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派 (一)惊蛰 坐在妇科门诊的大门外,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女人什么时候可以确定让别 人看自己的私处呢?是年龄的关系?按照国家规定的妇女标准。 还是性生活方面的关系?有了第一个男人以后就无所谓了。我,现在已经20岁 了,可惜看上去仍是15岁未发育的样子,有些坏坏的男同事整天在我面前提“太平 公主”的事迹。看看身边坐着的准妈妈,她们挺着的那个大肚子就是妇女的证明。 可惜妇科把一切男人都拒之门外,包括那些准妈妈的老公,否则我会带上一帮男人 来证明我虚伪的性年龄。 “海蓝。”护士在我还没想出我作为妇科病人的理论依据时,不合时宜地大叫 我的名字。我向神秘的妇科诊室里瞄了瞄,幸亏所有医生都是女的,于是我大踏步 走进去。在一个较为年长、满脸写着经验的医生面前坐了下来,我开始支支吾吾地 凑词描述我的难言之隐。“不就是XX炎症吗?” 她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几乎响彻了整个医院,本来走进这样的诊室,我身上可 以遮蔽的地方就已经很少了,那个很少听到的器官名称一下子让我感觉一丝不挂。 “呃……”我的喉咙像积了浓痰一样,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了。 “几岁来的初潮?”、“结婚了吗?”、“有没有性生活史?”一个个赤裸裸 的问题接踵而来,我只能用极低的声音回答。“什么?到底有没有性生活史?声音 大点好哇?”原来妇科医生有经验等同于麻木不仁,我真后悔当初的选择,我该选 一个和我一样青涩的。“没有。”我提高了一个八度,总得还我清白吧。“那手淫 呢?”我没当场晕倒证明我心理承受能力还不错了。“没有。”我已经有气无力了。 “好了,到里面做妇检。”老医生脸朝外头一偏,“小李,来看妇检。”接着一个 虎头虎脑的小伙子就从外面跑了进来,热情十足地往我身边一站,“这边这边。” GOD !!!这次求医绝对是个错误,如果知道要在一个男人面前展览自己的身体, 我宁愿那里烂掉也不来。 我自觉地脱掉裤子,因为害怕那位热情的小伙子会帮助我。然后像只实验室里 的青蛙,被架到就诊床上。“分开腿。”我只能分开腿,“放松点,不要紧张。” 怎么能不紧张呢?我浑身就像根绷紧了的弦,每个细胞都高度戒备。我硬是闭着眼 睛,等待别人扫描的尴尬一刻。“看见了吗? 这是XXX ,这是XXX ……“又是一阵器官名称,我感觉到他们炽热的目光落在 那些他们所谓的XXX 、XXX 上面,我的体温也被他们的目光带到了高处。 “好了,起来吧。”我拿牛仔裤遮蔽着自己通红的脸庞,着急地希望它一下子 变得煞白。“小姐,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如果你继续隐瞒的话,我们很难对症下药。” 老医生脸拉得像洗坏了的毛衣一样长。“现在不需要了。”我迅速穿好裤子,甚至 踩着鞋跟就跑出了妇科诊室。一路被准妈妈们诧异的目光跟随着,我就像一头垂死 挣扎的困兽,跑到一棵榕树下,添着自己的伤口。 “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医生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脑海里重复,伴随着赤裸 裸的器官名称像旋涡一样把我湮没了。医生的话可以这样的不负责任?难道她不知 道这样的话将对一个少女造成多大伤害?哎,或许我这样责备她是没有道理的,因 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真的是我不小心把那层珍贵的膜弄坏了? 还是医生信口开河?抬头仰望着天空,她像个大转盘一样,不停地在我头顶旋转, 让我完全找不到方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不知所始,不知所终。 (二)蠢动 成年人总用黄色笑话来打趣,因为我是刚步出校园的新丁之一,所以报社那些 前辈们都不遗余力地向我展览他们的幽默。“诶,海蓝啊,最近的‘平改坡’工程 开展得红红火火的,你是不是也考虑一下去取取经啦?” “好呀。”“喂,海蓝,怎么不出水了?”“你要拧里面才会出水的。” 我现在学乖了很多,无论谁问:“还要吗?”我都不说:“我还要。”无论采 访计划做到哪里,都不能说做I.掰着手指算算,部门里只有皓帆没有跟我说过这样 色色的话,就连部门主任有天开会前也大叫:“海蓝,快打电话回家告诉妈妈,今 晚我们不回家吃饭了,要开会。”引来同事们的坏笑。对了,刚才说到皓帆,他比 我早一年毕业于一所出了名自由散漫的重点大学,他的人也延承了传统,懒散,主 任这样说他,傲慢,同事这样说他。可是当我冒着虚汗从医院回到报社时,就是他 ——皓帆,第一个走过来问我:“海蓝,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还那么自然地把 手伸到我额头摸了摸,“没有发烧,可是怎么流那么多汗呢?”“咳,我没什么, 跑得太快而已。”刚刚被浏览过私处的我,不习惯和一个男人离得这么近,本能地 往后靠了靠。“真的没事吗?”他又把脸凑过来,紧紧地盯着我。这时候我才发现 他原来长了一双桃花眼,在眼镜片后依然散发着迷人的魅力。身体突然一阵燥热, 血好像一下子都涌到了脸上。我想我一定是非常惊恐当我告诉他我真的没事的时候。 “要难受,记得喊我。”他冲我眯眯眼地笑了笑,就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时时还 不忘扭头看看我。等到燥热退了,我舒展四肢在电脑椅上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外的 阳光,仿佛闻到了萌芽的清香,一种酣畅从骨子里透出来。 春天,有花有草,有女生们前胸后背乍泄的春光,还有传唱已久的春天的故事 ——改革。在主任的词典里,我算是第一批尝到改革甜头的先锋。 “海蓝,别看你没了基本工资,但考虑一下,写专刊、特稿的提成要比你的工 资多多了。除了为自己考虑,你还得为部门考虑考虑,老王家里有老有小,精力也 没你充沛;小东虽然比你早来几年,说实在的还没你成长得快,现在还是个毛孩子; 皓帆为人散漫,作风不好,有甜头我才不关照这种人呢。选来选去,挑来挑去,只 有你最合适了。这几个月,我仔细考察了你的成绩,成熟得很快,这次报社辟出来 那么多创收的版面,你这个版最能赚了,房地产啊!李嘉诚不就是靠它白手起家的? 海蓝,好好干,像你这么能干又有天赋的女孩子,一个月后一定是我们部门收入最 高的人。” 我被主任灌了一肚子迷汤,算是完全版地洗脑了。哼,不是处女又如何,我是 才女,财女,看你们这些男人以后不要一个个来啃我的牛仔裤脚,求我宠幸。热情 高涨的我每天打将近一百个电话,一本厚厚的黄页没几下就被我搜索光了。接下来 上网,开发商、设计院、建筑公司、物业管理公司、室内装潢公司全部一网打尽。 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任何进展,我开始在电话前发呆,在电脑荧幕前发愣。 主任这个时候还不忘来鼓鼓劲,“海蓝啊,万事开头难,慢慢来,功夫不负有心人, 有志者事竟成,路漫漫其修远兮,侬将上下以求索。”他差点没用一本辞海把我压 死,不过他说的都对,做大事怎能轻易退缩呢?我开始用“不收费”来引诱对方, 终于发现,不是我黔驴技穷,而是伎俩早就被我的同行先辈们用得人尽皆知了。怎 么办了?眼看就到月底了,天天看着同事忙忙碌碌地去新闻发布会拿红包,300 、 500 地往基本工资上加价,我天天呆坐在桌前幻想着我那20% 的提成巨款突然有一 天从天上掉下来,砸到我头上。 “喂,海蓝,天天发呆啊?走我们喝酒去!”突然皓帆又把他的脸塞满了我的 视线。“哇!”正在思忖要施美女计的我冷不丁被这个大男人吓了一跳。“喝酒? 你不会吗?不会怎么去拉客呢?我们教教你吧!”小东眼睛马上色色的。“别听他 乱吠,海蓝是我的好兄弟,你们别欺负她。” 皓帆勾着我的肩,硬是把我拉走了。 电梯里,幸亏我“平改坡”不成功,否则关键部位就得碰着皓帆的胸口了。他 身上近距离的烟味加上电梯的下坠让我有种血脉飞驰的感觉,即使到了酒吧,坐了 下来,后遗症还那么明显。 除了小东还有省闻部的晓岚也在座,“来,海蓝今天是第一次和我们一起喝酒, 得先饮为敬。”小东给我斟满一杯啤酒,一副要迷奸的样子。 “喂,小东,你不是也很久没和我一块喝酒了,我先和你喝。”就坐在旁边的 皓帆接过酒杯,生怕他抢回去似的,一仰头就喝光了。“喂,伙计。”皓帆偏过头 招呼侍应生,“叫点东西吃,别饿坏了小姐们。”眼角不忘往我脸上扫了扫,像一 阵热风。我不笨,知道他在帮我忙,先吃东西再喝酒就不容易醉了。那天我倒真的 一点都没醉,因为我是那种酒肉穿肠过的体质,不停地喝酒不停地排泄,所以到最 后我还是清清醒醒的。反倒是皓帆喝醉了,像一团泥巴倒在桌上。晓岚抽烟抽得很 凶,一个清秀透明的女孩子,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都不会相信她是那种包里装着 几包烟的chainsmoker.小东也醒着,他不上厕所,但也不醉,眼光光地发呆,突然 冒出一句话:“海蓝,你送皓帆回家吧。”“呃,我?”我看看皓帆紧身T 恤包裹 着的块状肌肉,目测一下就知道就算我是个千斤顶也撬不起他。“就你,人家都为 你挡酒醉成这样了,你还不愿意送人家回去吗?”“什么,小东,我可……没醉。” 烂泥巴勉强抬了一下头,接着咣当地倒在我肩膀上。 “清水巷到了,下面该往哪儿转?”说他醉了也不像,还知道路该怎么走,可 能喝多了的人都轻飘飘吧,靠在我身上没有一点分量。“拐进去吧。”于是我掺着 他走就了黑漆漆的巷子。“海蓝,等会儿,我……有话对你说。” “傻瓜,我还没说要走呢,醉死啦?”我拉着他还想往前走,可是他咚地一下 靠到墙上,像个秤砣一样,嘴巴里还喃喃说着些什么。“千万别用身体去拉生意啊,” 我凑上去才听清他说什么,“我……你……”“恩,你说什么?”我把脸再往他嘴 边靠。 “我爱你。”他突然翻了个身,把我压在墙上,嘴巴就往我脸上蹭,一下吻到 了我的嘴唇,一股酒气顺着他的嘴唇滑到我的嘴里,让人迷醉的芬芳。我失去了其 他知觉,唯一明晰的是我在初吻,甜腥的初吻,情绪一如口中被他舌头搅动的空气, 盘旋上升。浑身燥热、酥麻,眼睛无法睁大,迷蒙中只看见他的脸被放大放大,渐 渐扭曲变形,就和那天医院的天空一样,在我眼前旋转。“你已经不是处女了。” 女医生尖锐的嗓音几乎洞穿了我的耳膜。 “啊!”我狠命地推开他沉重的身体,“别,别。”我用手揪着已经被他解开 的衣领,脑袋像经历了一场爆炸一样疼。“别,对不起,别这样。”我想不出别的 词来解这尴尬的场面,而他像一只无辜的小兽,靠在对面的墙上不住地喘气。 “海蓝,该我说对不起,我喝多了。真对不起。”他似乎酒醒了,“我一点没 有强迫你的意思。”他慢慢地靠近我,然后轻轻地把我搂入怀里,不停用他的下巴 摩挲我的头发。“原谅我好吗?海蓝。” 我敏锐地感觉到他放在我背后的双手在游动,我一阵阵地眼看又要激动了。不 行,我还没有准备,他发现我不是处女以后会怎么样对我呢?“ 皓帆,我想还是等我们清醒的时候再考虑好么?我不希望成了一个美丽的错误。 “我主动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不带任何挑逗地吻了一下,让他明白我完全没有任何 冲动。 (三)蜕变 到现在我也没有后悔当时推开了皓帆,也许只有处女才不懂拒绝,而我已经不 在她们之列。得之不易的东西才更让人珍惜,同时我也知道了,就算是我这样的太 平公主,一样可以凭女性魅力打出一片天地。 3 月下旬的一天,我穿上了不合时令的超短裙和黑色的网纹丝袜,从来不穿高 跟鞋的脚也得受一把累,被塞进窄小的空间,当全身的压强被集中到钉子般的鞋跟 上,我感觉前胸似乎增加了4 公分左右的隆起,这样的感觉真好。 “秘书长,难道不肯扶持我这样为老百姓打抱不平的小女子吗?”我在消费者 协会秘书长面前来了个莎朗史东似的双腿交叠。“现在房地产市场有个什么美名, 大概秘书长您早就听闻了吧,‘黑夜有多黑,我就有多黑’。他们这些奸商哪个不 是有背景的,法院不敢查他们,我们传媒就敢。 您看,您的协会不也是保护老百姓权益的吗?我们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友,不互 相扶持能打胜仗吗?“ “这个当然,工作互相支持,我们一定支持你们的。可是关于投诉暴光的事… …”秘书长的推拿功夫一流,推来推去还是不肯把投诉的名单给我。 “哎呀,我干这一行这么久了,该暴那里该露那里,我心里不比您清楚,要惹 上官司我还不第一个顶着,那能连累拔刀相助的秘书长您呢?” 我换了一个前倾奉承的姿势,整一个广告女优,敞开胸襟。“您放心吧,我不 会搞自杀性行动的,要弄当然弄得高明,干干净净不留手尾。” “呵呵,小蓝果然有大报记者的风范,说话说得很到位嘛。可是这风险让你一 个小女孩抗似乎有点太不合情理了吧?”秘书长的眼光赤裸裸地像一组战斗机极速 降落在我的飞机场上。 “哎哟,那先谢谢您了,这样吧,我就把你刚才所说的房地产混乱的现状写成 报道,开头就写笔者走访了消费者协会秘书长,从他那里了解到……然后您给我的 投诉我也不点名是哪家公司,我单写一个现象,您看这样处理万无一失了吧?”原 以为这人胆小怕事,居然还挺好大喜功,在消费者面前还得装出一副正义之士的姿 态。 “呵呵,果真老到,这样最好了。小蓝呀,说实在的,你这次来可是帮了我一 个大忙,要不是最近工作太忙了,3.15过后太多事情忙了,实在抽不出身,改天我 一定请你吃饭、卡拉OK直落消夜,好好谢谢你。”他站起身,把投诉的资料递给我。 “耽误您这么长时间该我请您吃饭才对,那今天就先到这吧,您赶紧忙您的要 紧事,我们改天再约吧。”我接过资料,还狠狠握了一把这老头的手,不管怎么说, 我这个月的工资就看这一招了,多少他也有功劳。 秘书长还亲自把我送到电梯口,我采访这么久,还第一次受到这种礼遇。电梯 门关上前一刻,他还不失时机地握了一下我的手,还在我手心上捏了一下,大概他 很久没和小姑娘眉来眼去了,不停地向我送秋波,我也就一一回应,这老头就像我 的摇钱树,得好好地浇灌,精心地呵护,确保每次需要时都能结出累累硕果。 回到报社,我马上就开始了我的空手套白狼计划。我根据老头给我的资料给一 宗投诉的业主陈先生打了电话,之所以会选择这件投诉,因为开发商A 公司是家一 夜暴富的地产开发商,曾经拒绝了我“免费的宣传”,还撂了我的电话,这一箭之 仇我一定要报。我自称是《XX日报》的记者,因为他们是我们的死对头,把麻烦推 到他们身上总归对我们有好处。陈先生一听有记者帮他伸冤,自然苦水一股脑地端 出来。他年初刚买了A 公司开发的阳光X 苑里的一个套间,在四楼,才两个月,浴 室天花板就开裂,五楼的水能渗漏下来,现在又遇上春天淫雨霏霏,浴室的内墙全 都发霉,刚弄好的装修全部报废,他多次和开发商联系,都没有人到现场修补。 我没有和陈先生谈太久,因为我的精力不在为民请命上,现在我的脑子里只有 钱,我不惜去向一个干瘪的老头献媚当然为了切身利益,至于陈先生能不能获得赔 偿,根本不关我的事。 “喂,贾总,您好啊。”我直接拨通了A 公司总经理的电话,报上大名。 “是这样的,我们报纸这个月刚扩版,我是房地产专刊的采编,先来向贾总拜 拜码头,以后多多支持我们的工作,你们都是行家、专家,要我们办报有什么不足 的地方,还请贾总多多指出。” “好好好,没问题。”答应得那么口爽,还不知道我的真正来意,当然回答得 爽快。 “其实老百姓对我们的专刊也很支持的,最近我们接到了不少关于贵公司开发 的楼盘的投诉,开始我还想,像贵公司这样的地产泰斗,产品把关应该还是很严的, 不至于真的如此。可是我到现场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这些事情贾总您知道吗?” 吹捧的话也懒得跟他多说,看我这下还不把你吓得尿出来,我把陈先生的case跟他 一讲,他马上就蔫了。 “贾总,是有这么回事吧?其实具体情况我们已经了解得很成熟了,准备新一 期这个月底马上就见报了,但我回头想想,总还得跟您通通气。 这报道的分量可就重了,我知道近期您的阳光X 苑第二期要开盘了,报道一出 街,影响可就大了。“看我浪头抛得这么高,还不把你压死。 “哎呀,海记者啊,您可千万得笔下留情啊。我们当然接受你们媒体的舆论监 督,可是您看我们才刚刚认识,就先交个朋友吧。其实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 正在解决,而且还没定性,您看能不能先放一放?” “这可不行,我们得对读者,也就是老百姓负责,他们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呀, 得罪了他们我们的报纸靠谁养?” “呃……”我猜这家伙在擦冷汗,三月天让你出身冷汗,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撂 我的电话。“这样吧,海记者,电话里说不清楚,您看是不是过来一趟,我们好好 谈谈。” “情况我基本都清楚了,文章也已经写好了,而且离贵公司山长水远,就不浪 费贾总的时间了。”妈的,还端什么架子,开始我自动自觉要去,你撂电话,现在 想请我去还不是那么容易。 “这好说好说,我派司机来接您吧。他到了报社门口再给您打电话,您再下来, 就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这总经理还终归不是假的,还蛮明白事理的。 “车子来了再说。”啪,我撂了他的电话,一阵快感贯穿到四肢,真是痛快。 (四)幻灭 三月的房地产专刊创刊号终于出炉了,A 公司8 万块买的半个版加上一些网上 打捞下来的历史式新闻,还蛮像个样子的。比起以前,大热天满大街跑,求爷爷告 奶奶地做政府机关的门口狗,现在的生活真像在天堂。采访有特长的凯迪拉克接送; 喝杯咖啡都得到金茂大厦,花上几千块;临别还有专人把他们的礼物送到我家门口, 什么DEBEERS 、红桃K 应有尽有。文章写得再烂也不会给总编删改得面目全非,谁 敢删改一个字,一字千金,那些总编未必陪得起。 “海蓝啊,干得不错啊,没有辜负我对你一番厚望。”主任辟哩啪啦地拍我肩 膀,似乎我是金粉扑的,拍点也能沾点光。“ ”海蓝,你可是抓住机遇,深化改 革啦,要不是我没有革命的本钱,早跟你抢生意了。“ 老王一副孱弱的样子还要逞能。“喂,海蓝,该请客吃饭啦,赚了这么大一笔。” 小东要趁火打劫。惟独皓帆怪怪的,可能是我怪怪的,像有意躲着他,连眼神都不 和他接触。“小东,晚上去喝酒吧,叫上皓帆和晓岚。” 我想如果再不给皓帆回应,他可能就会失望而绝望了。 依旧是四个人,依旧是那家酒吧,可是气氛不再像上次那样轻松。晓岚被分到 北部山区去驻站,明天就得出发了,她一贯的作风,喝闷酒,抽独烟。小东要痛宰 我一顿,心思只放在吃喝上,话也顾不上多说。剩下皓帆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想起上次喝酒的情形,酒未沾唇的我已经感到一阵阵的燥热,我该怎么回应他的 挑衅呢?要他送我回家,然后主动献身?带着点红酒,趁他酒醉,糊里糊涂就分不 清了。想到这,我不禁偷偷笑起来,一个少女,即便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处女要向自 己所爱的人献身时,也难免有着无限的冲动和期待。我抬眼看皓帆,希望和他送上 一轮秋波,可惜他依然木木地呆坐着,我也就木木地盯着他。四分之一柱香之后, 他突然站起来朝厕所的方向走去。又八分之一柱香之后,晓岚也站起来,朝厕所的 方向走去。 我的记忆之中,这家酒吧只有一个厕所,不分男女。他们两个人难不成都能挤 进那个窄小的空间?于是我也站起来,去看个究竟。“海蓝,你不会也去厕所吧?” 蒙头猛吃的怪兽小东终于出声了。“恩,不行吗?” “哦,钱包先放下来,我身无分文。如果厕所有钱捡,你记得回来叫我一起捡 啊。”死不掉的小东,还以为我想借尿遁。 看不见皓帆也看不见晓岚,厕所的门禁闭,不可知其里有几人。我也没有敲门, 万一不是他们岂不尴尬?万一是他们在里面,岂不是更尴尬? 我站了大概10分钟,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莫非此人便秘! “厕所门口没钱捡,不过大概马桶里面有石油开采。”我没好气地拿回自己的 钱包,仔细地点了点,小东这人还算老实,没吞我一分钱,看他还义气,就和他对 饮了几杯。没一会儿,一个小太保打扮的女生在厕所里踢起门来,嘴里还开骂, “我X ,办事不要影响别人方便,这么多情侣旅馆你付不起钱啊?是不是人多热闹 你好HIGH?”大概里头的人不为所动,女太保也骂得乏味了,关键是内急,甩下一 句“把本小姐的骂声当助兴音乐啊?我不骂了。呸!”就急急地走了。 “看来这两人还真沉得住气,卯足了劲哦。呵呵。”小东把最后一点酒喝掉了, 拼命摇晃桌上的易拉罐,寻找残存的酒水。“小东,我们是不是该去敲敲门啊?万 一都昏过去了怎么办?”“嘻嘻,海蓝,你还真幽默,你以为搞这个还真会搞死了 啊?这么久了,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我们喝我们的酒吧,你 要是会吃醋就不该是皓帆的女人。”“小东,你别乱炒作,我和他没任何关系。少 来了。”虽然心里还存着对他的幻想,可是如果现在承认对他的恋情,在他正跟别 人好事的时候,无异于捉奸在床的丢脸。“是吗?上次喝酒之后,他跟我说他又搞 了一个处女,我还以为是你呢!”尽管我努力屏蔽小东的话,还是慢了一步,皓帆 一个崭新的形象已经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里。我还想辩驳小东的话,皓帆、晓岚 的回归让一切都打住了,他们一前一后,不过分亲密也不失暧昧。 “嘿,没闷死吧?海蓝还叫我去救你呢?都干什么了?”小东将了他一军。 “没啥,安慰安慰她,她心情不好。”皓帆说得像真的一样。 我没说话,站起来就往厕所走。以前就说过,酒一喝多了,我就得频频排泄。 进去发现要容纳两个人的话,只能是重叠式的,当我往垃圾篓里扔手纸时看见里面 全是被鲜血染红了的手纸。一团红色在我视线里化开,突然化做一只浑身沾满鲜血 的野兽,猛地向我扑来,我又跌坐在坐便器上,皮肤感觉到了前两个人的余温。野 兽撕咬着我的咽喉,一阵阵并着快感的痛将我麻醉了,竟忘记了我是在被一只野兽 强暴。我的心在流泪,眼睛却干涩。脚边地板上一滴滴的鲜血像开败了的野花,我 知道那不是红酒,就把它们当作是我的眼泪吧,还有那些从野兽犬牙里流淌下来的 我的鲜血。 “喂,皓帆,你得付我钱。”如果过去我只是只温和的小兽,现在我的牙齿和 爪子都锋利了。“恩?”他还水仙不开花,装蒜。“我帮你打扫战场,不要费用啊?” “哦!”他装作恍然大悟,“是我流鼻血了。” “你他妈还真NB,还流鼻血。”小东好配合,真想给他一个法国式湿吻。“嘻 嘻,就是NB. ”我盯着晓岚,放肆地笑起来,又一件野兽的祭品,再精致、干净也 不过是件牺牲。 (五)小满 盛夏,我开始犯困,偷懒。报社的领导似乎又开始了另一波改革,先是降低了 我们这些专刊编辑的提成,然后又分派了不少心腹来架空我们的权利,企图抢我们 手中的线。这不,派了个小孩一样的男生和我一起搞房地产,大概希望用他天使的 面孔、魔鬼的身材来引诱我。 “阿锋同学,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忘记过去你做的工作,开始新的工作模式。” 主任把这个小毛孩交给我的时候一再叮嘱我要多多关照他,就算我心里对他多么不 满,口头上也得表现表现。“鲁迅先生说过,地上本没有路,只是走得人多了就成 了路。而我会说,只要有一个人坚持不懈地一直走下去,就成了路。明白吗?这样 的工作是没有任何程式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朝他微笑了一下,看见这小 家伙被我灌迷汤灌得也差不多了,“你尽量去弄,能弄到多少就给你多少版面,我 就尽量让你这个新人新猪肉多表现。”心里暗笑,你就算占了3/4 个版,可惜钞票 是最重要的,我看你悟性也没本小姐高,能拉到个万把就不错了。 说实在的,我现在连十万八万的也看不上了,提成骤然降低,让人工作缺乏动 力,且让这个小毛孩表现他的吧,我先偷把懒。说也奇怪,在阿锋身上,我又看见 了当初的我,那样的盲打盲撞,屡败屡战的激情,还挺惹人喜欢的。 “喂,阿锋啊,等会儿下了班我请你吃饭,和你谈公事。”不知道为什么,我 很想逗逗这个容易脸红的小孩。“呃,海蓝,不好意思,我今天约了女朋友吃饭, 有公事现在谈好吗?”他没有意识到跟我一起吃饭是要比和女朋友重要得多,我正 准备往他的钱包里装钱,这可是能令他女朋友肆意挥霍的好事。“恩,这样的话, 就明天吧,报社里谈不太方便。”亲爱的小子,我很快就能让你知道,什么都没有 金钱来得实际。 “我看你最近好像不太开心,是不是和女朋友吵架了?”第二天,阿锋不敢再 推辞我,就和我一起吃了晚饭。“恩,没什么,她最近工作得不太开心,想换份工 作。”“哦,是吗?她想做什么?我认识几个朋友是做人事的,我帮你问问。”阿 锋的女朋友是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偷偷的乐,可逮到一个整你的机会了。 “她原来在网站做编辑的,现在想找家杂志社,还真麻烦你了。”阿锋像个日本人 一样点头哈腰的。 “成,先说正经事吧。本来这个月我想联合消费者协会搞一个无投诉楼盘评比 的,正好你来了,否则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这样吧,你负责联系楼盘,凡是城内 的楼盘你都打电话去联系,询问是否参加评比。我就负责消协那边吧,正好我和秘 书长也挺熟的。要这次活动搞好了,你就出名了,以后生意一桩接一桩地来。”我 寻思这小子该识趣,该想想我给他这么大的好处,总归是要回点什么的,谁知道他 还真的受之无愧,一句不提该怎么谢我,就开始大谈他准备怎么搞。我用脚在桌底 踢了他几次,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喂,我说阿锋啊,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可怎么谢我?说实在的,我也暗 恋你多时了,你不如就以身相许吧!”我半开玩笑地对他说。 “不行,不可以随便以身相许的,这样吧,这顿饭我请客吧。”他不像没听懂 弦外之音,倒是明明白白地装傻。好,你先装着吧,我看你还能装多久。 说要搞评比这倒是真的,我先去给那个消协的老头灌了一把迷汤,邀请他们和 报社一起主办这次活动,经费当然是三七分帐,关键挂你们的牌,让你们出了风头, 工作还是得我们去做,房地产公司一家一家地联系,讨价还价,都得我们去做,大 头应该是我们的。他还挺明白的,不过就是一直要请我吃饭,我推了他几次,每次 都说等活动结束了再搞个大型的庆功宴,反正这种小角色让他占点小便宜还成,动 真格儿大可不必了,五十多岁的老头,要动粗的还说不定打不过我呢! 专刊的名声也做起来了,阿锋打着我的名号联系的房地产公司都还挺卖面子的, 工作开展的还算顺利,只差最后的颁奖盛典了。可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小子 真以为天下有免费的午餐,没有一点讨好我的意思,这样就没劲了。 (六)涅盘 传说中有一种野兽,只能通过祭祀牺牲鲜血的荡涤,才能在火中重生、升华, 达到一个更高的境界。鲜血、烈火浓重的红色治愈了她身上所有的伤口,丛林里弱 肉强食带来的伤口都将不复存在,她将会变得更凶悍,更强壮。 “美美啊,求你帮个忙好么?”美美是我多年的死党。“这样的,你帮我整个 人,我介绍她到你那儿面试,你想办法整整她,整人不用我教你了吧?”她在一家 杂志社的人事部工作。“哎呀,你别管那人是谁,尽管整就是啦。啊,拜托了。叫 她星期四到你那儿,应聘编辑,就这样啦。” 哼,阿锋哥哥,就先让你女朋友尝尝滋味吧。 事后,美美跟我讲,她把阿锋的女朋友损了一顿,没留任何余地,最厉害的是, 还装得对她客客气气的样子,说她一点工作能力都没有的同时又还挺热心的说会尽 力给她安排个职位,美美还真的不辱使命。 “怎么样,你女朋友的面试还顺利吧?”我故意要挑阿锋。“恩,不太好,可 能她不太适合别的工作,其他方面的能力似乎有点欠缺。”他始终这么老实,迟早 要让别人占便宜,如果我不捡这个便宜就太笨了。“不会是我的朋友得罪你女朋友 了吧?”我装得很不解,“还请多多包涵,我回头教训教训她。”有理有节是丛林 法则之最有用的伪装。“哎,这可不用了,是她自己不好,你帮了大忙我还没感谢, 怎么还能怪你呢?”“你跟她又吵架啦?多让让她,女生不顺心的时候总是蛮不讲 理。要么先冷冷,这周六,我们报社和消协就这次评比搞了个庆功宴,你来散散心, 还能认识些工作上的朋友,很有帮助的。”美美能挖的陷阱,我也能挖,而且一定 挖得比她更高明,伪装得更美丽,其实准备把阿锋变成我的牺牲之前我还是考虑了 很久,并不像皓帆那样一时的心血来潮。或许在这方面我永远都比不过他,毕竟我 们之间有一年的差异,他已经是头成熟的野兽,随便就能狩猎到自动送上门的牺牲 品,而我还需要更多的磨练,就让我从阿锋开始吧,留着一个不听话的下属还不如 毁了他。 那天出席庆功宴的头面人物还真多,报社的主要领导,房地产界的巨头,相比 之下,消协的秘书长就只有屁点大,他还得谢我,要不是让他当半个主办人,这里 谁会甩他?用他当摇钱树的阶段也过去了,哼,想当初我还穿着短裙来向这糟老头 显媚,还说要请我通宵唱卡拉OK,这样大排场的宴会,如果不是我给你发请贴,你 还得被关门外呢。 那天我穿了一件开口很低的晚装,阿锋也在我的关照下,穿了一套西服。我带 着他四处敬酒,当然是要让他都喝了,不喝得他七荤八素地怎么能上我的当呢? “海记者真不愧是地产的明星记者啊。”A 公司的贾总也在场。“呵呵,初生牛犊 不怕虎,年轻人有冲劲嘛!”社长是个啤酒肚浑圆的家伙。“哪里,哪里,没有大 家的支持,报社的培养,再好的种子也发不了芽。”我示意阿锋上去敬酒,他已经 喝得两眼红红,我知道暗藏在他心底,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野兽即将苏醒。 “你要紧吗?”我拉拉扯扯着他往角落里一站,其实这样的视角最好了,发生 了什么大家伙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我和他说话,除了我们俩,没有第三个能听到。 “还成,歇会儿,就好了。”他靠着我的肩头,喘着粗气,我知道只要他稍稍下滑, 我的衣服就要走光了。“要不要给你女朋友打个电话,本来今晚你还约了她的。” 我把手机都拿出来,当一回牺牲的道具吧,砸坏了也值得。“喂,阿锋女朋友啊? 我是海蓝。是这样的,阿锋今晚要参加公司的晚会,所以不能陪你了,叫我向你解 释一下。‘我打了个117.’什么?他自己不能跟你说了,他喝醉了。诶,你怎么骂 人了?……哼,可是你先骂人的。是,上次面试的事是我故意整你的,那又怎么样?” 我故意高声说。“什么?海蓝,你说什么?”旁边的阿锋这个时候有点清醒,他一 把抢过电话,我提早一步已经挂断了。“我是说,上次给你女朋友介绍工作是我安 排的局。”我看见他眼睛里的血丝越来越密集,他愤怒的能量在聚集,需要进一步 的刺激才能爆发出来。“怎么,恨我吧?是我要故意搅你们俩的关系的,有种的找 我算帐啊?”我摆了一副斗鸡的姿态,触动了野兽的神经。接下来,他砸了我手机, 扯坏了我的衣服,可惜死命扇我的那两巴掌,因为酒后动作,没了准头。我的演出 一点不比他逊色,我趁机推倒了装饰的花瓶,砰的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当 人们拉开阿锋,我双臂抱在胸前,C 公司的老总马上殷勤地脱下西服帮我披上,还 不忘趁火打劫地在我胸前摸上一把。我装做没在意,“他大概喝多了,没什么。” “拉出去,喝了点猫尿就撒野,他妈的,我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社长气得言辞 都换了画。“注意说话的方式。”我低声对社长说。 “大家别紧张,衣服是我自己不小心滑倒,弄破的。我想扶住他,没想到他太 重了,也太可怜了,你们灌他灌得太猛了,见笑了。”我作了个总结性发言,真的 得感谢皓帆,如果不是他那句“我流鼻血”教会了我厚颜无耻地当面撒谎,我今晚 的表演还是会稍微有点过火。 阿锋的辞职是预料之中的,报社升任我为房地产新闻部主任,又派了个下属给 我,这也是预料之中的。“小林啊,今天我接到一位读者来的电话,他投诉A 公司 开发的楼盘有质量问题,可是A 公司最近才被我们评为无投诉公司,这该怎么办呢?” “呵呵,海主任,这还不简单,详细记好投诉细节,邀请A 公司参加我们马上要举 办的明星楼盘的评比。”这样的回倒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