仍不死心。 “更不成!这官府得帐,不能做少,可也不能做多呀!”邓父母毫不松口。 方子弗是何等厉害之人,简单地三两个回合便将这原本爱财如命、混乱造帐 得邓父母得心思揣摩了个七八分。见他是如此态度,知道是再说无益,便拂袖而 去,远远地丢下一句:“告辞!” 是夜,方子弗梦见成千上万面目狰狞得饿鬼铺天盖地蜂拥而至,将他大卸八 块之后一口口吞噬掉,惊起他一身冷汗。翌日,前来问安的方芸发觉父亲浑身滚 烫,昏迷不醒忙吩咐家人请来良医好好诊治,方府上下闹了个翻天覆地。 等方子弗再次醒过来,已是三天之后了。再这三天里,官府开了粥铺,虽说 是清得如汤水一般能照出人影来但却供不应求,仍有许多灾民备“饿魔”夺去了 “宝贵”得生命。 这会儿,方字弗正凝望着高高得天空沉思着,让一阵急乱得脚步声给打扰了。 他抬头看了看,只见疾步赶来的女儿方芸两鬓渗着汗珠,双颊微红,却怒咬着牙 关,。方子弗一愣,一向稳重的女儿怎会如此,忙问道:“芸儿,何事如此恼怒?” “爹爹,你看。”方芸呈上一片纸张。 方子弗接过来,慢慢打开。这是“江南镖行”的一张押票,上书一行小楷: “学生邓爱才贺恩师冯大人大寿之礼”。还未觉出又何不妥之处,之听的女儿怒 气冲冲道:“爹爹可知那狗官的寿礼是什么吗?是整整两大箱白花花的银子,还 有金银珠宝,珍奇古玩。现在正在镖行押着,准备明日启程运至府台。若不是我 偷偷打开看见,唉……我恨不得将这狗官千刀万剐!”说罢,方芸“唰”地拔出 宝剑,寒光闪闪,杀气逼人。 “不可卤莽行事!”多年的江湖经验迫使方子弗冷静下来,“芸儿,明日就 启程吗?” “是的,总镖头亲自押送,而且出动了镖行所有的弟兄。听说这是狗官特意 嘱咐的。” “那就难办了……现在灾民情况如何?” “灾民已是人心大乱,每日为争夺一点吃食拼个你死我活,还抢了几家城里 的百姓,恐怕就要闹出大动静了!” “那依你看,邓爱才怕不怕他们闹事?” “当然不怕。城里城外都有重兵把守,那狗官怎把手无寸铁的百姓放在眼里!” “那么,他故意少放粮,是想等灾民闹事,然后……”方子弗一步步引导着。 “冠以造反罪名,一网打尽,那么……”方芸若有所思道。 “那么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贪污下那一大笔赈灾粮款了,不是吗?”方子弗 一语道破天机,“你认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那狗官贪污银两,那我们就发给灾民银子,他们不接受施舍,是不会拒绝 银子的!狗官的帐,以后再算……” “你的意思是……” “发给灾民银子,让他们早日散去。” “最好假借他人之手,比如说,某位救世大侠,要不,巾帼女侠亦可!”方 子弗看着聪颖的女儿,开心地笑了,笑着笑着却渗出了两行老泪,既为冷落女儿 二十多年而后悔,也为女而忧国忧民之心而欣慰。 “爹爹莫要取笑女而了!可是要让他们回去,至少得上百万两银子呢?” “你是怕爹爹舍不得?” “我是怕哥哥舍不得!这几日爹爹将家业一并交付于他,可他……”“哦!” 方子弗也逐渐回想起连日来得一幕幕:父子虽未分家,可是方志烘将商号帐册悉 数取走,将东西厢房隔开,连他病中也难得探望一次,更令他担心得是儿子从来 就没有赞成过救灾。及此,他得心一阵剧痛,但仍满怀信心地缓缓说道:“他不 敢的!他不会的!” 然而,已经成为“熊川首富”的方志烘却是敢了,会了。翅膀长硬的他再也 不需要在父亲面前低声下气,唯唯诺诺了。无论如何他是不会同意拿出辛苦赚来 的钱去为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父亲积聚阴德的,更何况他正在努力和邓大人以及 商会打成一片呢!于是,他不仅不见自己的姐姐,甚至连老头子亲自出马罗嗦几 句就甩袖而去,让父女俩痛心疾首,哀叹不已,让方子弗连连骂自己拥有如此 “出众”的儿子是罪有应得! 又过了数日。这几天,城里更加混乱。一次,数十个灾民抢掠一家民宅,被 绿营兵当场格杀,血溅四壁,身首异处,惨不忍睹。城中立即谣言四起,人心惶 惶。一场历史性的灾难看来十在所难免的了! 而方府也并不平静,不是遭抢,而是被偷了。还是巡夜的家丁听得钱库里有 响声马上击锣鸣鼓。待众人赶来,贼人早已无影无踪。略经清点才发觉丢失银两 钱票共四十余万两。气得方志烘随手拔剑将看守库门得家丁戳了,又加派人手加 强警戒。 翌日,又是天高月明得深夜。一贯饿幽灵般的黑影窜出钱库,身手敏捷地直 奔后院。 浑然,火光四起,从后院冲出一伙家丁,手持棍棒,蜂拥向前。接着,前院, 东西厢房分别冲出人来,或持兵器,或打火把,叫喊着欲将这贼人团团围住。那 人并不慌张,只见他抽出宝剑,挑开近前得两个家丁,然后熟练地穿过曲曲折折 得游廊,悠然地掠过小鱼池,飞快地越上假山,借力攀上墙头,纵身一跳,霎时 便没了人影。 “抓住了!”墙外忽地一声惊天动地的欢呼。只见四个捕快各持一张大网的 一角。将那黑影罩于网下,又两个捕快挥动铁索将他连同鼓鼓的包袱牢牢捆住。 不远处站着一队杀气盎然的官兵,正中间,立着一身蟒袍凛然正气的父母官邓大 人。 “嘿嘿!”邓大人奸笑着对急步赶来的方志烘道:“怎么样,还是本官精明 细心吧!” “来人呀!给我掀了他的面罩。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物,胆敢在我方府行凶 作恶!”方志烘恶狠狠地说。 旁边的一个捕头应声上前,麻利地将遮在从网眼里露出的脑袋的黑布揭去。 “啊!”众人几乎全都异口同声地叫出声来! 那人是方家大小姐——方芸。 原来,方子弗思前想后,终于拿出了无奈之计——偷。幸亏当时向方志烘拿 钱时未透露真实用意,而方子弗又知道一条他人未知的密道,于是便差遣女儿前 去偷富济贫。堂堂的“熊川首富”竟然落的去偷儿子银子的地步,真是可笑可怨, 可悲可叹!这里面浸透着方字弗多少辛酸的泪水呀!而他那以罪人之身不惜身败 名裂救济百姓、忧国忧民之心照彻日月,实在是可歌可颂,可敬可佩! 是年,《熊川县志》记载:秋末,巴川地震,十数万灾民涌入县城,饥寒交 迫,人心骚动。首富方子弗慷慨解囊,赈粮救灾,为民重建家园,堪称“天下第 一义士”。知县邓爱才殚精竭虑,平息动乱,安抚百姓,甚得四方赞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