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千里越野 作者:军礼 军人,是中国这棵参天大树上的一片树叶,享受绿冠的觅云揽月,承受盘根 的旱涝饥渴,与苍天同风雨,和大地共甘霖,飘拂着一种柔情的刚强,悬系着一 种深沉的寂寞,安一个绿梦,枕一方山河。风是我,雨是我,沧桑是我———即 使某一天飘落,也会在绿叶对根的情义的旅程中,得到无私无畏的快乐和阳刚之 美的收获! 严冬,迎着萧萧寒风,9名士兵身着冬季作训服,全副武装,迈开双脚,汇 入一条几千人组成的绿色“长龙”,铁马金戈,滚滚铁流,去接受“走、打、吃、 住、藏”的实战检验,在二十天多天的冬季千里野营拉练路上摔打出来的战友情, 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第一周 “我的妈呀,我不住这,”看着那黑漆漆写着“寿”字的大棺材。 “班长,离宿营地到底还有多远呀?”第一天,部队才走大约十几公里我就 受不了了,艰苦的现实,对于首次参加野营拉练的我是始料不及的。肥大的冬季 作训服裹着我那还不足1。70米的身躯,肩背40多公斤重的武器、弹药和迷 彩背囊,走在队伍中,人明显矮了一大截。出征前的豪言壮语,对着走廊里“对 象”上下左右打量自己全副武装英姿的热情,此时此刻通通被扔到爪哇国去了。 班长名字很怪,叫赵破抓,河北人,大块头,喊操声音如敲钟,当兵前是农 民,为人朴实,军事技术在全连很拔尖,参加过多次野营拉练。许是队伍出发前 他就有思想准备,便把我这个城市兵作为重点“保护”对象。 “刘爵,要坚持。”他似乎永远没有闪光的语言,更多的就是行动,说着就 抢过我的枪,大踏步走在全班的最前头。身上突然少了“7斤半”(63式自动步 枪),人立马轻松了一截,特别是班长那期望的眼神,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毕竟是头一天,上级只给了30公里来适应。 部队快到达宿营地,老远就看见先头部队在安营扎寨。 一支庞大的队伍行动,虽然还只是在荒郊野外,但足以给驻地群众增加许多 麻烦。为减轻地方负担,每到一地三件大事,安营扎寨、挖灶烧水、自挖茅坑。 “我的妈呀,我不住这,”看着那黑漆漆写着“寿”字的大棺材,我直往外 退。“呵呵,把棺材盖打开,我睡里面,肯定暖和,”和我一年入伍的四川小个 子兵刘开田提着背囊就冲了上去。“不许动老乡的东西,”刘开田看了班长一眼 向我吐吐舌头。这时候,我才环顾了一下今晚的“宿舍”,是一户老乡家的牛棚, 几乎是个空架子,尽管围了几张破席子,但四面透风,不远处还拴着一头老黄牛, 悠闲的时不时哼两声甩耷着尾巴。 “刘开田去炊事班领热水,谭保来去跟我向老乡借稻草,副班长和其余同志 清理一下,把枪架好。”我连忙强占有利“地形”,即不能离棺材近,又不在最 外面。“刘爵,你自觉一点好不好,今晚偏让你睡在棺材——跟前——远一点的 地方,”副班长的拉音吓了我一大跳,索性还算照顾我。 副班长大名胡启云,湖北人,总喜欢和我“过不去”,好好的一大老爷门, 起个女人名字。咳,人长得也像个女孩,瓜子脸,脸庞上竟然还有一颗美人痣, 细细长长的眉,眨起眼来,眼睫毛就忽闪忽闪的,人瘦走路更有味,腰还扭嗒扭 嗒的。特别喜欢干净,人家洗脸从来不用肥皂,只用香胰子,脸洗完了就抹“万 紫千红”,一手一个小梳子一个小圆镜,嘴里还哼着“十八的姑娘像一朵花,一 ——朵——花,”尾音还拖得特长,唱来唱去就会这一句,那才叫邪门,每到这 时候我心里就腻歪,“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也就来 这一句,我人小蛤蟆腔,声音比他大,就盖过了他,副班长瞪瞪眼鼓鼓腮帮子。 “热水来喽,”六支脚一个脸盆,脚搓脚,片刻水就变浑了,拿袜子噌两下, 就往被窝里钻。“起来,起来,”班长拉起来我就看我的脚,第一天还好,没有 泡。“以后都记住,到了驻地睡觉前第一件事就是烫脚,以后有泡了,还要治泡,” “也斯!”我又钻了进去,稻草褥子就是暖和,9个人挤在一起更暖和,这一夜 人睡得真香! 黎明,“嗒嗒的嗒”司号兵吹响了起床的号声,战士们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第二天40公里,第三天50公里……,路程不断加码。 第二天一个泡,第三天二个泡“山炮、野炮、迫击炮”,一个星期下来满脚 大炮(泡)开花,脚一挨地钻心的痛,痛到最后脚落地都麻木了。开始大家消灭 水泡的办法是老办法,用头发丝穿过去,有的干脆挑破,后来我想了个好办法, 用注射器抽,抽干里面的水,泡又不破好得快,脚着地不痛,后来全连都学,那 有那么多注射器,连部卫生员还直埋怨我耍“小聪明”。一个破针管子成了宝贝, 副班长心细,说换人抽的时候,一定要用火消消毒。 部队每天凌晨5点起床,打背包清点装备物品、开饭、打扫驻地环境卫生、 填平茅坑、借了老乡东西要还、把驻地恢复成原样、检查群众纪律等等。别小看 这些举措,这可是我军的光荣传统,是克敌制胜的法宝 第二周 “我的吗呀,报告班长,我爬在‘巴巴雷’上了。” “大家注意,这个星期可能在行军途中有‘节目’,”什么,“节目”,我 一愣。部队开拔后,班长一再提醒全班。 “啪——啪啪”三颗信号弹飞上天空。 “部队遭遇‘染毒地段’,防化营迅速清理部队通道,其余部队原地接受防 毒检测,”从前面传下来了突如其来的战术情况。一会儿,突突突,三轮摩托上 的头带防毒面具、身着防化服装的防化兵出现了,他们用各种仪器把部队“过滤” 了一遍。又是三颗信号弹,解除战术情况。 连续几天的行军,总有诸如“火线突破”“遭遇雷区”“防空演习”等各种 各样的战术命令下达,甚至晚上的夜行军都不放过。 “我的吗呀,报告班长,我爬在‘巴巴雷’上了。” “有敌机,部队注意防空,迅速在公路两侧隐蔽。”听到防空命令,班长带 领全班迅速在公路两旁的灌木丛、沟沟里,凡是对于隐蔽有利的地形,都可以进 行隐蔽训练。可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结果我爬在一堆牛粪上,“不准动, 动了就暴露目标了,”副班长在我不远处,竟不让我挪个地方,还说“邱少云被 美国鬼子的燃烧弹烧‘光荣’了都没动,”他妈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爬上来 试试,我小声嘀咕着。 “解除空袭警报”命令刚来,副班长就上来帮我清理,过后班长还在全班表 扬我,副班长表扬我都过头了,说我是“活着的邱少云”,反正不管怎样,我美 乎乎了几天。 因为有了防空战术训练,部队开始注意伪装自己。一支大部队白天行动,搞 好伪装十分重要。除了每个士兵钢盔上有伪装网,背包上也插上了树叶。其实, 从直升飞机里往下看,部队到底伪装的怎样,我们也搞不清楚。反正,一切从实 战要求每一个士兵。 “刘爵”,“到”,班长喊我,一瘸一瘸的我快步跑到班长跟前,“防空警 报已经解除了,给大家来一段,”我笑着扶了扶钢盔,把胸挺了挺,“来段就来 段,”我亮亮嗓子,掏出快板,“一九五二年,美帝的和谈阴谋被揭穿,它妄想 霸占全朝鲜;那是漆黑一个夜晚,阴云笼罩安平山……”,“刘爵的‘奇袭白虎 团’好不好”,“好”,“再来一个,要不要”,“要”,“来,呱唧呱唧”,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许是我们八班的节目感染了其他班,开始是 班与班之间拉歌,后来发展到排,发展到全连,一路上歌声笑声此起彼伏。 大家唱渴了就喝水,这时候才发现,军用水壶里的水居然都结冰了。 第三周 “不对呀!这才深更半夜,鸡还没有叫呢。”大家一听都笑了。 “冲啊,杀呀”,“刘爵,刘爵,醒醒”。 今天是野营拉练的第15个夜晚,梦中的我正进入演习的高潮阶段,眼看就 要拿下敌军前沿阵地,班长捏着我的鼻子,全班都让我闹醒了,一看是这么回事, 都埋怨我,我不好意思,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乖乖的钻进了被窝,又继续做 我的春秋大梦。 第二天深夜,我在熟睡中忽然又惊醒,逐一把战友们叫起来,说要出发了, 等大家揉着惺忪的睡眼穿好衣服打背包时,副班长才看着表喊了起来,“不对呀! 这才深更半夜,鸡还没有叫呢。”大家一听都笑了,也没多说什么,都又迅速和 衣睡下了。 白天在行军路上,班长和副班长咬了一会儿耳朵,路上就宣布让我去“加强” 炊事班工作。我当时的感觉,就像是受到了很大的侮辱,自尊心的挫伤,使我当 时就掉下来了眼泪,不管后来班长怎样解释和做我的工作,我总感觉到自己像一 个逃兵。但他们是好心,看着我日渐消瘦的脸盘,他们不忍心。 坐上炊事班的“大解放”,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炊事班长就边逗边说,说 别小看我们的工作,常言道:军马未动,粮草先行,说的就是这个重要性。我们 “伙头军”是半个连长、半个指导员,部队走的动、打得响,全靠我们了。一路 上,思想工作做了一大箩筐,道理我都懂,可我从内心里就是不愿意离开我的战 友、离开战斗分队。 “愿你留住戎装的翠绿,让生命之树永远长青;愿你留 住军徽的光明,让坦荡心胸永远火红。”炊事班的“小诗人”王建刚,是杭州人, 平时喜欢闹两句,他的诗朗诵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我的不快。 每次先头部队一到宿营地,附近老乡们就送鱼送肉送蔬菜来,那情景十分感 人,就像当年乡亲们支前。司务长就一一的过秤,按市价给老乡们钱,不要,不 要那我们就不收。就在他们算帐付钱的工夫,我就乘机提上一桶热水找到我们八 班,“哈哈,我们的‘伙头军’回娘家了,”几天不见大家分外亲,摸摸你,拍 拍他,就像是分离了多长时间似的。 第四周“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抬头望去,班长身上已经背了2 支步 枪,大踏步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千里野营拉练进入第四周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又回到了我日夜想念的八 班。正赶上这一周部队要在拉练途中演练全副武装N 公里越野训练,一个士兵要 负载近50公斤的武器装备,在规定的时间,到达规定的地点,这对于每一个士兵, 都是一个综合军事素质和思想意志的严峻考验。 说实在的,我是技巧型的士兵。射击、投弹、单双杠、穿越障碍物、跑方位、 战术演练等多了,我样样精通。特别是单双杠,那可是我的强项。当兵一年,单 双杠已经没有对手。后来又在师集训队一回炉,奶奶的,单杠大车轮(双臂大回 环)都让我给攻了下来。每次参加比赛,胸前总少不了一朵大红花,人就飘飘然 然、晕晕乎乎的,那种感觉是那样的惬意。 可现在面对的是所有军事项目里训练强度最大的全副武装越野训练。如果是 5 公里,那跑下来的消耗,大约能达到相当于徒手跑20公里。可想而知,如果再 加上夜间的战术急行军、强行军,我的妈呀。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抬头望去,班长身上已经背了2 支步枪,大 踏步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喊声唤醒了我,脑子一激灵,人的精神顿时为之 一振。奶奶的,老子还就不信那个邪。 人在最困难、最苦最累的时候,精神的作用那真是无比的。 我紧了紧武装带,将印有“将革命进行到底”的白毛巾往脖子上一系,咬了 咬牙,跺了跺那不争气的脚,索性就把肉脚板当铁脚板,就是走的满脚大血泡, 也不能把脸丢在这行军的路上。 走着走着,我就总结出了经验。紧盯着班长的屁股,让大脑空白,跟着队伍 行进中产生的风,就像大雁那样,随着气流运动。按班长说的,人的精神再加上 运好体内的气,争取闯过人类极限的那一刻。 班长非要扛我的枪,上次就是班长替我扛枪的。瞧不起人,抢了几次都没有 抢过去。我倔起来,那是几头牛都拉不动的。“呵呵,今天不是乌龟,是飞毛腿 了!”班长一夸,人就像整个的换了个人。我真的是坚持了下来,虽然大地给了 满脚的大血泡,但却让我悟出了很多的道理。 披星戴月,风餐露宿,千军万马,军旗猎猎,强悍阳刚雄健,练兵练志练魄。 感触之深,远非坐于书斋中可以想象,让人感受那辉煌与悲壮。正如日后一些老 兵所言,“当兵能参加这样的千里野营拉练,是我一生中的荣幸。”别看我现在 已经脱下军装,取下红五星,我已不是兵,但八一军旗永远飘在我心中,我热爱 部队,难忘战斗的友情,只要祖国需要我,我还会成为钢铁长城上的一棵松 .写 到这儿,我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我还是那样的想念我的部队,我的连队,我们 的八班。真的,谁说战士没有情,这苦与乐千锤百炼铸就的战友情,直到今天依 然久久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