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爱陌生人 作者:凯琳 我是一所大学经济系的研究生,像许多有着读书后遗症的人一样,我有一副 高度近视的眼镜以及许多件款式相同的棉质衬衫。 最喜欢的饮料就只有清水,这几乎是知音难觅的一项爱好,但是,长久以来 我仍不觉得清水有什么不好,只要用心地品,一样能品出它的味道,更何况其中 众多矿物质未曾被污染破坏,对于健康,是最好的辅助。 为了找到更多的学术论文和相关资料,我开始频繁地上网,上网的时候身边 也一定要有杯清水,自然、透明,是无可改变的喜好。后来,一个朋友向我推荐 了OICQ,很精灵的一个小东西。他说这能拓宽与外界之间的交流,二十几岁 的人了,也该试着交往女孩子了,我真搞不懂为什么除了学术以外,世界上还有 那么多事情需要遵守规律,就连拒绝不必要的交往,都有人把你看成怪物。我下 载OICQ,只是为了看看另一个世界,对任何未知的事物本人都有着强烈的好 奇心,这是无可救药的职业病。 很久的时间里,OICQ上一个好友也没有,只有“陌生人”里充斥着乱七 八糟的吵闹声。这并不是我的性格孤僻,只是对朋友的要求,分外严格罢了。所 谓好友,自然是心灵相通、无话不谈的人,倘若仅仅是为了一时的寂寞而违背自 己的良心,只会是对他人的不公和自身的玷污。 是那个叫水之心的女孩,无意中改写了一切,那一天,在验证身份的小框里, 她说自己线上一个人也没有,无聊的快要发疯,我就把她放了进来,轻轻地说, Hi,你好! 她似乎也是同样轻轻地说,Hi,你好! 我无法回忆任何一句聊天记录,却清楚地记得,今日装满清水的杯子纹丝未 动,原来,她充满智慧的语言以及幽默风趣的思路才是我真正需要的清水。也许, 朋友是对的,我是该试着交往女孩子了。 我在等待着她的再一次出现,仿佛沙漠中寻找甘泉的旅人,就在那一夜,她 已经成了我唯一的好友,下一次会出现什么,我毫无预料,什么都好,只要有她, 我可以放弃迫在眉睫的危机。 原来,人的潜意识到底是无法欺骗自己的,所谓表面上的平静,也只是缺少 外界的震动罢了,风吹水面都可能勾起涟漪,更何况年轻的心呢。长时间的压抑, 只会带来更大的澎湃,我在等待着一场风暴,世上唯一一场带着香甜的风暴。 可水之心终究没有来,每一次心烦气燥地找着所需要的那些资料的时候,我 都会下意识地望一眼寂寞的QQ,然而她的头像,终是黯淡的,也许,这只是潜 意识下的一场梦? 直到有一天,不知不觉中我伏在椅子上睡到午夜,才听见QQ上传来一阵急 促的敲门声,是她,真的是她!还没证实这是否真实,我就兴奋地叫嚷起来,并 毫不掩饰地公布了此刻所有的心情。她很快传来一张笑脸,莫名的,喉咙里就像 溢满了一股清泉。交谈过后我才知道,此刻才是属于她的时间,而初次的邂逅只 不过是偶然的巧遇罢了。没有关系,我决定将偶然变成一种习惯,只要有她,瞌 睡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日夜颠倒的时差使生物钟不堪重负,幸好只差 最后的答辩,学位就顺利到手了,所以兴致高涨的时候,我依旧能聊到天亮不眠 不休。但我一直觉得奇怪,水之心的作息时间怎么如此怪异,而每每问起时候, 她又往往笑而不答,不答也罢,反正我知道她是个清丽可人的好姑娘。 答辩结束了,一切尽在掌握,没想到向水之心报告喜讯的时候,她比我还兴 奋,在电话那头又唱又跳,此时我最大的心愿,是能用激动的双唇轻触她温暖的 额头。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我决心到她的那座城市继续深造,没想到消息公布 时的氛围,与我预料中的恰恰相反。 OICQ那边一下就冰冻起来,我急切地呼唤,她只是置之不理,好半天, 刺耳的回音才猛然间响起,不要来,我不要见你。一失手,桌角的杯子倾刻间化 成碎片,粉身碎骨的尖叫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我望着心爱的杯子,发现它和 四处散溢的清水一样,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但我的脾气,依旧和钻研课题时一样,是倔强而刚硬的,我不知道女孩纤细 的心在顾虑着什么,但我会竭尽全力消除她的顾虑,然后告诉她我爱她,真的爱 她。第二天我就买了机票来到那个城市,下午四点多,庸懒的阳光打在发黄的叶 子上,又折射到眼睛里,使人接近昏眩。 电话那头是水之心迷迷糊糊的声音,我娇宠地唤了一声,她起初还能嬉笑作 答,但一得知我所在的方位后,便失手摔了电话,我殷切地询问,她也没有回响, 只是不住地叹着气,最后才无奈地说,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事实会证明谁对 谁错。 突然间,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种莫名的恐惧,到底会发生什么,这一回,我 的勇气竟失去了揭开谜底的好奇。 约定的地点在一家嘈杂的夜总会,我顺着指引的方向,终于看见吧台里的那 个女孩,染得金色的头发,低胸裸露的吊带,还有妖艳的眼影和闪着黑色光芒的 唇彩。原来,这就是她总在十二点之后出现于网上的原因。我无可避免地僵在那 里,被周围惊心动魄的音乐伤得四分五裂,脑中一直放映着那杯清水打碎时的情 形,那剌耳的毁灭伴随着周遭的一切萦绕耳畔,久久不去。所有经过的人都以怪 异的眼光望着这样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穿着棉布衬衫的斯文男人,这个男人,就 是我。 也许,我真的错了,我应该把属于彼此美好的幻想保留在心里,那样,才是 真正的永恒。 就在我低头压抑的时候,我感到一股冰雪的光芒,透过重重的黑雾,直穿心 肺。那样的坚硬和冰冷,让形式上的坚韧,倾刻间,化为碎片。 而当我再度抬起眼睛的时候,吧台里的水之心已经不见了,我仍旧没有勇气 走进黑暗里寻觅,而是在长时间的空白之后远离了身后重金属的喧哗。终究放不 开的,是世俗的约束,这也注定了一段莽撞恋情,唯一的轨迹。 我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在OICQ上碰到那个 曾经爱过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