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讨者 大城市,繁华喧嚣、流光溢彩。 他,穿着粗糙闷热的工作服,提着公文包,在光亮气派的建筑群中行走。 她,披着乌黑凌乱的长发,踏着细高跟鞋,在昏暗低糜的酒吧间里游弋。 他们相遇了。 虽然他们本不该相遇。 一间酒吧,很小的酒吧,却包容了很多人,各式各样的男人和女人。 他将酒瓶贴近自己的脸,感受着那冰凉的温度。温暖明媚的白天,阳光对他而 言,并不只是刺眼了,它们直射如他的心脏,有一种被灼伤的痛。而惟有在夜间, 那痛才会渐渐地散去。 他仰头吞下了一口酒,那冷洌的液体温柔地舔着他的伤口。 同时,他看了看坐在他身旁的她。 她的头发很长。但却无力地垂着,遮住了她的脸,盖住了她的肩。仿佛是一块 没有生命力的绸缎,只有如夜的黑暗。 电子吉他声再度响起,火暴的Rock and Roll,许多狂乱扭动的身体和许多躁动 狂跳的心。 舞池中央高出一个圆形的领舞台,上面有一个女人,穿一件黑色的漆皮背心和 热裤,如蛇般妖媚地舞蹈着。她的长发挥散开来,映着五彩绚烂的灯光,透出煽情 迷离的气息。 他依旧坐在吧台旁,那充斥欲望的空气只会让他窒息。 "一杯冰水。"很沙哑的女声。她依旧在他身旁坐下,喝着冰水,并轻轻地喘息 着。 她的长发凌乱了,他伸手,想抚顺她的发丝。很密的头发竟然没有什么温度。 然后他的手指滑过她的脸。 她的脸,犹如一块不会融化的冰,素净阴冷。 她对他微微地一笑,抹得猩红的嘴唇是她脸上惟一的彩色亮点。可他,却凝视 着她的眼--很深邃的眼,闪着晦涩的光泽。 嘈杂拥挤的小职员办公室里,他的手快速地翻过一份份文件。同样是苍白的且 光滑的,他倒情愿抚摩它们。他永远记得那个晚上,当他将手指探如女人身体时那 种温热的粘湿的感觉。都说享有女人的初夜是幸福美好的,他却不敢苟同。虽然他 们作爱了,但只是因为寂寞,因为,他并不爱她。 而他那被女人初夜经血浸渍过的手指从此失去了感觉。 又是一个夜晚,他又来到了那间酒吧。 还是在吧台边坐着,杯中盛着的却是一杯冰水,没有酒的激情,有的只是冰冷 的纯净。 玻璃杯上布满了细密的水滴,有点像泪滴。这泪滴应该从那双晦涩的眼睛里流 出来的。他想。轻轻地拭去,原本麻木的手指忽地感到一点疼痛。湿润的手指,干 涸的内心。他看着手中的玻璃杯,有几滴液体滴落,搅得清水一片溷浊。 一只手接过他的杯子,将他的手指放在唇上,轻轻地吸吮着那渗出的血。她的 唇,僵硬冰冷。 "为什么这样?"很沙哑的女声。 没有回答。他只是将她揽如怀中,近乎粗暴地吻着她的唇,那僵硬冰冷的唇应 该得到滋润,他会给她和她的唇爱的滋润。 然而,她推开了他。干脆得没有余地。 一个黄昏,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慵懒疲惫。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将他拦阻。 接着,便有一只脏兮兮的小铁碗伸了过来。 他摸了两个硬币放了进去。伴随着金属之间清脆的碰撞声,那小小的身影一跳 跳欢快地离去了。 他继续走。 他在一个路口驻足了。因为有好多人堵在那里。然后他看见了一辆豪华的红色 跑车。 一辆红色跑车,一滩红色的鲜血。不远处有一只脏兮兮的小铁碗在滚动。 一个男人正在跟警察交涉着。他看起来跟他的跑车一样气宇轩昂。 男人的身旁站着一个女人,极其精致漂亮。她有很长的头发。她的眼睛,透着 满足和愉悦。 她看了看他,微微地一笑,那笑似曾相识,而那张脸,显然经过精心装点,却 如一朵开败了的花,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她曾经如冰水一般纯净。 路灯发出黯淡的光芒。很少的人手捧着碗,低头哈腰地乞求施舍。更多的人, 都挺着腰杆自在地行走。 他们,却都是乞讨者。 乞讨着无谓的爱情,乞讨着金钱与享受,乞讨着他们所希望的生活。 大城市,繁华喧嚣、流光溢彩,竟满是乞讨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