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泉下的Angel 作者:凯琳 茉莉在喷水池边吹着风,莫名的,就想起一张迟在咫尺的脸庞。 手中的书页半悬在空中,微风一吹,头顶绽放的水花就噼哩叭啦地坠落全身, 落在身上倒也清凉,可弱不禁风的纸张可就遭了殃。茉莉轻轻地叹了口气,倒也 不为皱褶的书页,她更担心的,是下一回再翻开这些遗迹,必然会无可避免地想 起今天乱七八糟的思绪。 原本想趁着午休时间到花圃透透空气,这是治疗心病的最佳药剂。从前无论 是和同学争吵,还是被老师批评,她都习惯到教学楼后的小花圃里淋一淋“雨”, 水池里喷涌而出的清水带着地底与世隔绝的清凉,那一瞬间,就是山崩地裂的险 情也都可以埋葬。但是,这一次居然截然相反,一个模糊的影子像VCD里突然 定格的画面,抹不掉,也挥不去,再使劲一按键,居然全盘故障。天哪,茉莉在 心里轻轻地叫了起来,难道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可怕的魔咒钻进了心里。 施咒的家伙就是上周刚搬到她身后的梵,来自邻班的他原本与茉莉相隔着厚 厚的一堵白墙,谁知火爆的脾气因为一场口角,和班上的同学争得昏天暗地。无 奈之下,老师只得把他安插到全校有名的“文明班级”,希望耳目渲染之下,能 够使之起死回生。那一天,他拎着厚重的书包,无精打采地走过陌生过道的时候, 却莫名其妙地对茉莉笑了一下,是好似甘泉的那种微笑耶!就像,就像在风中走 过喷泉的那种感觉。 其实茉莉并不是初次邂逅这个“坏小子”,入学二年了,每一次集合,每一 次会操,梵挺拨的身影都在邻近的人群中神气地出没。有人说梵长得像阿诺,茉 莉好想冲上去发表自己的见解:他哪像阿诺呢?他可比阿诺青春多了……可是她 不敢,脆弱的心就像看似平静的水面,任一丝轻抚都会暴露痕迹。现在,梵居然 对她笑了,而且就贴在她的身后,只要她稍微向后仰去,就能感到温热的气息吹 动发丝,那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体验,再大的狂风,也不可能吹动心湖啊。 也许全世界都在说梵坏,但一万句的威胁也筑不成茉莉心中的一块砖,在她 的心目中,梵是这个学校最出色的男孩,深邃的眼神,不羁的笑容,比任何一个 站在演讲台上装腔作势的眼镜都要好上千倍。这不,最近学生会里的一个书生又 对茉莉发起了猛攻,平日里的儒雅作派在此时原形毕露,甚至在上楼梯的时候, 也敢拉着她的衣角不放。 也就是在今天早晨,茉莉第一次真正地认识了梵。快考试了,除了一大包的 课书,茉莉手中还捧着一大叠的模拟试卷,因为上课铃步步逼进,她匆匆忙忙的 就往教学楼跑。没想到那个书生又照例守在一楼的台阶处,而且还是不起眼的暗 处,致使茉莉发现不及,无力躲闪。他拦住茉莉,非要她答应周未的约会,茉莉 吓得就往台阶上跑,谁知一个闪失,手上的试卷纷纷散落,雪片似的往楼下飞了 下来。这下可完了,茉莉两眼一花,脑子里尽是一些恐龙怪兽的镜头,果然,书 生捡起了零散的碎片,趁机就要要挟。茉莉看了一眼手表,只差二分钟了,再迟 一些,唯一的命运就只有学着动物园里的猴子,站在窗台边供人参观。 把东西还给我吧,茉莉几乎要痛哭失声,没想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瞬间出现在 二人之间,一把夺下了书生手中的考卷。茉莉再度惊呆了,想不到传统的英雄救 美也会在自己身上重演,梵望着她的模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推着她就往楼上 走。事后,茉莉反复不断地想,如果当时周围没人,梵会不会抱着她往楼上走呢, 如果再一不小心扭坏了脚,可就名正言顺了。 梵一向很少言语,哪怕后来他们成了朋友也是如此,但他喜欢看着茉莉目不 转睛地笑,就连上课时老师也狗急跳墙地教训道:梵,你看哪呢?我也知道茉莉 今天穿的衣服很漂亮,可你也不能这么露骨啊。 在全班的哄堂大笑中,茉莉会像只风暴中的驼鸟,把头埋得深深的,谁也看 不见她的嘴唇,是怎样一种幸福的弧度。 谁也没对谁有过一句明示,在这个将要分别的季节。 那一次,在喷泉底下,梵轻轻地走了过来,刚刚告别了球场的欢呼,他的脸 上,有爽朗的汗渍。那也许是他第一次在课堂之外遇见这个女孩,阳光与露水的 照耀下,她的眼中有金色的光芒。茉莉的身上也有细致的水滴,是清澈的甘泉, 梵突然觉得她就像从泉中喷涌而出的玉女,掌握着使人心碎的哀伤。当然,她自 身也是脆弱的,仿佛水的光华,蕴含着稍纵即逝的美丽。若不是手中紧握的篮球, 梵觉得自己很可能就会抑制不住地冲上去,他想抱她,只有抱她。但他最终没有, 只是刻意地站在远处,轻轻地问候。 她翻到那页干枯的书页,同样柔软地微笑,她可以邀请他到自我世界的圣土 稍作歇息吗?不,不可以。 从此以后,每天的那个时候,楼上的窗台上都会多开一扇小窗,炙热的目光, 无时无刻不在为楼下的清泉多添一缕阳光。 当一个人的目光,无法从另一个人身上游移,却又不得不移的时候,无疑是 最大的悲哀。 记得那一天,是真正的雨天,夏季的雨丝,往往会升腾着地面的酷暑,而这 一天,茉莉的身体,却是无法解锁的冰凉。所有的人都在朝大门拥去,只有她, 在离去之后又再度返回,谁让未了的心愿仍在苦苦纠缠。她知道梵还没有离开, 是的,她知道的,甚至在折返的车上,她都在告诉自己,这一次的返回,绝对不 会是盲目的交错。 一切都如预料一般神奇,在校园的拐弯处,她见到了最后的梵。但是,宽大 的雨伞之下,还有另一张幸福的笑脸,像一根妖娆的青藤,缠住了所有的冲动。 这是茉莉有生以来遭遇的最大的一场雨,没有雨伞,发丝全都紧紧地缠在脸 上,正好遮住了不该存在的一切。她护住胳膊,想要冲过这道防线,可是潮湿的 长裙裹住了双腿,她根本无法前进。 与此同时,梵也发现了她,但出现于眼中的,却不是一只狼狈的落汤鸡,而 是依然坐在喷泉边,闪烁微笑的那个天使。花枝低垂的茉莉无法看见梵是如何靠 近,如何将手中仅存的雨伞用作救援,她只是推开一切,然后突然地昂起头,向 前走去。 其实,一切只是注定,有人为了忘记,而心碎,有人为了心碎,而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