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样子 一 刚进校那会儿我牛B 得不得了,这主要是因为我差一点踏进北大的门坎,那时 我很虚伪:一方面以落选而恨恨不已另一方面又以此为自慰的资本。其实我不很在 意上不上北大,但这的确又是件令人过意不去的事,想起高考后我拍着胸脯在班主 任面前不可一世厚颜无耻地叫嚣北大非我莫属的场面真他妈让人恶心和无地自容。 心中的这股劲儿让我一进校门就投入了正规的学习中。大二上半学期结束之前 我已把本专业四年的课程全部学完了。学完之后我松了一口气,我这才把目光投在 了身外的世界,我发现别人都个顶个儿地比自己潇洒,看看别人我怀疑自己过的都 不叫日子了,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精彩世界,可这有什么用呢,我怀疑在自己 的故事里失去了主角。 为了改变一下生活的氛围我参加了学校的文学社。其实我对纯文学根本不感兴 趣,选择这个团体我纯粹地是附庸风雅。参加文学社最大的收获是结识了我们班上 的一位男生,这男生比我小一岁,是典型的文人,有一次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发现他 平均十句话中竟然至少有一句是文言文。此公姓韩名晋字之白号无为斋主人江南人 氏。我很佩服韩晋的那种凌然的文人之气,这种感觉就像看到一竿寒风中傲立的翠 竹,让人有一种质感。 在认识韩晋之前我已有了一个好朋友,说好朋友是文雅了一点坦白讲就是一哥 儿们。此公本地人氏,生性放荡不羁,打远了看典型的一个纨绔子弟。与他的相识 说起来有点传奇色彩:哪天我为什么事闹心,直到晚上八点多才一个人溜达到一个 馆子里吃点东西。馆子里人不少,我心烦意乱,就在门口找了个位子坐下。面上来 了,我那起筷子刚开始吃,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吵骂接着一个人倒退着撞了过来,我 伸手挡住他刚想发火就见一个大个子从外面跨进来一伸手抓住这人隔着我就向墙上 撞。我顿时火冒三丈,心想你他妈倒是看着点儿这儿还有个人呐。我抄起桌上的碗 啪地摔在地上,碗里的面溅得大个子一裤子,他停了手。我抓住醋瓶子噌地站了起 来指着他说你他妈长眼了没打架也不找个地方,我满肚子不舒服终于找到了一个发 泄点,挥舞着瓶子我有点昏了头。大个子想解释什么或者想打我,我面目狰狞攥着 瓶子说了许多下流和恐吓的话。后来大个子可能没打我,然后就散了,我想当时自 己真是失去理智。 被打的这小子鼻子都流了血,他用纸擦着脸上的血向我致意。我问他为什么挨 揍,他淡淡一笑说小事我就跟他女朋友说了句你真漂亮这小子就吃醋了,我说你真 他妈不是个东西。他临走时给我一张名片说你有事尽管找我,我瞥了一眼那张带着 淡淡清香的卡片,上面赫然印着:长江网络有限公司董事、A 校97计算机系学生丁 夫。 韩晋和丁夫都是那种天赋很高的人,所以从某种角度上说我们三人有相同的一 面,譬如自认为不落于俗的思维和那种锐气。之所以我们能成为好朋友,用句大言 不惭的话来说就是所谓的\ “惺惺相惜\ ”。 学校里到处都是漂亮的女生,大一时我很少与女生交往,说是没这个心思是假 的,人总归是人,我主要是没时间。有一次丁夫问我大学四年不谈恋爱是不是一种 遗憾,我吱唔了半天无言以对。我转问韩晋,韩晋淡然一笑说上大学与谈恋爱是两 码事谈恋爱与遗憾又是两码事所以上大学与遗憾之间相差太远就像吃鸡蛋你注重的 是味道及营养还管它的形状是否具有美学意义干吗呢。这套逻辑把我绕晕了,但他 说的实在是有道理。我想爱情就是爱情,它的出现并非与客观一定要受客观环境的 影响,对得与失的态度只是衡量一个人的非标准的标准,徐志摩说得之我幸不得我 命,你不能硬把它归为老子哲学也不能归为宿命论,对人作为渺小的宇宙生物对未 知的无形的东西的敬畏与无可奈何我们应呈现一种宽容的态度。 二 我和韩晋丁夫三人在校门口的那条街上开了家咖啡屋,店子不是很大,除十多 个单间外也就三十来个座位。说是咖啡屋其实还经营茶、饮料及小点心,我们的初 衷就是想给这条街添点带情调的东西。开店的钱丁夫出了大半,我和韩晋把学费全 都凑了上去,开业后生意还不错,不到一个月就拿回了我和韩晋的学费。 八月十五到了。 月亮早就升起来,淡蓝色的天空在几乎没人欣赏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变成黑色, 学校里的人开始涌向校外。这时我一个人站在楼顶远望着那条通向校门口的长路上 的人流和校外辉煌的灯火及穿梭的车辆。 校园内开始陷入静寂,通常在这种静态下我最容易有悲壮的孤独感,但这次没 有,月亮是如此皎洁,它梦一般的光辉让我觉得说不出的温柔。望着模糊的远去的 人们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些今晚欢聚的孤独的人们,我打心底祝他们节日快乐。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不在,我一眼就看到桌上那本还没看完的《陆小凤》,好 像这篇故事也是讲八月十五的事,西门吹雪和叶孤城要决斗了,我决定去上回自习 把最后的部分结束。 教室里空荡荡的,这个时候大概也是它最寂寞的时候,平日里惯于祖国的花朵 们在怀抱里喧嚣欢笑,但这样一个夜晚竟如此被人那么容易地忘掉,我不知它是否 真的会感到悲哀。\ “啪嗒\ ”一声,我在第一排明亮的灯光下坐了下来。 在那本书行将结束的时候从后门进来了一对恋人,这两人大概还沉迷于刚才欢 聚和幸福的时刻,他们全然不顾我的存在在最后一排卿卿我我起来。我首先感到一 种尴尬继尔便有些烦感,并不是我嫉妒他们,我想最起码也应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他 妈辛辛苦苦月圆之夜一个人来这儿干什么不就是想静下来看看书么再说教室是什么 地方……我悄悄走上讲台那起粉笔提诗一首:室外明月光,室内灯如霜。你们要团 圆,最好回故乡。写完之后我冲他们笑笑,我说节日快乐。 打教室里出来我一阵快慰,这个小插曲丝毫没有影响我看书的兴趣,我凑着路 灯终于把最后的两页看完了。这时夜色已经很厚了,月光下路边的杨树在风中轻轻 摇摆,已有三三两两的人往回走。我一个人摇晃着出了校门,我觉得自己很像那风 中的杨树叶子,但它们有根而我没有。 整条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每一家饭铺里都飘着诱人的香味和喧嚣声,歌厅 里充斥着缠绵悱恻或歇斯底里的叫。这是一个狂欢之夜。 轻推开咖啡屋的大门便听见轻柔的曲子,里边是柔和而不黯淡的灯光,我定了 一下神发现已经没有多余的位子。站在柜台后的阿兰冲我笑笑,我也冲她笑笑,她 的下巴朝某个方向扬了扬,我顺着看过去发现了一个位子。这个位子正对着我,但 由于前面背对着我坐了位女孩子便遮住了其大半部分,我想她可能在等男朋友。 我走过去一声不吭拉开她面前的椅子轻轻坐了下来。她正低着头用勺子搅着杯 里的咖啡,然后她慢慢抬起脸来,我飞快地扫了一眼:她的眼睛闪着令人眩目的光 芒,那光芒却无比的纯洁美丽。 \ “嘿,你好,我只想喝杯茶。\ ”我一边说一边竭力使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 自然大方。 \ “这个位子有人了。\ ”她丝毫没有被我的自以为动人的笑容所打动,她的 声音冰冷。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几个朋友打赌说我在这儿呆不了三分钟,我不 是那种没气节的人……你要是觉得烦就全当你跟前没这个人。\ ” 她冷冷一笑说:\ “你这都老一套了,我觉得特幼稚。\ ”我一下子有点小尴 尬,正好这时阿兰把一杯清茶递过来,她笑了笑我觉得脸红了。 \ “是吗?你觉得你很成熟?\ ”她看我真扎了个赖着不走的架势反倒笑了, 她一笑很有意境,那眉宇间的风情着实让人看到无尽的景色。 \ “成熟谈不上,但我决不是个无赖。\ ”\ “哪里哪里,承蒙夸奖,我终于 碰到一个知音了。\ ”她又笑了,似乎不屑回答我转头朝门口看看。 \ “你猜我一见到你有种什么感觉?\ ”\ “什么感觉?在梦里见过的那种似 曾相识?\ ”\ “不不不,我哪有那么俗气。说真的,我觉着你像一柄剑,满身都 散发着剑气。\ ”她吃吃地笑出声来:\ “我可不是武林高手。\ ”\ “不知道你 看没看过《陆小凤》,那里边有两句话我觉得正是写你。\ ”她含笑不语,我端起 茶杯装模做样品了一口吟道:\ “月圆之夜,紫禁之颠……\ ”\ “一剑西来,天 外飞仙。是不是?\ ”我凝目而视,说:\ “你就像从天外飞来的一柄剑,到人间 投成了女儿身。\ ”\ “不错,还蛮抒情的,不过我看你也不是真正的文人墨客, 顶多是个文化混子。\ ”\ “厉害,要不我怎么说你有剑气呢,我没看走眼。\ ” 我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 \ “你到底是夸我还是在讽刺我,我怎么老是觉着你说的全是坏话?\ ”她似 乎有所警觉斜了眼看我。 我怀着坏意笑了笑说:\ “我怎么敢呢,主要是头次见面老是想给你留个好印 象就净捡好的说了。我还真没想到你对古龙的小说挺熟。\ ”\ “说不上熟,我弟 弟喜欢武侠,我就受了传染。古龙的书也没多看,大概平均起来就只有两三遍而已。 \ ” 我忽然觉得真没劲,于是就有了想撤的意思。 我喝口茶,说:\ “你男朋友呢,怎么把你一个人给扔下了?\ ”她又向门口 看了一眼说:\ “买东西去了……怎么,不想聊了?\ ”她很敏感地捕捉到了我的 变化。 我向后靠了靠竭力掩饰自己:\ “怎么会,我还求之不得呢。我主要是怕他回 来有误会……\ ”她又笑了,不置可否的样子。 后来我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说话了。原来那男生是一典型的帅哥,小伙子文质 彬彬气度不凡,跟他一比我他妈就像一个捡破烂的。她请我吃月饼我非常理智地拒 绝了,说是理智其实有点自卑,我说大过节的我不破坏你们的气氛这样吧这杯茶算 你请我我忘了带钱。说完我灰溜溜地下了台。 三 中秋节后大家照常上课,但我们班上发生了一件颇为轰动的事:李琳被她男朋 友甩了。 照理说这样的事算不了什么,在这个校园里每天都可能有各种不同的分分和和, 但不同的是李琳是我们班数一数二的漂亮人物而且尤其是她充当了一个无辜的角色。 李琳是很有气质的女生,不但漂亮而且学习很好。她一度是班内外男生瞩目的 对象,但可惜的是有人超前了一步把她\ “抢\ ”走了。那人是她老乡,并不怎么 优秀。所以韩晋每次提起此事都为之叹息,看样子大有\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 之慨。 听说中秋之夜那小子大谈人生道理之后便很潇洒的提出了分手。李琳没什么明 确的表示,只不过来上课时像换了一个人,\ “人比黄花瘦\ ”是夸张了点但确实 憔悴了许多。 李琳一直闷闷不乐,可她以前是个相当活泼的人。我觉得李琳不值得如此惊天 动地地大变特变,不就是一个人么,有什么呀,一二十年的潇洒劲儿哪去了。可话 说回来,我特同情她,那感觉就好像我被别人甩了一样。这种心情我也体验过,高 中哪会儿我追一学习成绩特别好的女生,可人家根本不理我,有一段时间我特别自 卑和失落。 上课的第四天头上是李琳的生日。上午上课时,坐在最后一排的我看着第一排 冷冷的她,心里真是有着说不出的悲哀。窗外是艳阳高照,从窗户向北望去可见一 片池塘,池塘里有许多盛开的荷花,浑身雪白的鸟儿不时自由地飞来飞去。近处教 学楼后面的空地上长着一大片野花,虽是中秋但它们仍骄傲地绽放着,有的是淡淡 的蓝色有的是淡淡的粉红更有白色的瓣与淡黄的蕊形成绝妙的组合,风吹过来它们 一起摇头晃脑宛似舞蹈的精灵。我喜欢看这道风景,尤其下课时,我总是喜欢一个 人趴在窗台上默默地注视它们。我看过那片荷花的荣盛枯败看过那些水鸟的来来回 回看过那丛野花的开开落落,我看到生命的初生、成长、壮大和归寂我看到生命的 不屈、痛苦和快乐,我觉得活着真好。 下了第二节课,我下楼到那片空地上采了一把五颜六色的野花,我想把它们送 给李琳。 我捧着花一踏进教学楼大厅便看到了那个在咖啡屋见过面的女生,她背了一个 包正要和另一个女生上楼。 \ “嘿!\ ”我从后面招呼。 她们一齐回头,我快步跟上去。 我冲她说:\ “我欠你一个人情,明天我请你。\ ”她莞尔一笑说:\ “算了 吧,我才不稀罕你请呢。\ ”\ “别别别,那天你慷慨解囊我理当回请。\ ”她瞟 了一眼我手中的花说:\ “你可别后悔。\ ”\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送 你鲜花一朵为信物。\ ”我随手抽出一朵淡蓝的小花送给她,她接过去轻轻地笑了。 往前走了两步我突然想起忘了问她电话于是又赶快转了回来,这时她要进教室 了,她匆匆抽出笔在我手上写了一串阿拉伯数字,我看了看,后面两个字是\ “丁 丁\ ”,我想这一定是她的名字。 我匆匆走进教室,教室里喧闹得厉害,李琳一个人垂着头看书。我悄悄地走到 她面前,她下意识往上看了看,我把花递过去,说,生日快乐。 她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慢慢柔和起来,我僵硬地站在她面前等待一切变故, 但她只是静静地接过那些花,说,谢谢。我分明看到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我飞快地跑开了,站在楼道口我忍不住泪水簌簌而下。 四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起床,丁夫打电话说八点钟有个舞蹈队想找我们拉赞助让我 去应酬一下。 这时已快七点半了,我赶快爬起来,洗漱完毕抄起单车直奔出去。 这个舞蹈队叫\ “蒲公英\ ”,丁夫告诉我队长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孩子。我赶 到咖啡屋已有两个女生等在那里了,队长叫王菲,她的意思是说由于她们既要买道 具又要租场地经费不够想找我们赞助一下。我向来对舞蹈不感兴趣,但我对这些自 信的女生们很是敬佩,详细了解舞蹈队的情况后我答应给予赞助,但我告诉她们这 还要经过韩晋的实地考察后才能落实,因为我不想把钱投在一个水平不怎么样类于 乌合的一群人身上。 下午我和韩晋去舞蹈队的临时训练场看她们训练。队员们大都是些非常开朗的 女孩子,她们虽然自编自演但她们排练很认真很刻苦。王菲也很像一个队长,舞蹈 功底很深厚(当然这是事后韩晋说的)能严格要求队员。休息的时候我给她们介绍 说韩晋是音乐和舞蹈的行家,几个女生围着他问长问短害得韩晋脸红不已。 说起来王队长和韩晋是老乡,于是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双方就艺术、文学、 音乐、舞蹈展开了阔而深的讨论,两人口若悬河旁若无人,大有相见恨晚之势。我 和韩晋走时,赞助之事已板上钉钉,韩晋这小子也落了个舞蹈队\ “艺术顾问\ ” 的头衔。出了门我挤兑着韩晋请我吃饭。 回到寝室我接着玩游戏,眼看着我指挥刘备大军要改写历史,电话铃响了,然 后室友一脸奸笑说是个女的找你。 电话是李琳打来的。她说再次谢谢你的礼物,电话里她的声音很温柔,我说这 有什么呢其实同学们都很关心你只不过怕你难过不好表达,她说我知道,我说这在 人生漫长的旅途中算得了什么呢屁都不算一个你说呢,她先是笑了然后有些呜咽, 我说人活着不就是图个有意思么只要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事你看那些野花平常历经 风雨无人问津还不是活得蛮逍遥自在吗。 这时我想起答应丁丁的那档子事了,我觉得应该给她打个电话表示一下歉意。 李琳带着哭音说其实我也没什么想不开的就是老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我说是是是 这是正常的是人都会受到打击关键是你要为打击而活得更好……是不是我把你给惹 哭了,她说不是我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说你要记住以后的日子里千万不要轻易 为一个人而流泪更绝对不要为你自己而流泪这是一真理,她说谢谢你,我说我们都 希望再看到你美丽的笑容,她在那头破涕为笑了。 \ “喂,你好,麻烦你找一下丁丁。\ ”我文质彬彬语气柔和。 \ “丁丁呀,你等会儿。\ ”里面传来女孩子清脆的嬉笑声。 大约过了五秒中,电话里有人说:\ “谁呀?\ ”\ “我,你们班主任。\ ” \ “放屁,我们班主任是女的,你是谁?\ ”\ “你真听不出来哇,听不出来算了。 \ ”我就想挂断。 \ “你他妈还欠我个人情呢!\ ”她在里面大骂。 我差点被骂懵了,停了一下说:\ “那你下来吧,我等着你。\ ” 她头发散乱一边走一边整理衣服,看样子刚从床上起来,她一句话也不说。 \ “怎么啦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她仍不说话,我们一直沉默着走。 我给她叫了杯咖啡,她说不要糖。 我说:\ “你终于会说话了,你这是给谁呕气了?\ ”她却笑了,说:\ “没 跟谁,可能我想装酷而已。哎,上午花儿给谁了?\ ”\ “我们班一女生。\ ”\ “女朋友?\ ”\ “唉,我倒是想,可人家跟咱不一个级别,说白了人家瞧不上咱。 \ ”\ “你终于也有自知之明了。\ ”我笑着说:\ “我一贯有自知之明,不像你。 \ ”\ “我怎么啦?\ ”\ “那天我跟你说着说着觉得特没劲,我感到一种不平衡 和压抑。你这人与外表不一样,你具有个性很强的自我保护感——当然你可能意识 不到。\ ”\ “看样子你对心理学还有些研究。\ ”我学着她的口吻说:\ “无它, 也就看过几本书吧。\ ”她没说话,我有些自得,就不知好歹地说:\ “有时候高 傲和脆弱是成正比的……\ ”我看到她的眼中突然涌出了泪花。我顿时不知所措。 她伏在桌上低泣着。 过了几分钟她止住了哭泣,抬头看着我六神无主的样子说:\ “我就是看不惯 你那种自以为是而又装孙子的嘴脸。\ ”说完她笑了。 出来之后,我们去逛街。她很能逛也很能吃。我们一直折腾到两点多钟,这时 我们已无家可归,冷冷的街头我和丁丁像两只孤独的野兽。后来我说咱们还是找个 地方歇歇吧我实在是不想动了,她说去\ “腾宇\ ”那里有沙发软座。腾宇是一家 投影厅每天都在放通宵。我昏昏噩噩地走进去一沾座位便睡了。过了很久丁丁把我 摇醒。 \ “走吧,散场了。\ ”我伸了个懒腰带着睡意说:\ “你真是害人匪浅。\ ” \ “我就是要折腾死你。\ ”她恶狠狠地说。 五 丁丁,别喝了吧,再喝就醉了。 一点啤酒,没什么关系。 以前你常喝啤酒? 不常喝。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学坏了?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别跟我学坏了。 哼,谢谢您老的关心,我学坏哪会儿你还在天天向上呢。 …… 你那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干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 有本事自己打听去。 …… 丁丁。 嗯。 你是不是特瞧不起我? 你说呢? 丁丁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啦,我说这是难免的我这人就是有个缺点——从不知 道还有那么多的人在关心着我,丁丁说你别臭美了你以为你是谁,我说话可不能这 么说,丁丁说我弟弟很早就提起过你他说你是个天才,我说天才绝对不敢当就有点 小聪明吧哎对了你弟弟是谁呀,丁丁说你不知道丁夫没告诉过你吗,我极力睁大了 双眼说丁夫是你弟弟吗,丁丁说你真聪明。 国庆节放了一个星期的假,同学们好多都去旅游了,我一个人也懒得出去另外 店子还要人照顾,我便留下了。令我高兴的是丁丁也没外出,她在家呆了两天又跑 回了学校。我和丁丁一起去逛街看花看舞看长江,乐此不疲。 在与丁丁的交往中我忽视了一个最重要的人物:她的男朋友。 或许是因为丁丁给我的感觉是一个没有男朋友的形象,或许是我把丁丁看得太 重而有时忘了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或许我根本不在乎有这么一个人。然而这注定是 个非要面对的问题。 平常我喜欢听的音乐是摇滚,在摇滚圈中有个人叫张楚,张楚做了个摇滚叫《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这首歌我特别喜欢。开始这个歌名我不太理解,后来有次我 独行于初秋早晨的校园之路上一辆自行车缓缓从身边驶过,然后我看到车后座上的 那位眉清目秀衣着整洁的女生带着微笑偎依在骑车男生的后背上时,我突然找了可 耻的感觉。 有些时候我特羡慕丁丁的男朋友,小伙子很帅又多才多艺还找到了丁丁这样的 女朋友,换了我早就不知东西南北了——人生如此亦复何求?但我所谓的可耻的感 觉决不是单指这种羡慕和嫉妒而言,那是种复合的整体感,我是指他们那种暂时温 馨的感情联合使我的孤独感更深更具有压力了,这压力容易让人产生自卑感。 国庆之后丁夫有次说到丁丁,他突然说前些日子丁丁把男朋友带回家吃饭,他 怀疑丁丁不是想订婚了。这个消息给予了我相当沉重的打击,一连两个晚上我都不 能入眠,我对自己进行了深深的反思,我看到自己是如此自卑是如此虚伪,尽管我 认识到自己真诚地爱上了丁丁但这无济于事,最后我决定\ “逃走\ ”——尽管这 很可耻。 我一个人去了桂林。 六 我在桂林同学那儿呆了七天。 回来后我又想学习了,我发现自己根本不是那种玩世不恭更不是那种很会玩而 且玩得起潇洒的人,我决定买几本考研的书看看。书买回来了,但我坐在教室里怎 么也看不进去,书上的字老是成串成串的在眼前跳舞。 每个人也许都有一种很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但人会变的,我总免不了羡慕别 人总免不了抬高自己,当我们在自己与别人之间守住一种平衡时或许就是所谓的\ “平常心态\ ”吧。以前我总是喜欢远离嘈杂的人群而宁可独守内心的一份清净, 但后来我又坚持着走向人群,而在人群之中我找不到一个平衡点甚至连以前的清净 也找不到了。这使我想起邯郸学步,几千年了,到处都有这样的悲哀。 我不想给丁丁打电话更不想见到她,寝室尽量不回,吃完饭我就到湖边消磨时 光。 那天我正在咖啡屋耗着,正好碰到班上的一个女生,于是我和她闲聊起来。侃 得正起劲,丁丁来了,她朝我笑笑说:\ “这位是你送花的女孩子吧。\ ”那女生 当时脸就红了,忙着解释:\ “我们只是同班同学……\ ”丁丁一直站着,那女生 觉得不对劲,冲我做了个鬼脸溜了。 我没说话,其实我觉得很委屈。 \ “这一段你是不是很忙?\ ”丁丁坐下来。 \ “我他妈正烦着呢!\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然后没说一个字站起来走 了。 我站在湖边,阳光照耀着我和湖水,水面被风吹得有些波纹并且反射着耀眼的 光。远处柳树下有一对情侣谈笑着吃午饭。我蹲下身去像一个失去什么而在寻找的 孩子,水泛着绿,可见一些四处乱窜的小鱼。 我正一个人欣赏着,突然屁股上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然后我看到湖水迎面扑 来。\ “噗嗵! \ “湖水以亲吻拥抱了我。 我怀着满腔怒火爬上岸便见到了丁丁。她背着双手冷冷得站在岸边冷冷地看着 我没有一丝同情反倒有几分快意,她的长发被风吹起轻轻地飘。我忽然觉得这个场 面在哪里看到过,我感到剑一般的东西穿透身体,这使我浑身发抖。 \ “你别生气,我只是还你一样东西。\ ”她把双手放到我面前——手里捧着 一朵花,一朵早已干枯的淡蓝的花。那是我送给她的\ “信物\ ”。这朵花早已被 压成了薄薄的一片,淡蓝的花和发黄的叶躺在她温柔而洁白的手掌上好像掌中之剑 将我切割,顿时一种剧烈的快速的带着热感的疼痛纵贯全身,我的泪水无声地打湿 了她的手掌。 七 丁丁和那个男生结束了恋人关系,当然这不是我的\ “功劳\ ”,我认为自己 还没有那个魅力。 恋爱这东西不是简单的萍水相逢而后就卿卿我我,它应该是一种积累,或许真 的有\ “一见钟情\ ”但至少应该对此报怀疑态度。正如球迷钟情于自己喜欢的球 星一样,那个球星肯定触动了你心中最温柔的部分,而当这种触动随着岁月或者因 某种主观原因而变淡时,感情也就不复存在了——最重要的是人总是向往最新最深 的触动。 我和丁丁像两只快乐的小鸟,我们完全忽略了学生的身份,甚至在学校查得最 严最紧的\ “校风校纪质量月\ ”中照样大量地逃课。我们很少逛大公园却走遍了 每一处寺院和教堂,我们很少到高级的馆子里却吃遍了有名的风味小吃,她最喜欢 爬山和划船于是我们爬遍了市郊有名的山头或者有时干脆花一天时间从\ “远江\ ” 的上游一直漂到下游……这是一段疯狂的岁月。 我国两千多年前的一个哲学家说:\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 事实证明这话惊人的正确。学校因我和丁丁的大量缺课及忽视作业而给予书面上的 警告,并且一位可敬的领导把这一消息通知了丁丁的爸爸。尽管我尽量让自己更安 心一些,可我还是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我想问自己干了些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上 了所谓的大学,然后自己就忘了自己在干什么和要干什么。情欲如洪水猛兽将我吞 噬,这次重击之后我明白自己确是甘于堕落了,家庭和前途犹如两记响亮的耳光把 我打醒,我这才发现所要面对的竟是万分残酷的选择。丁丁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 漂亮,聪明,善良尽管她有时很放纵自己,她的未来肯定是异常锦绣的。我们的爱 应该是很深的吧,但这种爱到底给我和丁丁带来什么呢?这是个相当沉重的问题。 丁丁倒是没事人似的,我知道她埋藏了自己的苦痛。我终于找了机会说了我所 想的,没料到她却冷冷的笑了,她说你害怕了,我说不是主要是快期末考试了得应 付应付,她说不要找借口是不是觉得没劲了想趁机过河拆桥,我说你胡说些什么我 是那种人么,她咬着牙说你就是那样的人卑鄙无耻没心没肺我早就看出来了,我说 我就是卑鄙无耻没心没肺那又怎么样,她带着无比憎恨和无比蔑视的口吻说你滚。 一直到期末考试结束我和丁丁都相安无事。 寒假到了,我给家里说了不打算回去的想法,爸妈尽管不太愿意但最后还是同 意了。这是本世纪最后一个寒假。 我很容易找到了短工,主要是帮助一家广告公司做市场调查和策划,忙是很忙 但很能锻炼人。 咖啡屋因失去主要客源也暂时停业了,我从宿舍搬到里面看守,尽管寒冷的冬 季只有我一个人默守孤寂但忙碌奔波带来的劳累使我忘记了痛苦。 我一直没有丁丁的消息。 八 除夕那天公司都放假了,早上我就睡了个懒觉。正在床上赖着,电话铃响了。 电话是丁夫打来的,他说丁丁昨天跟妈妈吵了一架然后偷偷跑了你见到她没有,我 吃了一惊说没见到,我说别着急我去找找看丁夫你先稳住家里人再说要过年了…… 我匆匆穿上衣服没有洗漱就往外冲。 拉开大门,我看到了我的丁丁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她双手紧抱着膝头一 头长发在风中乱舞,她一动不动。我扑过去,丁丁,我呼唤着她,她歪着头呆呆地 望着我,她的手冰冷她的唇冰冷她的脸冰冷她的浑身冰冷。我紧紧地抱住她,我什 么都顾不上了我什么都可以失去但我不能失去她,我的心里有一种澎湃的东西汹涌 而来冲垮了我所有的防线使我崩溃,我痛哭失声。 丁丁几乎不能站立,我半抱半扶着她进了屋,把她抱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她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一句话也不说,她很累了也很冷,她很快就睡着了。 我守了一个上午丁丁还没有醒的意思,给丁夫回了个电话丁夫说家里的事已经 搞定了,我说丁丁一直在睡不会有事的,他真诚地笑了。 下午丁丁还在睡,我就出去买了些吃的东西。 丁丁仰卧在厚厚的床上,寒气已从她体内消逝疲劳也化为乌有,她苍白的脸上 显出了红晕,她睡得那么香甜和幸福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婴儿睡在她的摇篮里。 时间悄悄地过去了。尽管这个城市宣布禁鞭,可是仍有鞭炮声不断传来给这世 纪末的夜晚以送别的礼乐。二十一世纪在我的注视中来临了。 丁丁在凌晨三点二十二分醒来,她轻轻地睁开眼便看到了我。 \ “我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 “不,丁丁。\ ”我抚了抚她的乱发说:\ “你只是太累了。\ ”\ “丁丁, 你瘦了。\ ”\ “傻瓜,你还不是……现在什么时候?\ ”\ “二十一世纪——一 个崭新的世纪。\ ”\ “咱们去爬山吧!\ ”她从床上坐起来说。 \ “咱们还没吃年夜饭呢。\ ”\ “走吧!\ ”她说:\ “去迎接新世纪的太 阳!\ ”\ “傻丫头,才三点多钟,吃了饺子再去吧,很快的。\ ” 丁丁穿上了我的袄子,我用单车带上她直朝市内最高的山\ “磨天岭\ ”而去。 这时公园的大门还没有开,我和丁丁越墙而过一口气爬到了山顶。 东方才露出一点白,天空不时有烟花飞过留下浅浅的转瞬而逝的弧线,新世纪 的夜空高而深远泛着深蓝的幽寒的颜色。我用宽大的棉衣抱紧了丁丁,我们一起仰 视着这美丽的深邃的宇宙。我们静静地不说一句话,丁丁在我的怀抱里竟痴了。 新世纪的太阳升起来了,我为它的辉煌和跳跃的活力而感到温暖和激动,丁丁 依着我的肩膀,我看到她秀丽的眸中有着晶莹的泪水。第一缕阳光透过层层空气照 在我们脸上我们身上,无形中我们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近处远处遍山的林木还 没有显出葱郁的绿色,有些地方还是苍白的,没有绚烂之美,可是已经到处铺满了 春色——美好的季节正在来临。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