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斗不过小人 作者:芳今来 近翻《明史》,对大奸臣严嵩其人有了更细的了解。 在翰林院任低级职务的严嵩,是个锐意仕途、一心削尖脑袋往上爬的超级小人。 他在经过一番苦心钻营后,终于打听到时任礼部尚书的夏言是他的江西同乡。虽是 同乡,但两人并不相识。严嵩几次前往夏府求见,都被仆人轰了出来。严嵩却不死 心,又设宴请夏言到家中做客,再遭拒绝。严嵩苦苦哀求半天,夏言就是不答应。 严嵩竟然双腿一弯,跪在夏言的府门前,展开请柬和声朗诵,情真意切催人泪下。 夏言在屋里终于被感动了,开门将严嵩扶起,慨然赴宴。宴席上,严嵩特别珍惜这 次来之不易的机会,使出浑身解数取悦夏言,给夏言留下极好的印象。夏言从此把 他视为知已,极力为他引荐,使严嵩步步高升,官至礼部左侍郎,获得了可以直接 为皇帝办事的机会。几年后,已任内阁首辅的夏言又推荐严嵩接任了礼部尚书,位 达六卿之列。但欲海无边的严嵩并未就此住手,他要把朝中所有的大权都夺到自己 手中。 取代夏言,就成为严嵩的新目标。 严嵩知道,夏言很有才干,又没有什么过错,而且正被世宗信任重用,自己一 下是扳不倒他的。于是他采用极其隐忍、周密、慢慢渗透的办法。夏言性情刚烈, 他就阴柔谄媚;夏言在世宗面前不卑不亢、态度疏慢,他则在世宗面前装出一副府 首低眉、诚惶诚恐的样子。使世宗看着严嵩越来越舒服,反差之下,对夏言越来越 不满。一天,当严嵩单独去见世宗时,世宗与他谈及夏言,并对他们之间的不和略 有询问。世宗的话,似乎勾起了严嵩的什么难言之隐,只见严嵩全身颤抖,匍伏在 地,痛哭不已。世宗见一个60多岁的老头子竟然哭得如此伤心,猜想他一定是受了 很大的冤屈,怜念之情骤生、连连催问。看见世宗怜悯,痛哭的严嵩反而变得嚎啕 恸天了。弄得世宗在一边既动情又义愤地安慰他: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有朕为你做 主,有话尽管说,不要害怕。这下严嵩才装出深受鼓励后已无顾虑一般,将平时所 搜集到的所谓夏言的种种罪状,添枝加叶、无中生有地一一哭诉出来。世宗听了, 便对夏言由不满变得恼怒起来。致使夏言一次又一次被罢除官职,赶回江西老家。 但严嵩还要赶尽杀绝,使人在宫中散布谣言,说夏言在离京时辱骂世宗,惹得世宗 龙颜震怒,终杀夏言。 恃才傲物、一身正气的夏言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冤死在那个经自己一手提拔 起来的奸诈小人身上,你说死得窝囊不窝囊?可以预想:夏言一定是死不瞑目的! 掩卷沉思,有个问题总在折磨着我:人们都说“邪难压正”,那么,正义战胜 邪恶似乎应该是天经地义、不可逆转的必然规律。可看看我们那些充满血腥风雨的 历史长卷,却有一个再三出现、反复不已的沉痛事实是:邪恶小人屡屡得逞,尽管 是得逞一时,君子总斗不过小人。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就夏言输于严嵩的情况来看,我想,君子输于小人起码有 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一、在人事关系上,君子输于小人。君子之所以成为君子, 就在于胸怀坦荡,正气凛然,为人处世直来直去、爱憎分明,不肯随波逐流,不会 惺惺作态。这就难免要得罪人的。就如夏言这位老兄,在皇帝面前也是一副不卑不 亢、不事巴结的神态,更遑论对待同僚下属?而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社会 里,又有多少人为了功名利禄和身家性命要千万百计巴结讨好上司的?夏言能容忍 他人的这种所做所为么?照此君的性格,必然是不能容忍的!那么,他会得罪多少 人?又会遭到多少人的忌恨?当然,同僚下属也许敢怒不敢言,奈何你不得,但是, 到了皇帝都对你不满时,大祸就临头了。你还凭什么与小人斗呢?严嵩的处世就不 同了,几乎天生就有一副能屈能伸、能假能真的本事。初投夏言时,一个双跪,一 脸虔诚,什么样的好话都说得出口,让你躲也躲不开,让你不得不激动;在皇帝面 前,他能够假戏真做进入角色,老泪纵横嚎啕恸天,一番维妙维俏的泣诉,让皇帝 不得不相信,让皇帝由不恼你到恼你。再加上严嵩平时八面玲珑、投人所好,特善 于揣摸对方的心理与要求,只要他想沾上你,你无论如何也免不了要陷进他的圈套, 甚至误认他为知已。就连夏言这样聪明正直的人也难识其奸,更何况有不少人好话 入耳心肠就软,小人要蒙骗他们更是易如反掌。所以,如果搞民意测验的话,严嵩 的得票大概也不会输于夏言。顶头上司对你不满,能理解、支持你的群众又少,你 还能不输吗?就是苍天见了也只有无可奈何地闭上它那双慈祥的慧目了。 二、在斗争策略上,君子输于小人。君子做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即使要 与小人过招,也是要明刀明枪的斗上三百个回合再论胜负。可小人根本不与你斗, 所操持的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兵器”,而是利用政治袖箭、权力飞镖等暗器伤人, 全是“暗箱操作”的歪门邪术,擂台上还未过招,“评委主任”已判你输定了。你 看看这个严嵩老儿,用的只不过是一副低三下四、唯唯喏喏的奴才像,再加上一把 貌似可怜的老泪就把你夏言打下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种邪招你夏言如何接得了?当你还在擂台上发呆的时候,就已经中了他致命 的一招,你还比哪门子武呢?我们再看看历史上那些可歌可泣的君子们,几乎个个 都是宁折不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铮铮好汉,浑身洋溢着一副杀身成仁、舍身取 义的英雄气慨,他们与小人相斗时,也不会或者说是不屑使用计谋和手段,近乎是 空手夺刀白手斗狼地那样勇敢对敌,但却总是处于受攻击的被动地位,躲了明刀防 不了暗箭。小人却歪招连连机关迭出占尽上风,很轻易就打败了君子。当然,君子 如果也采用下三流的手段去对付小人的话,也许可以取胜,但却不成为君子了。试 想,要夏言在皇帝面前一把涕一把泪、无中生有地告别人的黑状,他是万万做不出 来的。因此可以说,君子与小人斗,由于各自所持的手段和策略不同,这根本就是 一场不对等的决斗,决斗之前就可以预见结果,君子必输无疑。君子的悲壮下场也 就常令后人愤愤不平却只能扼腕长叹心感遗憾罢了。 三、人治社会使小人得志、君子失势。说到底,小人的产生,不仅仅是个人品 德的好坏,而是一个社会制度问题。中国几千年来所崇尚和推行的是人治,谁的权 力大谁就代表法律,谁有实权谁说话就算数。由此派生出来的官场也就存在着不正 常的对上司的人身依附关系。 也正是官场这种人身依附关系,导致“一朝君子一朝臣”的纷争代代重演不息。 你要想在官场里面混下去,就必须依附上面的某个实权人物。在这种情况下,下级 的前途命运荣辱兴衰全在于能否得到上司的青睐和赏识。上司说你行你就行,不行 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俯捡皆是的功勋与罪名,随时都可以往你身上 贴,就看上司高兴不高兴了。当个人的命运完全被上司捏在手中时,人的趋利避害 的本能就会充分表现出来,有人不顾人格尊严,有人不管是非对错,一切唯上司马 首是瞻。因此,我们实在没有更多的理由苛求人人都要成为君子,只要不做挖空心 思去损人利己的小人就不错了,即便出现几个心怀鬼胎的小人,也是不足为奇的。 同时还应看到,小人自己是成不了大气候的,一定要先投靠权贵,就如严嵩先投靠 夏言那样。但小人是绝对不会白白地为权贵当奴才做走狗的,只不过是欲取先予罢 了,甚至在摇尾乞怜的同时,一双贪婪的鼠眼却在窥探着取代主子的种种可能和机 会。严嵩取夏言而代之就是小人准确的真诠。从当权者的角度看,做了官就需要人 捧场喝彩,前呼后拥,以壮官威,有人来表忠心,又善解己意,围着自己溜须拍马 阿谀奉承,鞍前马后把他们当奴才使唤,这毕竟是件很令人开心的事,心情高兴了, 对小人们的要求(那怕是过份的),还能不有求必应吗?主子与奴才的关系,就象 菜市上的交易,是一种各取所需的关系。但对君子来说,见了小人那副奴才嘴脸自 是鄙夷厌恶且忍无可忍,君子和小人的矛盾冲突就不可避免要发生的。君子力谏主 上近贤臣、远小人,虽是忠言但却逆耳,能接受逆耳之言的皇帝没有几个,而像世 宗那样让严嵩一哭就灵、一告就中的昏君倒是不少,弄得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小 人当道,是非颠倒。历史上有多少正人君子、忠臣义士因诤谏“过了头”而遭到各 种不幸的迫害!可有谁听过因唯上是从阿谀奉承过了头而身陷囹圄的人和事?因此 古人总结出了“识时务为俊杰”,说得好听一点是叫人“认清形势、顺应潮流”, 其实说白了是教人“见风驶舵、见利忘义”罢了。因此,我倒是认为不识时务者才 是真正的俊杰! 此外,君子爱讲情面,心地善良,大多经不起小人的软磨硬泡,极易被小人利 用,当明白上当时却悔之已晚。而小人的脸皮却特厚,说尽肉麻的假话也不脸红, 只讲目的,不择手段,要跪要拜都做得出来,心肠又特黑,一旦得势,赶尽杀绝斩 草除根决不含糊,历史老人就常常无可奈何地向小人们发出了胜利的微笑。最后一 点是君子害怕小人的纠缠,认为好鞋不踩臭狗屎。小人摆出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谁” 的架势,君子和小人玩命,弄个玉石俱焚太不值得!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因此,君 子远离小人就如正义躲避邪恶,小人乘虚如入无人之境而得逞一时。 天地之间有杆秤。君子虽然输于小人,但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历史已经证明: 小人大多没有好下场,尽管他们能得逞一时甚至一世,是非公理则永在世人心中, 结果必然是君子流芳百世,小人遗臭万年!说到底,小人最终还是斗不过君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