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楼呻吟,五楼尖叫 作者:劳美 吴乃和早晨醒来就烦。 一是阴面女儿房间的暖气片昨天突然就冰凉了,明天是星期六,住校的女儿 照例要回家,星期日再返校。女儿上初中了,自小被宠的脾气就坏,写作业睡觉 就认定自己的那个小空间。他怎么也不能让女儿挨冻。可那暖气片肯定是什么地 方堵住了,要拆卸下来,拆卸就要跑水,跑水就要把铺了没几天的木地板浇湿, 那木地板可是自己咬咬牙买的,三百多块钱一平米呢。 二是昨晚几乎一夜未睡,只因那六楼刚结婚三天的小两口从吃过晚饭八点多 就开始折腾,直到他上床睡觉,头顶上的那张床吱吱呀呀响的正欢,伴随着一声 声女人的绵长的呻吟,只让已近中年的他立时升腾起烈烈的欲火,是可忍孰不可 忍,怎奈,爱人到外地参加公司业务培训一个月,还要半月才能回来,夜半时, 声响皆无,可黑暗里的他,孤独地睁大眼睛望着屋顶,发起呆来。 吴乃和算个文化人,在区政府研究室做写写画画的事,人长得也文气,白净, 细高,戴一付树脂眼镜,常常重复着用食指托一下眼睛的动作,写写画画的事手 到勤来,可他对日常生活中的一些事却很做不来。 起床后,吴乃和到女儿房间里又摸了摸装修时被包在木板里的暖气片,冰的 扎手,房间里更有一股阴凉袭来。 他给单位里打了一个请假电话,就急匆匆下楼,来到物业公司。一个女孩说, 行,只是需要您交点材料费和手工费,最晚我让修理工下午到,您回家等着吧。 出来时,吴乃和才觉得身上很冷,原来心里急,下楼时只穿了毛衣,忘了穿 外套。他哆嗦着往家里跑,进了门,就又钻进没叠的被窝,好暖和。他眨眼望望 屋顶,静悄悄的,自嘲地笑笑,一歪头,睡着了。 一觉醒来,吴乃和觉得舒服多了,他翻个身又眯了一会儿,起身,看看表, 下午一点。他噌地下了床,穿好衣服,出了门。 下到三楼时,他看到六楼的那小两口正嬉笑着手牵着手上楼。吴乃和忙闪身 避让,小两口看也没看他一眼就嬉笑蹬蹬地跑上楼去。好现代的一对。看着他们 的样子,吴乃和心里想。 两天前他见过那女孩,穿得红红火火,脸上抹得青一块紫一块,没留下什么 印象,刚才,他倒觉得那女孩既丰润饱满友青葱水灵。中年的吴乃和意识到自己 有点被昨晚的声响弄得走火入魔,伸手对着自己的嘴巴就是轻轻地一下。 物业公司里,几个男孩在玩儿扑克。一个男孩回头对他说,倩姐出去了,一 会儿就回,他没和我们说您的事,她也许给您联系好了,您就回家等吧,那活儿 也就一两个小时的事。 吴乃和用食指推推眼镜,想继续说什么,可男孩回过头认真地去看自己手中 扑克,他又用食指推推眼镜,出了物业公司。 刚回到家里,电话响了。女儿在电话里叫着,老爸老爸,我一会儿就回家, 明天下午回校考试,你给我去买点麦当劳汉堡吧,我想吃了那个了,学校的饭难 吃死了。女儿在电话里脆生生地撒着娇下着指示。 哎哎,爸知道了知道了,老爸这就去买啊。吴乃和连连地说着。爱人半月不 在家,家里都快没人气儿了,女儿能提前一天回来和他见一面,吴乃和心里顿时 喜的脚和手都不知往哪放了。 他匆匆下楼,推出自行车,直奔小区外。 吴乃和回到家时,女儿已站在楼外等他,冻得两个小嘴巴红里透着青。女儿 老远就喊,爸,你想冻死我啊? 吴乃和过来摸摸女儿的脸,爱怜地说着,傻丫头,你看老爸倒不冷,都出汗 了。 上了楼,女儿见自己的房间像个冰窖似的,只得噘着嘴抱着汉堡和书包进了 爸爸的卧室。 近四点时,修理暖气片的人还没到,吴乃和忽然想起,如果今天暖气修不好, 只能让女儿睡自己的卧室了,可那六楼晚上的声响怎么能让女儿听见,今晚,那 声响确定无疑是要有的。 操!吴乃和心里骂道,这是他成年以来记忆中的第一次骂。他预感到又一个 不大不小的难题就要摆到他面前。 果然,当他再次来到物业公司时,那个叫倩姐的女孩一声惊叹,让吴乃和感 到了今晚就是世界末日。 真对不起您,我把这事给忘得死死的了。女孩说着,立即拿起电话就打,没 人接电话,可能都下班走了,今天是周末,明天吧,我把这是记在小黑板上,明 天保证给你忘不了。 吴乃和顿时脸都绿了,他这次把眼睛摘下来,拿在手里,回头就走,走到门 口时,又回身抖着手里眼镜,对着屋里的女孩和几个男孩气愤地说,这,这个月 的物业费我要是交了,我就是孙子! 上楼时,吴乃和看到六楼的小两口风风火火地嘎嘎地笑着下楼,他一抬头 “哎”了一声,那小两口正下到他的眼前,听到他的“哎”声,身子一晃,站住 了。 有事吗,师傅?那一脸孩儿气的男孩惊疑地问。 哦,没事没事。吴乃和嘴里说着,心想,没法说,这是没法跟人家说呀,那 也是人家的一份自由啊。 我,我是你们楼下,咱们以后是邻居,跟你们打个招呼。吴乃和说着,心里 觉得自己真是好笑。 男孩女孩都眨眨眼睛,似乎才明白,他们冲他友好地笑着点点头。您先请。 男孩拉着女孩贴到墙边。 他点头算是感谢急忙快蹬两步与他们擦肩而过。小两口下了楼,楼下又传来 一阵嘎嘎的笑声。 怎么也不能让女儿睡在冰冷的房间里或者房厅里,没有道理的,女儿当然也 会这样认为。绝对也不能让女儿在晚上听到那种有女孩的呻吟和床的吱吱呀呀的 声音组合成的声响啊。怎么才能制止这种声响在今晚发生呢,只要是今晚不要发 生就行。 吴乃和在冥思苦想中作过晚饭,爷儿俩吃过,女儿又回到卧室去复习要考试 的功课,吴乃和坐在房厅看电视,心中有事,屁股下如坐针毡。 他转动着脑筋,想着能够制止楼上发出那种声响的办法。等发出那种声响时 用墩布把儿捅房顶吧,不行;给那男孩而写个纸条请求他今晚就不要做那事了, 也不行,人家一口唾沫啐在自己脸上以后怎么见面;直接找那男孩就说“今晚, 我女儿住在你的楼下房间,麻烦你今天”,把话别说完就打住,男孩儿也许会听 懂的。想着,吴乃和起身走出屋子,上了楼,当他站到六楼要举手敲门时,他停 住了,不行,这半句话自己也说不出口啊。 吴乃和迈着沉重的脚步下了楼,刚要开自己家门时,一声剧烈的声响把他吓 了一跳,对门开始放音乐了。他愤愤地朝对门开了一眼,妈的,天天晚上把声音 搞这么大,年轻轻的,耳朵就聋了啊,怎么会遇到这样的邻居? 回到屋,吴乃和坐到沙发上,对门传来的音乐声几乎覆盖了自己家的电视声。 他浑身像长了毛儿,焦躁的头疼起来。 女儿出来了,走到门口听了听,说,对门家有病吧,大晚上把声音还搞这么 大,真是一点儿道德都不懂。说完,气咻咻地又进了屋,随手把门子关上了。 吴乃和看看墙上的石英钟,差十分八点,他腾地站了起来。 他进屋对女儿说,宝贝,咱去房厅写吧,老爸把桌子给你搬到房厅去。说着 要动手。 为什么呀?女儿睁着疑惑的大眼睛问。 因为,因为,老爸想和你说会儿话呗。吴乃和支吾着说。 得了吧,老爸,你真行,你没看我都愁死了,语文一点儿还没看呢。女儿咧 着小嘴说。 好好。吴乃和说着,立起耳朵听屋顶有没有声音。 吱吱。他突然听到了屋顶发出第一声床的声音。 吴乃和的额头立时冒出了汗。 什么声音?女儿侧过头问他。 是,是楼上搬桌子或是弄床铺吧。吴乃和说话的声调抖颤了。 吱,吱吱。又是两声床的声音。 烦死了。女儿叫着捂起耳朵。 吴乃和的脑子渐渐地大了,他想,楼上的小两口开始行动了,刚结婚两三天, 他们不会放过一个激情燃烧的夜晚的。 他忽然想到一个主意,出了屋拿起电视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渐渐地调大一 些。 对门的音乐声,屋里的电视声,混合在一起,在整个房间里回荡着。 吴乃和想,这回屋顶的声音女儿大概听不到了。 他再一次敞开卧室的门,走到卧室里,听听,屋顶上吱吱声的频率好像越来 越快,声响也随着卧室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他心里哀叹着,那绵长的一声声呻 吟就要来了。 他急得发了疯似地冲出卧室。 女儿跟着气急败坏地关上卧室的门。 他回头愣怔地看着被关上的门,无奈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嗡!一声巨响,整个屋子被震的发颤。 小点儿声呀!女儿在卧室里叫道。 吴乃和只听到女儿的声音像飞来的蚊子一样细弱。 忙乱中,他发现电视的音响符被放到了30. 他四下去找遥控器,终于,他发 现,遥控器被自己坐在了屁股下。 小——点——儿声——女儿再一次在卧室里拉着尖利的长调喊起来了。 吴乃和按下关闭开关。 屋里顿时静下来。 他进到卧室,看到了女儿泪花花地站在那里。 老爸,你疯了吗?女儿哭啼着说。 他立起耳朵听着,屋顶的吱吱声好像停止了,他再听,屋顶像是被定格似地 宁静下来。 他陪着笑对女儿说,宝贝宝贝,老爸保遥控器坐屁股底下了,没事了没事了。 说着去给女儿擦脸上的泪迹。 夜半时,女儿睡了。 吴乃和进卧室几次,都没再听到任何声响。 好办法,意外呀意外。他自言自语道。 当晚,他在房厅的沙发上睡得很香。 第二天,吴乃和把女儿送走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又出现了。 晚上他看了一会儿电视准备睡觉,想起到女儿房间去看看暖气片是否正常, 刚一进屋,他听到了屋顶传来剧烈的床铺的撞击声,吱吱,吱吱,嘎吱吱。 吴乃和懵了。 他清醒地意识到,六楼的小两口挪地方了,并且这一挪,一时半时是不会再 挪走的。 女儿下次回来百分之百可是要住在自己的房间的。 怎么办?如法炮制?不可能,女儿会跟他疯了的。 吴乃和这回真的是傻眼了,他一歪坐在女儿的床上。 屋顶立时传来了女人绵长的呻吟声,一声紧似一声,一声烈似一声,一声声 撕心裂肺。 吴乃和冲出女儿的房间,一屁股坐在房厅的沙发上。 妈呀,这回可怎么办啊!