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忧伤的河 我们草草吃完午饭, 直奔殡仪馆。车上,我悄悄问小眯:“看一个死者,你害 怕吗?”“有你呢,再说,奶油……多熟的人啦。他只不过用自己选择的方式,改 变了生命的形态罢了。有啥可怕的?他为理想而殉情,倒有几分可敬。你说是不?” 我听了,很震惊:这个娇嫩的任性的女孩,怎么一下就变成熟了?我呆呆的看着她, 顿时感觉很陌生。 到了追悼大厅,只见奶油的冷冻玻棺放在鲜花丛中里,大厅正墙,高悬两幅对 联。上书:不惹是非,敢当是非,豪气干霄真君子;不是女人,胜似女人,柔情似 水赛女郎。 横批:真爱无价我们一一和遗体告别。奶油已戴上她平日在家里戴的假发,穿 上他最上心的一条花裙子,跌破的脑袋已缝合,化了浓妆。他很安详地闭着双眼, 仿佛正要从他嘴里说出“唵,总而言之的言而总之……”……我慢慢地走过他身旁, 和哭得一塌糊涂的张董握手。我不知道怎么样安慰他,只好学着电视剧里,说了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的话。但恐二不是这样冷静,她竟抱着张董号啕大 哭。一边哭,一边说:“他是好人啦,张董,好人啦……为啥好人命不长呢!他没 了出路,他是没办法了……他是铁了心要跟你的,没办法呀……”那张董听了,长 叹一声“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便哭得呼天抢地,几欲昏 倒……四周的女人,一片号啕。我注意到小眯也放声大哭。只不过她的哭声不如恐 二来得粗犷豪迈,很秀气,像家乡竹林里的一种叫“咕咕叫”的小鸟,咻咻叫个不 停。 周董说:“快通知他家人,把后事办了。厚葬的事,我们公司包了。” “不,我要把他的骨灰带回家乡去,你就不管了。”张董并没昏过去,他马上 表了态。 ………… 下午,我们一行结束了通县之行。回到学校,一路气氛凝重,沉默无话。 此后,我们都投入紧张的学习之中,很少互相打电话。即是打电话,也是问问 学习,问问身体。情话一扫而空,压根不说将来给我洗脚,或者小亚哥走到哪里, 我就跟到哪里之类的话。反倒觉得爱情是个沉重的话题。谁也不想触动它。小眯也 一改天真活泼的前态,显得稳慎老成,……可敬,可叹,可喜啊,但,不那么可爱 了。 我给金和熊谈了体会,他们也不约而同的叫起来:完了!完了!这次演出,怎 么把她们都演变形了? 我说:“通县之行,催熟了少女。让她们过早的经历了人生世故。成熟是可怕 的,成熟就意味着……腐烂。你看那小猫小狗小鸡小鸭,毛茸茸的,多可爱!但, 一长大了,就难看了……” 金说:“给罗妹发振动屏,看看她书买了没有,落实一下书名。还有,看她变 形没有。” 罗妹在视屏上出现了……她说,书已经买了,她爸同意她使用那五千镑准备金。 所以,就不必劳驾大伙了。她说了不下十次“伤客哟”,显得很客气,这种客气, 拉大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最后她告诉我们:他爸单位,公派了一个留英博士,男的, 二十五岁,学化工的,就在她们学校,所以,生活上也有人照顾了,请大伙放心。 最后,她说她忙极了……总之,一副正人君子的架势…… 我们知趣的关上视屏。相视而憘,叹道:我们是闲人?我们吃饱了没事干!完 了……她彻底变形了…… 为她打工,为她挣钱,为她挨打,为她操心……罗妹,你要扪心而问啦!一种 热脸贴上冷屁股的羞辱,在我们心中弥漫,散开……苦啊! 好吧,就算我们自作多情。事业为重!读自己的书吧!让那个见鬼的博士去照 顾你吧! ……一晃,暑假到了。夏天,是爱情的季节,就是蚊虫蚂蚁,也会在夏天成其 好,希望之火又在我们心里熊熊燃起。于是,男性荷而蒙又促使我想到了小眯,她 美丽的音容笑貌,和那诱人的曲线。……我不想她想谁呢?我们三个男人讨论了半 天,一致认为:应当给她们带来欢乐、愉快,尽快冲淡悲伤的阴影。要让他们知道 爱情是一种甜蜜和幸福。 可是,什么东西才能使她们高兴起来呢?是啊,一个女人不高兴,一万个男人 也逗不笑她。 ……无计可施。 ……一筹莫展。 没有电话,没有她的消息。放假后,干等了两天,真是度日如年啊!同寝室的 哥们已走完了——他们都有美丽的假期计划。绝望中,我们三个准备行装,打算滚 回老家,爱情的事,听天由命吧! 突然……啊,可爱的突然,美丽的突然,幸福的突然啊…… 小眯第一个打来电话,询问我暑假安排, 说一个小时后, 就到105 来看我。紧 接着,熊和金也几乎同时接到了恐二和周莹的电话。我们交流着无限兴奋的眼神, 纷纷表示愿意听从安排……我们打完电话,三人拥抱旋转,无目的的乱跳,打开随 身听,放出劲爆的音乐……抓来被子顶在头上,像吉普赛人那样有节奏地“哇哇” 地蹦着,传达着谁也不懂的激情和快乐。总之,我们原形毕露了! 唱啊,跳啊,吆喝啊…… 三个女生不知何时出现在门,看着着一群疯子丑陋而滑稽的表演,都掩面而笑。 我最先发现她们,大声叫道:“三位美女驾到!”于是,全体肃立……被子扔 得满地……手忙脚乱的整理衣服,一个挨一个地站好,傻乎乎的,一派瓜相…… 她们在郎波万的带领下,神色庄严地走进了105 ,把地上的被子抱到床上,然 后在对面的底铺坐了一排。 我们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也僵硬的坐下来,在底铺规规矩矩地坐了一排。 等待处罚。 一秒钟、两秒钟……过去了,没人说话,空气凝固了。熊忍不住了,问道: “恐二,干啥呢?”“两个月没看你们了,仔细看看啊!”啊,原来如此啊!我如 释重负,想营造一点愉快的气氛,把随身听重新打开,不料响起了一支华尔兹舞曲。 熊走过去,把恐二拉进怀里,竟当众跳起交谊舞来。那恐二也配合得像一只翻飞的 蝴蝶,水红色的连衣裙在旋转中飘动。说实话,我从来没认真看过恐二一眼,(我 心目中,只有小眯最美)突然看出了她的温順可人,婀娜多姿,和性感迷人。那玉 臂,那修长的大腿,那高耸的胸部,那秀丽的黑发,那多情的眼神……啊!她仰起 头挺着胸,和直挺着身子的熊结合在一起,就像一个在旋转的字母“K ”。亲爱的 熊老弟,祝你幸福,我羡慕你。 寝室正中的过道,空间很小,他两能在如此狭窄的地方挥洒自如,了不起啊! 一曲终了,他们在掌声中,坐到一块,不想分开。熊对金说:“献丑了,有请金周 配登场。”金秋走到周莹跟前,彬彬有礼的说道:“密斯周,我可以请你跳个舞吗?” 那周莹穿了一身淡绿连衣裙,被金秋牵了手,走到中间。我突然将音乐改成了劲爆 跳跃的强节奏。于是二人摆开架式,跳起迪斯科来。 金秋拿出浑身解数,睬着强节奏的鼓点,头颈扭扭,腰干扭扭,屁股扭扭。双 腿跳出太空步,飘逸动感;两手甩出机械手,柔中见刚。那一身黑转成一团黑雾。 那周莹跳得绿浪翻飞,与金秋那一团黑雾配合得十分默契:黑雾一进,绿烟即退。 绿浪扑来,黑雾散开;有时黑雾笼罩,绿树轻摇;有时绿浪遮天,黑礁伏地。看着 看着,我不禁想起了毛主席的游击战术:敌进我退,敌住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 追……妙啊,不愧为郎波万!一姐,校花。现代!劲道!火爆!大家又报以热烈的 掌声。金秋搀扶着周莹,落座。 剩下的,就是我和小眯了。小眯身穿一身白:头上带了一个白色的压发,上身 着白丝绣花裙衫,下面是一条白色的短裙(短得一坐下就能看见大腿)在下面是白 袜套、白球鞋。我:白衬衣黄裤子。为了装饰,我头上捆了一根红领带。我把音乐 放成了王洛宾的“掀起你的盖头来”。随着跳跃轻快的民族音乐,我俩缓缓上场。 说实话,我真想掀起她的盖头来啊!她跳出了种种维吾尔姑娘的动作,抛洒媚眼, 移动脑袋,连着旋转了一分多钟。我就围着她转,打着手鼓(实际上是顺手抓来的 一本书),走着鸭子步,溜着胡须,吼着“哟霍霍”。我的矮小,反衬了她的崇高 ;我的丑陋,突显了她的美丽;我的伧俗,烘托出她的圣洁……啊,我心中的女神! 我的小眯。 在掌声中结束的时候,小眯还在旋个不停,我生怕她摔倒,一把抱住她,(啊, 香软满怀呀,)我抱住就不想放,好像在场中摆了一个造形。他们的掌声更激烈了 …… 这场未经任何准备的舞会,一扫奶油阴云,让我们淌过了忧伤的河流,拉开了 爱情协奏曲的序幕。 夏天来了,夏天真好,愿生如夏花。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