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尸两命 为主人做了好事,不一定得到主人的表扬,好像狗仔知道似的!父亲得病那天 狗仔是跑前跑后的,特别是父亲将要进入手术室时,狗仔的脚还摁到父亲的手上表 示着关怀和鼓励的,可它自那天回来后,那样子和以往的活蹦活跳大不相同,整日 是闷头睡在巷口不和我们玩了,原来父亲一出院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厨房拿 起火钳追着它打了一顿。那天,父亲由母亲陪着回来,母亲放下身上的物件就急着 来看我和弟妹,可父亲进大门后,看到狗仔在厅堂就反手关上大门,那时狗仔好像 预感到了什么唔唔叫着东奔西蹿,而父亲可不管狗仔的反应,撑着病后的身体到厨 房拿了火钳,再后又冒着手术后伤口崩裂的危险,将手上的火钳判向狗仔身上。当 然,狗仔不甘于受打,从厅堂逃到厅前,从厅前又逃到两边睡房,但终逃不出父亲 的眼皮底下,着了父亲几个火钳,后来还打伤了它的一条后腿。不过,狗仔自始至 终都没有用张牙舞爪和狂吠来反抗父亲的追打,只是一劲的唔唔的叫着逃蹿。最后 的结局还是我关心狗仔的安危抢到了狗仔的身旁捱了父亲的两火钳,又在母亲的哀 求下狗仔才不至于被父亲打死。那时,父亲是咬牙切齿怒目圆睁的,而且离开我们 面前时还是跺脚狠狠将火钳掷于地下,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吓得我和母亲及弟妹 大气不敢出。 红花油、正骨水这些东西在我家里属于奢侈品,一般手脚弄伤用米酒擦擦就了 事那是极平常的。父亲走后母亲就忙开了,她先检查狗仔的伤势,然后才看我的, 当发现狗仔和我都没有伤及筋骨时就叫我到房里拿放了很久的小半瓶米酒来。母亲 将米酒倒些许在手掌心捂到狗仔受伤的腿上来回的擦,直擦到伤处发热,后来才转 擦我的。在母亲为我擦伤处时我问母亲:“爸为何这样恨狗仔?以前在河里刚捉到 狗仔我说要养这狗仔他是不冷不热,不说给养也不说不给养,后来我骗你说是爸同 意了才得以养这狗仔。可自从养了这狗仔,爸总是对狗仔不闻不问,正眼也不瞧一 下,就是这次他在圩上病倒,狗仔也是跑前跑后,在他翻滚在地下时狗仔差点儿被 他的手箍死,他还是这样对狗仔,难道他的心是铁做的!”我说时一双眼睛定定的 望着母亲。 “小家伙!你爸不喜欢这狗仔是有原因的。我可不让你这样说你爸,呀?不然 ……”母亲说时将沾满米酒的手指摁着我的额头,一股米酒的味儿直蹿我的鼻子, 香香的。 打破沙锅问到底是我的一个坏毛病,母亲这么说竟激得我直问:“这是为什么, 妈?”说时一双眼睛在她的脸上望来望去。 刷,刷,母亲的一双眼睛向左右扫射,好像在看父亲在不在身边。其实当时父 亲没有在我们身边,可她没有看到父亲的影子也是想说不想说。 “妈!快说嘛。”我又是催她,而且还有一点撒娇的样子。 “这个……”她还是向左右望了望,尔后压低声音说,“狗仔颈上是不是有一 圈子光秃秃没有毛的?” “是。”我答道。 “你知道吗,以前你父亲用绳子勒死过一只黑狗。那黑狗死时,它颈上被你父 亲用绳子勒着的一圈子是血水淋淋,皮毛差点脱净。而你从河里捉回来养的这只浪 来狗颈上刚好有一圈子没有毛,贼亮贼亮的,他怀疑是他用绳子勒死的那只黑狗投 胎转世,来找他报仇来了。哩,他这次得病是认为那晚狗仔拼命的吠吠尿他的,是 报仇的开始,所以……”母亲说时又是向左右望了望,生怕父亲来听见。 “啊!”我细细的惊叹一声。 接下来母亲又说:“我知道你父亲这档事,你从河里捉回来的这只浪来狗你说 你父亲已同意养了我早就知道你是骗我的,至于为什么又同意养这只狗仔,只是不 想打击你爱护小动的情绪罢了。当然,你妈我同意养这只狗仔还有另一层意思,一 是养只狗仔可以看家护院,二来你弟妹年少屙屎它能给吃掉,让我少操一份心,三 来你和你爸经常在田垌呀鱼塘呀多多少少捉得些鱼虾龟鳖回来吃,那些鱼虾龟鳖的 骨头扔了实在可惜,所以有只狗仔把它吃了就不觉得浪费了。” “啊。”我应道。但我知道母亲是在给我打岔,她不想把父亲为什么要勒死那 只黑狗的原由说给我听,而我偏又是一根筋追着问:“妈,那爸为什么要勒死那只 黑狗?那狗犯着他了!” 我真是坏透了,母亲不想说的事偏要问,因我的追问好像黄蜂尾上针蛰了母亲 一下似的,她双眉紧皱起来,她沉默了许久后才说:“小家伙,你真挠人!……你 原本有个大妈。” “啊!” “那时,你大妈已有了身孕,眼看就要生了,可那只黑狗不知去那里和别的狗 打架染病在身不露痕迹,你大妈斗它玩,却被它咬了一口,你父亲不在意,以为那 只黑狗一向身体健壮没病,就不加理会,那知不几天,你大妈病发抢救不及死了。 你大妈死时一尸两命啊!……”母亲说到这双眼满含泪水。 “啊!原来爸恨狗是这样的来由。……妈,你说事情为什么来得那么巧,那天 傍晚我们在河里洗澡来到我们身边的这只浪来狗颈中偏又有一圈子光秃秃没毛,这 不正使爸想到我的大妈和那只用绳子勒死的黑狗!……咦,妈你说这只浪来狗刚从 河下游游到我和爸身边时它的鼻子不停的嗅爸身上的气味,这是为什么?”我一时 想起那天在圩上狗仔用嘴嗅医院长的脚忽然问。 “唔…狗的鼻子对气味很灵,而且也很记得它曾闻过的气味,哪,狗仔送你去 学校或和你去圩,它总喜欢时不时的在路边伸只脚起来屙泡尿是不是?” “是。”我点点头。 “狗就是凭着它屙在路边的尿气味回来时不走错路的,不管它认不认识路,或 者它跑了多远的路多能根据它尿的气味回来的。我想这只浪来狗就是寻着你爸身上 的气味来的。”母亲说时脸上有一种沉思状。 “啊!……妈,那爸身上有什么特如的气味?”我知道父亲身上有一种怪怪的 气味,可我说不出是什么味,才这样问。 “唔…你爸身上的气味是梅花香味。”母亲说时眼睛闪动了一下。 “对。爸身上的味是梅花香味。”母亲说后我觉得父亲身上是这个味而应道, “不过……妈,照理说那只害死大妈一尸两命的黑狗已被爸用绳子勒死了,难道它 又会翻生变成只小狗来寻爸身上的味?” “这个……这个……”母亲答不上话来。 …… “妈,你一定是很喜欢爸身上的梅花香味。”我眼睛眨巴眨巴着望母亲。 “人小鬼大。”母亲答时手指摁着我的额头。 “说嘛?”我说时摇摇她的手。 母亲本不想说,但沉默了一阵还是说了,不过是幽幽地说:“妈从小就喜欢闻 梅花香味,觉得这梅花是在冬天发的,闻起来不但香,而由于天气寒冷,闻到鼻子 里是一种彻骨的香。……说给你知吧,小家伙!你爸自你大妈死后,整个人显得冷 冷的。有一天我在圩上和你爸擦身过,鼻子里突然闻到一股梅花香味我觉得奇怪! ……” “妈,那天一定是在冬天里。”我打断母亲的话问。 “咦!……小家伙不和你说了。”母亲说时脸上出现了一片绯红。我见好就收, 后来将话题又转回家中的浪来狗。母亲告诉我,父亲说这只浪来狗的尾巴无端少了 一截也是一种结尾不长(祥)的征兆。还有,狗仔的耳朵向前搭耷着,也是一只自 以为是的劣狗。是她好说歹说才留下的,不然这只浪来狗早被父亲收拾了。 迷信害死人,我为狗仔感到不平。不过,自从我知道父亲对狗仔有这种看法后, 常常有意无意令狗仔避开父亲的视线,餐间吃饭也总是让狗仔在我旁边呆着,少去 招惹父亲。其实,狗仔不用我着意它也懂得看父亲的脸色行事,父亲脸色晴时它悄 悄接近父亲摆摆它那截秃尾表示着友好,如碰上父亲脸色阴暗时就唔唔叫着找地方 伏起来。我不止一次看到狗仔尾随着父亲出门劳作,也不止一次看到狗仔用嘴叼着 父亲的旱烟袋送到父亲面前,只可惜狗仔的低三下四大都没有什么用处,在父亲的 目光里展现不出丁点儿温情。不过,父亲虽说不大理会狗仔,但也不会无端刁难它, 这也许是怕母亲给他脸色和我的不高兴吧,总之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着,人狗 也算相安无事。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