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不是我爸的种这个念头产生之后,我开始对这个家进行了重新审视。但是 很遗憾没有人自告奋勇地站出来告诉我事实的真相,真相总是被人为地掩盖着。 没有人愿意告诉我真正的出处,但是我必须找回自己的历史,因为真相是不可抹 杀的,真相存在于天地之间,所以我确信自己可以找到线索。首先,我要找到自 己与家里人不同的证据。以证明自己与这个屋子及这个屋子里的人毫不相关。 一天下午,我没上课跑回家里。家里没人,卫生间的水却在哗哗地响,我知 道,一定是老爸又在洗澡。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卫生间门前,我在卫生间门前停滞 了二秒钟,便顺手推开了门。老爸赤裸着身体如惊弓之鸟,看清是我,骂:小杂 种,猴急猴急的干啥?我说方便一下,急的,耐不住。我眼睛在老爸身上上上下 下扫描一遍,匆忙完事,逃也似的出来,想,老爸的身体真他妈的是宝刀未老, 山峦起伏,凸凹分明。 老爸洗完澡,穿着拖鞋叭达叭达走出来。我迫不及待地把自己脱个精光,跑 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把水拧得哗哗哗哗响,老爸洗过澡的热气似乎还未散尽, 在卫生间里隐约飘荡,我张开口猛吸了一口,是一股带烟草味般的腥味。我想卫 生间里怎会有这鸟味,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我开始注意那面大镜子,镜子里清晰地再现出我古铜色的身体。镜子真是个 好东西,它让你在适当的时候能看清自己,不管你长得是美还是丑,它一视同仁, 毫无保留。我对着镜子,第一次认真审视自己的身体。我把淋浴器打开,让水淋 在我的头上,身体上,水珠顺着我的身体流下来,汇成一股股水流,顺着我的大 腿根部流下去,水流得很快,很透彻,毫不拖泥带水。我把自己从头到脚看下去, 看见自己尖而凸的前额,看见自己略显清瘦修长的面孔,看见自己因呼吸而起伏 的胸部和微微隆起的腹部,看下去,看下去……,我心情开始好起来,甚至有点 高兴,长期以来笼罩在我身上的秽气一扫而光,渐渐地,我感到审视的不是自己 身体,而是一座叫什么大卫来着的赤裸雕像。我发现自己的身体其实并不是多么 的丑陋,丑陋的是人的某种思想。而肉体它永远保持着肉体的样子,该凸出的地 方凸出来,该凹下去的地方凹下去,让人一目了然,毫不做作。 我的外貌体形与南方人是多么的相似!我发现自己的面目似乎有点像王志文 什么的,我想我可能是个南方人了。我为自己的发现感到高兴,因为我又向真相 接近了一步。我把自己上上下下打满肥皂泡,让水狠命地冲,直到把多日来笼罩 在我身上的鸟气冲得一干二净。然后,我穿上衣服,带着一身的香皂味出来。 吃饭的时候,我给老爸挟了一筷子菜,这对于老爸看来是多余的,而对于我 是完全必要的。 我讨好地问:老爸,你去过南方吗? 老爸嘀咕了一声,说:什么南方北方? 我提示说:就是南方嘛,比如江苏,广东什么的。 老爸很坚决地说:没有。 我说:那么,你认识的朋友里面有南方人吗? 老爸看了我一眼,狐疑地说:你指的是什么朋友? 我说:就是那种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 老爸说:咱们门外边那个卖衣服的是浙江人,我认识,天天与他打牌喝酒, 他算不算我朋友? 我说:自然算。 老爸说:你这娃搞什么鬼?天天问这问那,神经病。 我说:谁有神经病? 老爸用手指着我,说:你! 老妈忙打圆场说:什么南方北方的,没完没了,饭桌上多吃饭,少说话,多 说话不利消化。 我不耐烦地说:老妈,不关你的事,你不懂。 老爸说:我们不懂,就你懂。你说你懂个啥? 我一声不响地放下碗筷,摔门而去。里边传来老爸的叫骂声:狗杂种,你有 种,有种就不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