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作者:凯琳 我不要将你多绑住一秒,我也知道天空多美妙,请你替我瞧一瞧,天上的风 筝哪儿去了? ——题记 都是孩子时的事了,高飞的云朵拉着长长的白线,以及草地上狂奔的孩子, 一路驾驭于秋后明朗的天气里。 风掠过耳畔,低低地唱着歌,我请求它将我一道送往蓝天,看看绝不仅有的 蔚蓝是不是一口倒挂的大湖,飘荡的白云又是否是仙子的航船。可是风儿不肯, 只应允了纸鸢的条件,难道纸糊的玩偶都比大眼睛的宝贝可爱? 我不服气,提起裙摆奋力追赶,阴险的石块最终将我绊倒,膝盖流出潺潺的 鲜血,在纯白的裙间绽开一朵朵娇弱的花儿,风筝掉到地上,碎了。 一块结白的手帕冲我递来,握着它的,是同样稚嫩的小手,等我用它将伤口 缠好,矮小的身影却失去了踪迹。 我于是叫他风筝。 这些往事都是在网络上遇见一个叫风筝的男孩后想起来的,从久远以前,心 底里最初划过爱痕的那一刻起,我就对自己说,要找一个像风筝的爱人。像风筝 的心,又像风筝的人,能带着我翱翔于梦想的天湖,又能停下来安抚我旅途的劳 顿,可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飞翔是风筝的生命,它所顾及的通常只是自己能飞 得多高,而不是降落时会有多低,是的,我知道的。 我问他,为什么要叫风筝,他说,因为就要飞啦!生平第一次坐飞机,目的 是太平洋后的洛杉矶。 一个将要断线的风筝。 台风的天气,窗外的狂风憋足了劲,一个劲地唱着咏叹调,将我挥洒键盘的 声音遮得一干二净。除了风筝妙语连珠的对白,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串原始的音符, 没有嘈杂的装饰,也没有做作的低调,全凭内心诠释最真实的自我。风筝也说, 他欣赏我的坦诚,并想象我是一个穿着白裙,扎着蝴蝶结,有甜美笑容的女孩。 这更使我惦起了旧时的影子,现在的我虽然还一样喜欢着白裙,却再也不会提着 它,随着风筝一道驰骋。自打腿上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之后,我就再也不肯为美 丽的双腿冒一点风险,很多时候,人们总是不由自主地赞美我的纤腿,却在望到 那一道黑黑的伤疤之后,露出相同的遗憾。 我一个人被困在摇曳的房间里,愈发感到害怕,大大小小的电灯全都打开了, 心里却依然孤寂,除了不间断地按动键盘,实在想不到任何解救的方法。风筝却 在那头表示,想在这样的天气到户外放飞风筝,还要选那种开满野花的山顶空旷, 他的轻狂在这个时候表露无疑,的确,风筝是很容易飞上天空,只怕就连他本人, 也会顺道插上翅膀。 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黑色幽默,他一连说了许多的笑话,致使笑声 混杂在暴虐的狂风中,驱赶了所有的不安与惶恐。适应之后,我甚至觉得张扬的 风声是一种美妙的音乐,我没有往窗口张望,却能感到它在房子的四周舞蹈,飘 逸的衣袖不时地擦过墙壁,瞬间撕裂。 风停了,我从靠背椅上支撑起来,轻轻地走到窗边,许多潮湿的树叶和花瓣 粘在玻璃上,如同艺术加工过的彩色玻璃。但拾起一片枯叶,上面却有许多细小 昆虫的尸体,奇怪的是,我甩掉它们,心情却未曾变糟,甚至想奔跑到郊外,踏 着草地的湿润,放一场风筝。 带来改变的只能是风筝。 明了的东西便不必再提,从此以后,我和风筝总是保持着统一的微笑留连于 电脑之前,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黑色方块源源不绝地出现于白色的屏幕,是一种享 受。和他在一起时有种别致的安逸,虽然现实的记忆近乎于零,熟悉的影像却总 是无端地浮现,然而想欲躲避的恶梦也不肯饶恕脆弱,我的心里非常清楚,未来 将是什么。 见面的前一天,也是风筝放风的前一天,我没有上网,也没有开灯,闭上眼 睛,静静地抱着落满尘埃的地球仪。用右手的食指轻轻拨动起它,圆球以出乎意 料的快速滚动起来,我的心竟也随着运动的惨叫变得剧烈,这恰恰使我更加疯狂 地驱赶它们,直到筋疲力尽,一切都再也承受不起的极限,我猛地按了下去,睁 开眼,食指所掐的,依旧是自己的祖国。 次日阴霾的咖啡厅,风筝如愿以偿地见到了穿着白裙的女孩,只是脸上,不 可能会有甜美的笑颜。而我,也如愿以偿地见到与梦如一的那个大男孩,格子的 棉制衬衫宽敞地飘在胸前,流畅得刺眼。 我望着低低掠过的乌云,快起风了,你真的还要走吗? 他没有说话,浑浊地搅着杯中的咖啡,与天上的流云相映成辉。 接着,风筝又变魔术似的从宽大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可以折叠的风筝,是三个 醒目的字母:ILoveYou。非常棒的临别礼物,只是我为什么想哭?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马路的彼端,我却拒绝踏上回家的公交,而是坐着疾驰的 Taxi,来到郊外最高的山顶。风筝一直紧紧地揣在怀里,随着愈来愈大的风 声,它开始变得兴奋,我找到那块开满野花的空地,最后一次拨通了风筝的手机。 听到了吗,风筝,风的声音,台风就要来了,我会像你一样勇敢。 我不知道是否能准确地在飞机经过的时候放飞风筝,但我真的想让它替我瞧 一瞧,某人所在的天空究竟有多美妙。原本还算平静的黑云大概是被小女子的挑 战给激怒,从四面八方向这里包围过来,带着震耳欲聋的狂响,我不服输,我要 让风筝在天空看到,他所表达的,正是我一样强烈的心声。 很快,我开始以熟悉的步伐奔跑,记忆中放飞的技巧让我很快将漂亮的字母 送了上去,黑云步步逼进,愈来愈低,想要侵占我的领空。当然,我更清楚,这 样的天气,随时可能打雷。我不理,依旧奔跑着,身上的手机又传出高高低低的 呼叫,我同样没有管它,像一个头脑空白的傻瓜那般执着。 突然,眼前浮起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风的侵袭中狂奔而来,越来越近,是风 筝,是风筝!我的泪随着发酵的笑容一起绽放,雨也在这时落下,让人辩不清一 切。他冲到近前,喘着粗气,却顾不得休息,一下子拔掉长线。我眼睁睁地望着 风筝消失,纠结的心疼,他却扭过我的头,说我们的爱就此放飞,变成永恒。 然而这并不是我所想象的永恒,风停了,飞机仍要起飞。要走的那天,我没 有送行,也许他在候机厅等了很久,我不知道。可当晚电视台的新闻,却传来最 新的坠机报道,手中的茶杯当场掉在地上,随着疼痛的声音,我也变得与世隔绝, 甚至连碎片划伤小腿都不知道。 当晚,我对黑色死亡的ID发了全部的心声,在此之前,我始终认定,电脑 只是带来欢乐的玩具,为什么一夜之间,纯净的蓝天会变成黑暗的墓地?倒挂的 大湖里,藏着吞噬爱情的撒旦吗? 第二天,我揉着红肿的双眼,打算到山顶调整一下心情,再到机场问个清楚。 虽然已是风和日丽,高处风的痕迹却依然清晰,裙子的飘带被无端的掠起,我突 然忍不住,跑到山边突起的岩石上大声喊叫:风筝…… 重重的回音自绝望的喉间扩散开来,空洞得令人心寒。 然而,一阵温暖的回音却自彼端传来,一个拿着风筝的男人轻快地跃在沾满 朝露的草地上,惊愕之下,谁又会知道,狡黠的爱情最终没有走掉。 拥抱,是这个故事的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