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大雪作证 作者:秋云秋韵 一 “酒真是个好东西!”舒慧轻轻晃了晃杯子,盯着杯里无色透明的液体,默默 地唚了一口。任由那种灼热感通过舌尖慢慢地浸透,由喉咙进入胃,再循环激动着 全身的每一根神经。 四顾着女士们优雅地端着据说是显示高贵的红葡萄酒,看她们鲜红的唇接触醉 红的酒杯,哦不,接触酒杯里红色的东西,舒慧淡淡地笑笑,嘴角不经意地露出鄙 夷的一撇。 酒吧宽大的电视屏幕上播放着杰克逊的疯狂。 “BOY ,来支烟!”舒慧试着把无色而饱满的唇放在过滤嘴上,用纤细的手指 握住火机迅速而坚定地一按,腾起的火焰象一束太阳花闪烁着,她笨拙地吸了一口, 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呛得她猛烈地咳起来,眼泪随着落下。她一直佩服自己面对困难 的勇气,本以为自己的坚强能抵抗所有的痛苦,倔强的舒慧从没有哭过。“你根本 不象个女人!”老公的话还在耳畔回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个主持人还在电视 里探讨着关于爱情的问题,她疯一般的跑出家门,身后一阵玻璃杯摔碎的声响击碎 了她的心。 风刮得正紧,雪片象扯碎的棉絮似的在天空中漫无边际地飘舞着,路两旁的街 灯在寒冷中显得比往日苍白许多,“忘忧酒吧”里摇曳着一种醉人的桔红。她幽灵 般地游荡进去,找个角落坐下,向漂亮的女招待要上满满一大杯特酿老白干。63度 的,女招待吃惊地看她一眼,偷偷伸一下舌头:乖乖! 今夜,舒慧感觉到自己的失败,与其说做为一个人的失败,准确地不如说做为 一个女人的失败。从小学到中学,再进入大学,而后以优异的成绩受骋于国内一家 著名公司,一直到现在的经理,舒慧几乎没经历过什么磨难。有人说没有故事的女 人象一杯无味的白开水,舒慧不解,有谁希望自己去承受无名的痛苦呢?没事找事 啊!再说了,痛苦是一种应该埋藏在心底的伤痛,不是拿出来任人可怜的东西。一 直以来,这种坚强的性格让舒慧以一种无畏的精神风雨无阻地向前走着,心情不好 的时候,她宁愿找个无人的角落调整自己的情绪,而不愿将自己的痛苦带给别人。 微笑面对成为她成功的一件法宝。 “让世界因我而美丽,让人生因我而精彩,让爱因我而快乐。”这是她人生的 格言,她几乎做到了。父母给她一个姣好的面容,虽然没有闭月羞花,也没有沉鱼 落雁,但自幼母亲给于她严格的舞蹈训练,使她象一朵青莲般遥遥出尘。当自信的 她微笑着站到众人面前的时候,没有人不为她的气质所折服的,她是一个优雅的女 人。如今再加上拥有一个高大英俊而事业有成的男人,几乎占据所有幸福的她让身 边的女人忌妒得眼红。今晚,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玻璃杯的破碎声中破碎。 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伸手取下挂在小巧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随手放进 大衣口袋里,任由泪水不再透过镜片,顺着苍白的脸颊直流而下,和着半杯浓烈的 酒,贪婪地一口吞下。 “Boy.再来一杯!” “阿姐,你能行吗?”小服务生一脸的关切。 “呵,酒真好!” 女人是应该流泪的,不会流泪就真的不能称其为女人吗?她弄不懂老公为什么 给她出了这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酒吧里,一对男女动情地唱着凄惨的越调。 “紫娟啊,妹妹的诗稿今何在?” 在火中已化作蝴蝶片片飞。 紫娟啊,妹妹的瑶琴今何在? 琴弦已断你休提它。 紫娟啊,妹妹的莺哥今何在? 那莺哥叫着姑娘,学着姑娘生前的话。“ “事过境迁了!贾宝玉不管怎么说都是负心的。”舒慧模糊的眼前清楚地浮现 出足可以让她回忆一生的那个夜晚。 六年前的一个冬天,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天还没有全部暗下来,城市 的霓虹就早早地亮了起来,大街上依然是车水马龙,不论是车还是人,都小心翼翼 地向前挪动着,胡同里只有很少的几个行人,匆匆忙忙地从她身边走过。舒慧喜欢 雪地里漫步的感觉,喜欢听脚步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静谧而安详的 雪景让舒慧深深地陶醉着,一任那片片晶莹落在头发上,把满头的乌发染成银白, 让睫毛上沾上一点两点三点的雪丝,一任那无尘的感觉在思绪的火焰中熔化,象沉 醉的小溪一样缓缓地流淌进心里。 今晚是好朋友沈兰的生日Party ,舒慧捧着一束象征青春永驻前程似锦的象牙 花,走在通往阿兰家的路上。 “阿兰一定喜欢!”舒慧心里想。走到阿兰家门口的时候,不经意被迎面走过 来的一个人撞了个趔趄。抬头的同时,两人几乎同时叫出了声。 “钟舒慧!” “罗家旋!” “你怎么在这儿?” 家旋面对舒慧故做惊讶地说道:“我有千里眼啊,看到你这个让人心仪的美眉 在这儿,我能不来吗?”随即大声地笑起来,玩笑的话语却让舒慧的心怦怦地跳了 几下。 罗家旋和钟舒慧都是财院的高才生。罗家旋不仅是院学生会主席,还是院蓝球 队的主力后卫。不说别的,就他那英俊的长相、一米八的身高足以成为全院女生心 中的白马王子。两道浓眉下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象极了山浦友和,同伴们的窃窃私 语中舒慧经常听到罗家旋的名字。 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你不是去深圳了吗?” “是啊,在哪儿干了一年多,由于工作需要,我调到这儿的分公司,前天才到 任。今天是朋友的妹妹过生日,我来凑个热闹!” “这么巧啊!白兰是我的朋友!”舒慧笑着说。 “这么说白原的妹妹叫白兰了?一起进去吧!”家旋说着,绅士而调皮地递过 来一只胳膊,舒慧犹豫了一下,把花交放到左手,用右手轻轻地挽起家旋的胳膊走 了进去。那天晚上,他俩以优美的舞姿在舞会上旋转着,所有的目光都抛向了他们, 他俩喧宾夺主,成了晚会上一对金童玉女。 舒慧的脸上悄然飘过一丝红晕,轻轻地抿了一口酒,让它滑滑地透过心肺,醉 人的醇香使钟慧微微闭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下一滴泪珠慢慢落下,她轻轻地叹 一口气:“岁月悠悠,当你暮然回首的时候,才感到浓浓的失落。”记忆象一条小 河在淙淙流淌,今夜,她困惑了。 忙忙碌碌中,这些年竟不知道自己得到的是什么,失去的是什么。每日里为一 生中拥有的和一生中没有的做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好似跋涉沙漠中的旅人,看到 前方有一泓清泉、一片绿洲时拼命飞奔,而当到达时却仅仅是几颗小草,才知疲惫 到了极点。当为一分成绩而自豪时,才知道其中包含了多少的苦涩和汗水。 “今晚你真漂亮!”从白兰家出来,家旋深情地望着舒慧。雪还在下,雪花在 眼前形成一团团白雾,遮住了眼睛,呼出的热气徘徊在眼前,镜片有点儿模糊了, 舒慧取下眼镜,擦了擦,轻轻嗯了一声,心里象有只小兔子在狂跳着。 世界上有些事情的神秘是不可预测的,她没想到那天会邂逅罗家旋,舒慧放下 酒杯,再次点燃一支香烟。 空气中有一种透明的凉,那种凉是为心情而准备的,街上匆忙地走过几个行人, 身后留下一串脚印,一阵风吹过,慢慢地消失了,只听见脚步在雪地上挤压所发出 的一阵阵叹息声。家旋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一股强烈的男人的体味让她有点儿晕 弦。天桥上的灯很美,走过的时候还有点儿飘然的感觉,白兰家的酒真好,喝得多 了点儿。 “你的酒量惊人啊!”家旋不知是夸奖还是舒慧借着夜色看着家旋一脸的真诚, “呵呵,从小我就喜欢白酒,清醇的酒香总给我一种自信,”钟慧提起酒高兴起来, “我对酒有一种特别的痴迷,记得小时候,我爸珍藏的酒让我偷偷地一瓶一瓶喝干 的时候,我爸脸上那表情,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儿想乐! ” 舒慧突然想起下午在办公室看过的文件,“哦,对了,今年MBA 在这儿第一 次招生,你不考吗?” “嗯,我也听说了,可是今年招收的名额太少,不是很好考的!”家旋停顿了 一下说。 “试试么,不试 怎么知道不行!” “好啊,一起考吧!明天下班的时候我来接你,一块儿吃饭,完了一块儿复习, 怎么样?”家旋狡诘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夜色中舒慧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 “好啊,正好我也有个伴!不过,谁做饭,我可不会做呀!”舒慧撸把撸飘在 额前的短发。 “好咧,交给我吧,做饭我可有拿手绝活!”家旋洋洋自得地说道。 二 走进舒慧的闺房,一种女孩子特有的气息充溢着整个房间,既优雅又妩媚,看 得出来房间里的每一件物品都是经过女主人精心挑选的,这儿的椅子,花瓶,包括 那小小的布艺摆设都显得那么的协调。靠窗户的书桌上一盆 素色苍兰,亭亭玉立, 闲雅端庄。书架上一排排书整齐地罗列着,经主人精心的打理,都帖上了标签。书 桌左边一张单人床,床头靠着一个黑熊枕,紧挨着床的是一对碎花布艺沙发,旁边 一台折叠小茶几很漂亮地点缀着。 “真是一种享受!好温馨啊!”家旋的目光温柔起来。 “毕业这一年过得怎么样?”舒慧躲避着家旋的目光。 “快乐的单身汉!”家旋走向窗台,“刷”地一声拉开窗帘,温暖的阳光透过 窗户照在那盆苍兰上,给花儿增添了几分生机。 “许莫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去深圳了吗?” “别提她!”家旋猛然打断舒慧的话,“人家现在是美籍华人了!” “她跟她们老板一块儿回了美国。”家旋平静下来,叹了口气,淡淡地说。 家旋的愤怒让舒慧感到心里一阵莫明地轻松,她奇怪着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情绪。 人生不可能战胜很多的卑琐和庸俗,舒慧的心里始终为罗家旋保留着一块青翠的绿 地。许莫是舒慧在财院的室友,舒慧矜持,沉着,傲气,许莫正好相反,聪明,活 泼,调皮,洁白丰润的瓜子脸,一双黑而明亮的大眼睛,在她带着笑说话的时候, 脸颊上会浮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当许莫得意地告诉舒慧她在和罗家旋拖拍时,一 种强烈的失落感涌上舒慧心头,她默默地象大海一样接受了一切,吞下了一切,包 容了一切,甚至平静地连一点儿表示都没有。那时她才真正体会道其实自己在心底 也深深地爱着罗家旋。 灯光突然闪了一下,酒巴里顿时一片漆黑。当塞尚把苹果画成兰色的时候,人 们对颜色才有了进一步的认识,都是灯光惹的祸。阳光下的事物都有它自己的色彩, 而那些色彩都是真实的,当太阳隐去的时候,黑暗便夺取了一切,取而代之的是纯 一色的黑。听老板一边在大声地斥责服务生,一边和客人不停地道歉,黑暗中,舒 慧觉得心里反而坦然许多,她掀起一角窗帘,打开窗户,舒慧把头伸出窗外。雪还 在下着,一阵寒风夹杂着一片片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天空是灰色的,大雪没有给夜 带来黑暗,光洁的马路上被厚厚的一层冰雪覆盖着,在城市的霓虹下熠熠闪烁,街 上出奇地亮。也就持续一两分钟的时间,酒巴里又笼罩上一抹桔红,一切都恢复得 和原来一样。 考试前的那段日子是舒慧最难忘的。 二十世纪未,开放的中国经济在飞速腾飞。MBA 被誉为“天之骄子”和“管理 精英”,很适合中国当前经经济形势的需要。从MBA 毕业的人理所当然地成为企业 界乃至社会敬重和羡慕的特殊人物,甚至在公众心目中被视为“商界英雄”。她和 家旋谈论着中国经济未来的走向,认识到MBA 教育在美国、欧洲已有二十多年的历 史,但在亚洲许多国家的大学还是近十年的事,在中国这么一个经济大国,MBA 教 育只是个开始,她深深为中国经济的前途和命运担忧着,同时感到,随着当今知识 时代与信息越来越主宰企业的命运的时刻,知识贫乏者将会成为大浪淘沙的牺牲品。 家旋那时的眼光是惊奇的,他说没想到舒慧美丽的外表下还有如此深刻而悠远 的思想境界。他对舒慧的向往里,并不只是爱了,还有点儿膜拜在里面,在家旋心 里,舒慧此时不是一个人,而是化了开的,弥漫在空气里的一个灵性的东西,这种 感觉让家旋迷惑,乱了心智。 舒慧把自己锁在屋里,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知识带给她的充裕。 除会计学、营 销学、电脑、金融学、经济及资源管理学几个基本科目,还有几个选学专业,她毅 然择了金融、跨国企业、高科技企业及国际事务等四门课程。舒慧以十二分的勇气 接受了这个考验,她想试着让自己走向另一个新的高度。 面对机遇与挑战,她感到生命的紧迫感。她在思考着,企业该如何作为和应对, 如何发挥管理中的作用,她夜以继日地与时间奔跑。家旋除了复习课程外,还默默 地承担了照顾自己的任务。 “舒慧,舒慧”家旋推开门的时候,舒慧正躺在床上。听家旋进门的脚步声, 舒慧赶忙从床上欠了欠身子。昨晚睡得太晚,早上起来头疼的厉害,就向公司请了 假。 “我有点儿感冒。”舒慧的脸色比平日里苍白许多。 家旋凑过去,坐在床边,摸了摸舒慧的额头“好烫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看着家旋着急的样子,舒慧心里热乎乎的“没事,小病,死不了的!”舒慧淡 淡地笑笑,开着玩笑。 “别胡说!”家旋紧张地捂住舒慧的嘴。下意识的动作把他自己也吓一跳,他 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舒慧温柔地看着家旋,嘴唇微微地动了一下,她的眼睛开始变得迷离,罩上一 层晶莹的玻璃似的东西,长长的睫毛眨了几下,此刻,她才觉得自己对家旋的依赖 是多么的强烈。 “舒慧,我带你上医院去!” “不用了,吃点儿药就行啦!真的没事! “那你想吃点儿什么?我给你做点儿去!” “嗯,我想吃你做的紫菜酸汤面!”注视着家旋关切的目光,舒慧心里一热, 象个孩子似的仰头看着家旋愣角分明的脸说道。 “好咧,你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马上就来。” 当家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近舒慧的时候,舒慧已经歪在床头睡着了,脸 上还带着苍白的微笑,家旋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她发烫的额头。 当白兰把MBA 的录取通知书交到舒慧手里的时候,她激动的拨通了家旋的电话 :“家旋,我考上了,我考上了!”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有点儿颤抖。 “恭喜你,你永远是最棒的!” “你呢?你呢?” “我没戏了!好在咱俩终于有一个走进了MBA ,也算是成功吧,今晚咱们找个 地方庆贺庆贺?” “好,荷香居!不见不散!” 荷香居,是一处雅居,别具一格的大厅中间,一个用彩灯围起来的荷花池,池 里有几支玫瑰色的红荷,点缀着一片片雅白色的尖尖小荷苞,那红荷已经盛开了, 花瓣上滚动着颗颗水珠,灯光一照,更加的晶莹剔透。池中间矗立着一个八角玲珑 的小凉亭,亭里面有一架钢琴,身着拖地长裙的女孩那晚弹奏的是一首优美恬静的 <<春江花月夜>>,给人的感觉,象是轻柔的月光在江面上袅袅娜娜地佛来佛去。 醉人的绿光红光中,像一团朦朦胧胧的彩色水雾。她兴奋极了,家旋拉着她走 进舞池的时候,她已经有些醉意了,靠着家旋空阔的肩膀,她仰着脸柔柔地呼出一 团清香,他用双手围着她柔软的腰肢,在绿雾里轻摇慢移,品味着绝非陌生的令人 兴奋的发颤的感受。她听家旋的声音从很远处飘来:“舒慧,嫁给我吧?” “求爱吗?” “不,我将用最美丽的方式向你表达。”他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支白玫瑰。 “为什么不用红玫瑰?” “因为你在我心里,就象一支纤尘不染的白玫瑰!”家旋的声音很有磁性。 她紧紧地拥抱了家旋,这是她等待已久的。当家旋炽热的唇深深地吻她的时候, 她颤抖着,在音乐声中陶醉着。清丽柔美的音乐,增添了一分朦胧的爱意,她双手 搂着家旋的脖子,不停地旋转着,旋转着,让那晚的音乐摇碎着她一生的梦。 “阿姐,别再喝了!”小服务生端着一杯清茶走过来,放在舒慧的面前。 “外边还下雪吗?” “雪下得正大。很美!” “小姑娘都爱雪吧!”舒慧心里想。 “能再给我一支烟吗?”她放下酒杯,用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把烟头掐灭在烟灰 缸里。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一支烟,重新点燃。她陶醉地吸了一口,似乎想把那份 生存的悲哀和着辛辣从记忆中搜寻出来。那感觉沉重地压着舒慧温柔敏感的女性的 心,她知道自己的脸上并无一点儿笑容,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美丽,相反,给她睿智 的脸上增添一分冷峻。她默默地吐出一个烟圈,惹得远处一个男人一脸的暧昧。 往事如烟。 蜜月的那段日子里,是最令人难忘的,舒慧几乎谢绝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和家 旋呆在家里,家旋永远都是那么兴致勃勃。舒慧摸了摸发烫的脸,她分不清是酒精 还是心情。她清楚地记得她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今晚,那种幸福的感觉象是一场 梦一样还在她心头轻轻萦绕,却深深地灼痛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雪还在下着,酒吧里有点儿燥热,舒慧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露了一身雅白色 的套装。一件白羊毛外套,配着一条白色的羊毛长裙。常言道:要想俏,一身孝。 她的美丽吸引了酒吧里男人和女人不同的目光。 三 舒慧从白兰的手里接过文件:市郊一块废弃工厂的三百亩地皮要拍卖,底价是 一千万。她激动地站了起来。几个月来,她一直在思考着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思 考着改变投资理念、拓宽投资渠道的问题,这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立即 向董事会提交一份购买这块土地的计划。她详细地讲述了这块地皮在公司未来的发 展中占有的不可替代的位置,它将是公司走向辉煌的开端。董事会很快通过了这次 购买计划,并提议舒慧专职负责此事。 经过一番运筹,资金成了目前一个最大的问题,经过多方努力尚有较大的缺口, 向银行申请贷款看来是必需的,舒慧拨通市工行行长何东方的电话。 “何行长你好,今晚有空吗?” “你是哪位?” “我是小钟啊!” “小钟?” “威格电子有限责任公司投资部钟舒慧。咱们一块儿在东方俱乐部打过保龄球 呢,何行长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舒慧笑着说道。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小钟啊,你瞧我这记性。” “今晚请你吃饭,行吗?” “当然,别人请我可以不去,钟小姐的邀请,我何某人敢不从命?” “那好,晚七点,富华酒店106 见!” “好好,不见不散。” 舒慧细心的把投资计划重新看了一遍,以免有什么遗露,她提前半个小时到达 富华。七点整,从门口进来一位中等身材,面色红润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舒慧赶 忙迎上前去。 酒桌坐定后,舒慧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公司急需一笔钱,何行长能不能帮忙, 向你们银行贷款五百万!”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何行长皱了皱眉头。“你们公司欠我的三百万还没 有还清呢,再贷五百万,这个” “何行长,我们有急用,帮帮忙吧?” “帮忙?那可是五百万啊。” “ 瞧你说的,何行长,区区五百万在你何行长眼里算什么?每年上百个亿你 还不是大笔一挥就过了。”舒慧双手端起了酒杯。 “今天能不能先不谈工作?这么多天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吃完饭打几局保龄 球去?” 舒慧还没来得及把投资计划向何行长讲述,何行长已经婉转的拒绝了。 三局打完,何行长的分数已遥遥领先,看着何行长一脸的兴奋,舒慧不失时机 的说:“何行长,你看我们的投资计划你能不能抽个时间看一下?” “你说你们有这个能力偿还吗?”何行长用手托着保龄球,动作规范地瞄着轨 道,头也不抬地说。 “不是有这么一种说法吗?”舒慧沉思一下:“如果一个银行的职员从来就没 发生过呆帐,坏帐,那么他就不是一个好职员。”她看着何行长微笑的面孔继续说 :“因为他一定错过了许多虽然有一定风险,但能给银行带来巨大利润的机会。何 行长,不知道您是不是一个好职员?” 何行长熟练地将中指和无名指插入指孔,再把大拇指深插入指孔,手心紧贴着 弧面,把球牢牢握住,助跑中通过摆臂运球,向前垂直回摆,滑步投球,十个木球 竟然全中。他直起身子,大笑起来:“百闻不如一见,钟经理果然精明。” 舒慧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何行长一见,连忙摆摆手制止。“呵,钟经理,我 也给你讲个故事吧。一天,一个英国商人,一个法国商人,和一个中国商人在一起 谈论什么是幸福,英国商人说,幸福就是你在一次艰苦的谈判后,包里装上了一份 签订的合同,在一个黑沉沉的冬夜回到家里的时候,有一套柔软的睡衣,熊熊燃烧 的炉火旁一双烤热的拖鞋和一个微笑着等待你的妻子。法国商人说,太罗谩谛克了 吧,幸福应该是你在一次商务旅行中,遇到一个风情万种 的女人,一起生活一个 月后,毫无遗憾地分了手,而中国商人说:你们说的都对,然而我认为幸福就是你 在甜蜜的睡梦中,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你开门一看,检查院反贪局的人,拿着 一张<<逮捕令>>说:老王,你涉嫌贪污受贿被捕了,这时,你平静地说,老王住隔 壁。” 舒慧会心一笑,收起了信封。 看来贷款之事要泡汤,何行长真是条老狡猾的老狐狸,把话说的简直是滴水不 露。 为了能够顺利地收购那块价值不菲的地皮,舒慧坐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 舒慧清楚地感觉到:任何行业的利润,都是一个从零到最高值,然后再由最高 值回到零的过程。因为市场的份额是一定的,所以必须在企业正在半波时期就做好 转向准备,一旦达到最高值,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抽出资金再投向新的行业中去,这 是商业行为中一个铁的规律。这两年,电子行业已经极具泡沫了,威格电子已处于 危险境地,市场是一个没有血腥的战场,靠的不仅仅是机会,还得具有敏锐的洞察 力,她对自己的决断能力还是非常欣赏的,至于应该往哪儿投资,舒慧在心里已经 有了一个全新的计划。 一下飞机,舒慧就匆匆忙忙地赶往北京饭店。她要拜见的人是至关重要的。 当舒慧从北京飞回来的时候,冬日的夜晚已经是华灯初上,霓虹灯闪烁着,把 城市的夜空装扮的光怪陆离。大街上人来人往,习惯夜生活的都市人象涨潮的水一 样,蜂拥而来。舒慧放下背包,冲个热水澡,洗去一路的疲惫。正准备休息,何行 长打来电话,告诉她他刚刚退出酒场,准备去东方俱乐部搓麻将,三缺一,问她去 吗? “好,我马上到!”走进俱乐部的时候,听不远处古老的钟楼上老钟悠扬地响 过九声。 开门的是信贷处的刘处长,里面还有一位,带着眼镜、一脸微笑的银行办公室 的丰主任。舒慧嫣然一笑走了进去。 噼噼啪啪的麻将声中,黎明悄悄来临。舒慧此时才觉得非常的劳累,她忍不住 打个呵欠,伸手摸摸口袋里的三万元钱,感觉已经所剩无几,她抬起头看了看何行 长。 “小钟啊,我已经接到罗老的电话,回头你把计划书给我,我先给你五百万。 明天就让刘处长给你办这件事。”何东方为一夜的手顺激动得眼睛都有点儿发红。 事情就这么顺利地进行完它应有的程序。 舒慧长长地 呼出一口气,酒吧旋转的灯光掩盖了她所有的悲伤,她慢慢地噙 一口酒,似乎这时候的酒才是最香的。每当办好一件事的时候,她总是喜欢让自己 的情绪在酒中放松一下,因此酒几乎成了她体验成功与失败心情的载体。 当舒慧把自己的投资计划递交董事会的时候,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董事会象 开了锅似的。没有人理解舒慧为什么要把投资重点转向农业园。威格电子正处于鼎 盛时期,做为一个行业经理,一个MBA 研究生,一个一直从事电子行业的人怎么会 突然要把农业提到议事日程,简直是让人不可思议。 舒慧沉着地讲述着自己的计划,她知道这场争议是必然的,她早已做好了应对 的准备。 董事会经过充分的讨论研究,似乎没有什么比舒慧的计划更好的投资项目,决 定这项投资暂由舒慧负责,并一致通过改威格电子公司为威格集团有限责任公司, 成立农业高效生态园区有限责任公司,委任舒慧为威格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农业高效 生态园区的总经理。 生态农业区按照舒慧制定的高标准、高起点、科学化统一布局、规模化生产的 要求,在基础设施上很下了一番功夫。舒慧的事业就这样风风火火地拉开了第一幕。 舒慧带着白兰住进了生态园区。远离城市的喧嚣,舒慧顿时觉得心情格外开朗 起来,郊外的春天真早啊!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温柔地洒进帐篷的时候,舒慧伸了 个懒腰,听远处小鸟欢快 的鸣叫,是那么的清脆悦耳,她漫步走出帐外。嫩绿的 小草刚刚拱出地面,在太阳光的照耀下迸发出一种醉人的绿,露珠儿在細嫩的枝叶 尖尖上展开了笑厣,婉若珠玉,兰天上的白云变幻着各种的形态,这是城市里没有 的风景。不远处青山翠绕,突兀回环,真可谓:“罗翠黛,列青蓝,洞云缥缈,涧 水潺潺,峦碧千山外,岚光一望间。”舒慧陶醉在大自然妩媚秀丽的风景中,突然 有一种返朴归真的感觉,人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就是这样的吗?她沉醉着。突然 想起今天邀请了农大的教授来看她的投资规划,就赶紧叫醒白兰。 耳际间传来两声汽车的鸣笛声,两人匆忙走出帐逢,看到远处扬起的尘土中一 辆“沙漠王子”三菱越野吉普疾驶而来,车慢慢近了,从车上走下一人,舒慧和白 兰吃了一惊,白原!白兰走过去亲热地拉起哥哥的手嗔怪道:“看你,也不说一声, 害得我们紧张了半天!”接着从车上走下来一位年龄六十岁左右满头白发戴着眼睛 的老人。舒慧赶紧迎上前去:“白原,这位是陈教授吧?你们辛苦了!我代表生态 园的全体园工欢迎你们的到来。” “舒慧,陈教授很是欣赏你独特的眼光,他老人家昨晚一夜没合眼,帮你整理 了大量的有关资料,看你的投资计划,陈教授很是称赞啊!” “这位就是钟舒慧经理吗?真是后生可畏啊!走,一块儿到园里看看去。”陈 教授一边兴致勃勃地说着。一边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去。 整整一天的时间里,在陈教授的指导下,他们根据收集的有关资料,对土壤和 地下水的结构进行了充分的讨论研究,这里的气候和温度有利于哪一种植物的生长, 这些问题都是舒慧从来不曾遇到过的,多亏了白原这个农学院的研究生的帮忙,舒 慧带着白兰向着未知的领域大胆地迈进着、迈进着。 怎样能快速地给公司创造第一期效益,收回投资成本?在陈教授的指导下,在 白原夜以继日的努力下,经过深思熟虑后,舒慧以她特有的眼光把投资定义到采用 滴灌技术种植以色列进口的樱桃西红柿,泥里土里,每一分耕耘就会有一分收获, 农业园几乎成了她的家。几个月后,当园子里的轨道车忙忙碌碌的来回奔跑的时候, 她收获了满园的希望,当她的西红柿以每公斤二十元的价格占据北京,上海,天津 各大超市时,她深情地望着自己汗水洒过的农业园,笑了 四 “舒慧,你瘦了!”家旋每一次看到舒慧回到家里,总会心疼地这样说。他总 是从家里做些好吃的给她送过去,白兰调侃他的时候,他总大大咧咧地说,谁让我 们家有位女强人呢,他一直心疼着自己的妻子,舒慧从家旋的眼睛里读出了深情和 关爱。也读出了些许无奈,舒慧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丈夫,关心他的太少,总是尽一 切可能陪着家旋。 “亲爱的,你读读,你读读!”吃过晚饭,家旋一条胳膊搂着她的脖子,将一 本书递过来,舒慧看了看文章,说一个很善于营造家庭温馨气氛的男人,是怎样和 妻子一块儿渡过美丽的夜晚的。慧笑了笑“那是文章,是给人看的”“也是让人学 的,我要让人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家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奇 异的光在闪耀,这深深地感动着舒慧,她知道,家旋给予自己的不单是爱,还包含 有莫大的责任,甚至更多的还有一种依恋情绪。她情不自禁,小猫儿似的往他怀里 一偎他就用双手轻轻地捧起她的脸,在她耳边悄声地问:“咱今晚也点蜡烛?” “嗯。”她娇羞而温柔地回答。 他勤快地收拾了饭桌。 “洗澡水放好了,小懒猫,快洗去吧!” 从浴室出来,柔和的烛光中,舒慧有一种动人心菲的美丽,家旋抑制不住内心 狂热的跳动,轻轻拥抱着妻子,他感觉出妻子娇小的身躯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结 婚一年多来,他总是这样小心的拥着妻子,似乎舒慧是他手心里一颗易碎的水晶。 “舒慧,咱要个女儿吧?和你一样的?” “嗯?”舒慧依然闭着眼睛,“老公,再等等吧?” “你都三十岁了,书上说三十岁的女人生孩子会很危险的!” “可我的工作才刚刚有了进展!” “那好吧”家旋没有再说话。 “生气了?”她小心地看着他。 “怎么会?”家旋从不在她面前说不。 烛光摇曳,烛泪一点点滴在烛台上。 舒慧把农业园的第二期工程放在了养殖纯种贵妇鸡上,这是大家都始料不及的。 可舒慧固执的认为一个行业只要有较大的利润就会有无数双眼睛一起瞄向它,那它 的市场一瞬间就会成为雨后的春筝,会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变得越来越小,这个转 向连家旋都告诫她是不是太快了?她自信地认为自己有这种较强的透视市场的能力。 突然一个急刹车,舒慧从思考中惊醒,她顿时感觉到胃里有一股发馊了的东西一古 脑地涌向喉咙,她强烈地呕吐起来。“没事吧?”司机停下车,转过脸来问舒慧: “对不起,刚才躲自行车呢,现在啊, 没有人怕车,是车怕人啊!”司机埋怨着。 一连几天,舒慧都感觉胃部强烈的不适,她去了就近的一家医院,做了一个检 查。当医生告诉她并恭喜她怀孕的时候,她怔住了,一时有点儿不知所措。她把这 个消息告诉家旋的时候,家旋那抑制不住的兴奋让舒慧无法说清楚心中的感触,在 这个节骨眼上,要孩子显然是不合适的,她想做通家旋的思想工作,可是还没等她 把这个想法说完,家旋所表现出来的强烈不满让舒慧说了半句的话又缩了回去。 “啪啪啪”一阵掌声把舒慧从回忆中惊醒。酒吧的主持手里拿着一个话筒,脸 上带着动人的微笑:“大家好,我们热烈欢迎来自省歌舞团的雪儿小姐,在大雪今 晚的给我们送来一首好听的歌!”一个十七、八岁,有着一头粟色短发的小姑娘轻 快地走上舞台,青春的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有人上来把手里的花虔诚地递上去, 过分夸张地做了一个拥抱 就跑下台去。歌手作完自我介绍后,就收起脸上的笑容, 唱起了一支忧伤的歌。 原来欢笑和忧伤在一瞬间是可以共存的。“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听自 己心碎的声音若空谷里的一声猿啼。爱情和事业不同步的时候会有怎样的恨爱交织? 难道得到的同时都要失去一些什么才能平衡吗?爱情难道真的是这样不堪一击吗? 心随歌声而忧怨着:女人难道就只能围着锅台转,而事业二字永远只能是男人的战 场吗? 第一期种植以色列西红柿的成功不只是给公司、也给整个电子行业的同行们带 来了震撼,第二期投产的时候,舒慧突然决定减少投资种植西红柿,而把绝大部分 资金投资到开发养殖贵妇鸡,贵妇鸡基本上都饲养在开放鸡舍内,在生长期,采用 全进全出制,多采用网上平养或地面垫料平养。这需要适宜的温度,密度,还得有 光照等等高技术的饲养方法。为此她特騁请了三个农学院的专家。这种超乎寻常的 想象不亚于当时她决定投资农业在整个公司引起的争议,她以电子市场的眼光看待 着并没改变多少的农业市场,同时固执地加快着投资的步伐,增加了投资的力度。 当她把全部的法码放在养殖贵妇鸡上时,一场毁灭性的灾难悄悄来临。 那是一个暴风雨的夜晚。舒慧刚刚进入梦乡,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白兰 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慧姐,食料配方错误,咱园子里的贵妇鸡全死了!”突入 其来的消息无疑于晴天霹雳。当舒慧跌跌撞撞地跑进园子,看着那堆得象小山似的 她满载的希望在一瞬间成为泡影时,她一下子昏死过去。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已 经是第三天了,医生告诉她,在她身体里孕育三个月的小生命也因此而流产。她无 法相信这个事实,她强烈地感觉到了失去生命的沉重,家旋那一双急切的眼睛里所 包含的无声的悲哀留存在她模糊的记忆里,她似乎看到属于自己的灵魂在一刹那间 跳出躯壳,飘然远去,再一次粉碎性的打击她又一次晕过去,这一昏迷又是三天。 “小姐,可以请你跳个舞吗?”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舒慧的思绪,酒巴里不 知什么时候改换了悠扬的华尔兹舞曲。舒慧放下酒杯,把纤细的手递了过去,舞曲 中,有太多不同的感触,在她的日常工作中,遇到过形形色色的男人,听到过各种 各样的音乐,舒慧感觉到荷香居里那个夜晚的音乐是最美的。 “对不起,先生,我有点累了。”一曲终了,舒慧礼貌地退了出来,让服务生 添上一杯酒,她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看酒巴里七彩灯旋转着。 沉重的近于毁灭性的打击让舒慧陷入了绝望的境地,家旋也单方面地认为是舒 慧的过错杀死了他们的孩子。董事会拒绝再给公司注入资金,舒慧陷入了进退维谷 的地步,公司已因此无法展开新的工作。 舒慧又一次拨通何东方的电话,“何行长,我是舒慧!” “你的情况我听说了,保重身体啊!。” “谢谢你,何行长,你看能不能?” “小钟啊,实在是太难为我了,上次的事可是看在罗老的面子上,再加上你的 计划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好的投资项目,可是这次的事故损失可大了,对于你们公司 来说现在已是强弓之未,你们所贷的款,今年的利息能不能付清还是个问题,更不 用说是贷款了,我看这件事还是先放这儿吧,不要再提了。”还没等舒慧说完,何 行长已经挂断了电话。 “这可怎么办呢!”舒慧跌坐在沙发上,看来是不能对银行再抱什么希望了。 “舒慧,你看谁来了?”家旋走了进来。 舒慧目光慵懒地说:“谁啊,我正发愁呢!家旋,我们公司完了。” 家旋神秘地笑笑,伸手把一个东西放在她的面前,她不经意的瞄了一眼的同时 吃惊地站了起来,三十万!美金!她疑惑地看着家旋,看着这个和自己生活了四年 的老公! 她兴奋地一下子跳起来:“这这” “还不进来啊?”家旋向门口招呼了一声。随着家旋的声音,一股昂贵的法国 香水味飘了进来,舒慧的眼前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长发飘逸在紫色的连衣长 裙上,一双深潭似的眼睛里有一种抵挡不住的诱惑,脸蛋上一对浅浅的酒窝闪动了 一下,目光狡狤地注视着舒慧。当舒慧的目光和那双眼睛相对的时候,她一下子跳 了起来:许莫! 旋即冲向门口。 她还是那么美,尤其是和家旋站在一起的时候。经过岁月的磨历,许莫没有了 在学校时的那种清纯,而多了几分妩媚,眼睛里少了份天真,而多了几分忧郁,这 反而给她的外表增添了一分韵致的女人味。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她轻轻地拥 抱了许莫:“许莫,这些年还好吗?” “一言难尽啊。你怎么有点儿苍白?看来是家旋没照顾好你啊!”看许莫脸上 闪过一丝疲惫,她淡淡地笑笑把话题转移了。 “舒慧刚刚做了手术!身体还没有很好的恢复!”家旋看了舒慧一眼,目光中 充满了爱怜。 “你们真幸福啊,我一看就知道。真的没有想到,这原来是我的东西,可惜当 初我不知道珍惜!”许莫调皮地开着玩笑。 舒慧忍不住“扑媸”地笑出了声:“是啊,你失去了家旋,等于你失去了整个 世界!呵呵,好象家旋没有这么好吧,要不,你怎么会离开他啊?” “你俩别拿我开涮了!走,一块儿吃饭去,今天也算是天意吧!”家旋拉了舒 慧一把! 他们一起去了那家荷香居。 饭间,许莫告诉她,刚刚从美国回来,丈夫死后分得一笔数目可观的钱,回国 后在本市开了一家美容院,今天偶然听家旋说起舒慧的情况,她毫不犹豫地把这笔 钱拿了出来。 舒慧也曾想过。努力过,挣扎过。这笔钱来得太突然了,从丈夫手里接过来许 莫的钱,舒慧有种被出卖的感觉。这个女人曾经是老公所爱的人,舒慧犹豫过,可 是当她想到工地上忙碌的园工将因她的感情用事失掉工作时,当她想到自已将因此 面临的困境时,尤其是想到这个公司的未来的时候,她收下了这张能解救公司燃眉 之急的三十万美金。 一阵刺骨的寒冷让舒慧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窗口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打开了 窗户,满天飞舞的雪花在霓虹灯下闪着幽冷的光,有几颗雪花飘进窗口,溶化在酒 巴温暖的空气中。舒慧披上大衣,坐在女孩的对面。她看到一张苍白的无任何表情 的脸。“小妹妹,你没事吧?” 女孩用余光瞟了舒慧一眼:“大姐,你的脸色也不好,不会也是失恋了吧?” “就算是吧!”舒慧苦笑。 “那咱姐儿俩得喝一杯!”舒慧在酒杯接触的同时,心随杯子的碰撞而破碎许 莫的回来无疑在最困难的时候给舒慧带来了一线希望,舒慧在权衡了利弊的同时, 欣然接受了许莫的融资,公司在这笔资金的强力支持下起死回生。 她不曾想自己会处于目前这个处境。MBA 毕业时,导师老约翰曾预言:舒慧, 中国经济的未来将因这个名字而辉煌。她以卓越的目光看好着世界经济的繁荣。她 牢记导师的谆谆教导,在这个领域里,她一跃而成为本市经济领域里一颗巨星。工 作繁忙起来,她忽略了很多,包括家旋的爱。当许莫的金钱拯救了她的事业的时候, 却在不知不觉中毁灭了她的家庭。这是她始料不及的,也是意料之中的。 和许莫从荷香居出来,许莫伸手叫了辆的士一溜烟地走了,家旋和舒慧默默地 看着许莫的背影,都沉默着。舒慧看着一辆一辆奔驰而去的汽车,默无声息地走着, 她需要足够的时间消化这一天里所发生的事情,许莫的突然出现在她的潜意识里就 有一种危机蛰伏着,尤其和家旋一起出现在她的面前,家旋也需要时间来说明今天 所发生的一切。夏日的夜,没有一丝风,沉闷得有点儿让人窒息。 “舒慧,怎么不说话?”家旋看了舒慧一眼。 “哦,今晚好热啊!”舒慧找着话题。 “你是不是有点儿吃惊?许莫怎么会和我一起?还拿回来三十万美金?”家旋 淡淡地笑笑。 舒慧淡淡地笑笑,她在凝神听着老公话里话外的声音。 “我们也是今天偶尔碰到的,说起你来,我告诉了她你目前的情形,她竟然很 热情的倾其所有。还说,相信你的能力,她就想在你们公司融资,这是有报酬的, 我就想让你来决定吧,就带她来了。” 她曾经为许莫的出现而担心过,可是家旋对许莫所表现的那份坦然又让舒慧得 已肯定家旋依然爱着的是自己。 仿佛就在昨天,她还看到家旋那张年青的脸上有过的令她心儿发颤的柔情。今 晚,一切都 将改变。她似乎觉得今天下午不应该回来,可她清楚自己已经有两个 星期没有回家了,她的养殖业飞速发展,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已经形成国际型的 产销网络。白兰悄悄地告诉她真该回家看看了,她才想到已有两个星期没有见家旋 了,她匆匆忙忙地回到家中,打开房门的时候,一股熟悉的香气味刺激着她的感官。 这是她所熟悉的昂贵的法国香水的味道,家旋坐在客厅里,一支香烟夹在他的左手 的食指与中指中间,看舒慧回来,吃惊地站了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舒慧第一次没有看到家旋脸上的惊喜,她在一瞬间发现家 旋老了许多。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竟然没有一点儿表情。她吃惊的看着他,伸 手去摸家旋的额头:“你不舒服吗?你怎么学会抽烟了?”家旋竟然躲了过去。 她尴尬地缩回自己的手。 “你还知道你有这个家?”家旋突然冷笑了一声。 舒慧的心下沉着,她不明白家旋今天这是怎么了?舒慧哆嗦了一下。她转过脸 去,把黑色的背包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突然一条鲜艳的真丝围巾闯进她的眼帘。她 伸手摸了摸围巾上光滑的罗纹,慢慢地转过身来,她盯着家旋的眼睛,似乎想从那 里找到答案,可她分明看到那双眼睛躲避着,一只手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她颤抖着用左手握紧自己的右手,眼睛直盯盯地望着家旋。看到家旋张了张嘴, 而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丁铃铃”一声门铃响起,舒慧看到家猛然跳了起来,看了看舒慧,慢慢向门 口走去。 门被迅速地推开了。“亲爱的,我又回来了”许莫欢快地飞了进来,当她发现 舒慧呆立在家旋身后时,她尴尬地笑了笑。“舒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舒慧转身从衣架上取下围巾,强压住心头的酸楚“这是你留下的吧?”她觉得 自己的心被撕成了碎片,忧伤在一瞬间在空气中弥漫起来。 “刚才我来看看你回来了没有?走的时候忘了”许莫结结巴巴地说着,舒慧能 看到她脸上残留的红晕。 舒慧没有流泪的习惯,此时她才想起白兰犹犹豫豫说出的话:“慧姐,常回家 看看!” 舒慧无力地靠在门边。 “对不起,舒慧!”家旋颤抖着手点燃一支烟。 舒慧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在打量一个陌生人“为什么?”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冰 冷的如这冬天的雪。 “我无法接受一个事实。当我们一块儿走在大街上时,你给我一种无形的压力。” “不,这种压力是你自己给自己的。” “你不了解,我是一个男人,至少我也是一个单位的副经理,可在自己的家里, 哦不,你看这还象个家吗?我也有自己的事业,我也想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有一杯 热乎乎的茶,有一个可爱的妻子,有一个小儿女伴随有周围,可你呢?自从有了这 个农业园后,你想到过我吗?一个月能回来几次?我们的孩子呢?你本来也不想要 是吧?上次的事故正好趁了你的心,是吧?”家旋的声音越来越高。舒慧瞪大的眼 睛,她不相信这是那个娇惯她爱她的家旋。“你的心里只有你那个农业园,还有你 的事业,我是个男人,我也有,可我们这样还象个家吗?” “我知道,对于这个家,对于你,我欠得很多很多,可我也尽力了,我爱你, 爱这个家,它们和我的事业一样,甚至更重。我想知道关于你和许莫的全部,我不 想被蒙在鼓里。” “许莫!我不爱她。说真的,我还有点儿瞧不起她,可是” 舒慧无法理解,当家旋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似乎对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老公 突然间陌生起来。 “不错,许莫恰巧钻了这个空子,她后悔了当初的选择,可我没有后悔,舒慧, 我依然爱着的是你,这六年来,我无悔地做着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也承担了一个女 人应该做的一部分,可是,我得到了什么,无休无止地分离,无休无止地孤独和落 寞,我还要有足够的耐心忍受别人的目光,我是你钟总的附庸。”家旋的脸因激动 而有点儿变形,烟头在他手中燃烧着,他稍做停顿,然后继续说着,哦不,是吼道 :“甚至走进你的公司的时候,我才更真切地知道,你不是我理想中的女人。我爱 你,更准确地说,更 是一种崇拜。” “许莫呢?”舒慧感觉到心在一点一点冷却,如同屋外的大雪一样,苍白而无 声。 “许莫只是一个女人,一个被娇纵着的女人,而且是一个没有道德观念,一味 追求精神和物质刺激地单纯的女人,我没有爱过她,如果说爱的话,那仅仅是吸引, 你不觉得,她很有女人味吗?而你,根本就不是个女人!” 舒慧疯一般地跑出家门“阿姐,阿姐,你怎么了?”舒慧颤抖了一下,看到女 孩子迷离的目光盯着她。“也拟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饮还无味。” “阿姐,你为了他吗?” “还有她” 舒慧一仰头,把杯中酒一口干了下去。 推开忘忧酒吧的门。一阵狂风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向舒慧袭来,她裹紧大衣, 伸手缕了缕被风吹乱的头发,昂起胸脯,顶风傲雪地一步步向前走去,身后,留下 了一串深深地脚印。 -------- 西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