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吧,请你 每个月到这时候,寒香总是提心掉胆,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 ......天啊,怎么还不来?!男人真是可恨,永远不必担心这个。 白天,寒香和平常没两样,只是话少了点,等没人的时候,她就偷偷地侧着身 子照镜子,或是从玻璃的暗影里端详一会,即使去厕所的时候也不忘低头看看,然 而越看越心焦。晚上,她早早地回房睡觉,把房门从里面锁上,一遍一遍地翻《女 性生活》,里面有一节“早孕迹象”的描述,反反复复地对照自己。渐渐地觉得自 己头晕、乏力、嗜睡、食欲不振,也觉得皮肤色素沉着、乳晕加深、小腹突起。她 就像一条被恶童追逐的小蛇,四处逃避,惊恐不已。在被窝里,她把身体蜷起来, 双手合十,喃喃道:“快来吧,请你!” 今天是第五十天了,再也不能拖了,寒香决定告诉匡楠,要他陪着去检查。 傍晚,天上已有几颗羞涩的小星星,一闪一闪的围绕着一弯新月,不知怎么的, 让寒香想起老家的院子里,肥肥的母鸡带着一群黄茸茸的小鸡四处觅食的情景来。 天黑了,华灯初上,夜,分外的妖娆。街上的车来来往往,每块方形的玻璃后 都透出个人影来,或坐或站,或斜签着或歪靠着,或长发或短发,每个人都有每个 人的故事。和匡楠的故事是怎么开始的呢,寒香也说不清,好象上辈子欠了他,今 生来还一样。 寒香是个内向的人,人也长得静静的,个子小小的,但五官非常秀美。 匡楠说第一次见她,非常紧张,抽烟的时候把烟拿倒了。 寒香说自己就像他家院子里的一棵苹果树,一直是在那里的,他一伸手就摘到 了。虽然他已有了一个非常要好的女朋友,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把她吃掉了。 在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嫉妒、猜疑、委屈时时折磨着寒香,常常,她暗自猜想, 他现在在干什么,在陪“她”吧?那些话也对“她”说过吧?有时越想越生气,每 每电话里负气地说要分手,然而见了面又什么都忘了。又有的时候,路上听到首情 歌就突然哭了。有一次匡楠出差,她发去传真,上面写的是首她看了一次就背过的 小诗“我爱你 可我不敢告诉你我怕说了 我就会死去我不怕死 我只怕 我死了再也没有人像我这样爱你” 按下不知多少次拨过的号码,接通的“嘟”声分外的长。 “嗨,我。在哪呢?” “路上” 停顿一会,“想告诉你件事” “怎么了?” “晚上一起吃饭吧!” “想告诉我这件事,晚上一起吃饭?”匡楠在电话里笑。 “不是啦,见了面再告诉你。” “明天好不好?今天约好了和客户吃饭。”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 “现在告诉我吧!” “不行,真的很重要!” “怎么了,你一直都善解人意的嘛,这样吧,等吃完饭,如果早的话,我给你 打电话好不好?” “不好” “别这样嘛!” “真的很重要。” “到底怎么了,宝宝?” “我怀孕了。” 还是在第一次约会的咖啡屋,蓝色的桌布上有个烟烫的小洞,寒香用指尖轻轻 磨擦它。 “你确定?” “已经五十天没来了。” “或许错后了呢。” “不会的,以前没这么长时间。” “那你想怎么办?” “明天去医院检查。” 等了许久,寒香抬起头来,问:“若是医院确定怀孕了怎么办?” 匡楠不吭声,用匙搅动着杯里的咖啡,棕色的液体打着转形成一个旋涡,像是 要把人吸进去一样。末了,他喝一大口,抬起头说:“有一种药,我听说挺方便的, 也不痛。” 寒香迅速低下头,好象不愿看见他的表情一样,继续用指尖绕着小洞画圈。她 仿佛没有明白匡楠说什么,然而不争气的眼泪模糊了双眼,匡楠的胳膊横过镶蓝边 的咖啡杯、横过盛着奶油蛋糕的小碟子、横过点缀着樱桃的冰激凌握住寒香的手, 寒香生气地甩脱他,拿起手提袋冲出了店门,隐隐约约听见后面一叠声地叫“寒香, 寒香......”。寒香不管不顾地使劲跑着,气喘吁吁地跳上出租车,司机问去哪, 她才回过神来,突然泪流满面。 天完全黑透了,冷风吹干了眼泪,寒香感觉脸上紧绷绷的,头也晕沉沉的抬不 起来。早上的时候她还在想先上车后补票太难为情了,别人会怎么想,父母那一关 也不好过呀,但是想到和匡楠一起渡难关,仿佛其中又有一种甜蜜似的。想起这些, 寒香的眼泪又流下来,他不要这个孩子,他到底是不肯,如果是“她”,匡楠会怎 样呢? 寒香公司的老板娘对员工非常关心,甚至小心意意的,她常打电话来问老板情 况。后来听人说起,老板有个情人,要离婚,曾经和老板娘大闹过一场,结果当然 没离成,但老板也没有和情人断绝关系,所以每次接到老板娘的电话,寒香总是带 份歉意,心里酸酸的(虽然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曾发誓决不做这样的女人, 然而一个女人爱起来好傻。 寒香了下了出租车,漫无目的往前走。想起从前有一次在超市匡楠突然从后面 抱住她,悄声说:“给我生个儿子吧”。想起匡楠在第一个结吻纪念日送的红玫瑰。 想起匡楠强烈的时间性,不用看表,就能猜出时间,上下不超出五分钟。想起她自 己故意躲起,看匡楠焦急的样子。想起第一次约会后,匡楠几个小时站在楼下,看 她亮灯的窗户。想起匡楠像孩子一样抱着她入睡。想起匡楠惩罚她时咬在脖子上的 齿痕。那么多那么多美好的记忆......寒香觉得被人跟踪了,她紧走几步,屏息听 着后面的动静,猛一回头,一个熟悉的高大的身影。寒香一怔,两人对面站住,突 然寒香掩面哭起来,紧接着寒香已被拥紧,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怜爱的吻落在头发 上,还有那熟悉的声音,“再给我一点时间”。 寒香在匡楠的怀中抽泣着,仿佛看见了自己可悲的无奈的命运。或许有一天她 会离开匡楠吧,到她满心伤痕、体无全肤的时候;也或许有一天她翻然醒悟,不说 一声再见,决绝而去;也或许就这么一直过下去。 第二天一早,寒香冲澡,热流冲刷着冰凉的身体,一想到医院,就叫人胆寒。 在毛巾擦拭身体的时候,寒香有种待宰羔羊的感觉,突然她看见有股红色的液 体顺着腿往下流,她用手一摸,是血。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