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人在天涯 我挺直身体大步向前走去。 我不敢回头,因为我知道她会在身后的小楼上凭栏凝视我的背影。我生怕一回头, 就看到她微红的眼睛;我生怕她晶莹的泪水软化我本来就不甚坚强的心;我生怕一回头 就永远不会离开,和她共同守着这方无风无雨的天空,让她的温柔来填补我心灵以后的 苍白。 我不能留下来啊。这一战关系“秋风山庄”的荣辱和存亡,师兄弟们都全力出动, 我焉能例外?当我说要去时,她站起身,到窗口望着如血的残阳,不让我看到她的表情。 我过去轻轻拥住她瘦削的肩膀,她却身体一侧,将我的手让开。“你说过的,今生今世 永远不会离开我。”她说。是的,这是我的话,可江湖是残酷的。也许多我或者少我一 个人,整个局面不会有太大改观,但我必须去。我是一个刀客,必须对得起我手中的宝 刀和胸膛里博动的心。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我告诉她,一从莫家堡回来就来陪她。她别过头去,沉默许久,脖颈之处的线条在 阳光中显得那麽柔和。“你一定要回来。我在这里等你半年,如果你半年后才回来,也 许永远也见不到我了。我不想象师父那样,为了一个没有限期的约定,日日夜夜让岁月 研磨自己脆弱的心。”她说。我无言。她毕竟善解人意,没有勉强我。因为她知道一个 男人的生命不仅仅为爱情绽放,还必须承担责任。离别前,她一边说着平常的话,一边 为我系好短刀,但晚风吹过的时候,我的手上分明感到点点冰凉──那是她脸上滑落的 泪水。 于是,我走出小楼,把她留在身后。我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凶险,但我 无所畏惧,因为我知道,有人会时时刻刻为我祝福。 出了大门,我终于忍不住回望了一下。她的身影已被楼阁遮住,但我依然仿佛看到 了她如水的目光。 月光洒在门顶的匾上,照亮了那三个大字──“沉香阁”。 同伴一个个怒吼着倒下。 敌人一个个怒喝着倒下。 我的眼前一片血红,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鲜血溅在脸上,但我无暇擦拭。虽 然我们人很多,可敌人更多。 这是“秋风山庄”对莫家堡的最后一战,我们已经逼到莫家堡的腹地。莫家堡的精 英倾巢出动,想将我们拒之门外,好有机会喘息。 但是什么也阻止不了我们的推进,即便鲜血也不能。“秋风山庄”的人是不会在死 亡面前退缩的。 我将刀从一个敌人的骨头里拔出来,正准备帮助小何对付那个老头。突然,一个人 从旁边跃出,抱住了我的胳膊。 七个月后,我又回到了“沉香阁”。 那一战我们胜利了,可我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晚风吹过,我的左袖飘起来,里 面空空荡荡。 我的左臂永远留在了关外。那个人始终没有送开手,即便在我将他击杀之后。事实 上,莫家堡的弟子也是一批死士,也是一批有血有肉的男儿,只可惜他们是我们不共戴 天的仇人。 沉香阁风景依然如昨,花还是那麽美丽,鸟叫得还是那麽婉转,可我的心却“砰砰” 跳个不停,仿佛一个初恋的少年──半年多了,不知道她是否还在等待? 我推开小楼的门,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地上落着一层淡淡的灰尘。我快步跑进,转 弯,上楼梯,挑帘,屋内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我大叫,四周静悄悄,只有自然的声音。七个月前,这声音听起来是那麽的美妙, 而如今,却有一种令人恐怖的感觉。 就在那扇窗户的窗棂上,一朵玫瑰插着一张粉色的纸笺,上面写着两行娟秀的小揩: “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恐酒醒时候断人肠。” 玫瑰的茎上,缠绕着几缕白发。 她终于走了,为了不象她师父一样。但我知道,无论她走到哪里,我始终会在她的 心里。 于是我开始寻找,一人,一刀,一马浪迹江湖。从关外到京城,从京城到江南,从 江南到蜀中,从蜀中到西域,我过着“古道西风瘦马;枯藤老树昏鸦”的流浪生活。 当然还有酒,但我却不喝多,我要保持眼睛的雪亮。 所以,美丽的女子啊,当我们相遇时,千万不要以为我图谋不轨,窥视你的脸庞和 财富。我回头,其实只不过是在把握一下,与我擦肩而过的,是不是我最初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