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色盲 市面上流行一种艺术照,黑白色的,特殊处理后朦胧不清的那种,云雾里的脸 没有瑕疵,清一色另类而漠然的表情,颓废的气息让人怀疑这城市里的人都有一颗 冰冷的心。那张日光下微笑的几乎僵硬的脸也需要一丝忧伤的慰藉。 黑白照的幻影就是我眼中的世界,永远地被镀着一层单一色系的颜料——绝对 而简单。 一 我喜欢kiki用轻柔手臂缠住我的腰悠悠摇晃的感受,肌体像某种冰冷而光滑的 动物,粘粘地攀附在粗壮的枝藤上缓慢地游移。那细密的发丝轻拂在我唇边,是力 士洗发水的味道干净而清新。 艺术照里的她也很美。精致的轮廓,脱俗的气质和可爱的微笑。小巧的五官闪 烁着幸福的光芒,这种态度和黑白艺术照的模式格格不入,kiki是快乐的,脸上没 有沧桑,这样的女子应该更适合与彩色相片的鲜艳。 她说过,爱我胜过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 我也说过,需要她胜过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 世界是不公平的,就像我和她之间的被动和主动,被爱和爱着。 我没有想过结婚,女人只是一只脆弱而美丽的花瓶,有支离破碎的时候,而我 永远不会是那个清扫碎片的男人。 从她温暖的身体里,肉欲的罪恶也能换取灵魂片刻的安宁。 Kiki是容易满足的,有牛奶的时候也只喝凉白开,我说需要她。她就会跟随我 一生。现实生活中只有这样的女子才符合我的想象,没有理想,更没有欲望,本分 得犹如天空里的一朵宿命的云,只是空荡荡地悬浮着。 我能付出的只是对她的“纵容”,忍受她做一切在我看来无谓的事——染发, 擦深色唇膏,买色彩艳丽的衣裙和拍黑白的艺术照…… 一切只是因为,我是个重度色盲。 二 南方夏季的天气都是这样湿漉漉的,深夜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惨白路灯下弥 散着愰如雾气的雨丝,却没有敲打屋檐的声音。 从来只认识两种颜色——黑和白。绝对的像我的生活没有第二种选择。色彩只 是奢华的代名词,我乐于沉沦在这个单纯而空洞的世界,一直在寻找某种无名的物 质或是玄虚的寄托,于是开始疯狂的上网。 ——King,我是第一次和同性聊天。 ——Ed,我只和男士聊天。 ——为什么?是网络恋情让你绝望? ——不,是因为生活中我有个完美无缺的gf,我不愿辜负她。 ——好男人,我和你不同,或者你可以把网恋当成游戏? ——呵,我玩不起…… 房间里开着电视机,声音被调到最低档,空气里除了敲击键盘的“啪啪”声, 只有kiki 均匀的呼吸。那祥和的声音让我乐此不疲的继续“工作”,告诉自己这世 界上还有人陪着你。 Kiki穿着白色的丝制睡裙,安静地躺在大床的角落里,微微地蜷缩着,像阳光 下慵懒的猫,赤着脚,松散着长发。显示屏闪动的光线打在她紧锁的眉目上,这样 温情的女子也有困惑的时候,不过一切只是在梦里。她曾经笑语自己不属于睡美人。 皱纹都是在暗无天日的黑夜里滋长出来的。 下了线,我走到她身边,回想刚才在网上和Ed的一段对话,心底忽然涌起一股 莫名的感动,为自己突然的痴情而感动。 三 第一次遇见kiki是在上海老式的石库门房子里,古塔式阴晦的楼梯,伴着脚步 会有节奏的抖动。我常想那样的楼梯下一定逆藏着无数只老鼠。我一直乐忠于这种 无端的空想,直至有一天,真的有一个女孩儿被一只老鼠吓得从楼梯上跌落下来。 我一眼就看到了她,是黑暗角落里一簇白色的光芒,僝弱的抖动着肩膀,嘤嘤 地哭泣,我可以听到他心底的声音,是心脏跳动时孤独、无助的声音。 后来才知道她是我邻居的女友,一个大一女生。用白手帕扎着脑后丝般的长发。 穿纯白连衣裙,没有装饰,只是很爱笑,不张扬的微笑,牙齿璨然的瞬息,就能深 深地被她打动。 那些日子,我习惯坐在弄堂尽头的藤椅上,远远就可以看见她欢快地奔过来, 肩后跳跃的发丝有节奏的舞动着,白净似雪的肌肤溶化在八月炙热的阳光下。 那年女孩儿19,我居然爱上了她…… 四 ——Ed,你也有gf了吧? ——嗯。 ——呵呵,我以为你还是和尚呢! ——? ——:-)在想她? ——Y ——哈,一定很美,让你这样发呆。 ——是个没有笑容阴郁、忧愁的女子。 ——金庸笔下的冷美人“小龙女”? ——有时像,有时却又不像。 ——Ed,你爱她很深? ——no,她不会爱我,确切地说是她不会爱上任何男人。我或许也只是怜悯她。 青春烂漫的女子居然没有微笑。知道吗?和她在一起有时会窒息。她可以一天不说 话,只是坐在角落里读书,死一般的寂静。 ——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我的耳边划过kiki铜铃般的笑声和绵绵的话语,有一种痛涌起在我的心扉,我 自私的想kiki大概缺少的就是这股忧郁的气质。然后我开始脸红,觉得自己是个想 入非非的男人。 ——King,说说你美丽的gf吧。 ——明媚、灿烂的那种。 ——温暖的如人间三月的阳光。:-}——哈哈,对,是万花丛中最艳丽的那朵。 ——King兄,好福气!可我的她连绿叶都不愿做。 ——哦? ——她只穿黑色。 ——黑色? ——是,黑色。 …… 夜里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是一个身穿黑色连衣裙的女子,很瘦,孤立在潮湿街 道的中央,单薄而苍白的线条,雨水打湿在如絮的发尖僵硬地垂在脑后。她仰着头, 怔怔地望着窗台上的我,在雨中疯狂的大笑,缥缈的声音像来自天国的幽灵,亦远 亦近地升腾在烟一样的雨雾里。 五 梦中的女孩儿并不是kiki,是狂野而飘忽不定的因子。笑着流泪,晶莹的泪珠 凝固在冰冷的腮上,钻石般夺目。 醒来的时候,空气中弥散着咖啡豆的纯朴味道,电脑边的咖啡器皿冒着热气。 玻璃球里的液体发出“咕噜咕噜”空洞的声音。无数个气泡被吞噬着,消失了又出 现。 我用呆滞的眼神望着眼前的kiki欢快地穿梭在房里,拖鞋接触地面的声音也是 轻松而愉悦的,她仔细拍打着凉衣架上的衬衫,边哼曲儿边给阳光下的小花浇水。 无论在哪儿,她都能设法使自己忙碌,安静的男人,会厌恶那些“滔滔不绝” 的女人。却不会拒绝一幅静逸、热闹的画面。 她暖暖的身影投射在地砖上,勾勒出墨色的阴影,没有肢体,在抽搐中张牙舞 爪地蔓延,乌云遮住阳光的时候,它又像黑衣女子一样在暗夜里蒸发。 六 ——King,我胆子很小。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 ——被一个女人24小时的窥视生活。 ——她? ——是,有杀伤力的眼神。 ——你可以离开她。 ——不可能。 ——为什么男人只能被美女玩弄于股掌? ——可是她不同,她不会在乎有多少英俊男人对她抱有浪漫的幻想。她是个形 象模特。 ——哦,很不错的职业。 ——选择这份工作是因为可以欣赏到自己冷漠的一面,而其实她已经很自我了。 坐在电脑前,我一支接一支拼命地抽烟,irc 已成为我和Ed两个寂寞男人午夜 调侃的空间,我可以看到电脑终端的他也在腾云驾雾地抽着,或许还多了一杯咖啡 或Whisky.我的身体是暖的,指尖却像冰块一样麻木。 跟Ed 聊天的时候,我会忘记周围的一切,潮湿的空气,阴恢的天空和温暖的k iki,这种自闭的感觉就像坐在一辆正被清洗的轿车里,任凭四周是怎样的倾盆大雨, 与我无关。 那个黑色的梦仍在继续,就像每晚滚动播放的连续剧,只是那女子的脸愈来愈 清晰,有爱情,有暴力,有心跳,有死亡。每天早晨睁眼的刹那,一切归零。 Kiki仍爱在清晨煮一些很浓很香的咖啡,做细琐的家务。周而复始地轮回着。 在她身体的背影里,总可以看到梦里女人的身影,是我想象中Ed女友鬼魅的样子。 我紧紧地抱住kiki用指疯狂搜索着那具阳光下的阴影,有女人哭泣的声音和惨 淡的大笑,在同一张脸上表现的淋漓尽致,呼吸从急促到平缓,最后停止…… 七 秋末的时候,我已经将自己折磨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Kiki一反常态地开始考虑要结婚,我打算要离开她。 ——King,秋季是最萧条的,人也会像植物一样在秋季颓败。 ——有人说球是最美的。 ——金黄色的秋? ——对,可我永远看不到,所以我不爱秋季。 ——她或许过不了这个秋天了…… ——??? ——她有病,医生说她活不过今年秋天的。 ——所以她忧伤、沉没?为什么?为什么不早说? ——King,现在我更害怕了,她又在盯着我,我好痛! ——别怕!我要见她! ——你来! “你来”是灵魂的声音在呼唤着。 “有人说秋季是最美好的。”我永远看不到,但却可以看到一个阴暗女子黑色 的心语。 凌晨两点,冷清的街道回荡着我急促的脚步声。按地址,我站在一处老式的石 库门房子前,古塔式阴晦的楼梯,伴着脚步会有节奏的抖动。有老鼠在猖狂地穿梭。 我迫不及待地推开了二楼的一扇木门…… 透过伸手不见无指的房间可以清晰看到对面宽大的窗台外巨幅广告画上的女子, 玄虚着眼睛,不笑,冷冷地注视着我,我冷地一个激灵。 电脑前坐着一个女子,不说话,黑白色的显示屏上打满了两个字:“你来!” 然后,我打开灯…… 那女孩儿很美,和我梦境中的一模一样,穿黑衣,苍白的脸,涂留一丝另类而 漠然的表情,颓废的气息就像她那颗冰冷的心。广告画上的女子就是她,她不敢正 视别人,哪怕是广告画里的自己。我狂乱的大叫:“Ed,我来了,我是King……” 一切都无济于事,手腕上涌动的液体开始凝固,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看到了红色 ——刺目的颜色是鲜血。 八 午夜的irc 里再也没有Ed来开我的小窗,我在等待着,等待着…… kiki 仍是如我所看不见般的明媚和灿烂,或许明年秋季我们会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