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 下班后,大家约好了一起去大排档吃消夜。CoCo自然带着她的酷帅摇滚男友马 克,阿枫带上了一起从家乡来打工的女友梅梅,如非跟池陌自然是一对,唯独未晞 只有一个人,倒也乐得自在。 七个人,占了八张椅子。 他们一帮人聚在一起总是很闹,连小吃摊的老板都怕了他们,今天却是出奇的 安静。直到阿枫端起酒杯,对着空椅子说:“敬小雯。” 众人纷纷端起酒杯,然后将杯子里的啤酒悉数倒在地上。 红灯区的女人,身似浮萍,贱如蝼蚁。纵然生命如水般流逝,可悲剧每天都在 上演,生活还要继续。 大家似乎轻松了一些,你来我往地聊着天。未晞今天有些沉默,如非倒是一直 既往地活跃,一直跟马克叫板,立志要把这个狂野的帅哥灌倒。 CoCo倒是乐得在一边看戏,索性谁也不帮,这年头重色轻友和重友轻色一样遭 人唾弃。 阿枫小两口只顾着头挨着头说话,像两只热恋中的小老鼠。池陌在这种场合下 向来话少,有人讲冷笑话的时候,他配合着笑笑。 电视机里放着乱七八糟的娱乐八卦新闻,未晞一边可有可无地看着,一边扒着 不怎么新鲜的皮皮虾。 忽然,一个画面定住了她的视线。 新闻正在播一个慈善拍卖会的场景,阮劭南的脸在画面上一闪而过。接着,镜 头就对准了一条放在玻璃罩子里的钻石项链,还专门给那个造型别致的吊坠一个特 写。 未晞擦了擦眼睛,最后确定,她没有看错,正是自己脖子上戴的那条。 “今年慈善拍卖会最大的看点,莫过于这条被命名为‘希望之钥’的钻石项链。 它的蓝色主钻重达7.8 克拉,相传,是意大利末代皇马玛利亚. 朱塞与爱人的定情 之物. 不但工艺精湛, 历史价值也非常高……” 娱乐记者的报道非常生动,吸引了大半食客的注意。 然后,未晞看到主拍人与阮劭南握手,旁边的汪东阳接过了那件珍贵的拍卖品, 无数镁光灯此起彼伏。 接着,镜头一转,是阮劭南被一票狂热的记者围堵,在工作人员保护下离开的 画面。其他名流绅士均被晾在一边,这样的场面还难得一见。 这也难怪,他是城内话题人物,却鲜少在媒体前露面,狗仔队自然死抓住不放。 美丽的女娱记捧着麦克风,无限感慨地说:“大家都看到了,易天集团主席阮 劭南,以绝对优势的价格拍下这件珍宝后,拒绝接受媒体采访就匆匆离开了,这不 得不说是一件憾事。可是,阮先生的善举,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易天集团近年来, 一直积极参与各项慈善活动……” 之后的溢美之词,未晞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心里七上八下。 “真是有钱人。”坐在旁边的CoCo羡慕地摇了摇头,“花那么多钱买条项链, 够我们吃一辈子了。” 接着,她摸了摸未晞脖子上戴的那条,颇为好奇地问:“未晞,你这条仿版哪 里买的?还挺像。” 未晞顺手指了指街角,“吴记,二十元一条,可以定做。” 如非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一手捶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这真是本年度最冷 的笑话。 未晞愤愤地瞪了她一眼,可惜她没看到。 “哎,我听说阮劭南,开始全面追击泰煌集团,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 声音是从邻桌传过来的。未晞转过脸,看到两个白领模样的男人正在聊天。 怎么所有人都要谈论他?未晞有些恹恹地想。 “我在易天不过是个小职员,怎么可能知道上层的事?不过大家都说,泰煌这 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不会吧,陆子续可是条老狐狸,叱咤风云这么多年,会这么容易被吃掉?” “可惜,这次他碰上的是一头狮子,还是专吃狐狸的狮子。你忘了上次闹得沸 沸扬扬的‘华盛收购案’?盛连城够老奸巨猾了吧,最后怎么样?被阮劭南逼到跳 楼。还有‘兴业收购案’,李家的资金多雄厚,可倾家荡产也没保住公司。还有… …” 内容忽然变得有些血腥,未晞感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身体一阵阵地打着冷战,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飘着冷雨的黄昏。她很想让两个讨厌的家伙闭嘴,可惜人家正在 兴头上,偏偏喋喋不休。 “这么说,金融界要重新洗牌了。”另外一桌的人似乎也颇感兴趣,男人聚在 一起,话题无外乎钱、车和女人。 被人关注是个令人兴奋的事,小白领爆料得更加起劲。 “岂止是重新洗牌,简直就是改朝换代。我们老板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从不心 慈手软。你看他现在做这么多善事,这是在为自己积阴德。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 在他的位置上,你也会这么做。所谓商场如战场,在这个圈子里,人情味什么的, 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未晞越来越坐不住了,偏偏所有人都对阮劭南的八卦乐此不疲。尤其是CoCo, 恨不得竖起两只耳朵听。 如非发现未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用筷子敲了敲杯子,嚷道:“哎,我说, 他们有钱人有有钱人的消遣,我们也有我们的快乐。喂!马克,来段吉他让大家听 听。你再不展现魅力,CoCo的魂都快让人勾走了。” 马克二话不说,立马扔掉香烟,拎起吉他,随性来了段热情狂放的舞曲。如非 夹着香烟尖叫一声,拉着CoCo跑到街边,随着吉他的节奏,像自由的吉普赛女郎, 快乐不羁地扭动着纤细的腰肢。 大家笑着鼓掌,对着她们吹口。天上的星星化作了灯盏,水泥马路变成了舞台。 这一刻,没有阮劭南,没有易天集团,没有商场上的腥风血雨,没有令人烦恼的一 切。 多年后,未晞想起这个秋风沉醉的夜晚,她依然记得:在这个被上帝遗忘的地 方,她们是被遗弃在人间的天使,被剥夺了荣光,回不到天堂。 可是,就在这一刻,她们灿烂的青春,张着飞翔的翅膀,如烟花般绚丽绽放, 热烈地拥抱着生命…… 这美妙的一切,她们是真的拥有过,这就够了。 接近凌晨的时候,大家才酒尽人散。幸好今天是周末,未晞可以睡个懒觉。如 非好像真的喝高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被池陌扶着走了。 未晞只有一个人回家,反正不用担心如非,池陌就算再坏,也不至于把她卖了。 池陌住的地方,其实比起未晞他们的租住屋好不了多少。鸽子笼一样的棚顶屋, 冬天冷,夏天热。他习惯了一个人住,屋子收拾得倒也干净。 池陌抱着如非在半冷不热的沐浴下冲凉。大约是喝了酒的关系,如非的脸很红, 仰起脸望着抱着她的男人,好像一朵微醺的花。 池陌低下头吻她,这是一个单方面索取的吻。如非大约真的醉了,手臂勾着男 人的脖子咯咯笑个不停。他抓住她的头发,不让她漂亮的小脑袋左右乱动,感受到 指尖的柔滑。 如非不喜欢留长发,只对时尚表现的短发情有独钟。对一个发型厌倦的速度, 永远比它流行的时间快。说穿了,就是朝秦暮楚。 而池陌,恰恰就是欣赏她这一点。 他将她推倒在自己的弹簧床上,从枕头底下摸出保险套,用牙齿扯开包装。沉 默明亮的眼睛,人在黑暗中,好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做爱的时候,老旧的弹簧吱呀作响。他好像听到如非在哼着一首歌,挺忧伤的 调子。她是真的喝醉了,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带这只醉猫回家,几乎每次她 都有惊人之举,然后在第二天早上成功地忘得一干二净。 就这一点来说,他真是佩服她,可以这样没心没肺。 “知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他扣住她的脸,跟意识不清的女人做爱感觉像迷 奸,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 如非呵呵笑起来,细白的手指抚摸着男人的脸,学着他的语气,故意拖长声音 很认真地回应:“我知道啊……”接着就把手指贴在他漂亮的嘴唇上,神秘兮兮地 说,“嘘,姐姐唱歌给你听。” 那一刻,池陌真有点想把她扔出去的冲动。 天快亮了,池陌翻了一个身,睡得正熟。如非披着他的衬衫坐在窗台上吸烟, 而眼前的城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沉睡着,只有你一个人是清醒的,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颇有众人 皆醉我独醒味道。 而事实上,如非的酒量也的确不是一般的好,甚至超出了他池陌的想象。 她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醉的人。 传说,这世上醉生梦死的有两种人。一种人活在灯红酒绿、红尘色相之中,精 神确是无比的清醒。另外一种人恰好相反,无时无刻不冷静自若,翻手为云覆手为 雨,令他们醉生梦死的,是精神。 很明显,她是第一种人。 如非笑了一下,嘴唇上还残留着这个男人的气息,心里却有一个黑色的空洞, 仿佛一个无底的深渊,漆黑阴森,仿佛世界上所有的黑暗都被煮在里面,深得看不 到尽头。 她看着床上男人沉睡的背影,她喜欢看他的背影,正面的他太过桀骜冷漠,让 人不得亲近。背影则像个安静的孩子,有着温情的轮廓。 如非叹了口气,每次不想跟他做爱的时候,心情低落的时候,伤心的时候,难 过的时候,她就会装醉。可惜,池陌每次都看不懂,或者,他是不愿意看懂。 他进来的那一刻,她竟然想掉眼泪。 她知道,他欣赏她转身转得漂亮,放手放得干净。 她知道,他喜欢她的身体,贪恋她的味道。 她知道,从相识的第一天开始,自己就没对他有过任何的期待。 她知道,他内心的痛苦。无数个夜晚,那种无法用语言诉说的寂寞,在她的身 体里疼痛而清晰地释放出来,她比任何人都感受得深刻。 可是,她躺在那张不怎么舒服的弹簧床上,看着他沉浸在欲望中的脸。他闭着 眼睛,嘴唇微张,仿佛正在一个很美的地方,而那个地方有她。 曾经有一瞬间的冲动,她真的很想告诉他,其实,她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她不会说。 明明知道结果是什么,所以,不说也罢。 如非转过脸,打开窗子,伸出的手臂感受到露水的清凉,寂寞的心绪好似楼宇 间缥缈的微风。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