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良人 作者:菊开那夜 过马路时,瑞年拖住我的手。车子喧哗在身前身后。 瑞年答应分手,执意要再去一次宜兴。去年许多人一起去,他爱上了我,也许 是因为,我失手打碎了他的茶壶。我愿意赔,他不要。 瑞年身家清白,面容清秀。我寂寞如斯,便仿佛做了他的女友。我不关心他, 他当我天性淡泊,更欢喜我给予的无限自由。前天,良君回来了。良君,齐良君, 几次颠覆我生活的男人。他要我回到他身边,我说好。他说你可有与别人交往,我 点头,随即说你知道这并不重要。 良君拥紧我,要我与其分手,我说没问题。如此这般,瑞年便成了牺牲品。 良君总是胜利的,谁让我如此不争气,逃不出他的手掌。次数多了,连自责都 没了力气。反正输定他,不妨态度从容,以前还要哭泣吼叫扔东西,诸如此类。现 在他回来,我微笑张开双臂。到了车站,瑞年去排队买车票,让我在售票处门口等 他。我不要去宜兴,不要和他去,也不要等他。拦了辆出租逃走了。回到家里电话 铃如炸开了般,当然是瑞年,他说买到了票,我说对不起。我在车站一直等下去, 等到你来为止。他威胁我,徒然让我心生反感。拔了电话线,洗个温水澡,听春江 花月夜。 我不会去,亦不相信瑞年会天长地久的等。他还要继续朝九晚五,除非改行去 铁路局。我在音乐声里心安理得的闭上眼。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一个潇洒了,另一 个难免有些狼狈。我蓬头垢面的时候,多过瑞年几倍。晚上九点,宝适来找我,她 说瑞年存心要醉死在她的酒吧里。他有钱买单,我用杂志盖住脸。宝适一把拉起我, 要我去劝瑞年。现在,所有的人都喜欢拉我的胳膊。 宝适自己开酒吧,小小的雅致的,天天在挣钱,宝适是个长袖善舞的女子。瑞 年歪在软椅上,不用我循循善诱了,阿丁正扶着他。我上前翻他的皮夹,抽出两张 给宝适,这是酒钱和车钱,麻烦叫辆车载他回去。阿丁叫起来,任先生怎么下车啊。 宝适说问得好,所以你送任先生。我飞快的说了个地址,阿丁愣了愣,拍自己的额 头说我要求加薪。宝适骂她,要加薪你先扒了我的皮。我看着宝适紫色的皮大衣, 大笑起来。齐良君这阴魂不散的,怎么从洛阳回来了,宝适开了瓶干马天尼。找不 到比我更老实的情人,所以打道回府。吧台有双蓝眼睛在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宝适 低声说不要理,是个口袋朝天的英国人。 全世界的人都势利的靠向老美,英国人嘛,日落西山。可是这个英国人长得实 在讨喜,我对略有几分姿色的男人通常和颜悦色。蓝眼睛得了暗示,马上挪过来说 话,递过名片,用不分四声的中国话说他叫张业壤。搞懂他的中文名,花了我五分 钟时间。蓝眼睛约我去听音乐会,多么高尚的邀请,我欣然允之。 周末那天我化妆委当,有人敲门,是良君。他一把抱住我,用脚关上门,热烈 的吻着我。我起先睁大了眼,而后温柔的回应他。他是永不被拒绝的,唯有他,我 早已愿赌服输,没有一丝挣扎。春天啊,这一定是个久违的暖暖的午后,鸟语花香, 和风细雨,所至之处皆流光溢彩,轻轻的,温柔得恰到好处。这或者是个夏日的雨 夜,稍纵即近的光划裂着轨迹,风掠夺着所有存在,雨呜咽着一切动静。时空错乱, 白昼颠倒,仿佛已经到了世界尽头,坠落也好,毁灭也好,都不再重要。宝适在电 话那端叫嚣,你放鸽子放到国际友人那儿去啦,蓝眼睛控诉你哪。良君按了下免提, 柔声说阿宝你好吗。静了两秒钟,宝适语带笑意,齐良君你这样问,我不好也要硬 着头皮说好了。良君右手的手指在我身上随意游走,有人说,爱情说到底,就是皮 肤的饥渴。我爱良君,齐良君。除了饥寒和良君,我什么都能抵抗吧。唇角无奈的 展开微笑。 瑞年来找我,一大捧触目惊心的红玫瑰。我垂下眼,有些心虚。 他请我吃饭,我想权当是最后的晚餐吧,便去了。瑞年把一个红盒子放在桌上, 我知道里面装的必是戒指。可打开时还是吓了一跳,小小的,白金的钻戒,是我梦 寐以求的那种。眼神流连了一番,轻轻合上。 瑞年惆怅的说,这本来是买给你的,还没来得及送出手。我笑笑,难不成要我 买下来,好家伙,我岂不要砸锅卖铁?放心,不久就会派上用场的。我讲了半天天 涯何处无芳草的道理。瑞年看着我说,琴洲,你就说句实话吧,是不是从来没有爱 过我?我长吁一口气,沉呤着。 宝适说,有个姓齐的男人回来找你。朱宝适,大嘴巴。是的,瑞年,我从来没 有爱过你。我慢慢的说,瑞年把红盒子放进口袋,前倾的身体向后仰,靠在了椅背 上。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远了。 良君在做医药代理商,舌灿莲花,是天生做销售的人。他租了套房子,离我有 十分钟的路程。我有空便去看他,他有空也来看我,这温情的局面只维持了一个月。 替他收拾屋子,枕边有长发,我拾起来,褐色的,有些弯曲。我怔怔的,他发现我 的异样,从背后搂着我。我的泪流下来,这样的事并不新鲜,我大可以司空见惯。 做得潇洒时,媲美西蒙波伏娃。可是,我知道头发的出处,不由得伤心。良君扳过 我的肩说,琴洲,你不要哭,好吗好吗?我说好,拭去了泪水,轻轻推开他继续收 拾,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良君的眼神一直跟随我。过一会儿,开口说,琴洲你 不必这样委曲求全。我斜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剥夺我做奴隶的资格吧。良君的脸色 缓和下来笑道,好个牙尖嘴利的祥林嫂。 我去宝适的酒吧,阿丁拉着我问瑞年的事,恨不得连他内衣的颜色,都打听得 一清二楚。宝适推阿丁一下,哎,不要给我丢人现眼,一副没见过男人的样子。我 微笑,但凡出色点的男人,谁不想染指?由于我说话的声音过于缓和,宝适有点不 知所措,随即她说,这样的口风真不像琴洲。自然不及你玲珑八面,风情万种,我 就活该笨嘴拙舌。阿丁嗅到了空气中的尖锐,悄悄走开了。宝适点了枝烟,左手撩 了一下头发,褐色的弯曲的长发。她抬起头,吐了一串流畅的烟圈。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我慢慢的摇头,站起身往外走。说开了,对谁也没有好 处。不如心照不宣,况且这是良君的事,我对他根本无能为力。只是,我即便是输, 也只肯输给良君一个人。 三楼的张氏夫妇女儿结婚了,一时间,楼上楼下热闹非凡。他们家家户户来分 送喜糖,我接过来,谢声不迭,赔了许多勉强为之的笑脸。趴在阳台上,看新娘的 脸。尽管浓妆艳抹,还是依稀可见原来平淡的五官。但是她挽着新郎的甜蜜,分明 在宣告,她是最美丽的,因为幸福,幸福满溢出来。鞭炮声没有预兆的突然响起, 撞裂我的忧伤。 顷刻间这忧伤,碎成了凄凉。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纵被无情弃,不 能羞。陌上少年,将身嫁与,无情弃。 我便是千肯万肯,他也没有娶我的意思。我知道,一点点也没有。 绝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