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4月1日 (一) “喂,小鱼,你怎么老是大冬天地请我们喝可乐啊?你知不知道,我们的好几 个兄弟都因为喝了你的可乐,闹肚子闹得厉害,今天都不能来打球了。”志强一边 强行咽下冰冷的可乐,一边打着冷战。 “哦,对不起,我猜你们打完球喝点冷的东西会更解渴。下次我不来看你们打 球了。”小鱼把一罐罐无人问津的可乐塞到包了,“我这就走。” “喂,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怕闹肚子,我是说我体质好,他们体质差才受不 了的,我就喜欢喝冷的东西,爽啊。下次你还来吗?”志强其实很喜欢小鱼,更加 喜欢她每天来看他打篮球,只是每次小鱼的态度总是和冷淡。 “下次再说吧,不一定来。”小鱼背上她的挎包,转身就走了。慢慢地消失在 球场上错落有致的人影里。 “小鱼,你怎么老是喝可乐啊?打不上开水吗?我水壶里有水,你先喝我的吧, 别搞得感冒了。”阿芳是小鱼的室友,人好得没得说。 “哎,阿芳,你就别管她了,她要用真诚打动上天,赐给她一个白马王子。她 喝那么多都是为了阿海,她想在情人节送一套10辆的可乐小车给他,而这些车又只 有买4 罐可乐才有一辆,这不,她得喝40罐才能得到。”绫子在傍边插话。 小鱼和阿海是高中的同学,几乎是处在高考跑道上两端的两个人,小鱼是那种 肯定能考上重点大学的人,而阿海却徘徊在考得上与考不上之间。距离产生美感, 差异引起好奇,小鱼就这么固执地爱上了阿海,然而在高三的那段艰苦的日子里, 小鱼把秘密藏在自己心底,她不想打扰阿海的备考情绪。高考过去了,小鱼果然考 进了一所重点大学,而阿海却只考上了一所大专。小鱼的真爱告白被冷冷地回绝了, 可是她依然很固执。每到节日,她都会给阿海寄礼物,她的礼物总是很特别,有一 次她自己折了22只纸鹤做了一个风铃,又有一次她买了许多彩纸,做了一张立体的 圣诞卡片。即使是和大学同学一块到外地玩也不忘给他寄张明信片。 绫子也是她的高中同学,早就觉出小鱼的爱情有点幻化成习惯和信仰了。她陶 醉在那种付出的感觉里面,而且很傻地不想知道答案,每次寄东西给阿海,她都不 写自己的地址,也不让阿海知道她的电话号码,当她的礼物如石沉大海时,她就有 充分的理由安慰自己:他没有办法联系到我,即便他没有想到过联系我,但是只要 他有那么一点想起我,我也就满足了。于是小鱼的礼物一次比一次怪,直到这次, 她决定收集齐全一套可乐标志的小车时,绫子发现她还有种基督的救赎心理,苦行 僧一般在冬天里猛喝可乐,觉得那样会为她带来好运。 小鱼知道自己很傻,也知道大可不必喝光这40罐可乐,或者留到夏天再喝也不 迟,可是她坚持这样做,因为她觉得快乐,飞蛾扑火般的痛快。“绫子,我明天就 可以去寄礼物给他了。他一定很高兴,因为他最喜欢这些附送的玩具了。”小鱼知 道大家劝她都是为了她好,大道理她也懂得不少,不该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 但一旦你笃信了一件事情,并用心做完了,得不到回报又怎么样呢?过程已经很开 心了。 (二) 1999年3 月下旬的一个晚上,绫子接了一个电话。 “喂,绫子吗?” “是,我就是。” “我是阿海啊,高中同学。” “噢?是你?有什么事吗?” “哦,小鱼是不是和你一个系的?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她的电话。” “恩,这样啊,你想找她什么事?她和我一个寝室的,不过她现在不在。”绫 子觉得这个电话该是小鱼幻想的终章,为了不伤害她,绫子开始打算骗她了。 “哦,那我过会再打吧,你也别告诉她我给她打过电话,给她个惊喜。谢谢了。 拜拜。” “拜拜。”绫子觉得一切似乎很可疑,阿海以前总是很害怕小鱼,总是躲避着 她,为什么这次会……莫非…… 过了1 个小时,小鱼拿着她的第39罐可乐回到了寝室,看来心情还可以,哼着 王菲的《扑火》。正好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本来绫子想抢着去接的,但是比小鱼慢 了一步。 “喂,找谁?” “喂,小鱼吗?我是阿海。” “阿海?”她手中的可乐罐啪地掉到地上,眼睛里泛滥起潮水。“是你?” “是呀,怎么样啊,你最近还好吗?你给我寄的可乐小车我收到了,谢谢你呀。 很难集齐,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恩,没有什么。你喜欢就行了。”平时小鱼心里总有千言万语要对阿海说, 可是真的到了交锋的时候,却一点都不知道讲什么了。 “喂,小鱼啊,你给我寄了那么多礼物,我还没谢过你,这样吧,你生日那天 我请你吃饭,好吗?”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怎么会这样呢?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难道每天喝可乐 时的祈祷灵验了?“恩,好呀。” “那就这样决定了,你4 月1 日晚上6 点到 WINDFLOWER 吧,我在那里等你, OK?” “恩,好的。” “好了,到时再聊,拜拜。” “拜拜。”小鱼挂了电话,眼泪已经流得满脸都是。“绫子,阿海他给我打电 话了。” “他都说什么了?他骂你了?怎么哭成这样?妈的,这个不是东西的家伙,我 去教训他。”绫子早就预知这样的场面。 “没有,他没有骂我,他说生日那天请我吃饭。”小鱼脸上的笑意荡漾在泪水 里,那么浓稠,那么悠远。 “你生日?4 月1 日?马上就到了嘛。就是后天嘛。他真的这么说?” “恩,是呀,我也不敢相信,绫子,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做梦,恭喜你,终于苦尽甘来。”绫子把小鱼抱在怀里,但早先她对这 个故事预设好的悲剧结局还是影响着她,或许这样使她不像当事人小鱼一样被幸福 冲昏了头脑。 “可是,小鱼,后天是愚人节呀!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好心,他是想捉弄你。” 绫子的这句话让小鱼感觉到蹦极那种飞速下坠的感觉。“不会的,他不会这样 对我的,我对他这么好,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其实小鱼心里已经接受了阿 海捉弄她的事实,只是精神上无法接受,明知道无论她接不接受,事情就是这样。 自从西方节日大举入侵,小鱼的生日确实是她的受难日,每年的这一天,她都得接 受好几次的愚弄,尽管她小心翼翼,仍防不胜防。大家喜欢捉弄她,不仅因为她生 于4 月1 日,还因为她不容易生气,被捉弄也就笑笑算了。可是这一次,是她最爱 的人要捉弄她,而且是拿她的感情来开玩笑,她不太可能只是笑笑算了,可能会伤 心死的。 “小鱼,这种人这样对你,你对他还有什么留恋呢?我帮你问问和他一所学校 的同学,他们大概知道他到底想搞什么花招。你放心,如果他真的要耍你,我陪你 去,骂他个狗血喷头。来得也正好,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别老是一厢情愿。” “喂,我找肥仔。”绫子果然去调查去了。而小鱼一个人,捂着耳朵躲在角落 里,不想让一个字敲打她的耳膜。直到绫子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决定接 受这个现实。 “我问过肥仔了,阿海也约了他和其他狐朋狗友4 月1 日吃饭,说要介绍他的 女朋友给肥仔他们认识,现在一切都弄清楚了,他是想让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捉 弄,还带了女朋友来示威,让你好对他彻底死心。 不过,没关系,我跟你一块去,谁怕谁,知道他的把戏,还怕什么呢?“ “这么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怎么会这样?”小鱼觉得心就像一下子被撕裂 了,眼泪像代替了鲜血从心底砰地涌出了眼眶。“不可能,怎么可能呢?”绫子知 道她的幻想、她的信仰终归有坍塌的一天,这天来得越早越好。“他有女朋友不是 很正常的吗?他和你之间从来什么都没有,你别再装得他真是你的男朋友一样好不 好?即使你每个节日都寄礼物给他,但是爱从来都是双方的,你一个人怎么努力都 没用。小鱼,你还是早点醒悟吧,别再放任自己幻想下去了,你和阿海是永远不可 能相爱的,如果他要接受你,早就接受了,为什么要等那么多年呢?”绫子用了 “永远”这个词,其实她自己对于永远也不是有太多认识。 “我知道,我伤心只是觉得,如果他已经有了女朋友,我似乎就没有理由再爱 他了,一想到我爱他的权利被剥夺了,我就很伤心,觉得没法活下去了。长久以来, 爱他是我的支柱,突然有一天说不许我再爱了,我就会无所适从的。”小鱼的话印 证了绫子的分析。她那种不是爱,是信仰,当一个信徒被剥夺了信的权利,他们就 会无所适从,因为长久以来的生活规范,习惯都被打乱了,甚至被禁止了,他们会 无限地恐惧。 (三) 1999年4 月1 日晚上,小鱼拒绝了绫子的同行,一个人去WINDFLOWER付约。扳 着手指算算,她和阿海也已经有3 年没见面了。不管阿海是不是耍她,只要阿海能 来,让小鱼见他一面,不管他带什么女朋友、老婆来小鱼都无所谓了,因为她又用 她的思维方式理清了她的困扰,即便阿海有过十几二十个女朋友,小鱼都还有权利 爱他,依然可以往他那个地址寄礼物、明信片,没有什么需要改变的。 “喂,小鱼,我在这里。”刚走进WINDFLOWER,小鱼就听见阿海的声音在叫她。 他没有爽约,他来了。 “哎,你来得很早嘛。”她本来以为提早半小时到可以给自己回头的机会,没 想到阿海也来了。 “我就猜你会早来的。”阿海的笑容还是很令小鱼着迷,她知道马上他就会变 脸,所以尽量享受短暂的笑容。“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打开看看。”阿海拿出一 个很大的纸盒子。 就算是炸弹,我也会打开来看的。只要是他送的礼物,我都会接受。 小鱼怀着殉教者的心情拆开包装纸。当然,礼物没有爆炸。那是一个水晶球, 里面有湛蓝的海水,还有畅游在海水里的一条小鱼。“喜欢吗?” 小鱼像没听到阿海说的话,难道他觉得我送那么多礼物给他,他欠了我很多吗? 买这么贵重的礼物归还我,表示谁都不欠谁吗?然后他就可以大肆伤害我?用他的 女朋友来示威?小鱼越想越气,正准备起身拂袖而去时,一个倩影进入了她的眼帘。 “阿海,你来挺早的嘛。”那是个每个男生都会梦寐以求的女生。 乌黑的长发小鱼没有,白皙的皮肤小鱼也没有,淑女般的翩翩衣着技巧也是小 鱼没有的。小鱼一下就冷静下来了,她明白自己跟别人的差距是那么的明显,自己 是个粗鲁的,理着短发的,不修边幅的女生,也许该叫“男人婆”。可以说,这次, 她输得心服口服。 “你的朋友?”美女又开口了。 “是的,我来介绍,这是小鱼,这是小乔。”阿海还很殷勤地帮小乔把椅子拉 好,对于小鱼来说就像是拉开了羞辱她的序幕,可是她必须坚强,她要和她正面交 锋,她不能败下阵来。于是小鱼和小乔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哼,阿海,想看 我出丑,希望我发火,撕破脸皮和你们吵架,门都没有。愚人节出生的人难道只能 被整?也可以整人的。小鱼越来越开心,物极必反的复仇心理在滋长。 “喂,肥仔、阿强,这边。”阿海招呼着他的狐朋狗友们,小鱼知道关键的时 候来了,她得做好心理准备,处乱不惊。 “哇塞,你女朋友原来这么漂亮,怎么不早点介绍给我们认识,怎么,怕我们 抢走了?”肥仔没有看见小鱼也在场,刚说完就被旁边的阿强狠狠戳了一指。“喂, 你干吗捅我?”阿强拼命使眼色,肥仔这才看见小鱼抱这个水晶球坐在旁边。“呃, 对不起,小鱼。呃,我……”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求助地看这阿海。这个时候,小 鱼的眼里已经漫溢着泪水,鼻子也憋得通红。 “小鱼,来,我有话跟你说。”阿海拉着小鱼的手,让她站起来。 小鱼随着他的动作,她知道最后的宣判终于来了,末日审判,我不入地狱谁入 地狱。 “来,肥仔,阿强,小乔,介绍一下,这才是我的女朋友,你们都认识,小鱼。”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