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西里的环保志愿者 苏京平 我的“高原反应”农历正月初一,北京“远飞鸟”环保志愿者一行13人,告别 家人,长途跋涉,自费赶往青海省玉树州治多县可可西里地区,慰问处于海拔4600 多米高的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的环保英雄。这或许是今年点成百姓春节度假活动中 最富创意的举动之中,我紧急联系,随队前往,也就真正尝到了可可西里之行中高 原反应的种种难忘的滋味。 汽车向昆仑山进发。车窗外的延绵雪峰、凛冽寒风,给初到青藏高原的人以博 大精深、叱咤风云的感受。刚才还是纯蓝的晴空,转眼间阴云密布,飘落起纷飞的 雪花。沧茫之间,但见生灵跳跃,啊,成群的野驴、野牦牛、藏羚羊、黄羊、秃鹰 ……飞禽走兽,转瞬即逝。“可可西里”,蒙藏之意为“美丽的少女”,而眼前的 古朴、神秘则更似一位饱经沧桑的历史老人。汽车沿青藏公路费力地缓行。夜幕降 临,偶有灯光伴随着马达声扑面而来又迅即消失。路越走越长,话越说越少,有人 感到了胸闷头疼,有人在最大限度地深呼吸。忽然,汽车底盘发出“刚、刚”的燥 音,手闸、脚闸失灵,车抛锚了。所有人都急了。这夜里可是零下四五十度的严寒 啊!等了近一小时,终于发现同路方向迎面而来的车灯,不,是“救星”,大家不 顾一切地拦车、说明、协商、哀求,对方终于答应用铁丝绳把我们的车拖到保护站。 两辆车艰难地结伴而行,直到路边出现一面五星红旗,啊,我们到家了! 也许是一时间过于激动,也许是刚才推车时使劲过猛,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女同 胞一下子控制不住,随着绝尘的哭声倒了下去。大家乱作一团,紧急抢救。最好的 办法就是输氧。又是服药,又是掐人中,好一阵紧张,总算是没闹出人命。而与此 同时,象是有传染性,我们每个人也都在不停地喘着粗气。倒是一路同行的藏族同 胞丹正若无其事,喜出望外地张罗着为我们烧开水、打地铺。待到另一位值守队员 扎江归来,已是后半夜了。看着丹正、扎江忙碌的身影和我们这些被高原反应折腾 得昏头昏脑的北京人,真不知是我们来慰问他们,还是他们来照顾我们。 被当地人看得很“现代化”的自然保护站,其实不过是一排比较坚固的木板房。 由于没法取暖,我们挤在一间冷若冰窖的空屋里。我穿着南极人保暖内衣、南极人 保暖罩衣、毛衣毛裤、棉衣棉裤,外加羽绒服,头戴两顶毛帽子,脚穿三对袜子, “全副武装”后钻进两层棉被里,结果仍然觉得四下透风,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 呼吸越来越困难,明显地感到入不敷出,有时干脆一直张着大嘴,奢望氧气能流通 的快些。而且不知怎的,只要一躺下就头疼,脑袋象要炸裂了似的,坐卧不宁。当 年孙悟空被念紧箍咒的难受劲,是否就是如此也未可知。屋里不时有人忍不住咳嗽, 而且往往相互“传染”,咳成一片,又以为有人好不容易入睡了,千万别吵醒他人, 也不敢低声交谈,只好在漫漫黑夜中胡思乱想…… 眼前总出现丹正那对使劲看人的大眼睛。他整年孤守在保护站,话都变得不大 会说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北京人,他抓紧一切时间看着,渴望交流地使劲看着, 还有扎江,一刻不停地进进出出,把东西挪过来搬过去,不知该忙些啥地“热情” 接待着;还有屋外那些小鸟,它们是保护站的常客,对我们这些生人毫不防备,随 心所欲地在墙根啄食、栖息。 眼前总出现荒野上游动的藏羚羊,突然,不知哪儿的枪声?随后便是拼命的逃, 拼命的打,尸骨遍野,幼羔在被剥了皮的母羊身上寻找奶头,一张张、一堆堆藏羚 羊皮血迹斑斑。运到黑市高价出售,令人心颤胆寒。人类毁灭着自己赖以生存的世 界,最后再上演着自我毁灭的悲剧。人类极其伟大地创造,又极其渺小地失踪,宇 宙继续演化,无数年后,一种新的高的生命开始研究历史上曾有过的一种叫“人” 的生物所拥有过的“文明”;…… 对了,氧气袋或许还放在急救处,不知能否吸上两口?反正也是睡不着,于是 悄悄起身出屋寻觅。谁知氧气袋早已不知去向,结果空手而归。室外零下四十多摄 氏度的奇寒刺激得大脑一片“清新”,头竟不疼了。仰望满天星斗,亮得灯一般耀 眼,近得如置身太空一般清晰可触,而连日来的采访见闻,则栩栩如生地叠印在星 空上面…… 索南达杰纪念碑屹立在青藏公路,昆仑山口,向过往者讲述着一个英雄传奇、 悲壮的经历。身为治多县的县委书记,他视环保为生命,创建西部工委,身先士卒, 带队与盗猎分子作战,直至英勇牺牲时仍保持着射击的动作。如今以他的名字命名 的自然保护站成了反盗猎卫士的坚固堡垒,以他名字命名的反盗猎行动一次又一次 告捷并令盗猎团伙闻风丧胆。北京环保志愿者们献上一条条哈达,表达着对英雄的 无比敬仰与对西部工委的全力声援。 车过昆仑山口,突然,一座山梁上闪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一头野牦牛巍然而 立,凝视着青藏公路上往来的人类,一动不动。这是我们此次中最近距离看到的大 型野生动物,也就百米开外。丹正谈它老了,跑也跑不动了,可冲击我的更多的是 一种尊严,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索南达杰的继任者扎巴多杰把西部工委反盗 猎队伍命名为“野牦牛队”,确为神来之笔。尽管目前的野牦牛队32人中有24人还 只是临时工, 居无定所,月工资才210元,但大家仍整年出生入死地巡逻在可可西 里数十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风餐露宿,几个月不回家,队员普遍患有胃病,关节 炎等,却无一人叫苦。有的人,女儿被山洪冲走,下落不明,仍坚守岗位,并告诉 队友那是误传,不要为他担心。有的人早先是被俘的盗猎分子,“撞到枪口上了”, 后改邪归正、弃暗投明,毅然加入野牦牛队,成为冲锋陷阵的一员战将。有的人年 仅20岁, 就已多次进山参加战斗, 智勇双全。这支英勇无畏的英雄集体,无愧于 “野牦牛”的神圣称号,正象路边那头雕塑般的野牦牛一样,反盗猎卫士的群象永 远印记在我们一行人的心中。 …… 脚冻得再也站不住了,只好拜别星空,回屋暖和暖和。钻进被窝好一阵才回过 劲来,接着又是胸闷头疼,坐卧不宁的长夜。感觉脸上有些发烧,眼前直冒金星, 不知怎的,突然有一种恐惧,万一中风,肺炎、脑……,还有那么多事没来的及做。 平日里追求那些可望而不及的目标,却未曾意识到真正分秒不可断离的其实是平日 里无所不在的氧。在高寒缺氧的青藏高原,领悟生死之间往往只一步之遥的真实感 受,对自身生命的价值有了一种回归与超脱的体验。什么是生存?怎样才算是活着? 我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初衷,也在遥望自己最终的归宿。 夜行的车灯象流星似的不时在门窗上闪现,我脑海中又随之翻过一页页画卷。 广袤的草原,峻峙的雪山,幽深的峡谷,冰峰间依稀可见的藏蒙毡帐、土族庄廓、 回族曷院、撒拉村寨,还有那当年文成公主在唐蕃古道上微吟的联歌声,波斯商人 在丝绸南路上轻敲的驼队铜铃,西王母在巍巍昆仑山,莽莽江河源创下的远古伟业, 白素贞为盗仙草在世界屋脊上演的大悲大喜的古剧,更有藏民无止境地沿途,长头, 五体投地的膜拜,与天地融汇,与万物相逆,……。一种悲壮的情绪油然而生。能 在这无人区生存的人,要么是真正大写的“人”,要么是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 长夜过后,曙光在前,屋中渐亮,我发现不止我一人度过的是不眠之夜,还有 好几位都在彻夜读秒,在高原反应中“煎熬”。大家会心地点头致意,起身出门来 到保护站外的天际雪原,迎候可可西里的太阳。我们从北京带来了饺子粉、肉馅、 大白菜、葱姜蒜、香油、香醋、酱油、擀面仗……,象搬家似的,我们要亲手为驻 守在这里的反盗猎英雄们补上春节的饺子。除夕之夜,野牦牛队放弃休息,进山作 战, 一举抓获盗猎分子6人,收缴藏铃羊皮73张、吉普车一辆、枪两支、子弹1600 多发。这会儿能吃上迟到的饺子,也算是听到了北京市民对依然处境危险,艰难的 野牦牛队的声援。 就在这时,我们得到最新消息,又有一个盗猎团伙在可可西里地区活动。西部 工委严阵以待,一场新的战斗一触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