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稿纸 作者:天外飞仙 航航出去了,我打开电脑,有点百般寂寥,这个时候,没几个好友在线上。午 后的阳光透过薄薄的淡黄色的窗帘,映出窗外的好天气。 室内有点灰暗,电脑就放在离窗最远也最黑的地方,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缩在黑暗的角落里本是小时候最爱做的事,人的习惯真的很奇怪,慢慢长大变成了 一种嗜好。 角落让我觉得安全。 航航当然不叫航航,二年前在网上认识的时候,那天也是一个秋日午后,我正 无聊得发疯,转到聊天室看看,在线显示着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许多聊天室都是两 个人呆在里面,我一向是很识趣的,就准备转到别处看看,一溜眼,发现最角落里 的一个叫“年复一年”的聊天室在线显示只有一个人。鼠标毫不犹豫地“啪”地一 声响…… 聊天室的那个人名字叫做‘苏打水’。 那年我二十岁。 十五岁的时候,我是个丑女孩(当然,直到目前我仍然丑),担心自己长得不 够漂亮,担心太阳会把我晒得很黑,担心喝水会长胖,担心考试不及格……如果我 是男孩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背上行囊,浪迹天涯。在一个地方呆久了,总会有一 点厌烦的感觉。我曾无数次地想象,在某个国外的小城市,毫不犹豫地去当个水手, 驾着我的小艇,与大海深处不知名的惊险博斗。总之,各式各样的想法充斥着我的 脑子,使我渴望成为一个男人,这样,我就可以离开温暖平凡的家,经历各种风雨。 可我是女孩,注定这一切只能是幻想。 从我记事开始,我的母亲就不断地敲我的脑袋,提醒我该怎样坐,该怎样吃饭, 该怎样说话,经过许多次暴动失败,我便学乖了,于是在她的视线之内,我是个淑 女,一个大家闺秀。就如同在学校里尊敬老师一样,并不是值得尊敬,而是当你的 命运掌握在某一部分人手中的时候,不太笨的人都应该知道怎么做。 我笨吗?我不笨。 向现实妥协,是人生的第一课。 十五岁以前看了很多书,小说、散文、杂文占了大部分,现在想来就象快餐店 将各种食物搅拌成汁,吞下去一样,那会儿看书就是这么看的。吸引我的仅仅是情 节而已。 过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正是初中毕业,那天吃完晚饭,老爸走到我的房门口, 以很少有的严肃而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我说,他已经安排我进外省的寄宿学校,二个 月后就动身。 虽然我久已酝量的叛逆情绪在不断抬头,自己的命运和前途被人所掌握,实在 不是一件痛快的事。但是想到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走在街上觉得人人都面熟的地 方,不由又有几分兴奋起来。 那个暑假,时间过得从来没有那么快过,每天等他们出门了,我才起床,看看 电视,听音乐,看些小说,或者发发呆。 二十多年不过是长长短短的,短得让你觉得二、三岁时候发生的事情就象是一 个小时前发生的,你能清楚地记得其中的每一个细节,而更多的感觉是漫长无边际, 数着秒数,一点一点地过时间。 而现在似乎又变成了这样。 在这个午后,我人虽然座在电脑旁,心思却在屋内转来转去,这是一个很早就 有的现象。有时候,我甚至相信让自己无限厌烦的肉体与更让人难以忍受的精神可 以分分合合,至少是短时间的。感觉到灵魂在这无聊熟识的城市上空俯瞰,那久已 燥动不安的灵魂甚至肉体都得到了一瞬无法形容的平静,这种平静让心灵歌唱。而 这种经历只有过一次,仅仅是一次,虽然此后,我无限盼望它的重新到来。 总之,希望生活中有大的变故,希望这种变故能让我成熟、让我痛苦、让我的 灵魂流浪转而成为现实的流浪。十五岁那会儿,让我觉得是一个很好的实现这种变 故的机会。 我去了南京,临行前脸上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兴奋,而这一切,却被我的母 亲看做是对离家的依恋。上火车的那一刻,我就象是一匹小狼,自以为长大了,张 着嘴巴去猎取食物。 直到现在,生活还是平淡得象一杯白开水,那几年没有发生称得上是变故的事 情,因为我这人既没有什么坏心,又没有什么胆量,充其量成为生肖一样的温文尔 雅、不知道保护自己的笨羊,等待着某一天,一头栽进某只走狗运的狼的嘴里。 航航无疑就是那只走狗运的狼。 至今我仍然不明白,象我这样小心翼翼走路的人怎么会冒冒失失地约一个认识 才五天的网友见面,而此人无论是横看竖看都不象是什么正人君子。简直就是有违 我一向处事的方针政策,难道我这只羊也仅仅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吗? 出人意料,现实中的航航与苏打水的确有很大的不同,这让我想起从前看过的 一句话:十个看来象坏人的人,只有一个是真的坏人。何况在我的世界里根本就没 有绝对的坏,这世上有的只是普通的人,拥有普通的恶和普通的善,或许这只是归 益于我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过着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生活,而恶是不 平凡的,注定与我没有交集。 我欣赏的是叶开一般快乐宽容,拥有阳光般灿烂笑容的人,因为我没有灿烂的 笑容,所以只有努力保持开朗乐观的心。 那天,他穿着T 恤衫和牛仔裤,沐在初夏的阳光中,居然显得有几分羞涩。相 比而言,我却象是一个江湖骗子镇定如山。 半年后,我们住在了一起。至今为止,我仍认为爱情是不需要去追的(如果我 们真的拥有爱情的话),它在某个时刻不经意地发生,你们便会走到了一起。 航航是个很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有时象个小男孩单纯友善,而有时却又象一个 大男人满腹乾坤沉默寡言。我想我不了解他,于是,感觉自己就象一只黑暗里睁着 眼等待老鼠的猫,伺机窥探。 这会儿,航航出去了,象以往一样,他总是爱出去透透气,而我,有这一屋子 的空气就足够了,也象往常一样,泡好一杯咖啡,我等他回来。 我知道他总有一天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有时,也会想着,自己走出这道门, 或许也不会再回头。而事实上,我却依旧微笑着迎着他回来,替他换下身上的外套, 等待着那一天的来临。 这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象是一个大的舞台剧上演出的小小插曲,自以为在 台下看戏的人实际上又在某处演着自己的戏。人人都以为自己才是主人公,有许许 多多的小的片断的结束,又不断从角落里冒出新的实际上又是旧的情节的泡泡,犹 如一只蜻蜓划过水面,带起一丝涟旖。一阵风吹过,一切都烟消云散,不留一点痕 迹。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