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天霹雳 这些日子,未晞心里一直隐隐有个念头,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忽然没有了阮 劭南,她会怎么样?她会过得更快乐,还是更痛苦? 她会不会爱上另一个男人?那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是一个平凡的小白领? 还是一个浪漫的艺术家? 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生活?是两个人挤在一间小小的蜗居里,生一个漂亮的孩子? 还是为了追求一个遥不可及的艺术梦,携手走天涯? 可是,无论她遇到什么样的人,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未晞知道,在她生命中 的某一部分,已经永远地腐烂了,就算整个世界都是春天,它们也如同枯干的草叶, 再也不会焕发出新的生机。 期末考试结束了,今天是留学笔试的日子。考试时间定在下午两点,据说题目 都是皇家美院的专家出的,大家摩拳擦掌,丝毫不敢怠慢。 未晞上午在图书馆温书,午饭就在学校的餐厅解决。临近假期,餐厅里吃饭的 人也少了很多。未晞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一口一口吃着不怎么正宗的扬州炒饭, 还舍不得将书本放下。 她忽然感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餐厅里好像有很多双眼睛同时瞄向她这边。 她抬起头,才找到问题的根源。 凌落川,这个人似乎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带来一阵旋风,是大是小,这要看他 的心情。 他站在她对面,很绅士地微笑,“不介意我坐下吧?” 她能说不吗? 未晞向四周看了看,有同学一边打量他们,一边窃窃私语,估计已经认出了他。 要知道,他凌落川的曝光率,可不比阮劭南少,尤其是花边新闻。 同学的目光已经让她感到不安,而凌落川毫不顾忌地坐在她的对面,更让她如 坐针毡。未晞捏着勺子的手直冒汗,身子又僵又直,有种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 凌落川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笑着对她说话,语气很是温柔,“你最好乖乖坐 着,否则,我保证你比现在难受十倍。” 未晞吃惊地看着他,实在不明白,一个这么漂亮体面的人,怎么总是笑得像恶 魔一样? 她无力地看着他,“凌先生,我不知道哪里又惹得你不高兴,但我今天真的有 非常重要的事要做,就算你想教训我,可不可以换个时间?” 男人轻笑,拿起未晞放在餐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大约是很难喝,只见他皱了 皱眉头,又放了回去。 “你不用吓成这个样子,我答应过劭南不会动你,就一定不会动你。今天不过 是来看看你,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她,眼神极为恶毒,“陆未晞,我之前真是小看了你, 没想到,陆子续还有你这么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真是失敬。” 听出他言语间的刻薄,未晞有些心惊,赶紧解释道:“我跟陆家早就没有关系 了,想必这一点凌先生应该知道。” 凌落川笑起来,“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你离开陆家这么久,怎么 陆家折磨人的本事,你竟学得炉火纯青?难道真是血浓于水,有其父必有其女?又 或者这是你们陆家人的天性,所以你根本是江山移改本性难移?” 未晞被他奚落得怔了怔,“凌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不会吧,陆小姐那天做过什么,这么快就忘了?” 原来是为了那天晚上的事。 “凌先生,不管我跟他谁对谁错,说到底,这也是我们之间的事。” 言下之意,他大少爷是不是太爱管闲事了? 凌落川冷笑,“要不是劭南为了你,公司也不管了,仇也不报了,每天把酒当 水喝,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们?” 未晞的脑子嗡的一声就乱了,阮劭南不算是性情中人,向来冷静客观、稳重自 制,怎么会有这么冲动的行为? “你不相信?”凌落川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紧盯着她,“我真是替劭南不值,他 为你做尽一切又怎么样?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得不到。陆小姐,我想请问你一句, 劭南对你来说,是不是就真的那么十恶不赦?” 笔试的时间快到了,食堂里的学生端着餐盘纷纷离开。 未晞有些着急,紧了紧喉咙,说:“凌先生,如果你今天来是想看看陆家的弃 女,相信你已经满意了。如果你还想跟我讨论他品性,那我们能不能换个时间?我 今天真的有事,抱歉。” 正要站起来…… “坐下!”对面的男人冷斥一声,“我的话还没说完。” 未晞只有悻悻地坐回去,凌落川抿着嘴角,眼神非常不屑,“他好好一个人, 为了你变成那个样子,你竟然无动于衷。劭南说得没错,你真的是一点都不在意他。 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怎么弥补,你就只记得他的不好,只记得他强迫过你,威胁 过你。陆未晞,如果你真的不喜欢,你可以去告他,没人拦着你。可是你不能这样 不明不白、不死不活地吊着他。就算你心里有怨气,可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么对 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的话好像榴弹炮一样,未晞被他一阵狂轰滥炸,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来 这两个人还真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连这种私密也可以拿来谈论。既然如此,她也 干脆豁了出去。 “凌先生,看来你很清楚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那我也想告诉你,如果我像你 一样有权有势,不,哪怕只有你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我也不会 这样委屈自己。我知道,那种事在你这种公子哥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所以,我不想 说自己受过什么委屈。因为我非常清楚,我们那点可怜的意愿,在你们这些呼风唤 雨的人心里根本一钱不值。我只能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多大的杀伤力,他现 在会变成这样……”她咬了咬嘴唇,“真的不是我的本意。但我的确是爱莫能助, 他的要求,我满足不了。何况,凌先生,他都已经放过我了,你现在又何必枉做小 人?没有意义。” 男人端详着她,用一种探寻的目光,好像在研究什么,接着轻蔑地笑了笑, “的确没有意义。因为我今天才发现,你是一个多么虚伪的女人。” 他忽然站起来,贴在她耳边,这个姿势非常亲密,外人看来还以为是情人间的 亲昵耳语。 “知道那天劭南喝醉了,对我说过什么吗?他问我,如果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孩, 允许一个男人进入她的身体,这代表了什么?如果一个未经人事的女孩,做那件事 的时候,一直抱着那个男人,这又代表了什么?” 未晞神色一凛,男人轻笑,“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是对于男人来说,这就代 表——我喜欢你。你说得没错,我们是小人,那你又是什么?虚伪的胆小鬼!劭南 是不择手段,可是他有爱的勇气。可是你呢?你又算什么?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不要以为自己掩饰得有多高明,你那点小伎俩,我一眼就能看穿。” 未晞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男人却好整以暇,手扣住她的侧脸,“不过 有一点,你说得没错。你跟我们之间,根本没有真正的民主。你以为你是谁?如果 不是劭南一直保着你,你还能坐在这么漂亮的学校里,当你道貌岸然的好学生?落 在我手里,你早就连渣都没了!你不必感激,可是你应该庆幸。庆幸有他这么个呼 风唤雨的傻瓜,一直在背后默默护着你。” 他推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在她眼前晃了晃,“我今天来,本来是想 给你这个。这是医院的地址,劭南他住院了。医生说是骨癌晚期,癌细胞已经入脑, 这几天一到晚上就疼得死去活来。本来想让你去看看他,不过……”他将纸条一撕 两半,“算了,就像你说的,没有意义。” 两张纸片飘然而落,未晞木然地看着它们,怔怔地看了很久,才忽然明白过来, 猝然抬头,“你说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骨癌晚期,医生说,他顶多还有两个月 的命。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现在你该高兴了,你不是恨他,讨厌他,不想见到 他吗?放心,你很快就永远都见不到他了。等他死了,就再也不会缠着你,你什么 气都出了,你们陆家人也该举杯庆祝了!知道他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吗?医生说,百 分之八十是以前骨折的伤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慢性感染引起的肿瘤病变。你们陆家 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陆子续,都该千刀万剐!” 未晞惊恐地看着他,男人的表情却冷漠得可怕,“你现在该明白,为什么劭南 无论是对你,还是对陆家,都那么急功近利。因为他没有时间!他没有时间等你慢 慢去了解他,接受他。你不知道他在美国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也不知道为了得 到今天的成就,他都付出了什么。可是,你应该知道,是谁轻易拿走了他所有的一 切。过去的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究竟是谁过分?” 未晞呆呆地望着他,一句话话都说不出来,凌落川却不愿意就这样放过她。 “陆未晞,问问你自己的良心,从开始到现在,劭南有没有真正伤害过你?他 什么都想着你,就连他生病的时候,还一直惦记着你。你皱皱眉头,连你那些乱七 八糟的朋友都跟着沾光。你可真是厉害!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你比谁都高杆,不用 费一兵一卒,甚至都不用自己主动开口,就能让一个男人为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我真的不明白,像你这种又绝情又自私的女人,他怎么还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他轻蔑地笑了笑,“不过现在说这些,真的没有意义了。” 他拍了拍她的脸,冰冷的气息吹在她耳边,“我祝你学业有成!你可一定要好 好活着。因为在你活着的每一天,你都会记得,你这一辈子到底错过了什么。” 凌落川走了,他扔了一个晴天霹雳给她,将她炸成了飞扬的粉末,就一个人走 了。 未晞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对了,她应该先去考试! 她拿起书就走,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还没有把餐盘送回去。她回头拿起餐盘, 又想来,应该先把那两张纸片捡起来。结果不知怎么就没拿好,汤水米饭,果汁杯 子,噼里啪啦洒了一地。 餐厅里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她赶紧蹲下身子去收拾。两只手胡乱地划着,杯子 的碎片扎破了手指,血流了出来。她举起双手,怔怔地看着它们,看着血涌出伤口, 沿着手指流过掌心。 她满手都是鲜血,满眼都是红色,这时才感到恐惧。 疼!锥心刺骨地疼!疼得肝肠寸断,疼得五脏六腑都扭曲了。 她颓然地坐在地上,只是觉得疼,胸口疼得好像要炸开一样。她知道时间已经 到了,她应该准备进考场了。可是,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了,她只想找着那张被撕 烂的纸条,好像这样就能追回那不可挽回的一切。 她跪在地上,四处摸索着,可是她的眼睛模糊了,她看不见东西,眼前水茫茫 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见。她染满鲜血的双手在地上胡乱地划拉着,好像有人在拉 她,好像还有熟识的同学在叫她的名字。她哭了起来,开始是小声地哭,接着是号 啕大哭。 她知道,她完了。这个世界已经死掉了,对她不再有任何意义。 考试算什么?留学算什么?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了他,她又算什么? 同学们一定被她吓坏了,她是那么的不管不顾,像个疯子一样不可理喻。他们 把她拉到医务室的时候,她的手上还紧紧攥着那两张纸片,可是已经被血浸透了。 校医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她才算安静下来。她躺在床上,身体像散了架一样, 只是感到疼。她的手,她的心,她整个人,疼得撕心裂肺。可是,她已经哭不出来。 药效上来了,她整个人神志恍惚。只是躺在那里,看着医务室扭曲的天花板, 隐隐约约听到医生对送她来的同学说,她或许是有恐血症,才会有这么反常的举动。 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沉入一片黑暗的海洋里。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校医不在,她的手缠上了厚厚的 纱布,已经包扎好了。 她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看到桌子上鲜红的纸条,过去的记忆才纷纷回笼。 她没再掉眼泪,穿好鞋子,拿起桌子上的纸条,就离开了医务室。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