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时季 作者:叉子 (一) 蒙胧的清雾渐渐散开,绚丽的阳光从苍穹直射而下,透过厚厚的云层,在李 玲眼前,形成一道绚丽五彩的光柱。李玲明显地感觉到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托 起自己的身躯,悬浮在蓝天中,融化、蒸发,呵!这般安详,这般壮烈…… 这时,闹钟响了。李玲从睡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啊,八点了!”推了推 身旁睡得象死猪般的丈夫,“起来起来,九点有客户来谈洽。”于是,肖雷的梦 景就象海滩的潮水,无奈而又不可挽留得退去,气得肖雷直嘟囔:“干吗干吗? 这么早,赶集呐?” “今天的谈洽会是你主持,你得早点准备。”李玲已经穿好了衣服,对着镜 子梳着长发,“要不要我给你做早点?” “急什么?要走你先走吧,我还得再睡一会。”肖雷说完,扭头又躺下了。 在梦中寻觅着两小时前的温存和甜蜜,幸福地合上了眼睛。 “你……”,李玲欲言又止。打结婚那天起,李玲就明白,若要这时把肖雷 从床上拖起,那是比登天还难。“那好吧,我先走了。”回头瞧肖雷,毫无反应 。 肖雷和李玲出国五年了,结婚也将一年了。在朋友们看来,肖雷是公认的幸 运儿,在国内风平浪静地念完了大学、硕士后,轻而易举地来到美国,接着又几 乎一帆风顺地从新闻系毕业,毕业后,在当地的一家香港广告公司天马集团谋到 一份差使。凭着他天赋的交际能力和纯正美音、伶俐口齿,渐渐被香港老板看中 ,荣升为部门经理。 那年秋天,在大学的中秋晚会上,肖雷认识了李玲。潇洒倜傥的肖雷,无疑 是舞会上的白马王子,所向披靡,直令无数美女尽折腰。舞会结束,肖雷回到家 ,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李玲那双红皮鞋,在斑驳的彩灯下飞转。第二天,肖雷 冲到商店,特意为李玲买了一双红套袜,亲手为李玲穿上……一个月后,他们举 办了婚礼。婚后不久,李玲也在天马广告公司找到一份工作。小夫妻在家是相敬 如宾,上班是举案齐眉,好不让人羡慕。 据说“吃豆腐”一词来自江南,那么从外表看,如果配上“风月客”的那双 名扬全网的“豆腐筷”,肖雷可算得正宗的“扬州吃客”了。瘦高的身材,幽默 的谈吐,惹得公司那几位港姐芳心不时旌摇。然而,肖雷自己心里明白,他并不 是那路人。人们的心灵就象一口口对着共同蓝天,却永不相通的井泉,随着四季 的变化,泉水高低涨落,时而清澈甘甜,时而苦涩辛酸。肖雷对自己那口井泉的 态度就是“顺其自然”,这成了他的口头语,也是他放纵自己感情的借口。但是 ,每当靠近雷池之际,他从来是裹脚不前。他常苦笑自己是“潇洒得不彻底,堕 落得不完全”。奶而不油,痞而不俗。 记得在他十岁那年,有一天放学回来,不小心把随身的算盘“砰”地一声摔 在地上,算盘珠子散得满地都是。在父亲厉声斥骂下,肖雷弯下小腰,一个一个 地捡着。最后还差三颗珠子,肖雷只得钻到漆黑的床底下寻找。终于找到了珠子 ,可肖雷迟迟不愿出来,气得父亲直骂“孬种”。朝夕相处的算盘珠子,在肖雷 心目中是一颗颗被禁锢生灵,终年在狭窄的框子内上下跳动,今天它们终于逃脱 而出,肖雷多么希望手中的珠子能在框子外面多呆一分钟享受自由的天地!就在 那漆黑的床底,他第一次懂得了自由的含义,萌发了对自由的渴望,而且,随着 岁月增长,这种渴望变得越来越迫切。 十八年后,就象当年的珠子,他终于真正跳出了那个“框子”,来到这片“ 漆黑”而又自由的空间,拼搏驰骋。流下无数的辛勤汗水,获得的是发自内心的 慰藉,从没有过的心理平衡,对着明媚的阳光,他舒心地微笑。 (二) 李玲推门走进会议室,只见一男一女已经等候多时。男的文质彬彬,坐在桌 子那边,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桌面;女的着急不安的神态,不停的来回踱步,见李 玲进来,忙迎上去,问道:“肖雷呢?” 在工作业务上,李玲是肖雷的秘书。可是,听到这个女人用如此亲切的口吻 称呼肖雷,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女人李玲曾经见过,是天马广告公司的大客户 --大东化妆品公司的公关经理海伦,和肖雷之间很早就有业务往来。明知肖雷 还赖在床上,李玲只得撒谎说:“肖雷正在开另一个会议,马上赶回来。”海伦 叹了一口气,悻悻地说:“我们是小客户了,当然得等你们了。”李玲忙道歉解 释:“不能这么说,要是你们是小客户的话,那我们哪来的大客户啊?”李玲是 一个很识大局的姑娘,面对着海仑酸劲十足的挑衅,她还是把会谈艰难地进行下 去,一边等待肖雷的到来。 李玲出生在高知家庭,父亲是北大著名教授,母亲是时装设计师,受家庭艺 术熏陶,很有“丽人才女”气质。一年前的一见钟情,使她定下了终身。在外人 看来,这对潇洒、美丽的一对是上天作合,金玉相配。可是,不知为何,李玲越 来越发觉他们之间的隔阂增大,平时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当初的激情似乎象浓 雾,渐渐散尽。“或许,这就是生活吧?”李玲一直这么在劝自己。相对肖雷来 说,李玲是一个“严肃的理想主义者”,东方的传统,西方的理想,常常在她的 人生哲学管冲突。她以克己的态度对人对己,可正是如此,让肖雷觉得来自家庭 的莫名其妙压力。虽然来美“洋化”了多年,外表包装成文质彬彬的君子,但肖 雷从骨子缝里冒出的那种来自江南农村陋习,在家却得不到应有的渲泄。有一次 他提出要吃臭豆腐,得到的是李玲毫不留情的嘲讽。 会议进行得极为尴尬。肖雷终于来了。李玲终于盼来了救兵,松了一口气; 海仑象见到了希望一般,极为兴奋。肖雷一边就坐,一边笑容可掬对海仑说:“ 今天你真飘亮。”海仑格格笑道:“怎么?就今天漂亮?”逗得肖雷不得不说: “哪里哪里,我说今天你特别漂亮。” 会议结束后,送走了海伦一行,肖雷回到办公室,瞧见李玲一脸的不高兴, 说:“又怎么啦?怎么不高兴?”李玲气鼓鼓说:“你当然高兴啦,把人家哄得 那么开心。”肖雷说:“我说大哥,噢,老婆大人,这是工作,你也当真?”李 玲更生气了,说:“那你怎么不早点来?存心让人耍脸色给我看。”噎得肖雷说 不出话,搓着双手,直叹气。 下午刚下班,李玲急匆匆奔出办公室,刚好和肖雷打一照面。肖雷问:“干 吗去?这么急。”李玲答道:“上课。”肖雷问:“上课?上什么课?我怎么不 知道?”李玲仍是冷冰冰地回答:“我早就和你说过的,学院夜校的法语班。” 肖雷恍然大悟:“唉,我原先还以为你说着玩的,真要上那课啊?”李玲更生气 了:“我说什么你都当成是说着玩的。你从来不把我说的放在心上。我还说过我 想去法国,你记得吗?”肖雷越解释越糊涂:“那是法国,不是你娘家,你想去 就能去的啊?”李玲扔下一句话:“那我现在就回娘家。晚上别等我回来吃饭。 ”扭头走出大门。肖雷一人留在原地,嘴巴张得大O字,摇头不止。 (三) 教室里零星坐了十几个学生,李玲的临旁坐着一个留短发的亚洲姑娘。下课 时,短发姑娘叫住李玲:“对不起,我刚来晚了,能不能借您笔记看看?”李玲 说:“SURE!”那姑娘建议:“那咱们到前面的BAR坐会儿,行吗?”李 玲欣然同意。 那短发姑娘自我介绍说:“我来自香港,你叫我泰瑞好了。你是大陆来的吧 ?”李玲称是。据说只有亚洲人才能分辨出来自大陆或港台,不管多少年,如何 脱胎换骨,那骨子里的气质永远依然。泰瑞说,她是搞摄影的,曾在法国学过摄 影,回香港后,觉得环境不如欧美,于是又出来奋斗,现在正准备再赴法国,发 展艺术摄影事业。在泰瑞身上,洋溢着一种让李玲羡慕的青春的朝气和直率的个 性。也许,北京和香港的背景相差太远,几十年的不同经历,而今却在此殊途同 归,两个年龄相彷的姑娘,谈的格外投机,一见如故。 以后,她们俩只要下课后没事,就在回家的路上找一公园,互相聊些共同的 话题。李玲觉得,和泰瑞聊天,是一种享受,可以把在家里无法说清的种种烦恼 一吐为快,而泰瑞就像大姐姐,认真地听着,安慰着,帮李玲解决心理上的苦恼 。李玲告诉泰瑞,有一天中午她替身体不适在家休息的肖雷买了快餐回去,推门 一看,沙发上坐着肖雷和一个女的,正在有说有笑地吃着PIZZA,那亲昵的 形态,形同夫妻。李玲强忍着怒气,转身离去。事后,肖雷追着屁股后头向李玲 解释:“我说老婆,你别搞误会啊。”李玲冷冷地说:“哼,怪不得电话里说别 让我给你送饭,原来在家幽会。”肖雷说:“又不是我让她来的,她自己要来的 啊。”李玲反唇相讥:“我知道,你潇洒、幽默、风趣,个个女人都愿意主动上 门和你玩。”气得肖雷说不出话来。 听完李玲的故事后,泰瑞静静地望着江水,夜色的都市别有风味,人们忙碌 在影影卓卓之中。泰瑞轻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气了他,你自 己不也还是生气吗?其实,男人有几个不花心的?只要没到捉奸在床,就当他什 么也没发生。关键还得要靠我们女人自己。” 江风轻轻下拂过,撩起两个女人的头发。天空隐约传来一阵雷声,又要起风 暴了。面对着黑幽幽的江面,两个女人各自思量着不同的心事。 春夏之交,风雨频繁,雷阵雨说来就来,几声霹雳后,豆大的雨滴就打了下 来。泰瑞说:“我的寓室离这不远,到我家躲躲雨吧。” 两人小跑一阵,拐过几条街,来到泰瑞的公寓。推门进去,李玲才发现这是 一间摄影的艺术天堂,一台摄影机架在房子当中,背景用一块巨大的白步挡住了 大半个墙壁。满屋子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女性裸体摄影肖像,瞧着这些精美作品, 李玲惊讶万分,不由得直感叹:“哇,真美!”回头问道:“这些都是你的作品 ?”泰瑞点点头,说:“我想下个月在这儿搞个摄影展,然后想办法到欧洲继续 发展。”李玲认真欣赏每一幅肖像,这简单的黑白两色,在泰瑞手里,却构成了 世界上最美的灵与肉,细腻的流线,好似美妙的音符,在李玲心中跳跃,李玲赞 叹不已:“好作品,好作品!” “怎么样?你来一张?”泰瑞笑着,半开玩笑半当真问道。 “我?这种照片?”李玲楞了一会,笑着摇摇头。 “怎么?你都说美嘛,”泰瑞固执地劝道,“别人不会用色情的眼光来看这 些照片的。”李玲转过身来,说道:“色情不色情,和被照的人没多大关系,关 键是看看的人。说实话,就算在美国,又有多少人是真正用艺术的眼光来看待这 些作品?真值得怀疑。更不用说在香港大陆。”说得泰瑞哑口无言,只好默默低 下了头。 (四) 肖雷觉得这几天特别倒霉,什么事都不顺。从来都是逍遥自在地逗这个世界 开心,可近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总有哪儿出毛病,”他在心里不止一次对自 己这么说着。就这么想着,前面的警察冲着他直挥手,让他停车。等警察掏出罚 款收据,他才明白他在学校区超速行驶了。警察很礼貌地请他出视证件。看完证 件,警察告诉肖雷,一百块是罚超速行驶,另一百块是罚没带眼睛,因为证件上 写着A类限制。肖雷直喊倒霉,却也无奈,只得认罚。 李玲走进办公室,催问肖雷有关一个广告的设计构思。肖雷说,他现在肚子 里是一团麻,哪来的构思?李玲立即回击,说:“明天我就要和客户面谈,可到 现在还不见图样,你是负责设计的,你让我怎么办?”肖雷颇不耐烦:“不是说 明天吗,明天我给你就是了。”李玲还是不甘休:“明天、明天,你就不能提前 一天?要是明天拿不出来,你让我怎么交代?”肖雷赶紧把门关上,求饶道:“ 我的姑奶奶,这是公司,不是你娘家,你这么嚷嚷,让人瞧见多不好。”李玲寸 步不让,转身把门打开,说道:“我是为了工作,光明正大,干吗象你似的,在 家幽会,偷偷摸摸。”就这样,两人又是不欢而散。 晚上下课后,李玲和泰瑞来到江边公园,李玲望着江水,幽幽地说:“我和 他越来越不对劲了。”泰瑞劝道:“别生气了,你们结婚这么久了,当然没象当 初这么热情了。”李玲说:“不是啊,我现在和他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 都无法沟通。”泰瑞不解,转过脸,问道:“肉体上?什么意思?”李玲小心说 :“我很久都没享受到高潮了。”泰瑞哈哈大笑:“噢,我明白了,你是说他作 爱技巧不高,要不要我教教他?”李玲羞红了脸,骂道:“亏你说得出口,坏死 了。”两人推攘了起来,泰瑞严肃地说:“不过,说真的,要是两人真的和不来 ,免强在一起,也没意思。”李玲问:“你赞成我离婚?”泰瑞说:“不是赞成 你离婚,不过我也不反对。” 李玲想了一会,说:“以前有人给我看过手相,说我爱情线有断点,当时我 还不信,唉,现在看来,我还是斗不过命运。”泰瑞安慰道:“顺其自然吧。人 生最重要的是活得开心,人生苦短啊!”说得两人都沉默下来。 (五) 公司接到一业务,可原先的摄影师要价太高,时间紧迫,急得肖雷团团转。 李玲见状,说自己认识一个业余摄影师,拍得裸体照很特别,不妨让她试试。开 始肖雷不同意,说业余和专业有根本的差别,后来在客户总监的一同劝说下,答 应去看看作品再说。 初次见到泰瑞,肖雷与其说对泰瑞的作品着迷,还不如说对泰瑞本身的气质 着了迷。泰瑞的开朗、幽默、大度,让肖雷产生一种久违了的感觉,仿佛又找回 了轻松的生活。肖雷最后停在一幅女性裸体人体写意画前,自言自语说:“怎么 ?你也喜欢马蒂斯的画?很少女孩子喜欢马蒂斯的画哟。”李玲在旁一边催促肖 雷看泰瑞的作品集,一边炫耀似的请功:“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泰瑞的作品 特别吧?”肖雷点头称是:“不错,比男人拍的有味道。”回头问泰瑞:“这些 都是你拍的?”泰瑞点头,说:“我想在这办个摄影展,要是成功的话,我准备 到巴黎发展。”肖雷以批判的口吻说:“怎么都是喜欢巴黎?其实,巴黎搞摄影 的满街都是,哪轮得着你呀?按我说,你就留在这儿发展最好,这儿机会多…… ”李玲打断他的评论:“你自己不喜欢就算了,干吗泼人冷水啊?” 当谈到广告摄影模特儿是,泰瑞说:“我这儿虽然有几个,但都不理想,我 心目中有一人,但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肖雷问:“谁呀?看我们能不能请得起 ?”泰瑞瞟了一眼李玲,说:“那就是你老婆。”肖雷听罢,哈哈大笑。气得李 玲问:“怎么?我难看?我身材不好?”肖雷忙解释:“不,我没这意思。如果 你认为可以,泰瑞也有信心,那不妨试试。”李玲问:“你真的这么大方?”肖 雷说:“这有什么?拍照时,只有我看、泰瑞看。”李玲说:“等照片洗出来了 ,全世界人都看见。”肖雷说:“这怕什么,照片上避开脸部,谁知道是谁啊? 只有我知道。”泰瑞接着就说:“那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李玲,你明天下了班 来,我等着你。” (六) 电视正在预告飓风暴雨消息。每年这个季节,气象台、电视台便不厌其烦地 向人们讲述飓风的危害,如何采取应急措施。人们对于未料的事,总是宁信其有 ,不信其无。其实,年年都是虚惊一场,飓风降临到自己头上的可能性是几千分 之一之微,就算是碰上了,能有什么办法呢?活该自己倒霉,“是福逃不了,是 祸躲不过。”想到这儿,肖雷干脆关上电视。回到卧室,发现李玲坐在窗前,直 楞楞地望着远处的闪电。 自从泰瑞那儿摄影回来,李玲好象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莫名其妙的忧郁寡 言,好几次肖雷叫她,她都没听见。看着她那丧魂落魄失神的样子,真让肖雷担 心。更奇怪的是,昨晚上,肖雷被一阵哭泣声惊醒,只见李玲含着眼泪,紧紧地 拥抱着肖雷,忘情地在肖雷身上狂吻…… 肖雷小声地问:“玲,你身体不舒服?”没有任何回答,肖雷又说:“泰瑞 今天来电话,说照片冲出来了,效果不错,约我们去看看。明天晚上去怎样?” 等了一会,李玲回答:“我约了别人吃饭,你自己去看照片吧。” 第二天晚上,肖雷来找泰瑞看样片。看完样片后,肖雷大加赞赏,泰瑞说: “还不见得李玲自己是不是喜欢?”肖雷说:“你照得这么好,她一定喜欢的。 ”泰瑞问:“李玲今天怎么没来?”肖雷告诉她李玲晚上约了别人吃饭,接着他 邀请泰瑞出去喝点什么。 车子开到江边,肖雷缓缓把车停下。环顾四周,前没店后没村,泰瑞不解地 问:“这儿有喝的吗?”肖雷得意地说:“有啊。”便神秘兮兮地从座位底下掏 出一打啤酒。泰瑞接过啤酒,开玩笑地说:“耶喝,连啤酒都准备好了,看来是 早有预谋了的。”肖雷问:“那你认为我会谋你什么呢?”泰瑞直言不讳说:“ 我想有不少女孩在你车上失了身。老实告诉我,李玲她是第几个?”肖雷苦笑了 一声,说:“嘿嘿,你真看得起我。表面上,你看我是很风流,对不?其实我并 不这样。到今天为止,和我作过爱的女人只有两个,在车上和我发生关系的,李 玲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泰瑞插道:“你跟我说这么多干吗?不会想让 我成为你的第二个牺牲者吧?”肖雷望着泰瑞,说:“我觉得你变得越来越有意 思了。”泰瑞针锋相对说:“你们男人却变得越来越自私了。”肖雷不解:“何 出此言?”泰瑞解释:“不是吗?你们男人就算和老婆搞得不开心,也不和老婆 离婚。宁愿把她留在家里做后备,自己在外找女人,找到了,回头和老婆离婚; 找不到呢,又回到老婆身边。唉,我们女人就惨了,无辜地做了第三者。我认识 好多男人都是这样,你不是第一个了。” 肖雷顿时觉得,心灵那点仅有的一片遮羞物,被泰瑞那几句话揭得一干二静 。自己简直是赤裸裸地暴露在她的面前。在这双明了一切的女人眼睛前,还能说 什么呢?这时,反觉得失去着遮掩后的痛快,终日隐藏的潜意识,此刻便可肆无 忌惮地汩汩流出。两人各自望着窗外,沉默了片刻。肖雷问道:“李玲是不是什 么都跟你说了?”泰瑞答道:“都没都说我不知道,反正她能说的,我想都说了 吧。”说完,俩人又重归沉默。只听到远处雷电闪过,天边滚来轰隆隆的雷声。 (七) 这几天,肖雷就象含了一块蜜糖,稍有得闲,便独自望着蓝天遐想。他不知 道,为什么三十多了,经过了多少风霜,尔今又回到初恋时那种兴奋冲动?是喜 新厌旧吗?不。泰瑞对他的吸引力太大了,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有一种轻松自在 的感觉,在她面前,不需那种所谓的“男子汉”包装,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自然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境界。相反,在李玲身上,缺乏的正是这些。和李玲在一起 ,他是丈夫;和泰瑞在一起,才是真正的朋友。李玲是个好妻子,知寒问暖,操 办家务,可是,内心的距离在渐渐拉大。 这天,肖雷又找了一个借口,约泰瑞出来“谈工作”。谈完了公事,等到分 手时,肖雷终于决定,很镇静地说出憋在心中已久的话:“ 如果我追你, 你说有没有机会呢?”泰瑞并没吃惊的样子,笑着说:“你看,男人多自私,把 老婆留在家里,自己出来找女人。”肖雷说:“如果你不愿背第三者的罪名,我 可以和李玲先离婚,再找你。其实,我和李玲怎么回事,你是知道的。”泰瑞芜 然一笑,说:“假如你真有诚意,根本用不着问我。现在的人太现实,做每一件 事都先计算好了再去做,连感情也一样,象做生意一样。在我这么多男朋友当中 ,映象最深的还是第一个。他足足追了我六年。从第一天开始,我就跟他说:你 不要这样做了,因为我不可能喜欢你。我让他别费心机,浪费时间,但是他不听 。无论我身边多少个男人,他照样追我。唉,足足六年。”说完,摇头叹气。 肖雷等不到下文,不由得问:“追到了吗?” “那要看你‘追到’的定义是什么。” “你有没有和他上了床?”肖雷已经习惯在泰瑞面前直言不讳。 “在你们男人心目中,把女人弄上床,就表示追到了。我想他当时也是这么 想的。其实,就是上了床,也不代表什么呀。” “那你们后来呢?”肖雷问。 “后来他认为已经追到了我,就去追第二个女人。”泰瑞平静地叙述着。 “那你们以后有没有联系?”肖雷问。 “一年以后,他来找我,说这么多女人中,我是最好的。还要和我结婚…… ” “你答应他了?” “没有。” “那他……” “他从我家的顶楼跳了下去。死了。” 肖雷窒息得说不出话来。等到他回到家,李玲已经睡了。这时,电话铃响了 。其实李玲并没真的睡着,只听肖雷捂着话机,神色紧张、断断续续说道:“… …小姐啊!我和你作过并没代表什么啊……你是心甘情愿的呀……什么?你要和 我太太谈?那你请便,我不在乎!现在我要休息了,有事明天到公司说。”李玲 知道,虽然名义上她和肖雷是夫妻,但彼此的心早已不属对方了,不由得落下了 眼泪。 自从泰瑞给她拍裸体照后,她吃惊地知道泰瑞是另一种女人,她一直不敢对 肖雷说明。泰瑞给李玲那种肉体上的愉悦、奇妙的感觉,是她从肖雷那里从没得 到的。李玲掉入了一个理念和欲望矛盾的痛苦旋涡中,一方面对肖雷深怀内疚, 另一方面却又欲罢不能。有一次亲热完,她们俩谈及离婚一事,李玲告诉泰瑞: “我们俩谈过好几次离婚了。可每次谈完就完,过后谁也不再提起。可能谁都不 想太主动。”泰瑞说:“我小时候时,我妈常跟我说:想做的事,就要快去做我 妈妈和爸爸感情一直不好,整整拖了二十年。”李玲问:“他们最后离婚了吗? ” “没有,”泰瑞答道,“就在离婚签字路上,我妈被汽车压死了。” 从李玲心底里,冒上一股凉气。暴风雨是快要来了。 (八) 电话响了。泰瑞接起话,听见肖雷的声音:“李玲走了。我回家才发现的, 留下一封信,说你们……”泰瑞答道:“噢……”两人再也没声了,光听得电话 线在“波兹波兹”地响着。等了许久,肖雷建议:“我们出去走走吧?”泰瑞答 应了。 又从那条熟悉的江边小道,踏出他们依旧的脚印。“这儿的夜景真美啊!” 肖雷感叹。 “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泰瑞问,“你有没有想到永远定居在美国啊?” “没有,”肖雷苦笑道,“我曾算过命,说我到不了三十岁;现在到了三十 岁,又怕出不了四十。唉,今天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啊。” “想不到你还挺信命的啊。”泰瑞说。 “不信不行呀,”肖雷说“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人很好,不抽烟,不喝酒 ,不赌钱,省吃俭用,没日没夜打工,父母孩子都接来了,天伦之乐了吧?可谁 知道,上礼拜到医院看病,医生告诉他,晚期肺癌,顶多还能活半年。哎,人生 苦短啊!所以,我不敢想太远,今朝有酒今朝醉,留予明日青梦在。” “干吗这么消沉呢?你还年轻。”泰瑞说。 “老实告诉我,泰瑞,你跟李玲多久了?你还跟别的女的吗?”肖雷盯着泰 瑞双眼。 “你……你干吗这么看着我?这种事……社会上不常有的吗?”泰瑞怯怯回 答。 “是啊!我听说过,可没想到自己会真的遇到,居然还爱上了一个同性恋者 。”突然,肖雷转身,变得十分激动,抱住泰瑞,急促地说:“泰瑞,我爱你, 答应嫁给我吧!” 泰瑞挣扎着,嚷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因为跟我好过的男人都没好下场。我第一个男朋友跳楼了,第二 个出车祸也死了。我也算过命,我克夫,我再也不想害人了,我……” “你这是在逃避男人,逃避现实。不!你逃避我,就说明你关心我,你爱我 !泰瑞,为爱而活,死而无憾,答应我吧!” 美丽的夜幕中,两人忘情地紧紧拥抱着、亲吻着。泪水从泰瑞脸上滚落,天 上开始漂起雨滴,街头行人纷纷捷走,今夜的“龙卷风”暴雨终于来了……只听 见说:“你真的不后悔?”回答:“不!” (尾声) 秋天里,独自生活在加州的李玲,收到从法国寄来的一封信。信说,在李玲 离开肖雷后一个月,在一次“龙卷风”(飓风)事件中,肖雷不幸丧生。泰瑞万 念俱灭,离开这个最后的美梦,来到法国。 秋风里,在一个新墓前,一个清瘦的东方少妇,默默地献上一束花,然后, 久久伫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