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铁头失学之后,安安静静地在家里了度过了一个星期。我们不知道铁头在想 什么,我们去看他的时候,他常常默不作声。但是我们知道铁头肯定会有所作为 的,铁头不会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果然铁头呆在家里的第八天,作了一个重大 决定。铁头在西工大和X 大之间的中心地带开了一间录像厅。在这个西安城南郊, 有大学城之称的地方,聚集了大大小小的各类高校几十个,只要经营得当,铁头 是不愁没有客源的。那时候录像厅生意很红火,一家接着一家开出来,就像现在 的网吧一样到处遍地开花,吸引着许多年轻人。那时候不少大学生们喜欢在录像 厅里度过整个周末,他们有的一个人来,傍晚来第二天早晨离去,独来独往;有 的二个三个四五个来,大部分是低年级男生,吃过晚饭,来录像厅打发时光;还 有的二个人来,一男一女,悄悄地来,一看就知道是正在谈恋爱的学生。他们一 般坐在雅座里,卿卿我我,偶尔搞一点小动作什么的。铁头把他的录像厅取名为 “太乙录像厅”,铁头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因为是在太乙路的一条小巷里, 因此叫太乙录像厅名正言顺。 铁头是在全部料理停当之后,才通知我和王达的。我把从老爸老妈那里找到 的那个看不清字迹的信封带上,小心翼翼地放在上衣口袋里,铁头有一个哥们的 老爸在公安局,我们从小就是看着公安题材的小人书和电影电视剧长大的,比如 《405 谋杀案》,《滨江谍影》什么的,那时候公安叔叔神通广大的形象在我们 心里根深蒂固,对于公安叔叔来说,没有什么任务是不能完成的。我想铁头的朋 友的老爸会有办法,让那些模糊的字迹再现出来,到时候真相一定会大白于天下, 我是谁的种将最终一目了然。我等待着真相大白那一天的到来,就像情窦初开的 小伙热切的等待着情人的到来一样。 我和王达赶到太乙路的那条小巷里时,铁头正低着头在一张大白纸上赶着写 “今日录像”的广告,是几部港台片,打打杀杀什么的,很普通的片子。但铁头 写得很认真,提笔运墨一丝不苟。铁头的录像厅是在一座三层的小楼里,一楼是 一家百货店,里面陈列着油盐酱醋味精毛巾肥皂洗衣粉烟酒糖饼干等等,除了毒 品可能什么都卖。从外面经过,可以闻到一股很难闻的味道。旁边是一家叫“美 美理发厅”的发廊,面积不大,但看起来引人注目,透过遮遮掩掩的玻璃窗,可 以看到里面坐着几个年轻美貌女子。二楼三楼就是铁头的录像厅了。铁头把它稍 稍布置了一下,把二楼布置成普通的坐位。几张长椅子,一台大彩电,每天轮流 放映五六部片子,随到随看,收费是三元。三楼是雅座,一台29寸彩电,十几张 沙发。沙发靠背较高,呈半封闭状态,私密性很好,每张沙发可坐二人,人坐在 里面,只露出一个头,每人收费是五元。 这是一条有点偏僻的小巷,顺着巷子往里走,还有一座规模不大的酒店,站 在铁头录像厅门口,偶尔可以看见三三两两的男女走过。再往里走,是几幢六层 的毫无特色的居民楼。绕过居民楼,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可以通到西北工业 大学的东门。小巷是有点偏僻,但是租金很便宜。况且铁头很自信,说:花香蝶 自来,地段偏僻又有何妨? 我说:铁头,都准备好了? 铁头说:你们来了。正好,帮我去贴一下广告。 我说:贴到哪里? 铁头说:贴到X 大校园里。 于是我和王达拿上铁头写的广告。铁头说:等一下,这里还有小传单,给每 个学生宿舍发一份。 王达说:铁头,有没搞错,这么多,得花多少钱? 铁头说:不贵,几分钱一张。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给我发吧。 我想这是铁头录像厅开业的第一天,这开业的第一炮要打开局面才好。我和 王达骑上自行车,向大学校园前进。几分钟后我们来到X 大。X 大校园我们常来 踢球游泳什么的,所以很熟。我们轻车熟路地到达广告栏前。说是广告栏,其实 是X 大食堂外的一堵墙壁,位置很好,是学生进入食堂的必经之路。X 大的广告 都贴在这里,说明学生们是动了一番脑筋的,看来商品经济的意识是多么深入人 心,改革开放真是大快人心。我们到达的时候,这里已贴了不少的东西,有培训 班招生广告,有舞讯,有电影海报,有录像信息,林林种种,花花绿绿,几乎贴 满了整堵墙壁。王达找了一个空位,先把浆糊涂好,我把铁头写的广告贴了上去, 再用手按了按,弄平整。 我说:怎样? 王达说:很好。 我认真看了看,感觉铁头的书法写得很不错,龙飞凤舞的,很有个性,在这 个一堵墙的花花绿绿的广告里,铁头的录像广告看起来是多么扎眼,深入人心。 贴完广告,我们来到宿舍,我和王达商量好分头行动,一个人负责几幢宿舍 的小传单的发送。那时候,学生刚上完下午的课,陆陆续续回来。我们一个宿舍 一个宿舍地发过去。我说:大家看看,今天的录像。大学生们见怪不怪,他们当 然见怪不怪,他们什么没见过。他们接过我递过的单子,有的认真看看,有的随 手丢在桌子上。我看见在他们的桌子上,放着书,镜子,喝水的杯子什么的,乱 七八糟的小传单也随处可见。 在X 大贴好广告,发完传单,我和王达又向西工大进发。如此这般,把铁头 交给我们的任务胜利完成。之后,我们回到铁头的录像厅,铁头已给我们买好了 盒饭和啤酒。 铁头说:来,哥们,喝酒。 我们说:喝! 我们用牙齿咬开啤酒盖,啤酒丰富的泡沫慢慢溢上来。我们彼此碰了碰酒瓶, 就着酒瓶,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因为是啤酒,所以我们喝得很放纵,很轻松。我 们一瓶一瓶地喝,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偶尔有人上来,是铁头的第一批顾客。 他们问怎么卖票,铁头挥挥手,很大方地让他们进去,说:今天刚开业,大家高 兴,不收钱的。 我们一瓶一瓶地接着喝,一个个啤酒瓶子空了,被我们放倒在一边,我们的 肚子开始涨起来。铁头的嗓门越来越粗,我感到有点头晕。我想起来的时候放在 上衣口袋里的那个信封,就把它取出来。 我迷迷糊糊地说:铁头,帮我一个忙。 铁头说:啥事? 我把信封递给铁头,说:铁头,这是一个信封,很重要的。 铁头不耐烦地说:西客,快说快说,要我帮你做啥? 我说:这信封上面有字,你看到没有? 铁头说:我看见了,它上面没有字。 我说:屁!上面有字,但看不清了。你不是有个哥们吗? 铁头猛喝了一口酒,说:对。 我说:那哥们的老爸不是在公安局吗? 铁头又猛喝了一口酒,说:对。 我说:你叫他帮我搞定,我要知道这信封上写的是什么字。 铁头说: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我说:铁头。 铁头说:怎地? 我一本正经地说: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你不能把这信封搞丢了,万一丢了, 小心你的狗命。 铁头说:知道。 我说:铁头,我想睡一下,我头有点晕,你们继续喝。 铁头说:我和谁喝? 我说:你和王达喝。 铁头说:什么王达,王达已经走了。 铁头把我扶到里间,里面有一张简陋的床,是铁头晚上休息的地方。头还是 有点晕,我躺下来,开始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深夜。外面录像室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但是铁头不在。 我喊:铁头。没有应声。 我再喊:铁头!! 铁头推门进来,问:西客,啥事? 我说:现在几点? 铁头说:十一二点左右。 我说:我要走了。 铁头说:好,要我送你吗? 我说:不用,我自己走。 从铁头录像室下来,我仍感到头晕得厉害。我想可能是酒喝得有点多了。真 他妈的见鬼,啤酒也能把我喝醉。我推上自己的自行车,看到那发廊的灯仍在亮, 发出暧昧的光。街道上,行人已很稀少,偶尔有神秘男子和神密女子从我身边走 过,他们的眼睛发着绿幽幽的亮光。我不敢多看,转身踏上自行车,朝家的方向 奔去。街灯很暗,透过路边浓密的树枝照下来,我小心翼翼地行进。一辆车子从 我后面驶过来,车灯很亮,我忽然看见树边闪出一个女子,身形一板一眼极像是 蝴蝶。我猛地刹车,停下来,喊:蝴蝶。那个女子走上来,一会就来到我跟前。 我说:蝴蝶,我是西客。那女子一下子拉住我的手,温热的身子靠在我身上,一 只手在我下体快速地游走,忽地一下抓住了我的命根子。我大吃了一惊,借着昏 暗的路灯,我看到一张娇艳如花,但显然不是蝴蝶的脸,我吓得一下跳起来,我 说:你,不是蝴蝶?!你是谁?那女子窃窃轻笑了几声,说:我是谁?蝴蝶是谁? 来试试吧,来呀。我一把抓起自行车,落荒而逃。 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十二点多。我敲门,没有人应,于是我只好在口袋里四 处找钥匙。一下子找不着,把我急的团团转。我再敲门,使劲地敲,把门敲得老 响。好半天,西南穿着拖鞋来给我开门。我恨恨地说:人都死光了,敲半天也不 开。西南看了看我大惊,喊:西客,你怎么啦?你脸很白。我把衣服脱下来,发 现衣服已经湿透。我有气无力的说:我没事,我今天遇见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