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好了,我们换个活法 池陌晚上回来的时候,听见浴室里有动静,迎面看见正要上班的如非。他放下 背包,问:“她还在里面?” 如非叹了口气,“是,把自己关了快一晚上了。” “她今天怎么了?” 如非恨得直咬牙,“真是倒霉,本来今天出去,是想给她买些开学用的画具。 谁知道,在街上看到阮劭南坐的公益广告。我就怕她犯糊涂,看了她半天,结果还 是走散了。谁知道,又在街上碰到了凌落川,我找到她的时候,他正拉着她说话。” 池陌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浴室,“她当时认出他来了吗?” “当时没认出来,可这一会儿,她又想起来了,连那个人的事也一并勾了出来, 不然何于于这样。”她看了看池陌的脸,“怎么又挂彩了?伤到眼睛没有?” 池陌摇摇头,“一点小伤,没事。你出去上班小心点。” 如非点点头,穿上鞋子走了。 池陌将拳套挂起来,脱下外套。虽然是晚上,铁皮屋依旧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 来。 他脱掉背心和长裤,用盆里的凉水擦了擦汗津津的身子,光着身子什么都没盖, 就一头栽在床上,像头疲惫的倦兽,很快就睡着了。 睡意蒙胧中,感觉脸上一阵清凉。睁开眼睛一看,是未晞拿着冰块,在帮他敷 药。 池陌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说:“我自己来。” 未晞摇了摇头,将冰块拿开,又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周围的血污擦干净,然后才 拿起小棉棒,细细地给他抹药水。 药水劲大,一遇伤口生疼。池陌忍不住咝的一声,未晞只有再放慢些,放轻些, 一边抹药,一边给他呵气,好像这样可以减轻他的疼痛,眼泪却不知何时噼里啪啦 地落下来。 池陌叹了口气,用磨出厚茧的手指给抹眼泪,“傻丫头,哭什么?我不是好好 的吗?” 未晞握住池陌的手,摇了摇头,用手语对他说:“你别再管我了,我已经拖累 你太多……” 池陌握住那双冰冷的小手,不让她说下去,摸了摸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痛, 心疼地说:“这么难你都熬过来了,又不是治不好,怎么能不管你?过几天就开学 了,好好上你的课,学费你不用操心。当初你求了多少人,学校才答应保留你的学 籍。只要你能完成学业,只要能治好你的嗓子,我做什么都是值的。” 未晞的眼泪却掉得更凶,抱住男人壮硕却满布伤痕的身子,泣不成声。这身子 上有多少伤是为她受的,她已经记不清楚了。一想起这个,她的心就像刀绞一般地 疼。 是她没用,做人失败到这种程度。自己被人骗,被人玩弄到体无完肤也就算了, 还连累他们跟着她受苦。 如果不是为了给她看病,如非就不会花光自己所有的积蓄,池陌也不会答应魏 成豹,替他打黑市拳,每天带着一身的伤回来。他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人,现在却要 用自己的性命和尊严去娱乐那些没人性的看客。 “对不起……”未晞的手停在半空中,除了这个,她不知道自己的双手还能跟 他说什么。 可是,她未完的歉语却让他更加心疼难当。他拉住她的手,心疼地说:“不要 跟我道歉,也不要跟任何人道歉。你没有错,从头到尾,错的都不是你。无论我们 曾经受到什么样的伤害,可是,爱一个人的心绝对不会是错的,绝对不会没有意义。”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未晞,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等你好了,我们换个活 法。” 一切都会好的…… 如非上班的时候,心里还在默默想着。马上就要开学了,等回到学校后,未晞 一定会好起来。等她跟池陌攒够了钱,让未晞把嗓子治好,她一定会更加的好。到 时候,他们一定要换个活法。 是的,人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有希望,什么都是值得的。 包括现在,她所承受的一切。 这样想的时候,如非正在给客人倒酒。不是坐着,而是跪坐。 并不只她一个人,而是她现在打工的这家夜总会,所有包厢的侍应都是如此。 跪式服务,从东洋学来的舶来品。专供有钱人,尤其是男人,享受金钱至上的 快乐,以及性别中的霸权赋予他们的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某些人的优越感,必须要建立在践踏别人的自尊之上? 所有的侍应都是女性,且都要穿统一样式的紧身旗袍,跪下的时候,里面的底 裤无可避免地暴露在男人或肉欲、或猥琐、或不屑的目光下,算是额外福利。 如非是标准的S 身材,曲线玲珑,纤腰秀颈,穿旗袍尤其漂亮。包厢里的男人 几乎不看自己身边的小姐,一致盯着她的裙底风光。 只除了一个人。 凌落川摇晃着酒杯,透明的液体在糜烂的灯光下流动着琥珀般的光。一双漂亮 的丹凤眼,若有所思地看着跪在地上为他们服务的人。他实在没想到,居然会在这 里碰到莫如非。 正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笑了笑,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电话响的时候,池陌已经睡得很熟了。未晞从他身边坐起来,怕吵醒他,自己 到外面去接。结果低头一看,是如非的号码。 她接起来,敲了敲话筒,听到这个,如非就明白是她在接电话。然而,里面传 出的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默默听完,放下电话后,脸已经白了。 “夜艳”是城里新开的夜总会,算是风月圈里的后起之秀。规模、排场、气势 自然跟“绝色倾城”不能比,但胜在自有自己的特色。 豪华包厢里清一色的美女跪式服务自是一项,但算不上新鲜。这里最别具一格 的,居然招揽了一些在校的学生妹来跑场客串。老板又狡猾得厉害,有人来查只说 是小妹妹自己跟着客人来的,与夜总会无关。于是,坐台就变成了“援交”,夜总 会赚足了酒水钱,却可以撇得一干二净。 而这些孩子的胆子竟然比成人还大,睁着一双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眼睛,为 了一个名牌皮包、一瓶香水,就什么都敢尝试,什么都不在乎。偏偏就有人好这一 口,仗着有几个臭钱,便以为无所不能,将一双双禄山之爪,伸向几乎可以做自己 女儿的少女柔嫩的胸脯。 如非来这里工作也是无奈之举,她跑到易天找阮劭南理论,结果罪魁祸首毫发 无伤,她不但摔伤了腿,还因此丢了工作。 初来乍到,受过的委屈,吃过的亏自不必说了。在现实的磨砺下,人也变得越 来越低眉顺目。 未晞赶到“夜艳”的时候,早已有保镖模样的黑衣男子守在门口。 “陆小姐是吗?” 未晞点点头。 “请跟我来。” 男人恭敬地将她一路引至包厢区,未晞却看到一个身影在门口急得团团转,仔 细一看,原来是丽丽姐。 她以前是“绝色倾城”的妈妈生,带过如非。因为得罪了客人,只有转投这里 混口饭吃。她是北方人,为人非常豪爽,倒是有几分侠义心肠,跟如非关系不错, 两个人在这里一直彼此照应着。 见未晞来了,丽丽姐先是一愣,然后赶忙拉住她:“你不在家好好待着,怎么 来了?” 未晞看了看黑衣男子,他很绅士地守在一边,并不催她。于是拿出随身带的小 本子,在纸上写道:“里面怎么了?” 丽丽姐这才“哎呀”一声,将整件事情的原委三下五除二说给未晞听。 原来,凌落川看到如非在包厢里,就问了几句未晞的近况。如非本就对他是 “恨屋及乌”,耐着性子回了几句。谁知道,这个少爷偏要刨根问底。 她一时没忍住,冷笑道:“想知道什么,您凌少那么有本事,不会自己查去? 偏偏要在这里揭别人的伤疤。难道您家有姐妹被人凌辱了,您还要问她有没有快感 不成?”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震撼的程度可想而知。 凌落川是被众人骄纵惯了的主儿,纵然心里对未晞有几歉意,可也不会随便被 人煞性子。偏又不立刻发作,只冷笑一声,一双眼睛凉凉地瞧着她,满脸的似笑非 笑。见此情景,没胡人不替如非捏把冷汗。 屋子里的小姐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平时再怎么八面玲珑的人,都不敢出来打圆 场。 很快,其他小姐都被赶了出来,里面只剩了如非一个,此刻是吉凶未卜。 未晞走到包厢门口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好像即将送入虎口的羊羔。可怖的 感觉这一刻才幕天席地地扑过来。而一想到里面的人跟那个人的关系,她要费好大 的力气,才能克制着自己夺跑而逃的冲动。 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心素如简,面对突如其来的羞辱,也可以从容应对的陆未 晞了。这半年来,她有时清楚,有时糊涂,记住的事总是断断续续的,常常丢三落 四,脑子变得越来越笨。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自信和从容,人也变得越来越怯懦。 未晞站在门口,深深地呼吸,她不知道凌落川单把她叫出来,究竟要干什么? 不过,想也知道,绝对不会是好事。他们这些人,都是“玩”字里的祖宗,耍 弄人的高手。他们不用自己动手,最喜欢的就是高高在上地看着命如蝼蚁的她们, 如何自轻自贱。 未晞咬着自己的嘴唇,手心冒汗,心跳如擂。可如非在里面,就算前面是地狱, 她也得跳下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