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下来吧! “砸下来吧!” 清晨,经过工地中心打桩机的时候,她安静的对自己说。如果冲上前去,那么 就可以摆脱俗世中的一切,坦然地在另一个世界笑看风云。可是她累了,累地连冲 上前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空气里飘着细小的雨丝,和着凛风肆无忌惮地打在她脸上。天气很冷,她没有 穿高领的习惯,雨水顺着颈项冰冷地往下滑。打桩机轰然地工作着,整个城市都在 颤抖,她感觉自己即将和脆弱的地表一起毁灭。 她清楚地记得昨晚数到第2774只羊的时候,自己的眼睛仍旧睁地大大的。睡前 服了安眠药,仍无济于事,担心自己如果再加大计量的话,会长睡不醒了。 昨晚是那个聊赖的情人节。在网上她又遇到了King,那个一度让她有过安全感 的男人。见过几次,甚至差一点儿她就做了他的女友,在他那里可以得到女人通常 向往的爱的呵护和稳定的生活。最后还是被她像回绝其他男人一样的回绝了他。Ki ng无数次的问理由,直到打桩机仿似要毁灭她的那一刻,她才清楚自己的意念里根 本没有爱情和安定的概念。想到他们的时候她会崩溃。她不清楚自己需要什么,这 样宿命的人更容易被男人摆布,但她却独立,独立地让男人望而却步。 每天早晨出门前,她都要化很浓很艳的妆,这样的行头似乎已不符合这个时代 的潮流,大街上趾高气扬的女孩多半是透明的腮和晶莹的唇,清爽的纯洁。可是她 还纯洁些什么?心灵和肉体每分每秒都被这世界玷污着。她涂那种红的发黑的唇膏 和惨白如纸一般的粉饼,那样才能掩盖自己因为过度熬夜而折腾的毫无血色的唇和 黑黑的眼圈。卸妆的时候,她用廉价的唇膏将自己抹了个大花脸,对着镜子傻笑, 涂留着泪水划过脸庞散乱的痕迹。最终她仍是用旁仕洗面奶把污浊的脸收拾的干干 净净。朋友在她家留宿一夜,早晨她对着她素面朝天的脸,惊讶地说,你还是不化 装好看!她,只是微笑。 她厌恶冬季——严寒,发胖和速冻的爱情。 出门的时候,她看到自己冻得发紫的手没有一丝红晕,联想到僵硬尸体上的某 处肢节,惨不忍睹。 King:我是不是很丑; King:我是不是很穷; King:我是不是很坏; 她机械似地打着笑脸,耐心的告诉他,不是,当然不是。 然后忽然想到自己狰狞的内心,是背叛,是自责或者是欺骗。 她算不上美丽,也不丑。本性善良,却有自负女人身上的所有缺点——虚荣。 这是扼杀女人思想的罪魁祸首。平日里那一种腥腥作假的姿态她自己都感觉吃力。 如果她不是很有钱,甚至缺少钱,那样也好,她就不会因为钱而堕落了自己。希望 有一个男人来爱她,不是物质的奴隶,可以给予她一切——爱情足亦。她现在过着 那种奢侈的没有灵魂和感情的颓丧生活,她想摆脱,可是命运就像枷锁那样紧紧地 扣住她,没有回旋的余地,得到了现实生活中这个男人的全部,就该成为他的宠物, 不能挣扎。 每天早晨她就是这样徜徉在长满野草工地边的水泥路上,那是个漫长的工程, 都几年了仍未竣工,其实是荒地,根本没有人去开发,就像她的生活方式自己都不 愿去投资,早已经是一场无期的徒刑。 走在这条街上的时候是她一天里想得最多,也是最清醒的时候。生活里有三个 男人,她爱的,爱她的和她需要的。红色的礼拜堂就在水泥街的尽头,望着远处高 高的十字架,三个男人的脸重叠着盘旋,她不敢走进去,灵魂的罪恶已无法铲清。 她有过疯狂的为爱而放弃一切,最终是失去了所有的,包括恋人。然后她不得不委 曲求全地回到了现在男人的身边。他说,他欣赏她的直接,情感和面包还是面包重 要,有了情感面包不一定会有,而有了面包却会重生情感。比起那些欲盖弥彰的人 来说他觉得她是赤裸裸的坦然——起码他喜欢。她想起了那个男人说这番话的时候, 用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抠住她的下巴,疼痛,在心里滴血…… ——她的忏悔都是站在高高礼拜堂的门口做的。 King说他想哭,她说那你就哭吧!她看不见,却好像听到属于所有男人的不值 钱的眼泪打落在键盘上发出的清脆的声音,敲击的时候有湿漉漉的手感。 如果网恋是容易让人沉沦的话,那么King所谓的爱情应该是批发市场的廉价货。 King不是为她而哭,而是一个新结识的女孩,她在心里说,男人为什么总是如 此轻而易举地就说自己又爱了,他们对爱的定义或许是有别于女人的。她开始同情 网络终端那个男人所拥有的脆不堪击的感情,嘴里却在暗骂,去她的海枯石烂,天 长地久!她就是这样矛盾的人,压抑着自己也摧残着别人。 网上的人如街头过客般来去匆匆,有人会和擦肩而过的人恋上吗?成功率几乎 是零。所以网络里无数次邂逅的背后蕴藏的是无数场荒诞不经的恋情。她曾经有过 的和未来将要有的都不会是网恋。那样虚幻的情感在她的印象里永远失掉了最初那 层蛊惑人心的色彩。 隔着冰冷的显示屏,她不能知道King是否真的哭了,却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的 眼睛里有温温的液体在涌动,胃里是搜肠的恶心,又是过盛的酒精在作祟,她原先 是只喝咖啡的,那种苦涩的味道,有太多的回忆,想起过去的恋人,有温和的手和 神情的目光,他陪她喝咖啡,坐在雁荡路的Coffee Bar里,时间就这样凝固。如果 他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的话,她,会是很幸福的,她常常那么想,回忆他们的时候, 她习惯喝酒,那种烈性的酒精,灌到肚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上个世纪最富悲剧的 爱情,应该是生命的终止——沉没的Titanic.上帝,永远待她不公。 ——累,她已经累得无法去思考。 她应该是变得麻木不仁了,雨下得更大,视野里开始绽开一朵朵娇艳的玫瑰, 街头的路人用疑惑的眼神望着她,那个跪在高高的礼拜堂门口“虔诚”祈祷的女人。 她同样悯然地注视着他们,这样淋雨也好,起码在情人节第二天的清晨,可以将自 己被玷污的灵魂冲刷得干干净净…… “砸下来吧!” 她安静地对自己说。 雨太大了,工人们停止了工作,打桩机顽强地悬在半空,停滞不动。她累了, 累得连冲上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却分明看到地面上被雨水积成的沟溅里淤回着暗红 色的液体。每次想到死亡的时候,她都是这样觉得自己没有力气。每次想到死亡的 时候,眼前都会掠过电影《魂断蓝桥》女主角决绝冲向那辆吉普车的情景,感觉那 也是需要勇气的,就像数安眠药的时候,一超过五颗,她的手就开始发抖。 “砸下来吧!” 如果这只是个意外。 天气预报明天会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还活着,她 还有选择和被选择的权利,还有爱和被爱的自由。 “砸下来吧!” 终究她还是会选择明天…… ——用上个世纪的冗长回忆凭吊这个世纪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