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迟 “你想保护他,可如今谁来救你?不用怕,我不会给任何人看。只要你不离开 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未晞,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想抱着你,想亲你,想听 你说话,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你是我的女人,以后你 还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我们一生一世都不要分开了,再也不要分开了, 好不好?” 她发疯似的捂住自己的耳朵,泪水模糊了一切。 她在哪儿?他又在哪儿? 她看到一个女孩儿,恐惧地躺在华丽的复古床上。两颗眼珠直直地翻出来,看 着床头的照片。而照片上搂着她笑得一脸灿烂的男人,此刻正压在她身上,用自己 尖利的爪牙,生生撕裂了她。 她四肢瘫软,泪如雨下,欲生无力,欲死不能。她听到自己的灵魂在天花板上 痛哭哀嚎,那人却在她耳边倾诉着、享受着、喘息着,无休无止地折磨她、侵犯她。 他不是人,是只野兽,是只贪得无厌、没血没泪的野兽。 她大声哭喊着,破裂的嗓子却发不出声音。她努力地睁大眼睛,透过冰冷的泪 水看着他,痛得眼角几乎眦出血来。 这不是做爱,这是凌迟,是把她的皮、她的肉、她的血肉之躯,从骨头上一块 一块剔下来!生不如死的折磨,是摧心蚀骨的痛楚,是暗无天日的绝望。 躺在床上的人是谁?压在她身上的人又是谁?她模糊了,混乱了,糊涂了…… 那是她自己,那分明就是她自己! 她哭着从梦中惊醒,旁边有人不断摇着她,大声喊:“未晞,未晞……” 是如非的声音,是她的声音。 未晞无声地痛哭,把头贴进如非怀里,用手语,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地说着: “好冷,如非,我好冷,我好冷……” 如非紧紧抱住她,哽咽着说:“我抱着你呢,我抱着你呢,没事了,没事了… …” 过了好一会儿,未晞才渐渐平复下来。如非擦干眼泪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 东西?你已经两天水米未进了。” 未晞坐起来,靠在床头,眼睛看着一个地方,用手语问:“怎么不开灯?” 哐啷!如非将手里的食盒掉在地上,她抬头看了看窗外明亮的阳光,捂住自己 的嘴,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未晞,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大夫将脑CT的图片放在荧光灯前,指着上面的一小点黑影说:“脑外伤导致颅 内出血,压迫了视觉神经。要想恢复视力,必须做开颅手术,把里面的淤血清出去。” “开颅手术?会不会有危险?” “任何手术都会有危险,她的情况比较严重。她脑部有过旧伤,当时没有得到 彻底的治疗。这次新伤加旧伤,会给手术增加难度。” 凌落川看着那些图片,两个眼窝已经深陷下去,恍惚地问:“如果做开颅手术, 复明几率有多少?” “准确地说,是复原的机率只有百分之十。” “这么低?” “人的大脑是身体最复杂的器官,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她淤血的位置很不 好,稍有差池,可能会造成永久失明,也可能造成其他伤害。所以我才说,复原的 几率,只有百分之十。” “其他伤害?” “比如失觉、偏瘫、神志不清、行为失控、失忆,也有可能……永远都醒不过 来。” 凌落川倒抽一口冷气,脸上最后一抹血色也消失了,“那……不做行不行?会 不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叹了口气,“凌先生,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是从医生的角度,我不赞 成这么做。如果不动手术,等于是在病人的脑中留了一个定时炸弹。短时间内,或 许没有问题。但是天长日久之后,结果是一样的。不过,以陆小姐目前的情况,我 建议,还是先把她送到精神康复中心……” 凌落川满脸抗拒,“不,她没有疯,我不能把她送到那种地方去,绝对不可以!” 医生摇了摇头,“相信我,这是最好的方法。急性精神障碍比脑袋里的淤血, 更容易毁掉一个人。我曾经有过一个病人,跟丈夫旅游的时候,被几个流窜犯…… 案子一直没破。她在家休养了半年,家人都以为没事了。没想到她出门工作不过一 个星期,就卧轨自杀了。这段时间你们最好二十四小时看着她,不要让她做出自戕 的行为。否则,那将是一生的遗憾。” 凌落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病房的,推开门,就看到未晞像一个精致的塑料 模特坐在床上。 他犹如盲目,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旷野。 如非抓住他问:“大夫怎么说?” 他走过来,坐在床边,有些木然地说:“医生说,要做开颅手术。我打算把未 晞送到美国去,那边的条件好一些。” 如非还想问什么,池陌拉住了她,“我们出去转转,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 如非推开池陌的手,愤怒地指着呆坐在床边的男人,“这个人,你还相信他? 如果不是他见死不救,未晞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摆出一副猫 哭耗子的表情,我看着就恶心。” 池陌叹了口气,看着满目怆然的凌落川说:“他没有猫哭耗子,他是真的难过。 他只做错了一步,是老天替他安排了后面几步。你当可怜他也好,让他们单独待一 会儿吧,他一定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如非还想说什么,池陌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拖了出去。 医院的庭院里,有几棵高大的梧桐树,鲜绿的叶子上还挂着清晨的露珠,头顶 是万里无云的天空。 他们坐在树下的凉椅上,如非看着眼前清新可爱的世界,忍不住泪如雨下, “对不起,是我害了她。” 池陌惊讶地看着她,“这话怎么说?” “半年前,我不该劝她跟阮劭南在一起。半年后,我不该丢下她一个人。未晞 所有的悲剧,都是我造成的。我是个坏女人,我该下十八层地狱。” “你是故意的吗?” “你认为我是故意的吗?” 池陌摇了摇头,“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就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这么想,我也 不会这么想。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谁对未晞是不求回报的,那个人 一定是你。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仰望着她,心甘情愿地做她的影子,痛苦着她的痛 苦,快乐着她的快乐。看着这样的你,除了心疼,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如非把脸埋进池陌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池陌,我该怎么办?” 池陌搂着她发抖的身子,心疼地说:“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们都是 好女人,老天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凌落徙用修长的手指摸着未晞的脸,眼角闪动着疑似泪光的晶莹,恍惚地说: “我不过离开了一会儿,就那么一小会儿,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像一个凝固了的石膏像。 他轻轻抱着她,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的颈窝里。他抬起头,看到病房里的阳光 像鲜花一样猛烈地绽放,忽然笑了笑,“未晞,我想要你活着,可我不能让你这样 活着。我们一起死吧,我们一起死,好不好?看到这样的你,我已经万念俱灰,生 不如死。这个世界一点意思都没有,连你都放弃了,我还留恋它做什么?” 他扶着她躺在床上,贴在她耳边说:“但在那之前,有件事我一定要做。那些 对不起你的人,我要让他们不得好死。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等着我……”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